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各逞奇谋
那长庚坐在郝专员的身畔,他非常注意郝专员手中捧着的那副仪器。听它的电波声浪,嘟、嘟、嘟的,时轻时重,仪器上的一只红色的指针,就是指示了汽车行驶的方向。
“郝专员,这电波的声浪代表什么意义?”那长庚求知心切地问。
“电波声浪的声响长短,即代表它和电导反应器的距离,电波的声浪愈是急促,表示它的距离愈是接近!”郝专员以导师的姿态回答。
“那么现在呢?”
“距离尚远!看样子‘阴魂不散’他们已把宝物搬运到对海九龙方面去了!”郝专员接着又说:“方向是指向‘北西西’,但是距离尚远,以公式计算,可能要到新界的边境!”
郝专员指挥汽车抵达统一码头,渡轮靠了岸,那长庚买了三部汽车的船票。不久,三部汽车鱼贯驶进渡轮的大舱,为避免受人注意起见,郝专员将“电子辐射反应器”的电波熄灭。
那长庚和姚逢春陪同郝专员上了头等舱。
郝专员说:“我们最好不要坐在一起,大家分散开,以免惹人注意!”
那长庚和姚逢春不敢不从,他们走出船头,在那儿观海景。
约十来分钟,轮船已抵达彼岸,他们登上汽车,穿出码头,郝专员又把电波的钮栏掣开了,凭仪器的引导,他们驶离了市区。是时,已是正午了,途过一个小市镇,郝专员命汽车停下,他向那长庚吩咐说:“我们不必操之过急,让大家饱餐一顿,路途还有相当远,能拖到晚上动手,或于我们更有利!”
那长庚立刻从命,他让所有的爪牙分散开在各小饭馆午膳。
郝专员在用午膳时,一语不发,似乎有把握将宝物夺回,并将“阴魂不散”的党羽一举歼灭。
姚逢春对特务行动是一窍不通的,他似乎唯有听天由命,同时对郝专员寄以无上的希望。
饭后,约休息了十来分钟,郝专员仍然坐在头一部汽车之前领路,向新界地区疾驰,路途渐趋荒凉,他们已进入了山区,越过山,那就是大陆的边界。
“电子辐射反应器”的电波声浪渐渐地紧密起,这表示和“目的地”渐接近了。那长庚很焦急地说:“怎么样?好像很接近啦!”
“嗯!相当的接近了……”
蓦地,那仪器上的绿色闪灯突变为红色,郝专员立刻吩咐停车,说:“就在这周围五百码地之内!”
那长庚一递手,后面跟着的两部汽车也相继停下。
“不要打草惊蛇,汽车靠山边停下,找地方掩蔽起来!所有的人要分散开,看我的手势,施展包抄,一个人也别让他们逃掉了!”郝专员出了汽车,凭仪器的指引,他很快地窜上一个山坡,举目四看,五百码的周围内,差不多都是农户人家,多半以种菜为生的,简陋的房屋约有五六栋之多,郝专员看仪器红色指针,指向一间平房木屋,他立刻打手势,命令施展包围。
那平房木屋,占有大幅的园地,耕为花圃,园前竖有木架招牌,写着“紫云寺别庄”五个大字,由于年代已久,上面的字迹早已脱落了。由这块招牌的说明。这花园和屋子,是属于和尚寺所有。
郝专员持着“电子辐射反应器”匍匐着向那栋平房木屋趋过去,电波的声浪响得非常急促,连续不断的,同时,那盏红灯不再闪烁了,直在亮着,这是“电子辐射反应器”和“电导反应器”完全接触的现象,足可证明没找错方向,“阴魂不散”盗窃走的宝物是藏在那木屋之内。
这时,天色已接近黄昏,郝专员打了手势,那长庚却率领他的爪牙闪缩包围在木屋的四周,一个个自动找到了作战据点,短枪全出了鞘,子弹上了膛,如临大敌般。
“一个也别让他们溜!尽可能全部活捉!”郝专员传令说。
那长庚自命是行动老手,同时,要在郝专员前加以表现一番,他单身匹马,首先冲向木屋,贴身墙边,沿墙闪缩而行,遇着有门有窗的地方,便向内偷窥。
蓦地,一阵强烈的鼓乐声自屋内传出来,把那长庚吓了一大跳,他急忙伏身地上,可是,跟着传出来的是热门音乐,原来是屋内的人把收音机扭开了。
姚逢春是最紧张的一个,他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人,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尤其“阴魂不散”是著名诡计多端的,屋子内外的四周原是静寂无声,突然间屋子内扭开了收音机,播出了热门音乐,不由得使他心惊胆悸,同时也为贴近了屋子的那长庚捏了一把汗。
过了不久,那长庚已勘查过屋子四周内外的地势,他窜了回来,向郝专员报告:“这屋子,恐怕是寺院停放灵柩的别庄,里面有好几口棺木,我绕着屋子走了一转,总共只发现一个人在品茶听收音机,余外的房间差不多都是空着……”
“歹徒是诡计多端的,连那些棺材恐怕都是伪装的,我们不要上当!”郝专员说。那长庚便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了屋子四周的图形,详细说明前后及可以袭进屋去的地方。
郝专员亲自指挥,传令分配完毕,一声暗号,所有的行动员和枪手冲向木屋,破门的破门,破窗的破窗,如狼似虎地突进屋去。
这屋子内的陈设非常简陋,也正如那长庚所说的,它只是寺院用来停放灵柩的别庄,空洞洞的,在别庄上停放了五副棺木,上面还放置有灵牌,注明“寿终正寝”的名字。
那些行动员以最迅速的动作搜查屋内的每一间房间,这时候,只见那长庚抓着一和尚非和尚,俗人非俗人的秃头小子,扭到大厅外来了。
“怎么……?你们打劫吗?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几口棺材,你们要的话,不妨就搬走!”那秃头小家伙傻头傻脑地说。
“妈的!你还耍贫嘴!”那长庚“嚓”的一记耳光打过去。
搜查遍了整间的屋子,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呆瓜留着,郝专员不免感到困惑。大家猜想,这楞头楞脑的傻小子绝不会就是“阴魂不散”,顶多不过是“阴魂不散”的小爪牙。
“你叫什么名字?”郝专员双手叉腰向那小秃子严词厉色地问。
那小子也不含糊,同样很不客气地回答:“你管我叫什么名字?你也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问我干嘛呢?”
郝专员不乐。“瞧你这傻头傻脑的样子!简直不知死活!”
那小子也说:“瞧你一脸孔像活僵尸,也活不长久到哪里去!”
那长庚在旁,听得不是味道,叱喝说:“揍死你这秃贼!”
“不揍,你是我的儿!”那傻小子答。
郝专员连忙摇手,说:“我们是‘新民主’人士,不是讲究揍人的!但是,假如一定要逼得我们非揍不可,那么,绝不是你自以为骨头硬就可以吃得消的!现在,你且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
“紫云和尚!”傻小子答。
“你是干什么的?”
“看守棺材的!”
“‘阴魂不散’盗窃了我们的宝物藏在什么地方?”郝专员再次严声说。
“宝物?——什么宝物?啊,你说的是死人!自然在棺材里!”
“妈的,这小子装疯扮傻!”郝专员恼了火,他一眨眼,那长庚立刻动手,给那小子揍了好几拳。
“妈的,有种一个对一个,人多欺人少,算不了什么?”那小子倒是挺有种,以强硬的态度回报。
郝专员无奈,只有吩咐把小傻子捆绑起来,口中塞了布物,眼睛给蒙起,然后,他又利用那“电子辐射反应器”扭开了电扭,嘟、嘟、嘟……电波又在响着,那盏红灯亮得似血球一样。
郝专员循着电波的指示,仔细勘查,由泥土地上,沿着墙边,追入了厨房,后面是猪舍和牛棚,堆叠有许多稻草和杂物,忽而,电波忽的停了,变成嗡嗡之声,郝专员便吩咐大家把那些稻草逐一搬开,在草堆内找寻……果然,郝专员成功了,一截金光晃晃的东西在草堆内发现,那就是郝专员亲自押运,运送香港的古物——万历皇帝陪葬的宫妃的金椁,虽然那只是一截,但在历史研究上的价值,也是价值连城的。
郝专员就是在那一角金椁内,挖了一个小洞,将“电波反应器”暗藏在内,然后再用金子封起,所以“阴魂不散”窃走这件古物时,没察觉郝专员会有这一着,郝专员利用“电子辐射反应器”,就能把这件失物寻着了。可是,除了这一截金椁外,余外的东西却没藏在那草棚之内,翻遍了整间的屋子,几乎连天花板和屋顶的瓦背全揭开了,连一点古物渣子也没有找到。
“‘阴魂不散’不可能盗窃一批东西,分作两个地方贮藏!”郝专员搔着头皮,露出困惑的神色。
“会不会那些停放着的棺木,只是个幌子?”那长庚向郝专员提醒说。
郝专员猛然大悟,拍腿说:“那长庚,你真有脑筋,说得对,我们开棺查看!”那长庚提供的意见,郝专员立刻采纳,使得那长庚洋洋得意,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立刻指挥他的喽罗,实行开棺。
姚逢春虽是组织的一员,但是做生意的人总有若干迷信,他立刻拦阻说:“开人家的棺木,等于挖别人的祖坟一样缺德,千万做不得!”
郝专员立刻斥骂说:“姚逢春,你别活见鬼,妖言惑众,阻碍思想‘前进’是要砍脑袋的!”
姚逢春那还敢说话。
于是那长庚的爪牙便准备要开棺了,在那停放灵柩的大厅上,总共有五口棺木,有三口是陈旧的,看样子起码停放三五年以上,另一口是半新不旧的,看那灵牌,死者身故已有一年以上了,一口是新棺,连灵牌也没有。
“郝专员,先开那一口?”那长庚问。
“当然先开那口新棺,你看,上面连灵牌也没有!”
“嗯!郝专员的想法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同,我们就先开这一口吧!”于是,那长庚一声号令,爪牙们立刻动了手,有持斧头,有用铁撬的,七手八脚,敲的敲,撬的撬。封棺容易,开棺难,也费了相当的手脚,始把封在棺上的红泥和嵌木闩敲掉了,再拔出棺材钉,用铁撬插进了棺盖缝,把棺盖撬开……
蓦地,嗅到一阵冲天臭气,棺盖哗啦啦地掉下来了,臭水四溢,触鼻难闻,赫然地,棺木内竟真的是一个死人,尸体正开始腐烂,非但奇臭难闻,而且面目可怖……
那长庚和郝专员瞪目惶然,尤其是姚逢春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背转了身子,根本连看也不敢看。
那长庚还要逞能,他抓住了小傻子,扯去他蒙着眼睛的布带,取出口中塞着的布物,高声叱喝说:“快从实招来,宝物藏在什么地方?”
