第十一章 “赵子龙浑身是胆啊!”
李坚来到黄金荣家。
黄金荣很激动地说:“哎呀,天锋!天锋!你真是‘赵子龙浑身是胆啊’!那姓曾的带着卫队呢,你就敢光天化日之下刺杀了他!”
李坚笑道:“他带着卫队,说明他怕死。我一个人敢行刺,说明我不怕死。怕死的遇到不怕死的,注定要倒霉呀。”
黄金荣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啊。可是,你也不要大意了,不是又有汉奸特务追杀你了吗?”
李坚说:“那不也是有来无回吗?先生,我是军人,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戡破了生死之门。”
黄金荣点头叹息:“上过战场的人多了,能像你这样看得开的有几个?”
李坚却说:“啊,我猜想:有的人只因没有机会发挥罢了。”
黄金荣摇摇头,却没有接着往下说。换了话题:“天锋啊,我总认为你这样单枪匹马的不行啊,不怕死固然很好,但死要死得其所,死在汉奸手里,是很不值得的,所以我建议你参加一个抗日团体。我介绍你参加军统吧,你又嫌弃他们……倒也是啊,吴铁城为人不正派,他搞的那个情报站乌七八糟,不加入也好。还有个组织,‘三民主义救国团’直属中央党部调查统计局的,人数众多,也干了一些事。这个组织的团长叫张亚夫,是陈立夫先生的得力干将,人也正派,过一天我通知他来,介绍给你,你们见面交个朋友,你要觉得合适,就加入这个组织,至少可以相互帮助吧。”
李坚点头说:“谢谢先生关怀,哪天约好,先生通知我吧。”
黄金荣摇摇头:“我打听过了,张亚夫说他也不大清楚。我想如果李世勤是派来与东洋人联络的,属于高级机密,他也不可能知道。”
李坚问:“一个组织对叛逃的人理应加以惩处,为什么不制裁他呢?”
黄金荣冷笑说:“徐恩曾、戴笠这两个人,都是很有野心的,他们只顾扩张势力,壮大组织,盲目收罗人,越多越好,他们也办一些训练班之类的组织,收罗青年学生,但肯投靠特务组织的知识青年能有多少?这两个组织都各发展了二三十万人之多!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只能网罗社会闲杂人员,社会渣滓都被他们收容进去了。这样的人除了摇旗呐喊外,还能干什么好事?他们原本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人,一有风吹草动,能不叛变吗?可叹蒋先生还很依靠这两个组织,不知他们净在背后拆烂污!蒋先生的大事,迟早坏在这些人手里!”说罢,冷笑不已。
李坚接茬儿:“那这次我还‘代劳’,干掉那个李世勤!”
黄金荣沉吟道:“这个赤佬要求我‘吃讲茶’,这个赤佬蛮棘手的——不去吧,好像我怕了!我黄金荣在上海滩几十年怕过谁?正在准备人手呢……”
李坚拍着胸脯说:“先生,我保您去!”
黄金荣有些犹豫:“你——带多少人?”
李坚说:“就我一个足够!先生放心,我保证先生平安回来。人多了反倒不好,碍脚碍手的。”
黄金荣还不放心:“天锋啊,这帮赤佬都是亡命之徒,此去十有八九要动武的呀。”
李坚说:“他先动手倒好了,我再干掉他,就怪不得我们了。”
黄金荣说:“天锋,今天是打算派人去叫你来商量的。我也实话告诉你:我若不去,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去呢,的的确确是怕那个赤佬下毒手。我手下的人是不少,也有会武的,但他的人不少是训练有素的特务,我怕斗不过他们。既然你愿意跟我去,我就放心了。但是,我还是要带些人去的,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那么多人。”
李坚只好同意了,他说:“好的,我尊重先生的安排。但有一条请先生关照带去的兄弟,到了那里,听我指挥,不能犹豫。”
黄金荣答应了:“好吧,我把跟去的人召集起来,你和他们见见面,告诉他们该怎么防御、怎么攻击。另外,你需要些什么兵器,只管说,我什么样的兵器都能弄到。”
李坚说:“您给弄一箱手榴弹、两支盒子枪就足够了。”又强调:“手榴弹要铁饼的。”
黄金荣问:“给你弄支冲锋枪不更好吗?”
