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包裹
雷昂绝不可能再次穿过塔勒斯基的小斗室回到住处。
他想要再回到迷宫里,但理论上,他必须先回到自己家的浴室才行。只是自从他再也推不动卧室里的衣柜后,那个经由他卧室进入迷宫的通道入口几乎等于被封死了。应该是筋疲力尽的雷昂再也没有推动衣柜的力气了,要是他现在有一秒钟的休息时间,想必他会立刻陷入昏睡。或许这样的发展也是无法解释的,就如同他在寻找娜塔莉的过程中所遇上的其他事情一样。一开始,雷昂一心只想找到娜塔莉,然而,不知不觉间他所追寻的对象似乎成了自己。
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雷昂必须在其他住户的房子里选定一个进入迷宫的入口,才能验证他的假设。这样一来,他只剩下一个可能。
他打开了药剂师家的大门。塔勒斯基的状况仍然不是太好,但已明显好转许多,他甚至靠自己的力量坐到了沙发上,咳嗽也不像之前那样严重了。雷昂不确定他的邻居是不是认出他来了,但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必须尽快抵达地底迷宫中那扇挂了警告标语的门。
站在走廊上,远处传来低沉的敲打声和尖锐刺耳的电锯声,这些噪音吞没了客厅里电动钢琴发出的可怕乐声。
空气中飘散着装潢板材的气味,从声音的强度判断,工人是在一楼施工。
我的老天,真的已经过了那么久吗?
雷昂还记得那张用磁铁贴在厨房门上的管委会公告。印象中,他最后一次看到那张公告时,距离动工时间还有三天。而现在,工人已经准备拆掉楼梯的第一块板子了。
雷昂走出塔勒斯基的房子,他想搭电梯下楼,然而电梯却停在一楼不动。可能是为了运送建材而被强制停在那里。(您有可能必须多等些时候。)没耐性的他于是蹑手蹑脚走下楼梯。
庆幸的是,装修工程还没进行到楼上,雷昂很快便顺利抵达三楼。伸手按门铃前,他还吐了些口水在手心,稍微整理了凌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整齐些。
一楼施工的噪音实在太吵,雷昂按了门铃后,根本无法从门外听到房子里的动静。为了争取时间,他抛开应有的礼貌,不耐烦地拼命按门铃。大门突然被拉开一道缝,一时间,雷昂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骨瘦如柴的脚就已经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纳德先生?”伊瓦娜把大门完全打开后,惊讶地问道。她并不是用手开的门,因为她捧着满满一叠小包裹,包裹从肚脐一直堆到下巴的高度。
“我没想到会是你。”伊瓦娜说道,手忙脚乱地将手里的重物暂时搁在衣帽间旁边的椅子上。“我还以为是来取货的快递员呢。”
她对雷昂肮脏凌乱的外表似乎不以为意,也没多问雷昂挂在脖子上的摄像机。伊瓦娜自己也是蓬头垢面的,看起来比他们上一次碰面时,又更苍老一些。黑眼圈变得更深,皮肤也更加暗沉,一头散漫的乱发,好像刚起床似的。
“eBay。”伊瓦娜迅速瞥了一眼椅子上的包裹,开心地咧嘴笑着。“你一定不会想知道,某些有特殊癖好的人会向我这样的老人订购什么东西。唉呀!你的另一半也是个艺术家,对这种窘困的境况应该不陌生才对。这些小包裹能帮我多少累积一些退休金。”
“嗯,我了解。”雷昂心不在焉地答道。其实他根本没认真听伊瓦娜说什么,因为楼梯上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会是谁呢?
雷昂楼上住的是塔勒斯基,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了。
“我可以进来吗?”雷昂紧张地问道。
令他意外的是,这位老太太竟然婉拒了。“我现在正好不方便招待客人,希望你能谅解。”
显然是个男人的脚步声,他离雷昂越来越近了。
“这我能理解,但装修工人把我的水管给弄坏了。”
伊瓦娜眼镜后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她惊讶地说:“我还以为工人们只修理楼梯……”
“是啊!这听来还真是不可思议,不是吗?连他们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弄坏我的水管,但不管怎样,事情就是发生了。现在我家里没水可用。”
雷昂根本不敢转身。或许那个从楼梯上直冲下来的人现在还看不到他,但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把雷昂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伊瓦娜问道。
“我身体不太舒服,可以借用你的洗手间吗?”
伊瓦娜现在盯着他看的眼神,应该就和雷昂之前瞪着那位帮他送来摄像机的快递员一样。不过和那位爱开玩笑的快递员不同的是,雷昂相当严肃。就算雷昂不是要上厕所,他也必须尽快进入伊瓦娜的浴室。
“这样,那么,我……当然,没问题。”
伊瓦娜侧身站在一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还突然加快速度。雷昂倏地一下,从伊瓦娜身旁挤进了屋里。
进入屋内后,雷昂急忙关上大门。可以的话,他还想趴在门上,通过门孔窥看走下楼的到底是谁,只是这一来,会使他的邻居更加困惑,“请往这边走。”伊瓦娜替雷昂指路,但他对这条路线并不陌生。“房间很乱,请别介意。”
“没问题,您人真好。”
雷昂经过衣帽间,先前放在里头的纸箱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脚下的地毯如海浪般拱起,让掉了一边鞋带的他不得不特别留意,避免不慎绊倒。
“顺便说一下,它又回来了。”雷昂正想打开浴室门时,伊瓦娜说道。
雷昂立刻转身问道:“你说谁?”
这位老太太咧开了嘴,开心大笑着,连上颚假牙的底座都露了出来。
“你难道没看见它?”伊瓦娜浅浅地微笑着。
雷昂顺着他邻居手指的方向往客厅看去。他觉得,他的胸腔随时会因为激烈的心跳而爆裂开来。
这是不可能的。
但这是真的,它就坐在那儿,活蹦乱跳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它从来就未曾失踪。
“到这里来,阿尔巴。”伊瓦娜拍拍自己的大腿叫唤道。
但那只黑猫只是摇了摇尾巴,压根就不想离开壁炉前那张舒适的扶手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