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梦幻痕迹
婚后的王子亭感到幸福无比。同自己的爱妻和爱子共同生活,他心里充实了许多,过去的阴影也渐渐淡化下去。但有一个现实是不可回避的,他不能向章红玉和盘端出自己现在的真实心理感受,只有把这种凝重的爱深深埋在心底。拥有这些,他已经知足知足的了,生生死死、做尽了好事与坏事的人,能有今天这个结局已经是相当美满的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王子亭想象和感受的那样继续展下去,问题出在章红玉身上。
多年寡居的日子,一旦有了婚后生活,章红玉感到了新鲜与美好。她拍着新婚丈夫王子亭伤疤闪烁的胸膛,动地说:“还是有个男人好。”
这个时期,她极力去忘记过去的男人李万玉,时刻告诫自己去真正地爱现在的丈夫王子亭,把心都用在了与自己同床共枕的这个男人身上。
夜晚,她总是先要好好看一阵子这个男人的裸胸,然后才互相搂了温存一番。似乎那些斑疤让她看不够,似乎那些斑痕是接下来那些内容的引子。她自自语地说:“这身子比那白绸缎样的身子耐瞧,有味。”王子亭也极力在她面前表现自己,拍得胸膛山响,把胳膊上的肌肉弄得鼓鼓的。
章红玉幸福地生活了一段时光。她觉得,王子亭从生命深处爱着她。这种爱是有久远历史的爱,不像刚认识一两年而产生的感情。这种爱让人很舒坦,全身心都愉悦。还有,王子亭从没有表示过要爱玉儿。可她发现,他却是打心眼里爱这个孩子,爱得无微不致,爱得真真切切。
渐渐地,章红玉又感到王子亭身上,表现出来的一些内在的东西似曾相识。他的一些生活习惯,爱抚的方式,性格脾性,都使她感到并不陌生。
有一天,章红玉拿起她的紫铜坤烟袋吸烟。王子亭凑过来,熟练地给她装烟、点烟,然后和她对面坐了闲聊。这个时候,他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讲的是很久之前,在东北松花江上游青年董强与黄燕的爱故事,其中涉及到“黄烟”的来历和乾隆帝封“黄烟”为“关东烟”的情节。
听着听着,章红玉头脑中忽然闪现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李万玉”。对,王子亭身上有些东西,很像过去的李万玉。尤其今天他讲故事时的神态、动作和俩人对面坐的状态,很像当年李万玉给她点烟讲故事时的情景。
章红玉心头一撞一撞的。她想到,婚前,她曾多次向王子亭讲她与李万玉的爱情故事和一些生活细节,讲李万玉的趣事和两人之间的感情形成过程。她目的是想把自己的过去向这个自己未来的男人讲清楚。她不想对他隐瞒自己的过去。她认为,不把自己过去的情爱史说清楚,就是对他王子亭的不尊重。她这也是向他王子亭表明,她要彻底告别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男人,和眼前这个男人一心一意地生活。
然而现在,王子亭身上出现了李万玉的影子。她分析,这是王子亭为了讨她章红玉的好,利用她曾给他讲过的李万玉一些情况,故意在日常生活中模仿李万玉。不然,他王子亭身上不会出现这种像李万玉的现象。
她认为,这种状况是很可怕的。她很想忘记李万玉,和王子亭好好相爱。可王子亭所回报的李万玉式的爱,却又使她常想起过去的李万玉。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恶性循环。于是,章红玉就不高兴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些年一直未改嫁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心里老也抹不掉李万玉的影子,我明知道他不可能死而复生了,可我心里还有他。有他,就不愿意接受别人。否则,是对自己的感情不负责任,对要接受的新人也是一种不尊重。