李坚说:“太累赘,也不便携带。”
黄金荣又问:“你看是白天去还是晚上去呢?再者,是不是可以通知张振东,请他们也助我们一臂之力?”
李坚答说:“夜里便于撤退,用不着再麻烦那么多人了,要我说就我一个人保着先生去就足够了。”
黄金荣没有争执:“好吧,那你明天下午来,和我带去的人见见面。”
李坚提醒道:“先生,会谈地点不能定在华界,以免他借助鬼子的势力。”
黄金荣点点头:“当然,只能在租界内。还有,不能告诉白光。”
“为什么?”
“唔……女人嘴不牢,万一传扬出去,事情还没做呢,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不至于吧……”
“小心无大错。”
李坚从黄公馆出来,回到静安寺路,晚上照旧陪白光去舞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黄金荣还是不放心,在李坚走后,他派人去把张影叫来,告知这件事,并说了李坚的计划和不同意向张振东求援等情节。
张影说:“黄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告诉张先生,他一定会尽力帮助黄先生的。”
黄金荣拱拱手:“那就要仰仗张先生了。”
张影急急忙忙去向张振东汇报此事。
张振东和李志强听了都很惊讶。
李志强埋怨:“这个老李呀,又搞个人英雄主义了。”
张振东说:“志强同志,你怎么又来了!李坚性格如此,缺乏斗争经验,就像学游泳一样,喝几口水就长进了。何况他的大无畏精神仍然值得钦佩!”
李志强说:“他如此莾撞,是要误事的,何况这次的事,关系黄先生的安危。我认为一定要制止李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振东皱眉沉思了片刻后才说:“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仅仅是李世勤想夺码头,我认为其中还有日本人的阴谋。黄金荣是上海滩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存在对日本人统治上海是个障碍。日本人不能公然除掉他,假手汉奸来与黄金荣火并,达到清除障碍的目的。”
李志强同意张振东的分析:“是这样的。唯其如此,更不能让李坚把这件事搞糟了!”
张振东又思索了片刻:“不,李坚有李坚的打算。有他保着黄金荣去,有一定的优势。他现在名声在外了,鬼子、汉奸对他有一定的畏惧心理,有他在黄金荣身边,可以起到威慑作用。他也确实有好身手,所以我认为不要去干扰他,我们要做的,是如何从旁协助他把黄金荣安全地保去保回。”
李志强说:“我们布置得再好,李坚要蛮干,岂不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张振东摇摇头:“说他蛮干,但他每次出手还是很有把握的。他的沉着、冷静、灵活应变的能力很强。就拿火车站行动来说,如果换一个人去,或者效果不会那么好,毕竟当时要面对敌人的卫队,没有很好的心理素质,临阵很难保证准确性。他的做法是简单一些,或者就因为简单,才出乎诡计多端的敌人意料——猝不及防而得手。我们对他应该有一定信心嘛。”
李志强被说服了!“你说得也对,李坚确实有许多优点,我是担心发生意外。”
张振东说:“时间紧迫,让我们的内线了解李世勤的行动计划,然后我们再研究对策。”又对张影说,“你回复黄金荣,就说我们全力以赴,会在暗中帮助李坚的,叫他放心好了。”
次日下午,李坚来到黄金荣家,只见院子、房间里都是人,乱哄哄的,不禁皱起了眉。
黄金荣将人召集起来,对李坚说:
“一共六十五人,都配有手枪,有二十人配有冲锋枪。你看如何安排?”
