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曾经

在海里待了那么久,所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暖和过来。我坐在椅子上,裹了一条毛巾,双臂搂住膝盖,牙齿直打颤,心里却乱糟糟的。道奇说我碰到的是水母。他这么说,只是朋友间的玩笑话,还是那根本不是水母,而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

我也挺尴尬。道奇把这件事讲给艾玛和达伦听,我只觉得脸灼烫得厉害,而在我的整个身体中,只有这个部位是热的。他们两个其实都听到我狂叫不止了,但距离太远,没看到发生了什么。这两个家伙一块嘲笑我,所幸没有恶意,更好的是,道奇在讲到我主动冲进他怀里的时候,又对我眨了眨眼睛。

“真对不起。”我喃喃地说,我可没那个胆量开个玩笑,或是说些暗示性的话,若是换成艾玛,她一准儿会这么干。

“不要紧,我很喜欢。”道奇冲我扬起一边眉毛。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时,他大笑起来。

我害臊地别开脸,我真气我自己,竟然想不出任何聪明的反应。他们继续聊天。

他们聊到了钓鱼。道奇的父亲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道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钓到过鱼,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有一次在这里感染了流感。达伦倒是跃跃欲试,想要证明他具有这些男子汉的技艺。只是他没有鱼竿,更没有鱼线和鱼钩。从沃尔沃汽车装满杂物的后备箱里,他只找到了一根长麻绳,并且预备把冰冻香肠系在麻绳一端。他坚称这东西能管用,对道奇的意见充耳不闻。我没发表任何意见,我对垂钓的了解,就跟我对交流发电机电刷的了解一样,知之甚少。不过达伦也太乐观了。他用香肠吸引到过路的爱尔兰人的可能性更大。艾玛没理会我们,只是晒她的太阳,想把皮肤晒成古铜色,遮住晒伤的部位。至于她的计划能否成功,我持怀疑态度。

他们还在讨论钓鱼的事儿,但过了一会儿,我就顾不上听他们说话了。我注视着在海面上跳动的光亮,可忽然之间,光亮消失了。

“嘿!”艾玛抱怨道,她把墨镜举到额头上,盯着天空。

我这才注意到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遮挡住了阳光。这些云没什么威胁,如同蓬松的棉花一样在天空中盘旋,可在我们身后,铅灰色的乌云正从小山那边飘过来。要下雨了。

“我们得把东西搬进去。”看到乌云逐渐弥漫天空,我提醒大家。

“下不了雨的。”达伦提出不同意见,还不屑地摇了摇头。

他话音刚落,平地里就刮起一阵劲风,吹得水沫四溅。

“要下雨了。”道奇说着站起来,看着风雨欲来的天气,“而且是大雨。”他看着我,“你们的帐篷是防水的吗?”

我蹙起眉头。“理论上是。”

我用的是表哥的旧帐篷。本以为这几天都会是大晴天,就没想到要问他帐篷能不能禁得住大暴雨。

“那就到我们的帐篷里来吧。”他说,“就算是倾盆大雨也奈何不了我们的帆布篷顶。”

“谢啦。”我一跃而起,把身上的毛巾裹紧,飞奔向我们的帐篷。一到里面,我就飞快地穿好衣服,把其余东西都塞进包里,盼着背包多少能起到一些保护作用,然后跑到外面。两个男孩子正把食物和其他补给品搬进他们那个较大的帐篷里,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三个颜色绚丽的睡袋上面。三个。一想到这个,我不禁蹙起了眉头。

“嘿,有没有人看到——”

此时,暴雨突降。

没有一点预兆。没有暴风雨前的蒙蒙细雨。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一瞬间我就被淋了个湿透,雨水从我的鼻子往下滴落,游完泳之后,我的头发本来快晾干了,这会儿又湿透了。我刚刚穿上的T恤此时贴在我身上,像是冰冷的第二层皮肤,很不舒服。我们片刻之前还在享受的美好夏日此时不见了踪迹。

我一头钻进男生帐篷。

“是不是要拉上帐篷门的拉链?”我问,我的鞋都湿了,沾满了沙子,我走起来很小心,以免踩到他们的东西。

“拉上纱网的拉链就成。”道奇告诉我,“入口处能把水隔在外面。”

我们坐成一排,透过半月形的纱网,看着大雨不断地倾落下来。好大一场雨呀,大大的水珠砸在沙滩上,砸出了一个个小坑,落在大海中,溅起一片水雾。我们坐在那里,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这样的情景看了叫人入迷。乌云太厚了,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好像是透过过滤器在看这个世界,色彩都被滤掉了。