“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忘却我与李万玉的过去,一直想重新生活。我和我的玉儿,不能就这么孤儿寡母地生活一辈子。我的这个想法在天有灵的李万玉也会支持的。可我坚持了多年,总也达不到忘掉李万玉的效果。
“后来,你出现了。我觉得你是一个对感情很负责的人,是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是我能爱起来的人。我开始逼着自己淡化李万玉的影像,好不容易慢慢接受了你,也渐渐忘却了过去。我想,我与你,与玉儿,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幸福生活了。婚后,我确实也满意地生活了一段日子。
“可现在,我越来越感到你在逢场作戏,你在刻意饰演那死去的李万玉。有时,我觉得,你那不经意间流出的带着某些感情色彩的眼神也那么像他。你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你演得太像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闹,你让我又时常想起他,想起过去的那段生活。你这样做,让我很不舒服。你不能让我总在过去的阴影里生活。我很痛苦。现在的王子亭和过去的李万玉,在我的生活中共存,我受不了。
“虽然多年过去了,年轻时李万玉的声调我已记不清了。可我清楚地记得,他的嗓音是清脆的,是洪亮的。而你的声音是沙哑的,是浑浊的。但是,这几天我却感到,你说话的声音中总有什么也有点像那死人了。对,你的嗓音中有我熟悉的东西。可能就那么一点点,可我经常能感触得到。晚上黑了灯,你一说话,有时我会感到那死人又回来了。我真受不了了。
“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做人要有骨气,要有自我,为什么非得仿效别人,仿效那个死了的人?就为了讨眼前这个女人的欢心?可是,女人最喜欢有个性的男人。子亭,你做你自己好不好?求求你了。”
王子亭眼里含满热泪,只说了一句就出去了。“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我以为我这样做你会高兴。行了,我错了。我改,我要做我自己,我要做我王子亭。”
这天之后,王子亭努力使自己不像李万玉,经常违反常规做事,有意与自己的脾性反着来。
章红玉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发现不了哪儿有问题。后来,她找到了一种准确的感觉:王子亭有什么大的心事瞒着她。
有不可告人的心事埋在心里,被这个同自己朝夕相处而又过度敏感的章红玉感觉出来了。这样以来,王子亭婚后的幸福生活就乱了。他没有了前一个阶段的身心愉悦,没有了轻松的家庭感受。他觉得很累,每天小心翼翼,极力表现得不像自己。他痛苦万分,几次想告诉她,自己就是李万玉。可要说了实情,这家会更乱,还不知会出现什么糟糕的结局。
一天晚上,章红玉在梦中醒来,紧紧抱着他不放,说:“子亭,你真的就是李万玉,真的。这几天,我也梦也幻,过去与现在交错闪现。真的,几次都梦见你就是万玉。”
王子亭简直要崩溃了,他咬着牙,搂紧她,抖动着、变化着嗓音,劝她别胡思乱想。
“说我是李万玉,那是天方夜谭。我的生活习性也不像李万玉。你之所以总觉得我像那人,根本原因是你心里还有他李万玉,你们的感根深蒂固了,任凭你采取什么措施,也不可能把他彻底清除出去了。所以,你不要错怪我仿效他,我就是我,我没模仿谁。全是你的错觉,全是你的错,我从来没有刻意模仿谁。所以,红玉,你不要难为我了,请你允许我做我自己,不要逼着我违反常规生活。这样下去,我痛苦,你也痛苦。”王子亭泪流满面,一片诚然。
章红玉擦着他脸颊上的泪水,仔细端详着他,说:“难道真的是我的错觉?!难道我的感觉器官出问题了?!”
王子亭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了那李万玉还深深地在你心里,时常出来作怪。真是你这儿出了问题!”