李坚说:“把人分成三组,第一组十五人,保护先生进入谈判现场;第二组二十五人,留在门外两侧,掩护先生撤离;第三组二十五人,分布在谈判地点周围,策应门前的情况。
“我随先生进入,第一组的人看我的眼色行事;第二组的人要保证先生出来时顺利登车,阻止敌人追击;第三组扫清周围的敌人,策应第二组的行动。
“你们自己选出三个组长,再由组长挑选队员。最后三个组长到房间来,我们共同商量具体行动步骤。”
李坚说完,随黄金荣进入室内。
黄公馆的管家黄福拿出一箱铁饼手榴弹和两支驳壳枪。李坚要求多拿一些麻绳来,用于拴手榴弹;再找一公文皮包来装手榴弹,这两样东西都极容易找来。
李坚拿出十多枚手榴弹,用麻绳穿成一串,系在腰间,用短褂罩上。剩下的手榴弹也用麻绳穿成串,一根麻绳穿连手榴弹的导火索,然后将这串手榴弹装入公文包内,连接导火索的麻绳引出公文包外。他对黄福说:
“我走在先生前面,你紧跟先生后面,提着这个公文包,把麻绳握在手里。先生落座后,你将皮包放在桌上,麻绳不要离手,绳子可以放长些,然后站在先生身后,看我的眼色行事。”
黄福点头答应:“明白了。”
稍后,三位组长进来,听候李坚的安排。
李坚详细地讲明了各组的任务,何时该怎么做。他要求各组长回去将自己的组员召集在一起,详细说明他所交代的一切,必须使每个组员都明确何时该怎么做。
张振东、李志强、张影忽然出现,使李坚十分惊讶,也流露出不满。
黄金荣忙说:“天锋,是我请他们来的。”
张振东说:“老李,我们来不是要插手这件事,只是想提供给你一些情况,协助你更好地完成这次行动。我们有过一次合作,你也说很好、很愉快。你也说过希望再次合作,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李坚无奈,只好说:“当然……我只不过感觉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兴师动众……”
李志强插话:“什么?不是大事吗?李世勤召集了百十人,是准备一场大厮杀的呀!”
李坚冷笑道:“在我看来,这些乌合之众再多,也不过一堆臭肉!”
张振东朝李志强使了个眼色,制止争论:“老李,我先将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你吧。
“在敌人内部,我们是有‘内线’的,敌人的行动计划,我们都了如指掌。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李坚这才冷静下来:“啊,请教。”
张振东说:“自从上次得知这件事,我就在思考,李世勤为什么要突然向黄先生发难呢?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果然,我们通过‘内线’了解到,这是日寇的一个重大阴谋。
“黄先生在上海滩的潜在势力,妨碍日寇对上海的统治,尤其是租界,黄先生若是掣肘,鬼子更难控制了。所以想要除掉黄先生。但是,黄先生是上海滩举足轻重的人物,鬼子不得不顾忌,便假手李世勤以夺码头为由发难。
“他们的目的,是要迫使黄先生离开上海滩,如果达不到这个目的,就不惜火并!
“鬼子为表示与此事无关,决定不插手,由李世勤单独做。成了,扫除了鬼子一大障碍;不成呢,与鬼子无关。
“李世勤为讨好鬼子,动了老本,将所有中统投敌分子召集起来,又调动这些人掌握的汉奸走狗,约有百十人之多,准备着威胁不成便大打出手!日本鬼子预料黄先生也会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便向李世勤提供了五十支冲锋枪、十挺轻机枪、两挺重机枪。鬼子的意图是:即使不能置黄先生于死地,也可以消灭黄先生的有生力量,使黄先生大伤元气,再也不能称霸上海滩!
“老李,敌人是非常险恶的呀!”
李坚听了,也不免暗暗吃惊。但他仍强硬地说:“乌合之众,再多也不过一堆臭肉!”
李志强要驳斥李坚,被张振东拦住了。
“是的,敌人终究是虚弱的,我们应予藐视。但也应该慎重对待,不可掉以轻心。”张振东缓缓说道,“刚才你的布置我认为很好,在一般情况下,可以保证黄先生安全撤出。但是,敌人有了很周密的计划、很强的火力,即使撤出来,我们的伤亡损失也必然很大。”
李坚不得不点头承认。
张振东取出一张草图来,摊在桌上,指着草图对李坚说:“这是会谈场所‘清风茶社’及周边情况草图。
“清风茶社是一幢两层楼的建筑物,占地面积约两千多平方米。楼下是通敞大厅,楼梯在东侧。上楼后是环形走廊,周围都是房间。站在走廊上可以看到楼下大厅。
“茶社东侧是一条弄堂。在茶社东侧楼梯下有一扇门,是进弄堂的,这扇门很隐蔽,不易发现。李世勤在弄堂里埋伏冲锋枪枪手。
“茶社西侧紧邻百货店,也是两层楼建筑物。李世勤将重机枪设在窗口,居高临下,控制整条马路。
“茶社后面是住户,矮房都是贴着茶社后墙盖起来的。连成一片。
“李世勤在楼下大厅布置了三十人,个个赤膊,手持大刀,要给黄先生一个下马威!