那小子立刻咒骂:“妈的,原来你们是盗棺来的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你们将来都会被打进十八层阿鼻地狱!”
那长庚又重重的给了他两记拳头。说:“快从实招来,哪一口棺木里面藏着有偷来的东西?”
小傻子愤然道:“每一口棺材内都有——死人!”
那长庚举拳还要打。
然而,屋子内的臭气太难闻了,郝专员摇头说:“大家准备撤退吧!”
是时,每一个人都恨不得离开这间充满了恐怖的怪屋,撤退的行动是最快不过的。
那藏有“电导反应器”的一截金椁搬出了屋外,连同小傻子一起押上了汽车。
那木屋内外门窗受损的地方草草给它恢复了原状,郝专员命令留下一部汽车及六个干员,命他们隐伏在木屋的附近,若发现“阴魂不散”或形迹可疑的人,可一律加以绑架。
他们一行,抓着那傻瓜俘虏,驰往市区,此行不虚,郝专员总算有了收获,夺回了一件古物,又抓到一个疑犯,这个傻子,虽然表面上是楞头楞脑的,但很可能在他的身上发现很多的线索。
“香江古玩商店”,是敞开门面做生意的地方,自然无法容许他幽禁一个活生生的“俘虏”,“国华百货大楼”的地下贮物室也不适合,因为“阴魂不散”他们可以进出自如。
郝专员经过考虑再三,决定把那小子暂时幽禁在那长庚的特务站上。那长庚自是主张刑求,郝专员却说:“这种楞头楞脑的人,恐怕是‘吃软不吃硬’的,不如先来软的试试看,假如他还那样‘夹生’的话,我们再用硬的也不迟!”
那长庚自是从命,就把那小傻子囚在地下防空室里,命手下人善意招待,先给他开了一份丰盛的晚餐,有酒有肉,岂料那小傻子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说:“阿弥陀佛,出家人岂敢沾酒吃肉,你们真罪过、罪过……”
郝专员得到报告后,立刻吩咐给他换一份精致斋饭。
可是那小子看过那份斋饭之后,又说:“毫无营养,你们真不懂得佛家养生之道!”郝专员获报后,便咒骂起来了,说:“这小子是装疯扮傻的,你们别理他就行了!”是时,冯恭宝和章西希赶到特务站上来了,他俩非常不乐,因为郝专员故意把他们支开,实行秘密行动,使他们在国华百货大楼空忙了一阵子。
章西希说:“虽道说,我们对组织不够忠实吗?”
冯恭宝也说:“我为组织卖命数十年,从没丢过这种脸!”
郝专员便解释说:“强敌当前,我们处处都站在被动的地位上,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不得不利用你们!虽然你们是白忙了,但是我一样给你们记功!”
这样,章西希和冯恭宝的气忿始才稍平些许。郝专员即展开一份九龙新界的详图,说:
“查遍了整幅地图,没看见有一间叫做紫云寺的庙宇,那么这间紫云寺别庄从何而来,内中可能有狡诈。我想这件事由你们二位负责,若是有一间紫云寺的话,必定在那间别庄的附近,不会距离太远,但是你们不得在那别庄的附近查询,以免风声泄漏,得到真实资料之后,向我详细报告!”
章西希和冯恭宝提出了若干疑问,又查明了别庄周围的环境,即应命而去。
郝专员进入地下防空室,亲自向那小傻子问口供,先礼而后兵,他摸出镀金的烟匣,递至那傻小子的面前,很客气的请他吸烟。
那小傻子双手合十说:“出家人六根清净,七情六欲尽废,不沾烟,不沾酒!阿弥陀佛!”
郝专员知道他是装疯扮傻,笑了笑说:“我们很抱歉,暂时不得不委屈你留在这里!”
小傻子说:“反正我在修练,随便留在那里也是一样!”
郝专员仍然很平和地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紫云和尚就是我……”那小子张大了嘴怪模怪样地说。
“呸!”郝专员蓦地惹怒了,吐了一口水,咒骂道:“你这小子真不识好歹!我好心肠对你,你竟装疯扮傻……”
“呵!”小傻子又是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这年头,好心肠的人下地狱,混帐二百五的人上天堂!如何说法呢?譬如说,好心肠的人死了,人人跺脚叹息,这一跺脚,可把他的灵魂跺入地狱去了,混帐二百五的人死了,大都齐念‘阿弥陀佛’,这一歌颂,他可上天堂去啦!”
郝专员怒火冲天:“妈的!不给一点颜色你看看,你不知道滋味!”
“颜色?——对和尚而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郝专员决意动刑,由那长庚负责指挥动手,把那小子架上了“老虎凳”,双腿一绑,垫上了砖块。
初时,那小子还是挺嘴硬的,咬紧牙根,照样胡说八道,满不在乎的。
可是砖头一块加一块,继续垫上去的时候,那小子蓦地一声惨叫而告昏厥。
那长庚没给他休息,立刻用凉水灌醒,狠声说:“小子,你是招还是不招?省得皮肉受苦,我看你还是招了吧?”
“碰着你们这些鬼,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那长庚改动“夹棍扭索”酷刑,那小子痛得死去活来,昏倒又被灌醒,反覆数次,可是那长庚仍然没取到半句口供。
傍晚时分,章西希和冯恭宝回来了,他们已查出了紫云寺的所在地。
原来,那间所谓的紫云寺,是设在狮子山山脚下一个荒僻的山林里,占地总共不到十坪,破破烂烂地根本谈不上香火,几乎连附近的居民也不大知道附近有着这么一间破寺。
寺内有着三个老和尚,多是自大陆逃难出来的,找着那间破寺隐避尘世,等待圆寂。
章西希和冯恭宝把那三个年已垂暮的老和尚的身世和来龙去脉全调查清楚了。
他们连紫云寺有着这么的一间别庄也全不知道,原来,在数年之前紫云寺的主持紫云居士圆寂,把这所破庙赠给了逃难出来的“悟尘和尚”,悟尘和尚已经是八十余岁了,根本不过问尘事,他收容了两个游方和尚住在寺内……
冯恭宝和章西希都可以证明,那三个和尚和“阴魂不散”绝对没有关系,至于那间别庄,可能是“阴魂不散”故弄玄虚,假紫云寺的名义而虚设的。
郝专员命他们继续作进一步的调查。
是时,那长庚上来报告,那小傻子已是第五度昏厥了,还是只字不肯招供。
姚逢春很耽忧会搞出人命案,他向郝专员请求停止用刑,另外再想办法。
章西希即建议说:“这家伙或许吃软不吃硬!何不用软功?”
郝专员摇首说:“试过了,那小子不识好歹!”
“唉!”章西希说:“我说的软功,是指用女色去问口供!反正我们的那站长多得是如花似玉的美女,施展勾魂摄魄之技,相信会比用刑强得多!”
郝专员两眼一翻,不置可否,那长庚是求功心切,说:
“也不妨试试看!”不久,小傻子即从那间阴森晦黯的地下防空室中被提了出来,由于他的两条腿坐过老虎凳,又吃过了夹棍,寸步难行,那长庚的两个打手一左一右,将他架着,扶上三楼一间精致小巧的房间,里面有沙发椅、席梦思床、梳妆台、餐桌……好像头等旅社的设备。小傻子傻了眼,不知道这些家伙又要搞什么名堂?他们软硬手法全使用过了,现在又要出什么新法宝呢?
那两个打手,把他扔进房间之后,锁上房门就走了,小傻子搔着秃头,由于两条腿受过刑,行动不灵,他扶着墙壁,攀桌扶凳地将整个房间探量了一番。总共只有一扇窗户和一扇门,门在外面锁着,窗户装有铁栅和纱窗,而且外面还不是通马路,而是通天井的走廊,假如想逃走的话,那真比登天还难。
小傻子干脆在席梦思床上躺下,他心中想,反正是这么回事了,既有机会,先睡它一觉再说。
头脑简单的人,比较容易入梦,再加上小傻子曾经受过刑求,疲乏不堪,只片刻间便呼噜噜地打起鼻鼾来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迷迷糊糊的张开眼,只见沙发椅上坐着一个绝色女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穿着一袭袒胸露背的洋装,香槟式高跟鞋,露出两条纤长的玉腿,眼波瞬转,正向他凝视着,真有勾魂摄魄之力。
小傻子急忙翻身坐起来,可是他的两条腿还是麻痹发痛的。“你是谁?干什么来的?”他呐呐地说。
那女郎笑口盈盈,莲步轻移,趋至床畔,朱唇微启,柔和地说:“我是来救你的!”
“观世音菩萨下凡么?阿弥陀佛!”
“不要再装疯扮傻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女郎说。
“连我的名字你也不知道吗?紫云和尚是也!”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无法救你的性命了!”
小傻子哈哈一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观音菩萨。你和那些盗坟挖墓的家伙是一路的!”
女郎扳下了脸,说:“他们全都主张杀你,可是我看你傻得可怜,特地放你一条生路,所以特来救你,快说老实话!”
小傻子又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做和尚的修练个几十年,到了最后,还是要‘圆寂’,像我这样的‘挂单’和尚,有名无实,能提早圆寂岂不是福份吗?尤其,有小姐你在面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他说得高兴时涎沫翻飞,使得那女郎急忙退避。
“看情形你还是个风流和尚呢!”
“谁说不是呢?我是经过名师指引的!”
“谁是你的师父?”女郎急问。
“哈!天下闻名,今世一大奇才,中共特务闻之丧胆——你们也尽知了,何必要我说呢?”他又刹了车。
“‘阴魂不散’这个人你认识吗?”
“哈哈哈,你们已经吃过他的大亏了吧?不如干脆向我投降,好教我向师父求情,饶你们一命!”
这样,无异等于他自己招认了是“阴魂不散”的党羽了,荆金铃立刻对她的讯问工作有了把握。
“其实,我对‘阴魂不散’这个人,是崇拜备至的,他的聪明、才干、学识及他惊天动地的作为都使我拜服五体投地,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能和他见上一面,所以,我对你真是羡慕不已!”
小傻子怔怔地向荆金铃注视了许久始才说:“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不,据我所知,你们做持务的向来不说真心话!”
“我可以指天发誓!”荆金铃说。
“假如你真肯改邪归正,投靠我的老师,我可以给你指引……我的老师真有容人之量呢!”
“你连真名都不肯坦白告诉我,还谈个屁!”
“我的真名字是唐天冬,老师老爱喊我唐小傻子,我拜师还有一段很长的故事呢!”