章红玉这才偎在他怀里睡去。
之后,王子亭不再强迫改变自己,不想再难为自己。他恢复了他所有的生活习性。
渐渐地,他深切地感受到章红玉开始接受他现在的一切了,把心都用在他身上了。她两眼闪烁着光亮,说:“好的,很好,你愿意怎么来就怎么来,你就是你自己。我现在越来越感到舒服了,你是我真正喜欢的男人。我重新找到了幸福的归宿。对这些我并不陌生,也是我最需要的。”
那些日子,王子亭明显感触到,她头脑里许许多多的念头都在围着他转。这些体贴入微、细心关爱的念头,使他真真体验到了女性的缠绵、爱恋与多情。在逃离黑虎镇之后的多年中,他饱尝了一连串凄凉的日子,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亲切温和、爱意浓浓的氛围。现在,他的心头每天都在喷射着暖流、快活和欢乐,甚至是青春般的躁动天天包围着他。
然而,无论怎样好,他心里还时常有一丝忧虑和不安在沉浮。
王子亭最怕的是章红玉的反复。
有一天,她在他的衣柜里,无意中现了一杆和她常用的坤烟袋一模一样紫铜烟袋锅。她脑子又乱了。她想,王子亭很少抽烟了,他藏这么一个烟袋锅干什么?于是,她就问他。他有些慌乱地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她又开始无理取闹:“李万玉知道我最喜欢这一款坤烟袋,所以他也喜欢,大概是爱屋及乌吧。可你,为什么也珍藏这么个烟袋?我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要模仿李万玉。”镇定下来,王子亭好说歹说,又过了这一关。
可没几天,她又阴云挂脸,毫无理由地挑他的毛病。他一想,原来是清明节快到了。
清明节的前一个晚上,她一夜未眠,他也没有睡踏实。第二天一早,王子亭红着眼对刚起床的章红玉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想你早在前几天就记起来了。与其把那人埋在心底想忘记又忘记不了,还不如让我们承认这个现实。让我们大明大放地怀念他,尊重他,悼念他吧。今天是清明节,我们全家一起去给他上个坟,好吗?”
章红玉对王子亭这番话并未感到惊讶,毫不迟疑地说:“那好吧,你去多买点纸,我们早去早回。”他知道,她心里早想定了今天的安排。
然而,出乎大家想象的是,在清明节这天的坟墓上,竟然同罗长虎、罗丽娅一家相遇了,还由此引出了“叛徒出现的风波”。
在罗长虎被陷害为叛徒的那些天,唯一知情的王子亭,心理感受十分复杂。他想了很多,在心里盘算了好几个方案。其中最残酷的一个选择,就是顺水推舟,借红卫兵之手把罗长虎置于死地,从此使黑虎镇地下党组织被日本人破坏的悬案云消雾散,他也因此而不再担惊受怕。这是老天赐给他把叛徒罪名转嫁给罗长虎的绝好时机。可他最终没有这样做,怕每夜再做那二十六双血手撕扯他的梦。
这些年,他一直在用实际行动赎罪。在罗长虎出现并遭难后,他依然以赎罪的心理对待眼前生的一切。他有意把罗长虎关押的地点告诉罗丽娅,暗示她前去救人。罗长虎逃走后,公安局和红卫兵进行了大搜捕,可没有抓到人。他也猜想到了罗丽娅很有可能把人藏在了罗家地窨子里。对于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清楚地知道,那里面可能至今还有那部电台。但他压根没想让人找到罗长虎。就是北京来人相救罗长虎时,他也不能先提出人就在罗家地窨子里,那很容易引起人的怀疑。罗丽娅在众人面前启发大家,镇外的山沟里洞窝里是容易藏人的地方时,他心里是很明白的。但这要让别人先想到,先行去搜查。手下告诉他,在山坡一个地窨子里找到了罗长虎和叶真真,他赶到了现场。他走进了那熟悉的地窨子,过去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他眼前。在别人不经意时,他着重观察了那个洞中洞所在位置。那个笨重的弹棉花机仍然放在那儿,上下织满了蜘蛛网。他发现机下的蜘蛛网有近期动过的痕迹,就知道这几天罗长虎进过洞。可以想象得到,罗长虎是怎样向叶真真介绍他当年的英雄行为。这是一个保存了多年的十分珍贵的秘密。以后条件成熟,这地窨子可是一个难得的革命地下工作纪念旧址。当时,罗长虎对他这个如此仔细观察地窨子的公安局长,多看了几眼。罗长虎仍然保持着过去的机警,尤其是在这个藏有重大秘密的地窨子里。