“会场是一间很宽敞的厅房,中间一张长方形餐桌,李世勤带两个死党坐一端,他们周围有三十个挎冲锋枪的汉奸壮声势。
“会场厅房的后窗下面,就是紧贴着的平房住户。平房的屋顶距窗户只有三四米,我们在平房内布置了人接应老李撤退。
“实际上他们在外围布置的人并不多,完全依靠火力制胜。
“我建议我们在外围的人先都集中在大门外,一旦有情况,一个组的人冲入百货店,在店内楼下封锁楼梯,使楼上的敌人下不来;另一组人以猛烈火力封锁住弄堂两头,使埋伏的敌人出不来。
“老李要控制茶社内部情况。黄先生从楼上下来,会有一个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的茶房引导去大厅后墙,他会指明一处,黄先生带的人按他所指处用力推墙,会推倒此处的墙,露出一个门洞形的窟窿,因为后墙另一侧的住户,已经连夜挖去了他那一侧的墙砖,只剩下这一侧的一层墙砖,所以一推就倒。黄先生等人钻过墙去,那面自有人领路,使黄先生安全撤出。”
李坚听了张振东的辩解,暗自佩服得五体投地:“共产党做工作真是太细微、太到位了!如果没有他们安排,光凭我个人去做,真会死无葬身之地!”但他表面并不流露出来,只说:“很好!很好!一切按你说的去做。至于我本人,黄先生撤出后十分钟,我就会撤出来的。任何人都不要管我。”
李志强看李坚还是一副自信的样子,很想批评几句,看看张振东,又隐忍了,只提醒说:“老李,对方大部分人集中在茶社内,而且设了多个轻机枪点啊!”
李坚仍然很平淡地说:“我说过了,那只不过是一堆臭肉!”
张振东示意李志强不要争执:“老李,在茶社内我们有几个人,都打扮成茶房模样,肩上搭一块白毛巾。”
李坚点点头:“好的,要告诉三个组长,通知我们的人,千万不要打误会了。”又说,“老张,你的人要随黄先生撤走,我要炸掉这幢楼!把狗汉奸们埋葬在楼内!”
听的人都一惊。
黄金荣听张振东安排得如此周密,也放心了:“好,就按商量定的做吧。”
傍晚,大家饱餐一顿,张振东等人告辞而去。黄金荣收拾好了,和李坚、黄福坐上小轿车头前而去,后面跟着两辆大卡车,载着六十余人随后。
来到清风茶社门前,轿车和卡车停下。卡车上的人纷纷下车,在茶社门前左右站好后,李坚才下车,去将黄金荣迎出。
有一个挎盒子枪的汉奸从茶社内迎出,来到黄金荣面前,点头哈腰地说:“黄先生请!”
李坚伸手推开了汉奸,先进入茶社。黄金荣紧跟其后,但李坚一进门就向后面摇摇手说:“先生稍等。”黄金荣便站在门外。
原来有四个赤膊持刀大汉,并排坐在两条板凳上,挡住了去路。里面大厅里,还有二十多人,个个手持大刀,排列成一行,直至楼梯前。
李坚朝四个大汉喝道:“滚开!”
一大汉冷笑:“哼,没有买路钱休想过去!”
对方话刚出口,李坚冷不防双拳猛击两个大汉面门,二大汉没提防,被击中了,满脸是血,仰面跌倒。
李坚伸腿一钩,挑起了大汉所坐的板凳,双手抓住,正好一旁的另外两大汉举刀向他砍来,他用板凳一挡,那两把砍来的大刀被磕飞了,他用板凳的两端左右一晃,正砸在因大刀脱手而发愣的二大汉脑袋上,二大汉倒下。
李坚不等里面列队的持刀者做出反应,便迎了上去,里面列队的汉奸们一看李坚一瞬间就砸倒了四个,都惊呆了。
李坚挥舞着板凳一路打下去,那二三十个持刀汉奸惊炸了,纷纷躲闪。李坚却追着汉奸们打。又打翻几个,汉奸们这才醒悟过来,纷纷上前,将李坚围住,乱刀齐砍。
李坚双手握住板凳四条脚的横牚,左挡右遮,上下翻飞,把砍来的大刀都挡住、磕飞,同时用板凳两端打击对手,凡被击中者,无不哀嚎惨叫,头破血流,非死即伤!
