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聚焦江防
仁济医院是一所教会办的慈善医院,孙英莲在这里得到了及时而有效的救治。当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张千帆、李在朋欣喜异常。他们连忙向孙英莲打听事情的原委。孙英莲只是说,她是郊区的一个菜农,昨天深夜去菜田里弄些蔬菜,想赶个早市卖个好价钱。谁知半路上听到了吓人的枪声,自己一慌张,就失足跌到了管子河里。等到她拼命爬上来的时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两个记者听了她的话,满脸狐疑,又继续追问,孙英莲就装着很疲惫的样子,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回答。两人无奈,只得暂时离开医院。
记者一走,孙英莲就瞅了个机会,悄悄地溜出了医院,然后直奔哥哥孙英平家。
阿芳见孙英平彻夜未归,第二天上午又没有消息,知道出了大事。正当她在院门口心急火燎地张望时,孙英莲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奔回来了。她急忙迎上去想问个究竟,还未开口,孙英莲已泪如雨下。阿芳一见,双腿一软,倒在了孙英莲的脚下。
孙英莲一边抹泪,一边把阿芳搀到屋里。两人抱头大哭。
过了好久,孙英莲才打起精神对嫂子说道,肯定出了叛徒,这里太危险了,要赶紧离开。阿芳恨恨地说,哪个是叛徒?是不是“夜行”?孙英莲说,不知道啊。我在路上想了,也没有想出是什么原因,更没有想出哪个是叛徒。
是的。昨天夜里战斗打响时,陈言高呼了一声:“出了叛徒!出去的人要把情况告诉组织!”当时,孙英莲的心里是又惊又慌。慌的是中了埋伏,这么多人生死未卜;惊的是出了叛徒才有这个大祸。但当时的枪林弹雨容不得她细想,拼命冲出去是她唯一的念头。第二天上午,她在离开医院往家奔的路上,也大概地想过这个问题。“深剑”和“夜行”提供的情报是一致的,甚至和江北党组织发给游击总队的电文也是一致的,这说明情报基本是准确的,没有什么问题。但事情泄露了,肯定有叛徒。谁是叛徒?是“深剑”,还是“夜行”,或是其他人?她心里一团乱麻,想不清楚,也无暇去细想。
于是她只好对阿芳说,叛徒的事过后再说,现在要赶紧离开这里,不能在这里住了。她让阿芳先到牛首山游击总队驻地,把情况迅速告诉同志们,叫大家赶紧疏散或转移,自己还要到家中——也就是建邺路“莫愁烟酒店”——去处理一下事情。于是两个人把一些重要的东西销毁了,然后锁上门,就要分头而去。
刚要转身,孙英莲看见了挂在院门口的空菜篮。她伸手把菜篮子取下来。阿芳又打开院门,把菜篮子扔进院子里,复又锁上院门,两人这才仓皇上路。
原来,这只菜篮是一个信号。挂在门口,表示安全;门口没有菜篮,表示情况有变,危险!前来联系的同志老远看见后再决定进退,避免意外。
孙英莲匆匆赶到“莫愁烟酒店”,连忙将正对着窗玻璃的那张“红锡包”香烟招贴画取下来。同菜篮子一样,这也是一种暗号。随后,她收拾了一下屋子,考虑自己是走还是不走。
且说郑少青在宁默之的办公室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却意外地发现了那支有些奇怪的钢笔,心里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前几天,也就是16号上午,宁默之叫他到二监去督察处理共产党分子的事情。他一听这个消息,大吃一惊。于是连忙赶到西郊,将这个重要情报告诉了孙英平。原来,他是潜伏在国防部监察局的我党特工,代号“夜行”。
孙英平把营救的事和郑少青说了。郑少青说刚好有一个机会,自己要到二监去,可以将情况告诉难友们。但为了防止难友们情绪激动,误了大事,他只告诉王峰营救的事,并没有说敌人要屠杀。
现在,不但没有将难友们营救出来,营救人员也全部牺牲了。郑少青深感沉痛的同时,对事情的原委也大惑不解。是出了叛徒?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如果是骗局,那就太可怕了。说明敌人已经怀疑自己,并利用自己布置了这一圈套。而让自己直接上当的人就是宁默之!他和自己接触较多,很有可能发现了自己的疑点。