“谁有手电筒?”达伦问。

有人在我的两侧摸索着,可帐篷里依然黑咕隆咚。

“到底跑哪里去了?”道奇大声问道。

“我把它放在开口那儿了,要是有人半夜去撒尿,就能用上。”达伦说,他正好在我周围的防潮布上摸索手电筒,所以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希瑟,我想手电筒就在你的屁股下面。”

“是吗?”我感觉身下没东西,可我还是顺从地躲开,让他检查我坐过的位置。什么都没有。

“你在找什么?”艾玛问,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她整个人处在恍惚之中。“给你,用这个照亮吧。”

只听啪嗒一声,帐篷里变亮了。

“老天。”道奇笑了起来。

“艾玛,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达伦抱怨,可他伸手从她手里接过手电筒,脸上的表情却是宠溺的。

“什么?”她眨眨眼睛,依次看了看我们几个人,有点迷惑不解。

“不要紧,天使。至少你还是个大美人。”

我翻翻白眼,挪回到我刚才的位置。每次我以为达伦不那么糟糕,他总会说出这样一些神气十足的话,没有一丁点幽默感,逼得我不得不维持原先的评价:他就是个蠢货。

“呀!”就在我坐回去的时候,有个东西弄疼了我的屁股。有两个手电筒吗?

不是。弄疼我的是我衣兜里的那个东西。我摸索着我的牛仔裤,终于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啊。”我注视着它,不由得惊奇起来。

胸针。我差点都把它忘了。为了达伦和马丁吵架的事儿,我早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它在手电光下闪闪发亮,弯曲的边缘绽放出点点光亮。手电光不够亮,看不清蚀刻图案,不如我在阳光下看得那么清楚,但我抚摸胸针的表面,能感觉到凹槽。

“你把它弄干净了!”道奇惊讶地说。

我转过身,就见他热切地注视着胸针。

“嗯。”我说,“非常美。”

“给我瞧瞧好吗?”我把它放到他伸出的手掌里。他把胸针举到面前,把手电筒侧过来,好看得清楚些。“喔。”他说,“太酷了。现在看来不像什么古物。”

他似乎也对表面那些符号着迷了。

“你觉得那些图案是什么意思?”我指着一个隐约可见的漩涡问道。

“不清楚。”道奇耸耸肩,“不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们都沉默下来。道奇依旧在端详那枚胸针,拨弄着背面的别针。我看着他,试图想象这枚珠宝最后是如何被深深埋葬在一座倒塌的石冢里。那座小山位于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觉得应该是有人经过,然而,似乎不太可能是留下胸针的人无意间发现了那个地方。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心里一紧,感觉很不安。如果这是个定情信物呢?也许是一个悲痛欲绝的寡妇把它留在了那里,是给亡夫的礼物,或是丈夫留给亡妻的,而那个地方就是他们曾经相爱的地方?我又一次感觉我们不该把它拿走。或许我可以说服道奇把它放回原处。

这么想着,我环视帐篷,看向达伦,只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半埋在沙土里的啤酒冷藏箱。没错,我一定要这么做。不过要等到只剩下我和道奇两个人的时候。达伦肯定不明白,只会嘲笑我一番。但愿道奇不会这样。

这样决定后,我感觉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就没了。我继续看起了落雨。

“艾玛,大雨之后,只能去海里把我们的东西捡回来了。”我悲哀地告诉她。我用来装东西的那个包并不防水,而且,我之前也没想到要把我们的睡袋拿来。真是太蠢了。

“我才不要在湿睡袋里睡觉!”艾玛抱怨道。

“我们还有辆车呢。”我说,充满期盼地看着达伦。

他咧开嘴一笑。“别担心,女士们,我们会在这里给你们挪出点地方。”

“哪儿?”艾玛四下看看。帐篷里摆满了男生的东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随便你们信不信,反正这是个六人帐篷。”道奇解释道。

“哈!”艾玛哼着鼻子嘲笑着说,“希瑟说我们那个是四人帐篷。四个什么,侏儒吗?”

一说到数字,刚才想到的一个念头又回到了我的脑海里。“嘿!”我大声喊道,“马丁在什么地方?他还没回来呢。”

达伦笑了。“四眼田鸡这下要变成落汤鸡了!”

我气愤地瞪了他一眼。“不许你这么说他!”

“呀,别这么小气嘛!”他对我笑笑,“你该不是要说你们两个好上了吧?”

“达伦,别说了。”道奇呵斥道。俩人在狭窄的帐篷中怒目而视,仅此一次,达伦乖乖听话了。道奇看着我,流露出担心的眼神。“你觉得是不是该给他打个电话?”