十来分钟时间,李坚生龙活虎般地抵挡击打,三十个汉奸倒了一地,没被打倒的,也都捂着流血的伤处,缩到旮旯里去了。
这虽是因李坚有一身好功夫,又十分骁勇;另一个原因是,这些汉奸虽握大刀,却只是摆摆样子唬人的,他们无一个练过刀法,是李世勤强迫他们狐假虎威摆“门面”吓唬黄金荣的。他们拿刀只会乱砍,没有“套路”,个个怕死,哪里能够伤着李坚。
李坚将已经砍烂了的板凳往地上一扔,拱手说声:“先生请进吧。”
黄金荣站在门外,亲眼目睹这一场恶斗,惊呆了,直到李坚向他打招呼他才回过神来。“啊呀,天锋!天锋!你真是赵子龙大战长坂坡呢!”
其实不只是黄金荣、黄福看呆了,刚才一番打斗时,楼上环形走廊也站满了观战的人,即李世勤带着一大帮汉奸在楼上俯视楼下,看清了这场恶斗的全过程。李坚的骁勇,一个人一条板凳,打倒了三十多个手持大刀的壮汉,也将这些汉奸看得心惊胆战,急忙龟缩回去,彼此告诫:“这家伙好厉害!可要当心了,离远点,让他‘碰’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世勤哼哼嗓子,还故作镇定地说:“哼,别怕,他就是铜金刚铁罗汉。怕什么?我不信就能挡住子弹。你们的冲锋枪一响,还不把他打成筛子?”
仍由李坚领头登楼,黄金荣在黄福搀扶下紧跟,第一组十五人随后。
从一间房门内出来一人,打招呼说:“黄先生请进这间屋。”
李坚迎上去,那人畏惧地闪躲一旁。
李坚进屋一看,是一间很宽敞的厅房,中间一张长方形餐桌,李世勤和另外两人坐近门一端,靠墙周围,三十人胸前挂着冲锋枪站成U形,一个个绷脸瞪眼,故作满脸杀气。他看了暗暗冷笑:“他妈的,一堆臭肉!”转身请黄金荣进入。
黄金荣进入,对面坐的李世勤三人起身拱手相迎。黄金荣也拱拱手。李坚拉开椅子,黄金荣入座。李坚便站到黄金荣左侧,黄福站在黄金荣右侧,将提着的皮包放在桌上,连接箱内手榴弹的导火索的麻绳一端慢慢放长了握在手掌中。
李世勤看看李坚,向黄金荣:“黄先生,你身边的这位老大是谁呀?”
黄金荣冷笑道:“怎么,你还不认识他!好,我来介绍:这位就是上海乃至于全国敬仰的八百壮士中的李连长李坚——我新近收的一个徒弟。”
李世勤和他左右坐的两人都大惊:“啊!!!”
黄金荣再补充:“最近他杀鬼子、汉奸无数,鬼子、汉奸见他无不胆战!”
李世勤看着李坚,拱手说:“哎呀,失敬,失敬!难怪这么好的身手。”
李坚不屑地说:“你少废话。有什么遗言快说出来,否则没你放屁的机会了。”
李世勤愣了愣,然后冷笑说:“你少神气,不看在黄先生份儿上,早把你打成筛子了。”
李坚指着对方:“你以为你的人多、枪多,就可以吓倒人了?怕你就不来了……”
黄金荣举手打断了李坚的话:“天锋,不跟他斗嘴。姓李的,刚才我徒弟说得好,怕你就不来了。既来了就不怕你。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李世勤说:“黄先生,你也在上海滩称王称霸几十年了。不要说一个码头,就是江山社稷,也没有不改名换姓的。再说,日本人迟早要进租界的,你留在上海也多有不便。不如学学后起之秀杜月笙,去大后方重庆避难为好,免得在上海担风险。”
黄金荣冷笑问:“你让我走,把上海滩码头交给你,你能玩得转吗?”