“可是,他那支钢笔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他更加重了对宁默之的戒备。
他那天潜入到宁默之的办公室,是想窃取国防部的“长江防御计划”或者类似的资料。因为,他平时已留意到这方面的风声。他想搞到这些东西。虽然并没有人下命令要求他这么做,但他觉得这是他潜伏以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长江防御计划”的军事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不是一个军两个军的价值,而是一个兵团两个兵团甚至更多生命的价值。有了它,既可以极大地减少我军的伤亡和黎民百姓的伤亡,也可以避免战争对城市的破坏,更对我军渡江战役的成败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所以,他瞅准一个机会潜进了宁默之的办公室。
“这是一次主动出击,但有点盲目。事先没有准确信息,所以扑空了。以后得看准了才能下手……”他想。
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宁默之做了暗记,并且已经知道是郑少青潜入过他的办公室。
杜林甫一见陈言屈服了,心花怒放。他连忙下令追子将茅山青花蟒捉到箱子里,又将陈言从玻璃箱内扶起来,抬到“自省室”,让他躺在整洁的床上。
“酷刑砸不碎共产党人的意志,一条无毒的蟒蛇做到了。还是美国佬的玩意儿高明。”杜林甫得意地想道。
“你们去给陈将军泡杯茶,拿包烟,要最好的。从现在起,他就是党国的功臣了。你们都要尊重他,快去!”他对追子等人说。
几个人连忙出了“自省室”。
“陈将军,说吧。你这么做才是对的。”杜林甫催促道。
陈言的目光不再明亮,不再愤怒,而是变得无奈、悲凉,一种宿命的无奈和悲凉。他在内心感叹自己:一个心高气傲的英雄,一个历经残酷斗争的英雄,一个准备为理想献身的英雄,竟落到如此田地。
他嘘了一口气,用手腕捋了捋凌乱的头发,缓慢而无力地说道:“我叫陈言,是江宁游击总队的负责人。我们得到情报,你们要屠杀我们的同志,就……”
正说话间,追子将香烟、茶叶拿来了。杜林甫斜了一眼,冷冷地问道:“那个东西呢?”
追子一愣,随后就明白了杜林甫的意思。他连忙走到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放到陈言的面前。
陈言抬起滞涩的目光。他看到纸上印着几排粗黑的大字:
自省书
……余受共产党蛊惑,误入歧途,悔恨莫名……今翻然醒悟,愿洗心革面,彻底脱离共产党之任何组织,诚挚皈依三民主义,效忠党国,为国家之统一富强竭尽全力。
自省人
民国三十八年月日
“莫怪我这么做。你要理解。万一你现在胡乱跟我们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旦人自由了,就寻机逃跑或自杀什么的,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像你这样的好汉,我们不能不防。来吧,签个字吧。”杜林甫语气温和地说。
陈言迟疑着。
“想想那条青花蟒……”杜林甫阴阴地盯着陈言。
陈言用麻木的手指笨拙地攥住笔,吃力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刚才说到游击队什么的。现在游击队还有多少人?都在什么地方?”
“还有50……52人。我们的集合地在牛首山沙子坳。不过,等到你们赶过去,他们可能早就疏散了。”说完这句话,陈言感到自己已经从那支队伍中分离出来了。因为他用了“他们”这两个字,而没有用他常说的“同志们”。
“为什么?”
“他们一见我们没有回去,知道出事了,他们还不……”
“可是,你这不是等于没说吗?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唉,你爱信不信,随便你了。我没法证明。哦,他们人疏散了……但是总得有点痕迹在……他们总不至于连灶台也带走啊。”陈言喝了一口茶。
“呵呵。对,所言极是!”杜林甫会心地笑起来。
“那你是怎么得到我们的行动计划的?”