“对了,我倒很想听听你拜师的故事!”
唐冬天立时起了忸怩,呐呐地说:“但是我又不好意思向你说!你一定会笑话我的!”
“唉,这有什么关系呢?假如我拜了你的老师,我们就是师兄妹了,你还有什么难为情的呢!”荆金铃说时,摸出了烟匣,自己燃着了一支,又递了一支给唐天冬。
那小傻子立刻双手乱摇,说:“我的老师就是禁止我沾烟沾酒的……”
“但是你有着浓厚的嗜好,对吗?没关系,我不向你的老师打报告!”她把燃着的烟卷塞进唐天冬的嘴里去。
那烟头上沾有馨香的唇膏气味,小傻子飘飘然了,其实那支烟卷内注有些许兴奋剂,唐天冬吸食过后,神经兴奋起来,滔滔不绝地开始述说他拜师的经过。
骗侠骆驼原是云游四海,吃八方的人,以天下为家,他的足迹遍天下,不过,有许多案子,却是属于游戏人间的。
在抗战末期的某一年,骆驼自南洋游荡回来,路过重庆,他由十五岁承了师父的衣钵出山,混到了头顶秃光,两鬓花白,当然也收了不少的门徒,也可说是桃李满天下的了,他所收的门徒有多种方式,有的是焚香磕头誓愿,追随骆驼云游四海学习的,也有马马虎虎磕了头,三言两语打发了事的。
骆驼混到这把年记,有许多徒弟根本连自己见了面也不大认识,也有一些早已收山了。
在重庆就有一个这样的徒弟,他因为在某一次行骗之中,无意中害了人家一家人性命,忏悔信佛之余也就“收山”了!
这徙弟姓章名仁道,抗战逃难到了重庆,无以为生,也不愿再操旧业,向亲友借了一笔小钱,在重庆市区中一条略为偏僻的小街巷开了一间饭馆,称为“仁道楼”,一家老小帮同招呼店面,用最克难的方法维持生计。然而由于馆子开设的地段不理想,生意奇劣,非但一家人的衣食不能充裕,还负债累累。
骆驼路过重庆,当然要看看这些已经“改邪归正”,已经收山的徒弟。当他来到“仁道楼饭馆”,一进门,就觉得情形不对,门可罗雀,饭堂内静得连苍蝇飞过也听得见。
章仁道尊师重道,亲手烧了几样小菜,为师父洗尘,几杯酒下肚之后,满肚子的苦经便诉个不休。
骆驼尝尝那几样小菜,色、香、味俱佳,即赞口不迭,菜是烧得挺好,只是“天时地利”不帮忙,业务在“麻痹状态”之中。
骆驼大笑起来说:“骗业是‘万业之霸’!不论是政客也好,商人也好,任何一业,都一律要带有三分‘骗’,才会获得成功!你在骗业上洗手,改邪归正,那是好的!但是在商业正途上之‘骗’,那岂能轻弃?譬如说,一般商人,喜欢耍那些什么春季大减价,秋季大赠送,买一送一等老套!这些老玩艺已经和时代脱节了,在烹饪业上,你应该动些许脑筋另换一套!”
章仁道与骆驼是师徒之称,骆驼超人的智慧,他当然知道,何况章仁道对他的师父向来是唯命是从,而且为了挽救生意买卖的危机,他希望师父能指给他一条正路,因之,他诚心诚意,敬了三大杯酒,然后跪地求赐妙计!骆驼哈哈大笑附在他的耳畔,絮絮的说了好一番话,如此这般地命章仁道照办!章仁道唯唯诺诺地,心中却有若干怀疑。
大约一年左右,骆驼云游,又自桂林返回重庆,“仁道楼”已经完全改观,那小小的店面,已经扩张到占了四、五间的门面,门庭若市,生意非凡,由开市到收市的时间,客人们始终是川流不息,很多达官显贵,坐了汽车,到这条冷僻街巷的饭馆来赴宴。这天正赶巧了是星期日,生意更是旺盛,内外的人均忙得不可开交,这条冷巷,居然由于“仁道楼”生意的兴隆,影响了它的繁华,在它的附近,已经逐渐的开设了不少新的店铺,如茶馆、当铺、百货店,旅馆等……并且,有一座新型的建筑在加工中,那是一间最新设备的电影院呢!
骆驼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三言两语,会使章仁道的饭馆在短短的一年中,忽然改观变成这个样子,使章仁道在瞬眼间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富翁了。
当日骆驼教导他玩的是什么把戏呢?说穿了也不值什么钱;骆驼只是说了几句很简单的话,他说:“在商业上光靠诚恳、手艺好,那是不够的,多少要摆些噱头,弄点新鲜的玩意出来,才能一本万利!”
他教章仁道在菜名上用功夫,譬如说:锅巴类的菜肴,由于它有悦耳的声音,称之为“轰炸东京”!既时髦,又富有民族思想的意味;鸡与鲤鱼并煮,称之为“龙凤配”!贪图吉利的人定会喜欢这种名菜;鸭蛋、鸡蛋、鸽蛋、鹌鹑蛋,大大小小的蛋类煮成汤羹称为“子孙满堂”!在寿席上将是少不了的名菜……诸如此类,把菜名起得古古怪怪,引人入胜,在报纸上大登广告,初时客人是为好奇而来,在一试之下,章仁道的手艺又的确不凡,够得上名厨的条件,刹时便名闻遐迩,生意兴隆,铺面一再扩张。
而且,“仁道楼”还有几样小吃名菜,如“童鸡汁”那已经是过时了,章仁道别出心裁,取名为“处女鸡”、“童牛汤”等的几样称为滋补品的名菜。
章仁道原也是骗行出身的,经骆驼一点醒,当然花样百出,菜名“日新月异”,确能招财进宝,这种成功秘诀,在商业行当中,当然不是偶然的了。
骆驼再次来到“仁道楼”的门前,对这座新修改建的大楼,非常欣赏,他认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改变得这样快。章仁道听说师父第二次光临,乐得几乎自楼上打滚下来,打躬作揖的引骆驼走上新的四层楼最华丽的厢房里去。
这间“仁道楼”新添了许多花容玉貌的女招待,章仁道一律招来,给骆驼殷勤招待,对这位恩师,当不致像上次洗尘时的那样寒酸,要自己上上下下忙碌自己动手弄菜,他有了大厨子、二厨子和“三把手”,只要吩咐下去,他们能做得出许多古怪名堂的菜肴。
同时“仁道楼”共有四层,楼下是大众化的食堂,上一层楼,是一层不同的价钱,四层楼当然是最奢侈的一层楼了,连吃饭都是坐沙发椅的。
女招待也按容貌分等级,最漂亮的,在最高的一层楼上做招待,余外分在二楼与三楼,姿色稍差的,便在楼下大众食堂内应客人的呼唤。
肯花钱的大爷,可以上最高的一层楼,得到食与色的双重享受,余外的只能享受食,而无色,如此,爬的楼梯愈高获得到色的帮助,而增进食欲,花的钞票愈多,章仁道便大发其财了。
为招待恩师,章仁道大排筵席,头等美女,一律叫来侍候骆驼,对骆驼的巴结,犹如父母再生。酒过三巡之后,骆驼忽对章仁道开始叱责。
他说:“在商业上摆噱头,那是任何经济学者所少不了的,但在商业上亦有商业的道德!正如我们这行行业,亦有一句话,那就是‘盗亦有道’!天良不可泯灭,否则,旦夕的成功,会祸延子孙,你今天发了财,也应该为子孙着想!人类是平等的,岂能划分阶级?以色欲而挑逗食欲,假如有人为此而倾家荡产,那么你的罪孽深重,将被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也不为其过了,你明白这道理吗?”章仁道唯唯诺诺,不敢反辩,他答应骆驼,马上将女招待各等级的制度撤销。
正在这时,蓦地,二楼的帐房上个报告。说是有客人在二楼闹事了,要找老板说!原来,有一个客人吃“处女鸡”大发雷霆,吵闹不已,因为厨子一时不小心,那客“处女鸡”的腹内竟发现了几粒未见天日的小鸡蛋。客人便认定这称为“处女鸡”的鸡,岂能有孕乎?
章仁道大为吃惊,因为类似这种小事情,很可能就会影响他的全盘生意买卖,因之,他匆匆忙忙的赶下楼去,要排解这场纠纷。原来,这个客人正是“仁道楼”所开除的一个女招待,特地带了一个类似流氓的男朋友,故意给“仁道楼”找麻烦出洋相加以报复的,他们点了“处女鸡”这道菜,在鸡腹内发现几粒小小的未见天日的鸡蛋,便借题发挥大骂“山门”了!
那客人正在大肆咆哮:“我毕生还没有见过处女生孩子的!这蛋就算是还没有生出来,至少,也该说这母鸡已经怀孕了……”他怪声怪气的叫嚷着,故意引起全场食客们的注意。“稀奇不稀奇,怀了孕还叫处女?处女鸡有了蛋……是否偷人养汉?”
章仁道的饭馆自重建开张以来,客人生事还是头一次,他有穷于应付的形状,他明晓得这是故意来找麻烦的,但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他仍得低声下气,加以解说:“……朋友,鸡生蛋,是天份,根本无需要经过公鸡,相信先生你我都明白的,又何必……”
“妈的,我且问你,天下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先有母鸡还是先有公鸡?鸡不下蛋,鸡早灭种了,母鸡自己能下蛋,还要公鸡作什么?你这种话骗骗外行还可以!骗我不行!”他还是暴跳如雷地无理取闹。
骆驼自楼梯上下来看热闹,他知道章仁道是靠菜单发财的,现在又在菜名闯祸,倒要看看他如何自己解脱。但是当他看到章仁道打恭作揖的一副可怜相时,恻隐之心油然而生。摇首叹息说:“章仁道,毕竟不行,他提早在‘骗业’里‘收山’,倒是他的福气呢!”
骆驼把这位生气的客人打量了一番,立时注意到他的那位同来的女伴胸前,挂着一个金质的十字架,同时,在她身畔还放置有一本圣经,这天是礼拜天,很可能他们是赴教堂做完礼拜后出来小吃的。
骆驼不慌不忙,趋上前去排开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并不向那位找麻烦的客人说话,相反的,向那位女客很礼貌的问:“小姐,我看见你的胸前挂有一个十字架,请问你是教徒吗?”
那个女客被问得突然,忙点头回答说:“是的,我是虔诚的教徒,我们刚由礼拜堂里出来……”
骆驼咯了一口痰,笑着说:“请问贵教的圣经内,可有处女生子的那么一段故事吗?”