李世勤也冷笑说:“我玩不转日本人玩得转啊,东洋刀一架在脖子上,谁都得老实!”
李坚大怒,指着骂道:“你这个狗汉奸竟恬不知耻!”
李世勤站了起来,指着李坚:“你不老老实实待在胶州公园,竟逃出来杀人放火!今天我要把你拿下交给皇军……”
李坚扯开身上的短褂,露出了腰间的一串手榴弹,他手拉着一根导火索:“狗汉奸!老子把你们都炸成肉泥!”
李世勤和他两旁坐的汉奸异口同声说了声“不要啊!!!”并且下意识地举起了手。
李坚说道:“黄福,把皮包打开!”
黄福打开了皮包,露出了一皮包手榴弹。
李坚又说:“把麻绳给我!”接过黄福递来的一卷麻绳,他威胁道:“这里共五十颗手榴弹,足够把这座楼炸塌的。你只要稍有歹意,老子就拉响!”
李世勤忽然放下了举起的手,故作镇静地冷笑道:“李连长,你拉吧,拉响了你也跑不掉的!”
李坚说:“老子离开孤军营,就抱定了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的决心,老子已经杀了好几十个鬼子、汉奸了,早赚够了!老子拉响了,你楼上楼下百十人呢,老子发财了。你狗日的敢不敢跟老子赌一把?”
李世勤就是不敢跟英雄赌这一把。
“好,好——我认输——认输——皇军都怕了你,我输了也没什么。哈,哈——老大,你要怎么样吧?”
李坚说:“今天黄先生来过了,说明不怕你!从今往后你狗日的不许出事,否则老子宰了你!现在放我先生出去,告诉你手下人不许动我先生,否则我就拉响!”
李世勤说:“啊,我们本来就没有留难黄先生的意思,黄先生请便吧。”
李坚两眼盯紧了李世勤:“叫你的人都把手举起来!”
李世勤忙对周边的人说:“好,你们都把手举起来!”
“你们三个也把手举起来!”
那三个也只好乖乖地举起了手。
李坚拽着麻绳走过去,站在那三人身后。他解下腰间一串手榴弹,挂在李世勤脖子上。然后对排在黄金荣身后的十五人说:“你们过来四个人,把这两人押着,再保先生出去,到了安全地点,再放此二人,不要伤害他们啊。”
过来四人,两人一个,用手枪顶着腰眼,押到黄金荣身后去。
李坚对黄金荣说:“先生,你可以走了。出去一路顺风,别等我。走吧!”
黄金荣在黄福搀扶下,众人押着两个汉奸簇拥着黄金荣,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套在李世勤脖子上的一串手榴弹,也有一根麻绳连接着手榴弹的导火索,李坚牵着这根麻绳,慢慢放长了,去一旁坐下。李世勤看着那根麻绳,十分紧张,唯恐李坚拉响了。
李坚坐下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手榴弹放在桌上。他一手拽着两根麻绳,一手玩弄摆在桌上的铁饼手榴弹,时而拿在手里抛着,时而放在桌上转弄。几十双眼睛都紧张地盯着这枚手榴弹,唯恐李坚“玩”炸了。
李坚问李世勤:“你老实回答:为什么要投靠鬼子当汉奸?”
李世勤答道:“我是受中统局副局长徐恩曾指派,来与日本人取得联系的,并不是投靠鬼子当汉奸。我们还是‘同志’啊。”
李坚暗想:“张振东所言不假,他真是中统派来与鬼子取得联系的。”又问,“为什么要为难黄先生?”边问边在桌上旋转手榴弹。
李世勤眼睛盯着飞快旋转的手榴弹,不免担心地说:“我们谈话,你——不要摆弄那玩意儿嘛——万一失手……”
李坚继续玩弄着手榴弹:“你只要老老实实,我就决不会失手;你只要稍不老实,我就必然会失手!”说着拿起手榴弹高高抛起,把几十个瞪眼看的人吓得张大了嘴,直到李坚稳稳接住手榴弹,这些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李世勤,回答问题!”
李世勤答道:“这是日本人感觉黄金荣在上海滩潜在势力太大,妨碍他们的统治。又不能公然除掉,所以要我出面,以夺码头为由,火并中把他干掉,这样日本人就不担责任了!”