“有一个人潜伏在你们身边,他告诉我们的。”
“他是谁?”杜林甫一听,两眼放光,直盯着陈言的脸,唯恐错过一个有价值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
“还想有所隐瞒?我们一公布你的‘自省书’,你……”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隐瞒什么?”陈言伤感地说。他觉得自己仍然是笼中的一只虎,一只病虎,只有到他说出全部有价值的情报,他才会成为一只出笼的老虎,一只出笼的疯狂的老虎!
“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我只知道他可能在国防部的一个部门。具体是哪一个部门,我确实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你们是怎么联系的?电报?”
“不是。是扑克牌。”陈言淡淡地说。
“扑克牌?怎么联系?”杜林甫既惊讶又感兴趣。
“其实很简单,就是用扑克牌上的数字代替莫尔斯电报码……”陈言详细叙述了扑克牌传递情报的方法。
“哦,是有点意思。”杜林甫右手摸着瘦削的下巴,低着头在屋子里踱起了小步,好像在琢磨着陈言话中的破绽。突然,他猛地一转身,目光直视着陈言:“你刚才说不知道他是谁,那扑克牌是怎么传递的?是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吗?”杜林甫使用了审讯中的诈问法,试图击碎陈言心中的侥幸。
“杜处长——”陈言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这么称呼杜林甫。“是这样的。你听我慢慢说。我确实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甚至连他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代号……”
“叫什么?”杜林甫紧追一句。
“叫‘归路’。”
“‘归路’?一个有意思的代号。”
“是的。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也非常地小心谨慎。我是组织上安排和他单线联系的。时间是在去年底……12月初吧,我们才刚刚建立联系。就用扑克!”
“可是,为什么不用电报呢?扑克毕竟不如电报来得方便迅速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刚才我说过了,这人非常谨慎。他可能身边没有电台,也有可能有电台。关于这一点,我确实不知道。他没告诉我,我也不好问。或者可能……即使他有电台,也不方便使用。你想啊,假如这人在你的身边,他方便接受我们发给他的电文吗?那不是找死吗?退一步说,他可以寻机发电文给我们,但我们不知道何时发电报给他才是安全的啊。”
“嗯……不过……你们配一台电报机给他不就行了吗?”
“嗯,这个事情我也想过,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感觉他好像不方便使用电报机。这不是说他不懂电报。他应该懂的。这从他编制扑克密码就可以看出来。”
“行了。”杜林甫有点不耐烦,“那你快说说你怎么和他联系的?”
“联系得不多。因为接上头才三四个月时间。我们约定农历初一取扑克。我派人到城里来,或者让素不相识的人将扑克放在秦淮河边的石洞里,他来取。彼此不见面,这样,双方互不认识,安全。”
“哦——”杜林甫心中的一个疑惑被解开了。“原来是他!我最信任的冯儒!他就是我身边的共产党卧底!华雄飞估计对了!”他在心里叹道。
自杜林甫安排华雄飞、杭苏悄悄跟踪监视冯儒、谈岳、张怀文等人后,华雄飞就瞄上了冯儒。那天晚上,他盯着冯儒到了夫子庙,虽没有发现明显的问题,但他看见了冯儒皮鞋帮上的泥巴,心中起疑,就密报给了杜林甫。杜林甫一直半信半疑。现在,两相印证,他已确信冯儒是共产党间谍。
冯儒自从进入到军统后,凭着他天赋敏锐的听觉和破译密电的才能,曾两次截获日军的电文,为杜林甫领导的军统南京站第三小组的反日情报工作作出了贡献。杜林甫因此获得了一些升迁,冯儒本人也得到了杜林甫的充分信任。与此同时,冯儒也向自己真正的上级——老丁提供了不少有关军统和日伪的情报。
但是,去年夏天,老丁在一次秘密行动中被保密局盯上了。双方在将军巷发生了激烈的交火。老丁和另一名同志中弹牺牲。从此,冯儒与我党联系的唯一渠道消失了。同时,冯儒一直担心的问题真切而严峻地摆在了他的面前——没有人知道他是一名中共特工了。尽管我方可能有人知道他以前是共产党员,但是,他怎么到了保密局特情处?是叛党投敌,还是我党卧底?这些重要的情况没人知道,他也说不清楚了。继续潜伏,与谁联系?悄悄离开南京,回到自己的阵营,可同志们会承认他吗?他的身份成了一个问题!