那女客倏然脸色大变,呐呐不能成言。
“既然处女可以生子,那么处女鸡连一两只未见天日的蛋在身上当然也不算违法了!对不?小姐!”骆驼笑嘻嘻地说:“若说那是圣体,这也是圣体!”
那位女客,脸红耳赤地无以回答,即扯着她的男朋友就要走路,她那位男朋友却正吵得起劲,还不大愿意舍下这场热闹,但那位女客却悻悻然离座,高声说:“你假如不走的话我要走了!”于是这场闹剧始才散了;当然他们两个自己也要大闹一顿,至于如何吵闹,那似乎和“仁道楼”无关了。
事后,章仁道向骆驼请教,说:“你向那位女客究竟说了些什么话?我没听清楚,什么教徒,圣经的?……”
骆驼很幽默地回答:“干我们这一行的,必须要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样样全懂,否则有许多事情排解不开。好在你今天已经‘收山’了,也不必再学习!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以后好自为之就是了!”
章仁道为了“尊师重道”,留骆驼在“仁道楼”住了好几天,每天俱是美酒及大鱼大肉的招待,骆驼也乐得清闲一些时日,在“仁道楼”住下,只讲吃喝玩乐。同时,“仁道楼”上,女招待等级制度也取消了,“处女鸡”的菜名也取消了。骆骆忽的对诗词歌赋发生了兴趣,每日“无病呻吟”哼个不已。
一天,骆驼正伏在三楼的栏杆上,品茶眺观街景,诗兴骤起,蓦地有一个冒失鬼莽莽撞撞地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倒头便向骆驼磕响头,砰砰向地板撞个不已。
骆驼唬了一跳,忙说:“什么事情?什么事情?”
那楞小子说:“大骗子骆驼先生!我知道你是举世闻名的大骗子!什么人拜你为师,学习些许皮毛骗术,都可以发财!因此,我来磕头,拜你为师,请你收我做徒弟,你假如不收我,我就跪在这儿不起来了。”这家伙开口就是大骗子,闭口又是大骗子!骆驼不乐,但他已经受到了威胁,假如说是不肯收他为徒弟的话呢,他就跪在地上不起来了。
在这种公共场合,一个人跪在他的面前不爬起身来,那成什么体统?而且骆驼以往在社会上活动,都是以老绅士派头的姿态出现,现在被这一个小混虫口口声声称为骗子,若被外人听见,该是够难堪的。
骆驼心想,这家伙着实需要教训他一顿不可,但是目前,他只有连忙吩咐他起身,说:“你要我收你作徒弟可以,你先爬起身来,好好坐着!听我说几句话!”
那楞小子自是毕恭毕敬地爬起身来,伫立在一旁,静聆骆驼的教诲,骆驼首先问明他的姓名及来历。
原来这人叫做唐天冬,是“仁道楼”的一位二厨子的外甥,因为章仁道为骆驼三言两语点通发了大财,流传为佳话,他看得眼红,特意赶来拜师,目的还是要发财!
“你真想作一个骗子?”骆驼一本正经的问。
“是的!我想做一个好骗子,像师父一样!”唐天冬回答。
骆驼点首,说:“骗子容易做,可是好骗子不易做,好骗子是须要骗了人卖了钱,还要叫人家替自己数点钞票才行!懂吗?”
“知道了!”唐天冬点首说。
“好!”骆驼饮了口茶,继续说:“干骗业,有好几种门径,其中最快捷的门径,就是要‘一鸣惊人’,藉以名扬天下!你是个爽快的人,当然是最希望采取捷径,立刻一步登天!对不对?”
“师父说得一点也不错,我希望能马上成为一个出色的大骗子!”他很急切地说。
骆驼这时转身又伏在栏杆上,向街心俯视,忽然他向唐天冬招手,让他也向街心望去,在“仁道楼”的对面,是一间新开张的“绿宫旅馆”,在那儿出出进进的,都不是等闲人物,以汽车阶级为最多。
在那间旅馆内,有着一个开有长房间的著名交际花,芳名戴安娜,她的艳名四播,以肉感见着,她的三围数字是常为人称道的,胸围三十九寸,腰围二十一寸,臀围三十八寸,曲线玲珑,性感肉感俱备,达官贵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大有人在……
这时候,刚巧那位交际花戴安娜送贵客,由旅馆走出门来。骆驼便指着那个尤物,向唐天冬说: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在‘仁道楼’住了这么多的天数?我正是为着这个尤物!”唐天冬很惊讶地说:“难道说,师父也迷上了这个交际花不成?我听人说,干骗业这一门,最犯忌是迷恋女色……”
“别胡说八道!——做一个骗子,先应该有眼光的分辨能力!这个女人的身材,是如此的丰满,究竟是货真价实,还是伪造的呢?”
“谁知道呢?这年头女人用在曲线上的道具多得是,谁能知道她的尺寸是真是假!”唐天冬很爽快地说。
骆驼笑了笑。“那么,你可知道这个尤物,平日交际是些什么人?”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经常有军政首长在她的长房间内进出,师长、旅长,已算是等闲角色了,连军长部长都有好几个在她的面前称臣呢!”
骆驼正色说:“你说得很对!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那尤物的胸围是假的!要知道,这个女人的个子不高,而胸围特别发达,为的是什么呢?因为她的胸脯上装有两只构造特别,而又精巧的录音机,凡是那些军政要人,借用她的地方,谈到有关军政大事时,她便将他们的谈话全部录进来……”
唐天冬大吃一惊:“师父!照你这么说,这女人岂不是有女间谍的嫌疑吗?”
“就是嘛!”骆驼很慎重其事地四下探望了一阵,然后压低嗓子说:“戴安娜根本不姓戴,名字更不叫安娜,那是她的化名而已,实在的,她是中国人与日本人的混血种,真名叫做阪东美智子,是日本派过来的大间谍川岛芳子麾下的一等大红人。……”
“这还了得?……”唐天冬打断骆驼的话柄,急切的说:“那么师父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马上将她抓去送到治安机关里去报案呢?”
骆驼连忙摇手。“要知道,她所交际的,全是达官贵人,我在没有拿到真凭实据以前,不敢贸然地去碰她一毫一发呢!搞不好杀头坐牢的是我而不是她呢!”
“那怎么办呢?”唐天冬木然地说。
“没关系,目前我已探查出她的番号,叫作‘三十九寸高地一级情报员’!因为她伪装三十九寸的胸脯用作称呼代号!”
“那么假如我帮助师父破案,岂不是能‘一鸣惊人’了吗?”唐天冬说。
“所以我说过,在骗业之中能成为个大骗子,最简单及最妥善的途径就是采取一鸣惊人的途径。今天,你来得正巧,我正愁找不到一个好助手,不如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办!希望你能善用你的智慧,早日破案,把这个女人的底蕴查明交给治安机关,这样对于你也是一举两得,一则,你对国家民族有了贡献,二则,你也能名扬天下!成为名骗子——要知道,能骗出一个间谍的实情,便是一个成功的大骗子!同时,也免得我这个老头子,每天苦守在栏杆旁窥探,让一些不知情的呆瓜以为我是个老色迷呢……”
唐天冬唯唯诺诺,他以为骆驼交给他的差事,就等于答应收他为门徒,乐不可支。“老师这样我还需要向你投帖吗?”
“不必了,等你事成之后再说吧!”骆驼答。
果然,唐天冬下了很大功夫,每天他都到“绿宫旅馆”里去,伺机刺探那位名女人戴安娜的活动。
唐天冬最为注意的是戴安娜小姐那特殊隆出的三十九寸胸脯,只要一有机会,他的眼睛像死鱼盯着看,愈看那两座高丰与她的纤腰愈不相衬,愈看愈像是假的!他心中暗想,师父一定是对的,那里面很可能装置了特种的录音机,她一定是日本女间谍,绝不成问题。
唐天冬苦苦守候侦察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左右的工夫,凭他的智慧,始终没有一点办法可以证实戴安娜小姐的身分和她所假定的职业。有一天,唐天冬实在忍耐不下去了,恰巧戴安娜小姐送客由旅店出来,唐天冬待客人离去之后,蓦地一跃上前,拦住戴安娜的去路,向那名女人高声说:“戴小姐!听说你的番号叫做‘三十九寸高地一级情报员’,这句话可是真的?”
戴安娜小姐顿时吃了一惊,她不知当前这个衣衫不整的汉子究竟是疯汉还是专吃豆腐而来的无赖,便叱斥说:“神经病!你讲些什么我不懂!快给我走开!”说完她即转身想走进旅馆里去。
“别忙!你想溜吗?你溜不掉的!”唐天冬拦住了她的去路说。
“你打算怎样?”戴安娜不甘示弱,狠声说。
“我要知道你的胸脯是真或是假的!”
“王八蛋,你想吃耳光!”
“不管怎样,我要证明一下!”
“你敢非礼,我喊警察……”
唐天冬那管这些,蓦地伸张了五爪金龙便向戴安娜小姐的胸脯抓去,口里还在嚷,“别装蒜了!快把录音机给我!”……乖乖!这一抓可把唐天冬的魂魄抓出了躯壳,戴安娜小姐的两双高耸起的双峰,软绵绵的,肉酥酥的,腻滑滑的,完全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一点也不假,三十九寸硬是三十九寸,顶多虚报了半寸不到……
立时戴安娜慌忙高声呼喊救命非礼!
唐天冬也知道出毛病了,手足无措地说:“小姐,别嚷,别嚷,有话好说……”
“救命哪,非礼呀……”那位小姐,像遇见鬼了般地叫嚷。
唐天冬见苗头不对,打算开溜,可是戴安娜小姐的怪叫声早惊动了旅馆里上上下下的人,茶房住客蜂涌而出。“妈的,这小子想非礼,抓住他,别让他跑了!”首先追出来的一个人叫嚷说。
“打!”后面跟着的人开始喊打。
“打……”群情汹涌,喊打喊杀的。
唐天冬拔腿就跑,可是路人帮同拦着了,他立刻被擒,好家伙,顿时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把唐天冬打得求爹爹告奶奶的,求饶不迭。
“龟儿子!你有胆量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礼,不怕挨打吗?”
“打……”又是一顿好打,唐天冬一肚子冤,有苦说不出。
最后,还是戴安娜小姐好心肠,她怕弄出人命,便劝大家说:“这个色狼,只要教训过他一顿就算了,谅他以后也不敢这样猖狂啦!”
“这种人,不给他一顿好打,他不会记得牢的!”一个茶房为讨好戴安娜小姐故意装做气忿不平地说:“就算不打死他也要把他送到警察局!”