我看着外面的大雨和黑暗四合的天色。

“快打。”我说,“快打吧。等等,我带手机过来了。”

我把手机从衣兜里拿出来,翻看联系人,找到马丁的名字,按住他的条目,“呼叫”框出现在屏幕上。呼叫过程只持续了两秒钟,便中断了。

“怎么回事?”我不明所以地盯着手机。接着,我想起五金加工厂里那个女孩子告诉过我的话,就是借给我们临时电源的那个。“啊,没信号。”

道奇拿出他的手机,看了看,便叹了口气。“我的也是。我们要等多久才出去找他?”

我看看手表。马丁已经离开好几个钟头了。道奇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现在就去?”

我犹豫了一下,跟着点点头。

“我和艾玛留下。”达伦大声说,“你们也知道,也许他会回来呢。”

艾玛的赞同声淹没在了道奇匆忙站起来而弄出的沙沙声中。

“我们都得去。达伦,快穿上你的衣服。”

艾玛倒是听话,一声不吭地接受了道奇的命令,可在我们整理东西的十分钟里,达伦一直嘟嘟囔囔,抱怨个没完没了。我们穿好了防水的衣服和靴子,我和艾玛都拿着伞,就在我们准备好出去的那一刹那,雨停了。我们只好扔掉伞,脱掉防水夹克,换上厚针织套衫,毕竟风还没停,天也很冷。弄好之后,我们穿过沙滩,向我看到马丁离开的方向走去。

“怎么就没人想到他可能会走一圈又回来呢?”达伦问,“他从这个方向走,并不代表他会从这个方向回来。在我们摸黑跋涉这期间,他可能已经绕回营地了。”

“那他会在那里等着,到时候我们回去,就能看到他。”道奇坚定地说,“你别想找借口回去,达伦。”

这之后达伦没有再抱怨,不过我看到他恶狠狠地瞪着道奇,小声嘀咕着什么。这件事之后,他和马丁之间的关系是不会好转了。

沙滩尽头只有一条小路。它沿着布满岩石的海岸,蜿蜒向上延伸到陡峭的山腹。沿路走到山顶,我们来到了我们来时驱车走过的那条公路。这会儿,只有一个方向是马丁有可能去的,于是我们沿着公路向那个泥土停车场走去。走起路来可比挤在闷热的汽车里漫长多了。我们走下通往海滩的陡峭山坡,此时,夜幕降临了。

我们这一趟走了两个小时,也许更久。在营地附近的停车场里,我们看到了达伦那辆沃尔沃汽车,那条烂鱼还是那么臭,下过这么大的雨也没能让它的气味减弱哪怕是一星半点。但我几乎没注意到臭气。我只顾注视着海滩,寻找手电光或是篝火的火光,那样就说明马丁已经回来了。但我什么都没看到。乌云终于散开了,朦胧的乳白色月光投射到海面上。

“马丁?”我一边跌跌撞撞地沿着那条狭窄的路向下走,一边喊道。没人回应。“马丁,你在这里吗?”

四下里一片沉寂。我的运动鞋陷入柔软的沙地里,沙粒钻进我的鞋子,硌着我的脚生疼。但我没有注意到。道奇打着手电,扫过海面,手电光在我前面来回晃动。

我再次大声呼叫马丁。

“马丁!”此时,我能听出我的声音中夹杂着的恐慌与愧疚。我真该和他一起去的。他也希望我去。他到底怎么了?我的心紧紧揪在一起,不安到了极点。我快步向前走去。

我走到营地中间停下来,我们的大多数东西都在男生帐篷里,所以营地显得十分空荡。风打着旋儿吹,把我后面三个人的说话声吹得有些失真。我转身注视他们。

“他不在这里。”我说了一句废话。

他们脸上的担心神情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就连达伦也紧张不安起来。

“他还能去哪里呢?”道奇问,他皱起眉头,在思考着什么。

“他可能在什么地方摔倒了。”我说,“兴许是扭伤了脚踝,走不了路?”

一个恐怖的画面在我眼前闪过:马丁在一道沟里缩成一团,浑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达伦在我前面晃晃脑袋,打破了这个画面。

“不可能,我们沿着路走了整整一圈,如果是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们一定能看到他,不然他听到我们的声音,也会呼救的。”

“或许他昏倒了——”我说道。

达伦打断了我的话。

“不要过早下结论。”

“那他在什么地方?”我的声音很尖厉,语气十分刻薄。我看到达伦听到后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他说着双臂抱怀。他的肌肉都鼓了起来,显得很有威胁。“或许……或许他走了,在公路上搭顺风车走了。”