身陷敌营,与敌周旋。长夜漫漫,谍影孤行。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在痛苦和思索中煎熬。
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去年初冬的一天傍晚,古城南京下着鹅毛大雪。当时他正在机要室值班,偶然听到了一些异样的电波信号。职业的敏感立即让他凝神侦听。那些信号很特别,犹如窗外雪花降落的声音,轻柔绵细,从容不迫。他立即记下了电文密码,同时也记下了电波频率:62千赫,电台呼号:BFX18。
回家后,他立即着手破译电文。几乎半个通宵,他一无所获,只得到了三四个毫无规律的汉字:“复、朝、子……”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却想起了一件事。四年前,当老丁要他打进“军统”的时候,两人曾为档案问题有过几句对话。当时,老丁曾说,只有“朝先生”那种级别的特工,才肯定会建档并放在中央。
“朝先生!朝……子……子……尊称……曾子……墨子……朝子莫不是暗指‘朝先生’……金壮非?难道这是我们的电台?”想到这里,他激动莫名,立即按照刚才破解“复、朝、子”几个字的密码规律,彻底将这份在飘满雪花的天空中捕获的神秘电文解密了!不错!这是我党的一个电台。电文就是发给“朝先生”——金壮非的。
第二天,他立即寻机呼叫这个电台并和这个电台取得了联系。经过一番沟通印证,双方确立了是自己人。但是,对方没有告诉他,该电台属于哪一级组织,在什么地方。他也理解,就不再多问。后来,冯儒重新设立了密钥。他把这个密钥告诉了对方,即月份牌密码:“按日期加月减日再减空格”。同时他向对方说明,由于自己身处的特殊环境,对方不要向他发电文,自己只向对方发加密电文,由对方按照密钥解密。后来,他向这个电台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自此,冯儒又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他欣喜异常。但是,这样的联系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冯儒可以寻机发送电文,但仍然不能彻底解决他将来的身份确认问题。于是,他向这个电台请求,要组织上安排一个在南京的同志和他单线联系。这个人就是陈言,代号“江宁旧语”——组织上的指令可由“江宁旧语”向他传达。
“那么,你最近向他传达过什么样的指示?”杜林甫如获至宝,进一步追问陈言。
“我们急需……‘长江防御计划’的具体军事部署。”陈言垂头丧气地答道。
此前一天。
这一天是星期天。汪碧茹把父亲送上火车,然后回到家中,坐了一会儿,就感到有点无聊。
这几天,陪着父亲东逛西逛,又听了父亲很多唠叨,自己的孤单一扫而光。父亲一走,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慢慢地在屋子里扩散开来。
汪父是带着满意离开南京的。他看到宁默之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很好,又看到女儿的工作确实很体面,他心里怎能不高兴?更让他高兴的是,未来的女婿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自己最大的心事终于落实了,这让他觉得南京之行实在很圆满。
本来,汪碧茹的感情在深沉的宁默之和英俊的郑少青之间摇摆不定。父亲来了之后,一番考察,数度唠叨,反复叮嘱,最后再加上郑重强调,她终于下定决心把感情之舟拴在郑少青的身上。决心一下,她豁然开朗,斯文而慈爱的老父亲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每当我举棋不定的时候,总是他老人家帮我决断。”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句老话。
“当……”
香几上的自鸣钟清脆地响起来。汪碧茹抬头一看,3点钟了。
她决定去找他。“已经有两天不见他了,马上就去,突然袭击,看看这厮在干什么。”想到这里,她的脸有点发烧。
“不能让他笑话。就以公干的名义,他有什么办法?”她越发得意,“我是他的上司,我随时可以查他,他能奈我何?”汪碧茹在心里文白夹杂地胡思乱想。看官肯定知道,她想去找郑少青幽会。
汪碧茹计议已定,就走进洗澡间,把电热水器的闸刀合上,又在屋内坐立不安地转了一会儿,最后抓了干净的内衣,又走进洗澡间。
她脱了衣服,拧开花洒。
丰满匀称、白皙细嫩的胴体淋浴在温热的水流下。晶莹的水珠粘腻在胳膊、胸脯、腹部和大腿上。花洒中心的那一脉粗壮的水流刺激着她的敏感部位,她感到一阵阵酥麻的惬意。她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搓揉着自己的颈项、肩胛……还有那饱满细腻的乳房。