“算了,算了,就饶他一条狗命吧!”戴安娜小姐挥了挥手,命唐天冬滚蛋。
唐天冬已是鼻青眼肿,门牙缺了两只,自地上爬起来,抱头鼠窜而逃,他回返仁道楼,立刻叩见骆驼。喊苦连天地说:“师父,师父,整惨了!这个女人的胸围货真价实,没有半点虚伪!师父,你是看走了眼?还是故意整我?……”骆驼哈哈大笑,忽又怒目圆睁说:“小子!你第一次和我见面,大庭广众之前,头一声就喊我骗子,这成什么体统?我就是要给你一点苦头吃吃,算是给你的教训!——再者,在我们骗行里,第一戒条,就是要骗人先得防人骗己!你连这一点点的小道理都不懂,还想做一个大骗子吗!这怎么行呢?该打!你回家去好好的冷静想一想,像你这种徒弟,我是一辈子也不会收!劝你还是回乡去种田吧!”
唐天冬凭白挨了一顿打,自是不甘心,连忙说:“师父,我是相信你的话才去做的……”
“你既然知道我是一个大骗子,为什么还要相信我的话呢?”骆驼说。
“我认你为师父!”
“可是我却否认你这个徒弟!”骆驼正色说。
“那么我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
“那是你活该!”骆驼说完匆匆地向房间里走,关上房门,任凭唐天冬再怎样哀求,他也不闻不问。
次日唐天冬疏通了章仁道及店里的好几个人来说情,请骆驼收这个徒弟。
骆驼摇了摇头,说:“干这行业,是需要头脑的!像唐天冬这小子,岂能入行?我实在是不想害他而已。”
唐天冬还是苦缠不已,他使尽千方百计,无论怎样,一定要拜骆驼为师,逼得骆驼离开仁道楼不辞而行。
本来,骆驼就是“行四方,吃八方”的人,他又打算开码头,云游天下了。
骆驼的生活习惯,是居无定处,食无定所,以老光棍的姿态,四海云游,悠哉辞哉,逍遥自在。假如不是有着特别的事故,骆驼从不会在任何地方住过半年以上的,这或许是干骗业者的特别门槛,长久居住,容易露出马脚。因之,骆驼本就没打算在重庆留多久,只因为章仁道发了迹,仁道楼修建得满像那么回事,他学生的成功,也等于是他的成功,而且章仁道之所以发财,仅是受他三言两语的指点,骆驼也为自己才华而骄傲,所以很乐意能在仁道楼多盘桓个三数天。
唐天冬事件发生,使骆驼的胃口倒足,为免噜苏计,他不别而行,踏上昆明,走滇缅公路,到了缅甸,在仰光待了一个时期,又赴泰国,在西贡盘桓了一些日子,又到了吉隆坡……
反正在东南亚各国,骆驼是桃李遍天下,学生多得像天上的星斗一样,到处都有接待,骆驼甚至可以大吹法螺,他不消花一点钱就可以周游世界。
本来,在“骗业”这一行,“你的就是我的”,“大家的也就是我的”,是大可以不需一只铜板就游遍全世界,可是在“骗业”之中有分大骗与小骗,骆驼是在“祖师爷”的“衣钵”传下来有地位的人物,“万字”亮出去,晚辈都需得跪地磕头三拜。假如骗钱,骗一顿果腹,那有失地位,他绝不肯在小案件上花任何脑筋,宁可吃晚辈的,接受他们的招待,反正在东南亚地区,骆驼门下已经发迹的多的是。
那时候,日本军阀已经横扫了东南亚,正在高歌什么“大东亚共荣圈”呢。
骆驼之所以不断地在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内打转,目的是希望找一两个案子做做,自然,那是专以日本人为对象的,藉以给受欺侮的小民族出一口气,在亚热带地区,麻疯病最为猖獗,那是世界上任何医学昌明的国家认为的不治之症,日本大兵生活相当清苦,性欲也强,他们除了有“大日本国防妇女会”配给的慰安妇以外,就只有找当地的土娼发泄。骆驼有“祖师爷”留传下来的秘方,蛤蟆尿配壁虎胆,再配XX药物便可炮制出这种绝症的徵兆,患上这种病症的也不容易,等于大赛马中彩一样的不容易,广东人称它为“中状元”,东南亚地区,以广东华侨居多,所以连日大兵也懂得“中状元”的悲哀。
“本地状元”一中,连祖宗牌位都要调转头。(即绝种之意。)
骆驼到吉隆坡后干的就是这手把戏,他专在日本军队驻扎地的水源地施放他的密制药物,同时冒充“江湖郎中”,专治这一种病症,有了麻疯徵兆的日本兵,上门求治的络绎不绝,骆驼治过好几个准将之流,他的流动医馆门前,经常会出现汽车上插黄旗的朋友。可见他们也经常找土娼发泄,遇到这种好主顾,骆驼是必然竹杠乱敲。
一天,据说是日军驻该地的中将司令官,也有染了麻疯病的迹象,特地派连络官来请骆驼治病。
一艘雇来的机帆船停在吉冷河畔,骆驼被请上船,当他踏上船后,船刚启程,只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跪倒船头就拜。“砰,砰,砰,”碰地三记响头,口中连连念着:“师父,师父我找得你惨矣!”
骆驼着了慌,忙说:“你要干什么?干什么!……”
那家伙说:“我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做一个大骗子!”
“这是什么话?”
当那小子抬起头来的时候,骆驼大为泄气,原来,那不是别人,正就是重庆仁道楼二厨子的外甥,那没有头脑一心想做大骗子发洋财的唐天冬呢。
“师父,看在我一片苦心,您就收我这个徒弟吧!”
原来,唐天冬拜师心切,日以继夜地不断在“仁道楼”哭闹,章仁道等人烦不胜烦,所以凑了部份的盘费,指示骆驼的行踪,唐天冬百折不挠,寻到缅甸,到过西贡,最后又寻至吉隆坡。这时他手中早是分文没有了,只有到处做零工散活,唐天冬还专门找些在外抛头露面的工作,愈是人多的地方,他愈愿意作,为的是或许能碰得见骆驼!终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就这么巧,在吉冷河给他碰上了。
骆驼担心被日军的随员识破,急忙将唐天冬扶起,换句话说,也等于承认了这个徒儿。
可是骆驼并没有传授什么技艺给唐天冬,只是终日把他寄在庙里,说是让他先修练灵性,唐天冬便糊里糊涂做了和尚。
骆驼又开始云游天下了,也不知道事隔多少年,骆驼再度飘忽路过吉隆坡,偶而想起若干年前曾有过这么一件事,他便至庙里去把唐天冬领了出来。
多少年来,唐天冬在庙里什么也没有学到,只学到一句“阿弥陀佛”。
唐天冬问他的师父说:“修练了多年,我可有什么成就吗?”
骆驼说:“就凭这句阿弥陀佛,就够你吃一辈子的了!”
荆金铃听完这个故事,哈哈笑个不迭,说:“按你这样说,你和大骗子骆驼是师徒的称呼了!”
唐天冬说:“可不是吗?由于我有出家的证书。所以随便到那一间庙里去,主持人都要给我招待!”
“那么‘紫云寺别庄’是怎么回事?”荆金铃问。
“啊!那是师父赠给我的一座别庄,师父说我从来没做过庙宇的主持,这次要给我过过瘾!”
荆金铃即趁机会说:“棺材里装的都是死人吗?”
唐天冬摇首说:“不!搞错了,五口棺材,只有四具死人,其中有一口……反正也是死人所有的东西,由棺材里挖出来的东西,师父说那是国宝,说是要把它还给国库!”
荆金铃大喜,可是她抑制着情绪,又说:“他们不是已开过一口棺材,里面是死人吗?”
“阿弥陀佛,那是一口新棺,一位靠而不拢的政客存放的!”
“哪一口才是存放国宝呢?”
“最旧的一口就是啦!他们上当了!”
荆金铃立刻将全盘的结果向郝专员报告。
郝专员大感意外,立刻下令,再次展开行动,又火速召集手下赴新界紫云寺别庄而去。
那长庚派去有六个人,及一部汽车留守在紫云寺别庄附近,专为监视“阴魂不散”和他的爪牙的活动,不论是谁,只要是进出这间屋子,他们都有责任得以查明他的来龙去脉。可是他们白耗了一天一夜,竟连什么也没有发现,非但如此,直到傍晚点名时,他们竟少掉了一个人呢!
他们六个人是这样分配的,一名留在汽车中做总指挥,一名跑腿连络,另外四个人是分布在紫云寺别庄的四个角落的岗位里,不论任何角度走向紫云寺别庄有所活动,他们全可以发现。
这时候失踪的一名,叫做魏中炎,他是负责西北方靠山脊的方向的,照说那是最安全的一部位,有任何人由山脊上下来,不可能不发现的。负责跑腿连络的一名也感到莫名其妙,他每隔一二十分钟即和四个岗位联络一次,互相传递情报,查询动静,可是魏中炎倏地失踪啦,连什么声息和迹象也没有!究竟是他开了小差?或是被人绑架?不得而知。
留守在汽车上负总指挥责任的一员是小组长,他有责任得将魏中炎失踪的经过情形向那长庚报告,因之,他把所有的人力集中,派出三个人向山脊上搜索,冀图找寻出魏中炎的下落。
这时候,郝专员和那长庚又抵达了,他们是获得荆金铃的报告,特地赶来,准备第二次开棺取回宝物。
当郝专员听说魏中炎失踪,心中暗叫糟糕,“莫非又来迟了一步?”
那长庚即集合人力,赶紧动手,他们第二次破门而入,冲了进去,屋内的情形还是那老样子,开棺的臭气还没有完全消失,可是那口已经启开的棺材,早已重新盖上,就只差没钉上棺材钉就是了。
很显然的是已经有人进过屋子,郝专员找着那口最为陈旧的棺木,绕了一转,仔细勘查了一番,恐防再上当,只见那口棺木,竟连封的红泥也没有,棺材板虚盖在上面,他跺脚叹息。
“唉,头一次来的时候为什么这样笨,这样明显的痕迹也没有发现,白浪费时间开了一口死人棺材,这口旧棺内才是藏着失踪的宝物的呢!”郝专员叹息着说。那长庚立刻吩咐动手,他的几个爪牙,七手八脚,拉的拉,搀的搀,哗啦啦地一阵声响,轻而易举地就把棺材揭下来了。
“啊……闷煞我了……”棺材内直条条地躺着一个人,忽而他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那不是外人,正就是他们忙着寻找,失了踪的魏中炎,他为什么会落在棺材里?再瞧那口棺材内,空无一物,哪有什么宝物贮藏着呢?