罗长虎突然在黑虎镇出现后,王子亭总体上态度是积极的。他不想再看到因他的叛变而带来新的悲剧。他有赎罪心理,可又拿不出罗长虎不是叛徒的证据。有效证据只有一个:他王子亭承认自己是叛徒。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罗长虎不是叛徒。
然而,多年过去了,王子亭不想当这个叛徒。尽管叛徒的勾当是他干的。
罗长虎被北京方面带走后不久,他突然感到周围又出现了新的重大况。那就是小儿李双玉对他的态度有了非常大的转变。每天早晨一起床,一见到他,就表现出了异常的热情,爸爸、爸爸地叫得甜。这些天,李双玉对他一直是这种态度。而在这之前,李双玉一直是不大认他这个爸爸的,也是不大喜欢他这个家庭新成员的。
作为公安局长的王子亭,对李双玉的这一重大变化进行了仔细观察,进一步现李双玉不只是对他亲了,而且明显地表现出在心里对他亲爸李万玉远了,常有不恭敬的语。又联想到他们这几个孩子,一直吵吵着到档案馆查过去日伪档案,一下子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快到档案馆一查,果然有部分旧档案丢失。再套李双玉的话,就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记载黑虎镇地下组织被破坏的档案已经落入三个孩子手中。同时,他还推断出三个孩子的心理:短时间内,他们还不会把这一事实公布于众。他们考虑到了公布后会给李双玉及他妈带来的严重后果。他也不敢兴师动众,组织警力侦察此案,怕一旦破案,就会真相大白。真相大白对章红玉母子不利,对章红玉母子不利就是对自己不利。
于是,王子亭一方面自己进行秘密侦察,一方面加大同小儿双玉及另外两个孩子的亲密接触,想在同他们交往中获得线索。然而,这些孩子早有提防,不同他深谈。他加强了对李双玉的盯梢。几次暗中跟踪,他现李双玉并未去过能藏东西的隐暗处,只是找些地方和罗诺娃、坏鼻头坐在一块,说着什么,争吵着什么,并且常常是李双玉独来独往,而罗诺娃、坏鼻头却出双入对。他由此推断,李双玉被孤立了。小儿有可能不知道那些日伪档案的藏身之处。
正当王子亭转移跟踪方向,加紧了对罗丽娅和坏鼻头的盯梢时,章红玉忍无可忍了。她爆了,她发作了。她天天缠着王子亭让他想办法,怎样才能把远在北京的叛徒罗长虎绳之以法,怎样才能为她出这口气。
章红玉喊叫着:“我章红玉什么时候栽过跟头?在黑虎镇,在我丈夫被日本鬼子杀害的地方,在烈士魂灵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敢对我开枪,实施绑架?我咽不下这口气。不管是北京什么要害部门的人,我都要告他们,我要到毛主席那里去告他们,一定要把叛徒罗长虎揪出来,还二十六君子以公道。我找这个叛徒找了十几年了,现在终于找到了,我不能再让他消失了。”
章红玉在愤怒之中,采取了一切她能采取的措施。
有一天中午,她突然闯到了罗丽娅的家。罗丽娅母女正在弹棉,见来者毫无和善之容,知道她为何而来,也就没有理她,照常弹棉。章红玉看着母女熟练的动作,默契的配合,看着这少见的弹棉过程,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奇。
盛夏阳光正毒,屋里很闷热。罗丽娅骑在弹棉机上,上身一丝不挂,汗水一个劲地往下流。章红玉不敲门就闯进时,罗丽娅就想以自己的不屑来回应来者的不屑。于是,她头不抬,眼不看,口不开,身不动,继续干自己的活,也不想下机穿件衣服遮掩一下裸胸。罗诺娃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过来给妈披了件衣服。罗丽娅却一把扔了衣服,说:“干你的活去。屋里就我们母女两个人,你掩给谁看呀。”