“不告而别?”道奇并不相信这样的说辞。我也是。马丁绝不会那么做。

“他发脾气了。”达伦又道,更加起劲儿地说着他的观点,“他生我的气了——”(并非无缘无故,我心想。)“然后,你们也没人陪他去散步。或许他只是决定消失一下。五个人太拥挤了,就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我无力地争辩道。

也许事情就是这样,至少对马丁而言是如此。达伦的话说中了我的痛处,我愈发不安起来。如果他就是这么觉得,会怎么样?他之前肯定很难过,每过一会儿就要和达伦起冲突。我和道奇都是他的朋友,却由着他一个人气冲冲地离开,我们两个却一起去游泳了。也许他觉得很孤独,感觉自己遭到了忽视;也许他决定离开。

这样一看,达伦说的情况倒也显得有几分可能性。我咬着嘴唇,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心中充满了愧疚。

道奇替我解了围。

“即便他是这么想的,我还是觉得他不会离开。他不会上陌生人的车。再说了,我们可是从那条公路一路走过来的,连一辆车都没见到。”

“我们是没见到人影儿。”达伦说,“但这不代表马丁也没有。”

“你是说他看到了一辆车,而这辆车碰巧也愿意停下来,让陌生人搭车?”道奇反问道。

达伦耸耸肩。“有可能。没准他去了另一边,到弯道那里去了。那儿的车比较多。”

“也许。”道奇的声音很生硬,可见他并不相信,“你觉得他连他的东西都不要了?”

“谁说他没有?”达伦问。

我们都看向男生帐篷,然后望着彼此。

“我去看看。”达伦走出手电光的照射范围。

只听见帐篷门帘的拉链拉开的声音,跟着是一阵窸窣声。帐篷内亮起一团较小的光,比手电光要白,像是手机发出的光亮。随着达伦在帐篷里搜索,那个光亮来回晃动着。我们也可以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谁都没动,只是站在那儿,围在昨天的火坑边上,等待着。

帐篷里的灯光熄灭了,我哆嗦了一下,却不是因为冷的缘故。紧张之下,我把手插进衣兜,摆弄那个胸针。达伦终于再次出现,他拉上帐篷门的拉链,把门廊弄正,并不急着报告结果。

“怎么样?”道奇问道,他用手电照在达伦身上,懒得再等了。

达伦耸耸肩。

“他肯定是走了。”他说,“他的背包不见了,衣服也没了,只留下了睡袋和气垫打气泵。”

道奇生气地皱紧眉头,并不相信这个可能。“他是在什么时候回来拿东西的?”

“就在我们去荒郊野地里找他的时候。”达伦反唇相讥,“我告诉过你,我和艾玛应该留下来。那样我们还可以留住他,给他讲讲道理。”

道奇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达伦更可能是帮马丁打包,让他去公路上搭车。他有些沮丧,用手捋了捋头发,一下子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

“见鬼。”他小声抱怨道,“我就是不能相信。”

我也不能。是我们把马丁逼走的。达伦是酗酒,爱发脾气,但是我和道奇伤了他的心。我痛苦地吞了吞口水,很讨厌我自己。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问。

“去找他。”道奇立即回答道。

我先是眨眨眼,跟着点点头。我们当然应该这么做。只是……

“怎么找?”达伦的声音有些尖刻。

“什么?”与其说道奇没听懂,倒不如说他非常恼火。

“我们怎么找他?我们连他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事实上,他可能都快到家了。我们的手机没有信号。你难道要我们徒步穿越邓弗里斯郡吗?”

“我们可以开车。”道奇回嘴道,仿佛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儿。

“那你来开?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道奇对这话很不以为然,我也是。达伦已经几个小时没喝酒了。那之前他喝了多少?或者这只是个借口?

不过这倒是个很好的借口。如果达伦不能开车,那我们就不能去找马丁,至少今晚不成。

“听着,”达伦的语气变了,像是在讨好。“我们今晚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留在这里,到了明天早晨,我们就开车去有信号的地方,你可以给他打电话,把事情问清楚。他一定会安全回到家,去找他妈妈。我保证。明天我肯定开车带你们去。”

道奇想了一会儿。“起来就去?”他问。

“起来就去。”

我不喜欢等到天亮这个主意。虽然达伦说得头头是道,可压在我心里的巨石依然没有移动。这兴许是因为天太黑了。除了微弱的手电光,沙滩上漆黑一片,该更换电池了。海水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达伦建议生堆火,我欣然同意。在他拿出威士忌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抱怨。我需要酒,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能暖和过来。

我尽量压抑内心深处的一个念头,我总觉得马丁并不在回格拉斯哥的路上,坐在陌生人车子的后座,快乐地聊着天,而是在一个更加漆黑、更加冰冷的地方,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