“咦?这是怎么回事!”那长庚莫明其妙地叫了起来。“你为什么会在棺材里?”魏中炎自己也莫明其妙的,他为什么会落在棺材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原来,魏中炎在山背后面守了一整天一整夜,着实疲倦已极,天色接近黄昏,略微有点寒冷,他缩做一团,不觉开始打盹……他所能记忆的就只有这么多……
郝专员跺脚咒骂:“真是一个饭桶,一个比一个混蛋!”
不用说,魏中炎是打盹时被“阴魂不散”的爪牙袭击,他的身上到现在还有“哥罗方”的味道,他是被“哥罗方”迷倒了。
唐天冬的口供是不错的,那口伪装的旧棺材内,确实是“阴魂不散”用以贮藏“宝物”用的,可是在郝专员和那长庚还未到此之前,“阴魂不散”已经把贮在棺内的宝物全取起了,而且还开了一记玩笑,把魏中炎放到棺材里去。想到这一点,使郝专员几乎要开始不相信自己,“阴魂不散”是诡计多端的人物,他的爪牙唐天冬之被捕,究竟是他的诡计?抑或真是他的失策?
不过,以那“电导反应器”来说,那是间谍工作者的最新仪器,“阴魂不散”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他还不致会运用科学仪器吧!郝专员能聊以自慰的就只有这么一点。
这“紫云寺别庄”的四周有着六名干练的行动员把守着,“阴魂不散”居然能如入无人之境,将古物搬走,又将他们的一名行动员置进棺材里去,这问题便不简单,郝专员和那长庚便研究他们行径上的蜘丝马迹,可是他们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阴魂不散”真好像幽魂一样,来无踪去无迹,连一点点的痕迹也没给留下。
郝专员很泄气,铩羽而归,那长庚要把魏中炎严加处分,但郝专员说:“‘阴魂不散’是个奇才,连你都应付不了,何必对他们苛责?我们大家都应该检讨检讨!”
香江古玩商店来了一位女客,这位女客大家都不陌生,竟就是那著名的女记者端木芳小姐。
她如普通的一般顾客一样,先在货橱上走马看花观赏了那些陈列的古玩后,趋至柜台前。
迎上前去接待端木芳的是女特务苏萍小姐,她以接待一般客人的方式,先递了烟。
“小姐,你打算选购什么样的东西?差不多较为名贵的古玩,我们都不方便置在货架上!”
“我想找一件康熙磁器!”端木芳说。
“有的,磁瓶、花插、茶壶什么都有,你打算送人或是自己珍藏?”
“我的老板过生日,打算送人的!”端木芳说着,忽而压低了嗓子,很神秘地向苏萍说:“你们这里可有一位荆小姐吗?她约我来相会的!”
“荆小姐?啊!有的!可是她今天休假。”苏萍说。
“可以找得到她的人吗?”端木芳问。
“找她有什么事吗?”苏萍已认出了,当前的这位女郎就是曾经到古玩商店来兴师问罪的女记者,语气也特别和缓了。
“荆小姐约我来,说是她有特别的困难,请我来帮她解决困难的!”端木芳说。
“我去找找看!请你等一等。”于是,苏萍向经理室走去。
经理室内坐着的是姚逢春姚总经理,苏萍低声向他报告,女记者端木芳已经上钩了。
原来,这是郝专员未到达香港之前,那长庚使用下的诡计,他认定了端木芳和“阴魂不散”一定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命荆金铃设法和端木芳接近,以勾她坠入圈套!
荆金铃的第一步工作,是冒充读者,写信给“端木芳女士信箱”,请她解答疑难问题。
经过一两封信的情感交往之后,端木芳对荆金铃已经有了印象,荆金铃便要求和端木芳见面,说是有非常重大的难题,非得当面向端木芳求教,请她帮忙解决。荆金铃的信写得非常恳切,而且将端木芳大捧特捧,说是对她如何的崇拜仰慕和钦佩。
端木芳是个才二十岁的年轻女郎,原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加上爱戴高帽子是女人的天性,她没想到在这封读者的来信里还有着绝大的阴谋,因之,她接到这封信之后,就很冒然地走上了香江古玩商店。同时,端木芳奉报社老板之命,要调查“阴魂不散”案的全貌,无意中发现一位读者,正是香江古玩商店的女职员,她还以为这是上帝的安排,予她调查这件怪案有绝大的帮助呢!
端木芳站在古玩商店的柜台前,等候和荆金铃见面。
姚逢春得到苏萍的报告之后,偷偷推开经理室的门缝,向外窥看,一点也不假,那站在店门内的,正就是那位女记者端木芳小姐。
这时候,郝专员和那长庚刚由新界的紫云寺别庄回到特务站,他们又一次铩羽而归,非但没将宝物夺回来,而且还被“阴魂不散”大大的戏弄了一番。
郝专员和那长庚正在检讨得失,问题是荆金铃在唐天冬面前取得的口供是真实的,可是为什么又会被“阴魂不散”抢先了一步,将宝物夺走,又把魏中炎关进棺材里去,予他们以戏弄!
郝专员的意思,唐天冬虽装疯扮傻,但一定会知道“阴魂不散”所有的全部秘密,狡兔三窟,“阴魂不散”该不至于只会有紫云寺别庄这么的一个活动基地。那长庚仍还是主张刑求,可是郝专员认为还是利用荆金铃的“软攻”比较妥当。忽而,姚逢春有电话来,说是端木芳找荆金铃找上了门,那长庚立刻把利用荆金铃向端木芳“搭线”的事故加以详细报告。郝专员甚为嘉许,并定计教姚逢春利用苏萍向端木芳说,请她等候在国华百货大楼二楼的咖啡室里,荆金铃立刻就会到。
端木芳是很天真的,她得到苏萍的回报之后,果真的就落至二楼,独个儿坐在咖啡座里,要了一杯咖啡,等候崇拜她、仰慕她的一位女读者的光临。约过了有一二十分钟,端木芳几乎以为荆金铃不会来了,她心中感到纳闷,她很疑惑荆金铃找她究竟有什么样的重大事情呢?
她是奉了报社老板的命令,追查“窃盗留名”案,以为荆金铃正是一条好线索,不该轻易放弃。端木方呆坐着,杯中的咖啡早喝完了,烟灰缸内多了两枚烟蒂,她在失望之余,正打算付帐走路,倏地,只见一个少女,穿着很朴素的碎花点的洋装,眉清目秀,落落大方,姗姗地走进了咖啡座。
端木芳一看这女郎,就觉得她相当的可爱,心中想,或许这女郎就是她的忠实读者荆金铃小姐了。
这女郎果然就向端木芳深深的一鞠躬,露出芙蓉浅笑,说:“您就是端木芳女士吗?”
“荆小姐吗?请坐!”端木芳很礼貌地回答。
“久仰您的大名,我还没登门去拜望你,反而麻烦你到这里来,真不应该!”
端木芳一笑,说:“你不必客气了!”
“我是你的忠实读者,你为读者服务的精神使我钦佩不已,不过我看你在信箱写的章,在我的印象中,我始终以为你是一位已四十开外的妇人,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年轻,而且雍容华贵、美丽!”
“我们不要再说客气话了!”端木芳说:“你究竟有什么样的困难呢?”
“说来话长!”荆金铃的脸上即露出了忧郁之色,说:“我是一个孤女,孤零零一人逃难到香港,在这数百万人口的都市里,人浮于事,找一份吃饭的差事可真困难,好不容易,我考进这间香江古玩商店……”
端木芳打岔说:“你是考进去的吗?”
“是的,香江古玩商店开张之日,在报纸上登广告公开招考女店员,我很侥幸地就考取了!”
“待遇如何?”
“还不错,管吃管住,正适合像我这样的孤零人!”
端木芳便命她继续说出她所遭遇的困难。
荆金铃说:“香江古玩商店自开幕以来,店内的古玩连续数次神秘失窃,老板一直怀疑我们内中有人给贼人做内线,你说冤枉不冤枉!”
端木芳立时被提高了兴趣,忙问:“听说窃贼偷了东西之后,还留了了收据,可有此事吗?”
“你怎会知道的?”荆金铃故装做惊讶地说。
端木芳不禁脸上一红,自然,她不好意思将被人“窃春”及至香江古玩商店吵闹的经过说出来,含糊以对。“我是听说而已!”
“那恐怕是流言而已,我们也曾听说,可是老板不肯给我们证实,而且还怀疑我们和窃贼是串通的!”荆金铃说着,自手提包内取出几张拍摄的古玩照片,递给端木芳观看。“这些失窃的东西,你可曾见过吗?”她说时,不断地审阅端木芳的脸色,这正就是那长庚授给荆金铃的诡计,是一种心战测验,若端木芳和“阴魂不散”是有关系的话,看到那些照片,脸色必有异。
那些照片,全是珍贵非凡的古玩,有翡翠观音,玉观音、八玉马、夜光珠金身玉佛、檀香花插、万寿宝瓶……几乎全是被“阴魂不散”盗窃去的宝物。端木芳一件也没有见过,可是在她的记忆之中,在香江古玩商店中发现的许多卡片上,有“阴魂不散”署名领谢的东西,上面有这些东西,而且,卡片中似乎还有一张,什么万寿古瓶是赝品,拒收等等。
“你打算怎样呢!”端木芳问荆金铃说。
“说你们做新闻记者的社交广阔,假如有办法,能帮忙把这些东西追回来,我毕生感激不尽!”
“你们失了东西,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老板是有苦衷的!”
端木芳感到困惑,她搞“端木芳女士信箱”,解答读者疑难问题,可是类似的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遭遇,商店里失窃,当事人不去报警,反而向一位新闻记者要求帮忙,这岂非等于开玩笑吗?
“我写信箱,为读者服务,只会动笔,对于实际上的行动,根本无从着手,我劝你们,还是报警比较恰当!”端木芳说。
“这就是我的困难,老板不肯报警,我又无可奈何!”荆金铃说。
“你可以回去劝劝你的老板……”
荆金铃露出忧郁之色,说:“主要的还是我的饭碗问题!”
突地,端木芳想起了一件事,招侍役过来,说:“请借你们报纸看看!”
“看哪一种报纸?”
“华侨日报、星岛、工商都行!”
不一会,侍役把报纸送过来了,端木芳立刻将报纸翻开,打开港闻版,上面有一则不受人注意的新闻,是一位海外归来的富孀,重价收购古玩,并于次日设宴招待港九的古董商。
端木芳将这则新闻指给荆金铃看。“或许在这上面可找出些许端倪,贼人偷窃你们的古玩,遇着这样好的机会,还会不设法脱手吗?”端木芳说。
“嗯!”荆金铃对这件新闻开始注意了之后,脑海之中却有另外的想法。她心中想,端木芳真不愧为聪明人,连这种小事情,她都会注意到,别看这是一则小新闻,在此时此地出现这么的一个富孀要高价收购古玩,内情或许就不简单,也许会有什么阴谋呢!