章红玉被罗丽娅裸身骑机弹棉的景象吸引住了。这就是乡镇劳动妇女劳动美的体现吗?这就是四十多岁的俄罗斯女人的健美乳房吗?随之,她想到了罗长虎,想到了罗长虎领来的那个叫叶真真的女人。她暗自说,有这样勤劳美丽的俄罗斯女人等着你,罗长虎你却又找了另一个女人,你什么心呀?罗长虎,你不仅是革命的叛徒,你还是家庭和爱情的叛徒。
章红玉见罗丽娅不理不睬的,没把她放在眼里,就干脆自己脱鞋上了炕。她倒要看看,这母女俩这股阴气能沉多久。她反而不着急说话了,掏出烟袋,装上烟丝,想以反客为主的方式回击罗丽娅。当她正要划火点烟时,罗丽娅飞身下马,一步跨上了炕来。还没等章红玉反应过来,烟袋、烟荷包和火柴已飞出了窗外。罗丽娅凶狠地近距离地逼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没长眼哪,你想把这满屋的棉絮都点着了呀。”
章红玉回过味来,抬头看去,罗丽娅的乳房都快贴到她的脸了,脸就一下红了说:“家里来了客人,你既不端茶,也不上烟,还不允许我自己抽自己的烟呀。”罗丽娅并不退让,点着她说:“你是客人吗?有你这样的客人吗?凶神似的破门而入,我不把你打将出去就算客气了。”
章红玉见罗丽娅如此张狂,也就站了起来,说:“我今天是来讨个公道的。你丈夫害死我丈夫,弄得我们妻无夫,子无父,遭了这么多年的罪,谁来补偿我们损失?我知道你会说,丈夫是丈夫,妻子是妻子,罗长虎的所为与你们母女无关。我是有文化的人,我也知道这个理。我本是不想同你们母女理论这个事的,但你自己却暗地里掺和进去了。前些天,罗长虎逃跑,我怀疑是你搞的鬼。罗长虎是在你家原来的地窨子里抓到的,里面还有一床棉被,有人认出是你家的。你这就脱不了干系了。你帮了叛徒,就别怪我找你的麻烦了。今天我来,就想把这件事说清楚,领你去公安局交待问题。”
“你让公安局来抓我们母子呀。我们母女有没有罪,他王子亭最清楚。”罗丽娅冷冷一笑。
“公安局是政府的公安局,又不是我们家的公安局,我让他们来抓你他们就来吗?正是因为王子亭不听我的,今天我才亲自来找你算账。你要清楚,王子亭不肯来抓你,不等于你就没罪。”章红玉气呼呼地说。
罗丽娅又一声冷笑,问:“一口一个王子亭的,王子亭是谁呀?”
章红玉不假思索地说:“是我男人呗,明知故问。”
罗丽娅笑出了声:“你不是烈士的爱人吗?你不是一直在为你死去的男人叫屈吗?怎么炕头上又出来一个男人?章红玉,以后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在我面前没你说话的份儿。这些年,我从来没有生过改嫁的心,一直在为我男人守着。而你口口声声为你男人叫屈喊冤,自己却守不住。要说冤屈呀,我看,你改嫁对他不忠,才是革命烈士最大的冤屈。”
章红玉一下子从炕上跳下来,指着罗丽娅“你你你”地说不出话来。
罗丽娅还站在炕上,一打她的手,居高临下地说:“你你什么?你守不住门了,重找了男人,还有脸来指责我。我告诉你,我男人虽然活着回来了,可他不是叛徒。你空口无凭,乱咬别人,我看你是疯了。我没有什么给你可讲的了,快快离开我家,别耽误我干活。”说完,就下炕往外推她。
罗诺娃过来拉住她,说:“妈,别这样对章阿姨,她也不容易。”
罗丽娅一甩手:“这些年,难道我们母女还容易吗?谁想欺负我们就欺负呀,以后,没门。”说着把章红玉推出了门外。
“我们不能这样以恶报恶,大家多年被那个叛徒搅得安生不了,都是受害者,都不容易。大家都要学会以善待人,相互理解。大家都是无辜的。”罗诺娃扶着几乎气晕了的妈妈坐在炕上。
“你爸也是无辜的,人们善待他了吗?尽管他又找了个女人,可他不是叛徒,一码是一码。”罗丽娅又蹬起了弹棉机,蹬疯了般没完没了地干活。
罗诺娃藏着那么大一个秘密却不能说,心里很乱。因了这个秘密,在她身边生了这么多的不公正,并且还将继续生着不公正,可她不能对妈妈和周围的人说出真相。说出真相,这不公正就会转移到章红玉身上去,章红玉一家将受到不公正待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伙伴有约定,罗诺娃绝不当朋友的叛徒。
叛徒是最可恨的,叛徒是最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