李坚指出:“你说你是中统局派来与鬼子取得联系的,怎么替鬼子干这种事?不是汉奸是什么?”
李世勤分辩:“不替他们干点事也不行啊。其实我并不想杀害黄先生,因为他和徐恩曾和戴笠关系都很好,杜月笙在重庆也很得势,我若做掉了黄先生,他们都饶不了我,所以我只想把黄先生吓走了事,只要黄先生答应离开上海,我在日本人那里也好交差了。”
李坚又问了一些情况,他不时看看手表,估计黄金荣等人已经走远了。于是装作和颜悦色地对李世勤说:“既然你说是受中统指派来与鬼子联系的,那你就不该为鬼子干任何事,否则就是汉奸了,懂吗?”
李世勤忙点头:“是,是……我以后不会再替他们干事,我也不会长期在上海,我要经常回重庆将与日本人联系的情况报告徐恩曾,再将徐恩曾的意见返回日本人。来回跑也没有时间替日本人干什么事。”
李坚点点头:“这样就好嘛,那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
“是的,是的。我们是朋友。”
在谈话中因气氛逐渐缓和,李世勤已经把举起的手放下了,甚至周边的汉奸们,也放下了举起的手,李坚也没有喝令他们重新举起手来,似乎可以和平解决了。
李坚笑问李世勤:“你看我该怎么走呢?”
李世勤说:“嗨,黄先生都走了,你我无冤无仇,我怎么会为难你呢?放心走吧。”
李坚仍然笑道:“我就是有点不放心呢。”
李世勤反问:“为什么呀?”
李坚说:“黄先生走了,你怎么向鬼子交差呀?”
李世勤不禁张口结舌。
李坚仍旧笑嘻嘻地说:“我是鬼子、汉奸追杀的人,如果把我杀了,你就好向鬼子交差了,对不对?”
李世勤一惊,因为李坚说中了他的“心事”。但他竭力否认:“啊不,不!我们是朋友了,我怎么会卖友求荣呢?”
李坚摇头说:“不!不!我信不过你。”
李世勤有点激动地说:“我以人格担保……”
李坚拽了拽牵着的麻绳,吓得李世勤“啊”地惊叫一声,甚至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
李坚哈哈大笑:“我恰恰不相信你的人格!”说罢一拍桌子:“都把手举起来!”
周边的汉奸们忙举起了双手。
李世勤说:“这样吧,我送你出去,一直送到你认为安全的地方……”说着动手要取下脖子上套着的一串手榴弹。“这个就没必要了。”
“别动!”李坚拽拽麻绳,李世勤忙举起了手。“我就相信把手榴弹挂在你脖子上最安全!叫你身后那一排人站到桌子对面去。”
“好,好……”李世勤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对站在身后的一排人说:“你们都站到桌子对面去。”
那一排人都站到原先黄金荣坐的座位后面,使三十人的排列从“∪”变成了“∩”形。
李坚又说:“叫他们都向后转,不许回头看,快!”
李世勤忙吩咐照办。这三十人两侧面壁,另一队面朝门外。
李坚对李世勤说:“现在我要走了,对不起,我要把你双手绑起来,以免在我转身后,你把套在脖子上的手榴弹取下来或弄断麻绳。”说着走过去,将两根麻绳衔在嘴里,然后又掏出一根麻绳来,将李世勤双手反绑起来。“我手里两根绳子我会接长些,足够百米。我只要走出百米了,你们就自由了。但我要警告你,我走后十分钟内你不要试图叫你的人替你松绑,更不要排除手榴弹的危险,我没有到安全地点,是不会放松绳子的!”
李世勤点头说:“明白,明白……”
“你闭上眼睛!”李坚看李世勤闭上了眼便朝后窗走去。走到后窗向外看看,果然是一片平房,窗下紧贴着是平房的屋顶。可以看见平房的院子里,站着几个人,见他探头,便挥手向他示意,他知道这是张振东安排的人在等候接应他。
李坚跨上窗台,放松了麻绳,跳了下去,落在平房的屋顶上。下面院子的人向他打招呼:“老李吧?快跳下来,我们接着你!”
李坚将攥在手中的手榴弹扔进窗去,同时拽紧两根麻绳跳下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