“你的意思打算怎么做呢?”荆金铃故装含糊地问。
“明天我设法去参加这个富孀的宴会,顺便向她访问访问,也许会有什么发现可以对你有所帮助!”端木芳很热心地说。
荆金铃谢过端木芳,付过咖啡钱,便匆匆地回返香江古玩商店向她的上司那长庚报告,同时,她翻出报纸,让那长庚看那则小新闻。
那长庚猛然拍桌子说:“嗯,内情绝对不简单,一定有阴谋……”
那长庚立刻找到郝专员、姚逢春加以商讨,郝专员是以干特务者的眼光,看每一件事都有疑惑的,一个华侨富孀突然在香港出现,以高价收购古玩并慎重其事地招待各界,这问题自是不简单。
那则新闻上说明,富孀招待各界,以港九二地的古董商为主,可是在香港并没有“古董商同业公会”的组织,她用什么方式招待?是公开发请帖?或是让古董商们自动前往?
“香江古玩商店”原是不入流的商号,虚设在国华百货大厦的六楼,很少会有人知道,因之他们并没有接到请帖或任何通知。
“这个富孀究竟是什么人呢?她由海外归来?我们应该先调查她的来龙去脉!”郝专员提出了意见说。
“我刚发现这段新闻,还未加以调查!”那长庚说。
“你不妨向报社去查询新闻的来源!”郝专员加以指示。
那长庚便拨了电话,岂料报社的职员回答,处理新闻是编辑部的事情,编辑部在白天里没有人,请他晚上再打电话过去。
“明天她就招待各界,我们再等到晚上,恐怕时间来不及了!”姚逢春也说出他的意见。
于是,他们立刻召集了章西希、冯恭宝及那长庚“站”上的几员干员。
那长庚把报纸摊开,用红笔把那则新闻圈起,让他们传阅,然后发布命令说:“现在我们要找这个富孀居住的地方,及她的来龙去脉!限你们在天黑之前回报!”那长庚“站”上的几个干员汗颜无地,惊骇地说:“香港有几百万人口,地方又那样大,叫我们到哪里去找?站长可有什么线索指示吗?”
“是呀,无异于大海捞针!时间又那样的仓促……”另一个说。
那长庚不乐,说:“这就是你们发挥智慧的时候到了!”
章西希露出黄疏疏的牙齿笑了起来,说:“这点小事情,非常简单,我一两个小时内就可以覆命!”
“你别老爱夸大口的,有什么妙计吗?”冯恭宝对章西希的才智是既佩服又妒忌的,故意这样说。
“唉,这不简单吗?这位孀妇既发布新闻,又是公开招待各界,我们这间香江古玩商店是设在六层楼的楼阁之上,不被人知道,但是在港九二地,多的是著名的大字号古玩商店,他们一定会收到请帖的,我们一查问就可以知道了!”
章西希的这几句话博得大家喝采,究竟这家伙是满肚子鬼才的,郝专员也点首嘉奖。
“我们走吧!”章西希一拍冯恭宝的肩膊说。
果然,不超过两个钟点,章西希和冯恭宝已经回来覆命,他们在一间规模宏大的古玩商店里查出孀妇所发的请帖,宴会的地点是在“新加坡大饭店”,那是一间旅馆连餐厅的豪华大饭店,那位孀妇就住在八层楼上。
章西希和冯恭宝也曾到“新加坡大饭店”去调查。
他们获得的资料如下:那位孀妇姓朱,起了个洋名,叫丽莎,年龄约三十五岁上下,是位绝色尤物,据说是加拿大华侨,刚游完欧洲回来。途过香港,她有收集古玩的嗜好。
章西希和冯恭宝没有和她见到面。
朱丽莎的行动也十分神秘,而且带有几个保镖随行,没得到许可,任何人休想和朱丽莎接近。
章西希以香江古玩商店名义索取了一份请帖,他交给了姚逢春报告说:“这份请帖,不限定人数,可以随便派几个人去作深一层的了解。另外,我们曾到华民署去查询过,那位朱丽莎的确是曾畅游欧洲各地,生活也豪华,出手也大方,赏小厮的小费都是百元大钞……”
姚逢春和郝专员及那长庚商量,次日的宴会应该派什么人去?
郝专员的意思,最好是姚逢春亲自出马,不失古玩商的身分,那长庚的目标太大,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出现,所以让章西希和冯恭宝装扮他的随从,反正有三个人赴会就足够了。
那长庚问:“朱丽莎带有多少随从呢?”
章西希答:“据新加坡大饭店的茶房告诉我的消息,她有一个管家,负责管理朱丽莎的一切钱帐开支,及料理她个人的琐事,两个保镖,一个是拳师出身,另一个是枪手,以外还有一个年轻的侍女!”
郝专员感到奇怪:“出外旅行,带两个保镖干什么?”
那长庚向郝专员请示:“我们是否需要在她的下人身上找些资料?”
郝专员点首:“当然是需要的,不过不必操之过急,否则有打草惊蛇之嫌,等到明天宴会之后再进行也不迟!”他再提醒大家说:“‘阴魂不散’和他的党羽或许也会在这个宴会上出现,所以我需要曾经和‘阴魂不散’党羽接触过的人,分布在新加坡大饭店四周,凡发现有他的党羽出现,我们得跟踪把他们拿获!”郝专员所指的,自是那两名曾经在端木芳的闺房内打斗过的干员,另外就是那个擦鞋童了。
那长庚还特别关照章西希和冯恭宝两人说:“姚逢春许多事情都不内行,你们要给他照应,同时,别忘记了自己是商人的身分!”
郝专员又向荆金铃吩附说:“你要和端木芳小姐继续保持连络,她不是要访问朱丽莎吧?你要得到她的访问所得!”
荆金铃唯唯诺诺:“那么那个唐天冬怎么办?”
“笼中之鸟,暂时让他歇息,反正在他的身上,我们总得要找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郝专员说。
会议就这样决定了,一切按计进行。
这天,新加坡大饭店餐厅之内嘉宾满座,除了香港政府的一些机关官员,新闻记者和古董商外,尚有不少香港上流社会的知名之士,T字形的长餐桌早已摆开,铺着洁白的台布,满置鲜花。银色的餐具,一份一份地摆得整齐划一,在琉璃灯下,闪耀着灿烂的光彩。
酒分数种,玫瑰香槟、威士忌、乾占和白兰地,早已分布在仆欧送酒的小推车上。
这时候,主人还没有出现,只由她的管家廖士贵先生周旋在各来宾之间,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年龄约有五十来岁,消瘦而精神矍铄,穿着小礼服,风度翩翩,典型的上流社会人物。
在宴会未开始前,客人们先来一杯调配了的鸡尾酒,仆欧捧着酒杯托盘,流动着穿行在宾客之间。
姚逢春和章西希、冯恭宝三人准时到了会,他们三个,俱是西服革履,走进门,先递了“香江古玩商店”的名片,然后分头活动。大门前伫立着的是朱丽莎的保镖,章西希过去和他搭讪,冯恭宝是负责和布置在“新加坡大饭店”之外的干员连络,他们是监视“阴魂不散”党羽的活动。
姚逢春使出他做商人的交际手腕,和廖士贵先生搭上交情,姚逢春也曾经在欧美各地周游过的,聊聊海外风光,话比较容易投机,因为朱丽莎是加拿大华侨,所以姚逢春尽量多提及加拿大风光,廖士贵对答如流,大可以证明他确实是加拿大华侨。
忽的,廖士贵领先鼓掌,引起全场宾客掌声如雷,原来是女主人朱丽莎女士出现了。那位华侨富孀,果然长得超尘出俗,妖冶动人,梳着雀巢式的发型,一颗巨型的钻石嵌着额顶发鬓,与两耳上的钻石耳环相映生辉,海獭披肩,隐约露出她那纤长苗条的身材。她并没有穿洋装,一件镶着闪钻的软缎旗袍,长统白手套,手套上缀了一枚足有四、五克拉的金钢钻,仪态万千,落落大方。
女侍替她把披肩取下,朱丽莎便移动她那双香槟式高跟鞋,徐徐地自那半月型的楼梯上下来。
掌声仍响不绝,加上香槟酒的瓶塞如鸣炮般砰砰响个不绝,仿如鸣炮般,像欢迎女皇一样。朱丽莎频频点首,接受大家的掌声,落到楼下由廖士贵迎扶着,带领她进入主人的席位。
美色当前,章西希傻了眼,“土包子”出身,他惊若天人了。
姚逢春叹息说:“真是天仙化人……”
章西希也叹息:“只需看看,就等于吃补品一样!”
廖士贵便宣布请宾客们入席,席次的分配是有规定的,凡是进门便递了名片的,由管家先生按照他的身分顺次序排列,香港政府的中外官员,及那些上流社会的知名之士,他们的席位便和朱丽莎坐得较为接近。不久,女记者端木芳小姐也莅会了,她是和几位同业结伴而来的,还带有位摄影记者在内。
姚逢春和章西希的形色都有点尴尬,真可谓是冤家路窄,他们只祈求端木芳不要给他们出洋相才好。
端木芳向朱丽莎递了名片,朱丽莎看过名片之后说:“你是今天我的宴会中最美丽的客人!”
端木芳也说:“主人艳若天人,使天下群芳失色!”
这是洋规矩,主人和客人互相标榜美丽一番,跟着摄影记者的镁光灯闪个不已,朱丽莎的神态自若,她的举止,在每一个角度,摄进镜头都是美丽的。
管家廖士贵先生过来带领端木芳入席,事情竟这样凑巧,端木芳刚好被领至章西希和姚逢春的面对坐下,正是“白板对煞”。
端木芳发现了姚逢春,始才想起了章西希的那只怪脸孔,想到那尴尬的一幕,不免脸红耳赤。
章西希和姚逢春也好不自在,幸好仆欧已过来上香槟酒,把他们的窘局稍微拖掩过去了。
女主人朱丽莎端着香槟酒杯起立,说:“谢谢各位的赏光光临,祝各位健康!”宾客也同时起立还敬,又引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有仆欧过来向冯恭宝附耳说话:“冯先生,门外来人找!”
冯恭宝在走进门之际,就已经向宴会的仆欧领班打了点,所以仆欧对他的服务特别周到。
冯恭宝离座出至饭店的大门外,魏中炎正守在那里,他是负责在饭店门外和冯恭宝连络的。
魏中炎情绪非常紧张地将冯恭宝拖至一旁,说:“据那擦鞋童的报告,他已经发现那个托他送信,高头大马,浓眉毛,八字胡家伙走进了饭店……”
冯恭宝说:“我早已猜想到,他们是一定会到的,这样,你从速和那站长连络,请他派人增援,同时要特别冷静,只管放他们进饭店,但他们出来时可不容他们逃走了!”