“郑少青,你不要和我玩神秘。我要很快揭穿你的真相……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她不知所云地喃喃自语。
“咚咚……”
汪碧茹正在遐想间,隐约听到两声敲门声,她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
“谁呀?”她抹着脸上的水珠声,大声问道。
“咚咚咚……”又是几声敲门声。门外的人显然没有听到汪碧茹的问话。
“哪一个?”汪碧茹停下动作,愤怒地吼道。
“我。谈岳。”
“你来干什么?”汪碧茹生硬地说,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妥,赶忙加了一句,“你等一下,我就来。”
汪碧茹赶紧取下花洒,胡乱冲了几下,穿上衣服,打开大门。
谈岳站在门口,手捧着一大束玫瑰,对着她憨憨地笑了笑,然后微微低了一下头,走进屋内。他的个子太高了,进门低头已成了他的习惯,不管是哪里的门,他总是担心自己的头一不小心会碰着门框。
“你怎么来啦?”汪碧茹干巴巴地问道。
“送一束花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没见门锁着?”汪碧茹对这位昔日的恋人、今日的不速之客显然不甚欢迎。
“我听见里面水哗哗的声音,就知道……”谈岳吞吞吐吐地说。
汪碧茹的脸有点红。
谈岳看到了汪碧茹脸上的变化,就不再言语,向里面走了两步,把鲜艳欲滴的玫瑰放在香几旁的花瓶内,又歪着头看了看,伸手把几朵花扶匀称了,这才在椅子上坐下来。
汪碧茹坐到沙发上,低着头,看着地板,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谈岳见汪碧茹不理他,脸上有点尴尬。他挪了挪椅子,说:“碧茹,我来请你去看戏,大华大戏院,《三岔口》,京剧,你喜欢看的……”
“谈岳。上次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就不要再找我了。”汪碧茹打断他。
“碧茹。我哪点做的不对,你说啊。你不说,我心里不好受。”
“你不要瞎想。你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要说不对,倒是我可能做得不对。”她顿了顿,“我就是觉得我们不大合适。”
汪碧茹说的是实话。她从心里觉得谈岳是一个不错的人。可是,他不是她喜欢的、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类型的男人。她对他没有感觉了,她的心已不在他身上了。她只觉得谈岳像一个同学,一个关系好的同学。
“什么不大合适?我觉得我们很合适!我……”谈岳激动起来。他念念不忘和汪碧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他舍不得放弃对她的感情。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比较糊涂。而理智,他现在已经根本不知道有这个词了。
“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吗?走吧,我们看戏去。”谈岳站起来,上前一步去拉汪碧茹的手。
此时,他闻到了汪碧茹身上散发出的芬芳气息。他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这种袭人魂魄的芬芳了,青春的本能在体内开始涌动。他一把捉住汪碧茹绵软细嫩的小手。顿时,他感到一阵心颤。
汪碧茹躲闪不及,扭动着腰肢想抽回自己的双手,脸上亦羞亦嗔。
谈岳一见,昔日欢愉的体验引导他紧紧地搂住汪碧茹。瞬间,快感布满了他的全身。他血脉贲张,下体膨胀。他猛烈地狂吻汪碧茹。
“你——”汪碧茹歪着头,急得说不出话来。
“碧茹!我爱你!真的很爱你!你不要离开我!好吗?”谈岳喘着粗气说道。
“快松开!我——”汪碧茹拼命扭动身体。
汪碧茹的扭动令谈岳无法自制。他把汪碧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一边要解她的衣服,一边咬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茹……答应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咚咚咚。”
两人的耳边突然想起了清脆的敲门声。那是指关节敲在木门上发出的焦急而又克制的声音。
谈岳连忙松开手,抬起身。汪碧茹一边理理衣服和头发,一边问道:“谁呀?”
“汪科长,是我。郑少青。”
汪碧茹平静了一下心情,走到门口打开门。
郑少青一见屋内有两个人,气氛又有点异样,就说道:“汪科长,打搅了。”
“没事。他是我的同学,叫谈岳,和我们是同行。”汪碧茹有点尴尬。她一时不知以什么样的口吻和郑少青说话。
“哦,同行,幸会!”郑少青把手伸向谈岳,“在哪里高就?”
谈岳悻悻地伸出手,勉强握了一下:“保密局机要室。”
汪碧茹的心情糟透了。本来兴致很高地要去见郑少青,却来了不想见的谈岳。谈岳正在胡闹,郑少青却又来了,令她又喜又忧。好在她毕竟是一个经过特训的情报人员,片刻的不安之后,她问郑少青:“你来有事吗?”
郑少青克制着自己的不快。他知道汪碧茹对自己有好感,甚至可以说爱自己。自己当然也爱汪碧茹,只不过,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这种爱不会有结果,所以没有挑破这种感情。但是,当他突然看到汪碧茹和这个高个子男人在家独处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涌起一阵醋意,甚至怀疑起汪碧茹的品行。
“二厅有紧急会议要你参加。”二厅即国防部第二厅,主管情报工作。
“今天星期天,怎么突然想起开会了?”汪碧茹在心里说道。
“哦,说了是开什么会吗?”她问道。
“没有说。只说4点开始,只要在京,务必参加。我估计和报务工作有关吧。”郑少青回答。
“那就走吧。”汪碧茹站起来,“以后记得先打个电话过来。”她打了一个官腔,主要原因是谈岳在场。
“打了。当时你不在家。我估计你是到火车站送老伯去了。二厅催得急,我就直接开着吉普车来接你了。”郑少青昨天应汪碧茹父亲的邀请来喝过碧螺春,也知道汪父今天离开南京回苏州。
汪碧茹一听,情绪有所好转,说道:“走吧。”
谈岳正坐立不安,一听这话,首先站起来,低了一下头,出了门外。
“谈岳,你去哪里?”三人刚出门,汪碧茹就问谈岳。毕竟是曾经的恋人,特别是谈岳刚才咬着她耳朵说“我会好好待你的”时候,她真有点动摇了。他受到了自己的伤害,礼节性的关心还是需要的。
“你别管了,我去看戏去。”谈岳沉着脸说。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的不幸可能跟汪碧茹的这个下级有关。这家伙叫郑什么?不想知道,也懒得问。
“哦,那不正好是顺路吗?跟我们一块走。”
谈岳想早早地离开这两人,郑少青也想谈岳早点走,好寻机问问汪碧茹这个高个子为什么在这里。唯有汪碧茹心情很复杂,就又说了一句:“谈岳,你就上车吧。何必走路呢?”
谈岳回了一句“不必了”,就自顾自地走了。
汪碧茹和郑少青上了吉普车。路上,汪碧茹将她和谈岳的情况告诉了郑少青。郑少青一边“哦、哦”地答应着,一边开着吉普车,直奔二厅会议室而去。
会议室不大,二三十个人就坐满了。他们都是来自国防部各个部门的机要人员。汪碧茹和郑少青在第五排坐了下来。
他们看到小型主席台正中的位置空着,两边各坐着一个人。左边是杜林甫,右边是二厅厅长办公室的一位秘书。汪碧茹和郑少青都认识他们。
只见杜林甫向台下招了招手。随即,台下前排座位中站起一个人向杜林甫走去。
郑少青看见那个人身材挺拔,步履从容。估计年纪也不大,在30岁左右。
他走到杜林甫身边,微微低下头,嘴角挂着一个小酒窝,问道:“处座,什么事?”
“谈岳怎么还没到?派人去找了吗?”
“接到通知就派人去他家了。今天是星期天,可能他不在家吧。”
“那你们机要室的事都安排好了吧?”
“处座放心。我安排了小白值班。”
“好了,我知道了。”杜林甫喝了一口茶。
那人离开主席台,往自己的座位上走来。郑少青能够看清他的军衔徽标——少校。
自从这个少校站起身之后,郑少青的目光就一直跟随着他。
“汪科长,这个人是谁。”当少校站在杜林甫身边的时候,郑少青随口问道。
汪碧茹和郑少青都认识杜林甫和那位秘书,所以,她明白郑少青问的是杜林甫身边的那个人。
“哼!包打听!”汪碧茹嗔了他一下,接着又把头向郑少青的耳边微微靠了靠,“冯儒,特情处机要室的。杜林甫可信任他了!”
此时的汪碧茹感到了春天带给她的激情。她虽然和郑少青同在机要科,但如此近距离地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她还告诉了她的心上人一个他不知道的事情,为此她感到高兴。尤其是当她的嘴巴向郑少青倾斜过去的时候,她很清晰地嗅到了一丝男性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神魂颠倒。她的荷尔蒙让她的身体起了反应。谈岳已被她遗忘到爪哇国去了。
当汪碧茹的头向郑少青倾斜过来的时候,他也闻到了汪碧茹身上散发出的让人迷醉的芬芳。他的心微微一颤。
4点钟到了。二厅厅长办公室的刘主任夹着一个公事包,走到主席台正中坐下。他望了望台下,又看了看手表,说道:“诸位,请安静一下……现在,这么着急地把大家请来开会,是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能有些人一时找不到没能到会,这可以理解。今天是星期天嘛,有些人不坐班……放在今天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这个会不能放在明天或后天开,也不能按部就班地第一天先发通知,第二天再开会。那都不行。这个会不能拖,拖了就要出问题。会后,我们要把情况及时通知给那些没能到会的人……”他说到这里,歪了一下头,对右边的那个人说,“赵秘书,记得会后看看签到簿,哪些部门一个人也没有来,要尽快把情况告诉他们。”
“好的。”赵秘书点了点头。
“有些部门虽然人来得不全,但来的人一定要把会议内容传达给有关人员,不能误了大事。”
台下的人听得一头雾水,但都耐着性子想听他说出个究竟。
“好了,时间到了,我们也不等了。”他端起茶杯,摇了摇头,吹了一下茶汤,慢慢地喝了一口。
“根据绝对可靠的情报,我们的身边有共产党特工!就在国防部!而且不是普通职员!”
台下泛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关于这个问题,不便在此详谈。可以告诉大家的是,特情处杜处长立了大功。前几天的城防大捷,大家可能都在报纸上看到了。全歼共产党游击队百余人!战果辉煌!振奋人心!这都是杜处长周密布置的。保密局和我厅打算共同向部里为杜处长请功。”说完,他把头转向杜林甫。杜林甫也含笑致意。
台下响起了一些掌声。
“诸位或许要问,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叫我们来开会呢?而且这么急?主要是两件事。一是,各电台要立即更换密码,越快越好!要尽快和受电方落实新密码的事。一时不能更换的,要加强管理,严防泄密。因为共产党特工潜伏在我们的身边,我们的密码就有可能被他窃取,这将给我们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时间就是代价!现在,诸位明白二厅为什么召开这个紧急会议了吧?”
“第二件事,据杜处长的情报,共产党特工已经盯上了‘长江防御计划’。我们要防患于未然。尽管这个计划是党国特级机密,非相关人员根本无法接近,更无法得知详情!可是,作为机要人员,我要求大家做到三点。一、在电文中不要再出现‘长江防御计划’这样的字眼。加密的也不行!以防共产党侦收到我方密电,破译了我方的电文,造成巨大损失。实在涉及这方面的内容,可用‘俯冲计划’四个字代替。二、虽说‘俯冲计划’是绝密文件,但我们在座的都是机要人员,一部分人可能会由于工作原因接触到这些文件资料。假如是这样,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能给共产党特工以可乘之机。三、如果发现可疑人员和迹象,要立即报告……”
“最后一件事。请大家就刚才讲的这些问题,各部门之间有无需要沟通协调的,大家可当面交流一下。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把大家请来开会,而不是发一个书面通知的原因……”
很快,会议就结束了。杜林甫夹着公文包离开主席台。冯儒也站起来,陪着杜林甫走出会议室。
郑少青的目光一直盯着冯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