魏中炎应命而去,冯恭宝重新进入餐厅,并将此消息附耳告诉了姚逢春和章西希。
姚逢春立时坐立不安,失魂落魄似的。
章西希安慰他说:“不用焦念,他们既来了等于自投罗网!”
冯恭宝即展开全场活动,注意每一个宾客,找寻那个“阴魂不散”的党羽,照他说的外型高头大马,有八字胡子,很容易就能发现,但是他找遍全场并没有发现这个人。他心中不免纳闷,难道说“阴魂不散”的党羽混进了宴会,并没有在宴会所里展开活动吗?
宴会至半途,廖士贵代表女主人宣布这次招待各界的原因,他说,朱丽莎女士有收集古玩的嗜好,尤其是历代皇室所有的宝物,若流失到海外去,无异是国家的一种损失,她有这个财力可以尽量以最高的代价保存这些代表历史文化的古物。朱丽莎愿意单独接见每一位古玩商,若持有具有价值的古玩商人,饭后可以至廖士贵先生处登记,带同样品图案或照片,约定时间面谈。
这个宴会可谓别开生面,内中是否有着政治背景或阴谋不得而知,酒宴过后,朱丽莎没有亲自送客就退席了,新闻记者连特别访问机会的也没有。送客由廖士贵代表,古玩商人纷纷趋前登记,希望能约定时间和朱丽莎女士面谈,这是一宗非常昂贵的买卖,谁都希望能做成一笔好生意。
登记工作由朱丽莎女士的两个保镖负责,他们发出卡片,上面注明有时间地点,每一个商号的当事人都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姚逢春代表香江古玩商店,也办了登记手续。
“阴魂不散”的党羽一直没有发现,郝专员和那长庚指挥着手下的特务人员白忙了一场。
朱丽莎临时的香闺是辟在新加坡大饭店八楼上,足足占有半层楼的房间,她是不轻易接见任何客人的,除非是特别事件,很多新闻记者递了名片之后都碰了壁。很意外的,端木芳小姐获得特别的接见,或许是朱丽莎对端木芳有特别的印象的缘故。
端木芳得到把守在门外的保镖的许可,由女侍引路,踏进那间豪华的房间,里面的布置有若皇宫一样,同时也布置了许多各地收集了的古玩。朱丽莎女士在小会客室里坐着,正在饮酒后的咖啡,她已经换了常服,口衔象牙烟嘴,悠闲地吐着烟雾。
端木芳走进门,朱丽莎并没有起立,只很随便地一比手,请端木芳在她面前的沙发椅上坐下,同时替她斟了一杯咖啡。
“你是香港的名记者,我很高兴能够看见你!”朱丽莎说。
端木芳很礼貌地连忙称谢。于是,便开始了她的访问工作,说:“朱小姐刚才说的一番话,说得非常得体,使我深受感动,所以我想替你写一篇特写——请问朱小姐府上是什么地方?”
朱丽莎笑了起来,摇了摇手,说:“我对这个没有兴趣,假如你愿意谈谈我国的国宝,或是什么古董古物之类的东西,我倒很乐意和你详谈!”
端木芳当然不好意思坚持着要写特写,立刻改变话题说:“朱小姐既然有收集古玩的嗜好,那么珍藏的宝贝一定不少吧?”
朱丽莎即自茶几座抽出一本照片簿,打开来,里面全都是古物的照片,照片旁还贴有说明,那些照片有晋朝的铜鼎,三国时代的皿器,元代的钱币,宋代的玉器。还有自北平故宫里窃盗出来的玩具钟,那些均是外国进贡来朝的宝物,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端木芳一页一页地翻着,赞叹不迭。
“这些照片的原物,都是朱小姐珍藏着的宝物吗?”她问。
朱丽莎颔首说:“我在加拿大,和迈亚密海湾,各有一栋别墅,专为珍藏这些古物的。假如说,我所收藏的东西合并,开一间博物馆,那是足足有余的了。”
“可是这些东西贮存在海外,对我们国家民族都是一种损失!”端木芳说。
朱丽莎叹了口气,说:“大陆在搞文化大革命,我们徒唤奈何!”
端木芳趁此机会,说:“听说朱小姐是个豪富,到底,你有多少产业?”
朱丽莎笑了起来:“全世界各地,可说没有地方我没有财产的!”
“你最大产业在什么地方?”
“在巴西我有千余顷地的农场……”朱丽莎顿了一顿,又说:“可是我不希望这变成你写新闻的资料!”
端木芳忙颔首答应。
是时,朱丽莎的管家廖士贵进了房间,他的手中持有一封信,信早已拆开,他说:“朱小姐,我们接到一封怪信!”
朱丽莎平淡无奇地接过那怪信,把信笺抽出来,略看过之后,微微一笑,向他的管家说:“明天我们先行处理这件事!”随后她即挥手命廖士贵退下。
“怎么?是问候信么?”端木芳问。
“不!是商人接洽出售他的宝藏!”
倏地,端木芳发现照片簿子上有几幅她非常熟悉的照片,正就是“香江古玩商店”失窃的东西,玉观音,夜光珠金身玉佛……
“这些古物,你也珍藏着么?”端木芳惊讶地问。
“噢!”朱丽莎伸了懒腰,说:“我很疲倦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吧!”
端木芳还希望能继续谈下去,可是朱丽莎已摇了送客铃,她的两位保镖已经进来请端木芳外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端木芳说。
“以后有机会再详谈。”朱丽莎坐在沙发上并不送客。
是夜,端木芳在宿舍房间内写稿,忽的听得有人敲门。端木芳感到奇怪,她看了看挂钟,已经是子夜过后了,怎还会有客人?
端木芳自从经过那一次歹徒翻窗进入她的房子,欲施行强拍裸照,为自称骆辣手者自天而降相救之后,就不敢再住在“国华百货大楼”背面六层楼上的公寓里,她曾经向报社的督印人和总编辑报告过,这是因职务上惹来的麻烦,使得大家都十分同情,因此,为安全计,报社帮忙端木芳搬了家,就在霓虹晚报社的顶楼上辟了一个小房间供给端木芳住宿。
住在报社里,当然要比住在公寓里安全得多,报社的大门,到了子夜十二点过后工友一定要锁上大铁闸门的,任何人欲出进的话,都得麻烦那位工友起床启开钢锁。
所以,住在报社里的人,除了有特别的缘故,都很识相,午夜十二点以前,都会回到宿舍里去。同时,十二点过后,任何人不会有任何访客。
这时候谁来敲端木芳的门呢?她觉得十分诧异,放下了笔,问:“谁呀?”
“端木小姐,你有一位客人,让不让他进来?”是那门房工友的声音。
端木芳开了房门,说:“在这时候,会有什么客人来找我呢?”
“年纪轻轻,油头粉面,西装革履,他自称姓骆,说什么‘铁肩担道义,辣手着文章’的……”
端木芳一想,很可能就是那形色诡秘,言行古怪的自称骆辣手的年轻人,这个家伙又突然出现,必然会是有原因的。因之,她吩咐那工友说:“快请他上来!”工友搔着头皮,喃喃自语说:“怪不得那小子那样有把握,他说端木小姐不论在任何时间,都会接见他的!”
端木芳本来已经换上了睡衣,她匆匆忙忙地换上了便装,过了不久,那位工友又回来了,带上楼来的正就是那个自称骆辣手的古怪青年人。
“端木小姐,你好!”那家伙大步跨进门,好像到了他自己的家一样。
“请!”端木芳招呼这位客人,由于分配的房间不大,能招呼客人的仅是书桌旁的两张沙发椅。她把工友打发走后,掩上了房门。“为什么这么晚……?”
“我们是属于‘阴魂不散’的一派,白天于我们不利,活动多半在晚上!”骆辣手说。
端木芳正巧香烟已经吸光了,她没什么东西招待客人,打开了热水瓶给他倒出一杯白开水。
“不必招待,我是请你帮忙而来的!”骆辣手自己摸出香烟燃上。
“我能帮你些什么忙呢?”端木芳说。
“你是一个女记者,明天中午以后我希望你钉住朱丽莎采访她活动的新闻!”
“明天,她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端木芳问。
“我们有一个弟兄在危难中,朱丽莎会去救他出险,你只要装做随行探访实况的情形就行了。”骆辣手说。
“难道你们和朱丽莎是有关连的?”
“什么关连也没有,人类是需要互助才能生存,互助之外,就是互相利用!我曾救过你,现在请你去救另外一个人!”
“我为什么要受你的利用呢?”端木芳故意这样说。
“这不能称为利用,只能说我们是互助!”骆辣手说:“譬如说,当你遭遇困难时,我们不惜以全力以赴,使你化险为夷,现在,当我们的小弟兄有危险的时候,只需要你出一丝丝的力量,伪装采访,跟牢朱丽莎就行了,难道说,连这么一点小忙,你也不愿帮么?”
“可是你们是有目的、有企图的,我什么也没有!”
“你能说你没有目的么?报社要你写这段头条新闻特稿!”
“所以我希望你把事实坦白告诉我,我不愿意被蒙在鼓里做糊涂的事!”
骆辣手笑了起来:“好刁的小妮子,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故事尚未完整,现在正在一步一步发展中,未来的结局如何,连我也搞不清楚,我正在给你一个机会,帮助你深入其中,假如你不感兴趣的话,我只好另外找人了!”
端木芳说:“那么‘阴魂不散’就是你了!”
“我只是‘阴魂不散’的一部份!‘阴魂不散’另有其人,你只要稍加注意,‘阴魂不散’是经常会和你接触的!”
“他是谁?”
“你迟早会发现的!”
端木芳考虑再三,当然她也不会放弃跑这条新闻的机会,可是她故意给骆辣手刁难,是想藉以了解真情。
“我有一个很奇怪的疑问,或许你会感到兴趣的,朱丽莎收集的古玩照片之中,有着香江古玩商店失窃的东西!”端木芳说:“我曾向朱丽莎提及此点,可是她避而不答……”
骆辣手很感兴趣:“你提供的资料很有价值,将来这件案子可能全在你的手中!”
“朱丽莎究竟是什么身分?”
骆辣手说:“至目前为止,我和你的处境相同,仍在搜索之中,不过和我们的猜测十分接近,可能是我们最需要的一个人,已经到了!”
“最需要的人么?”
“可以这么说,但仍还不能确定!”
工友又来敲门,说是大门应该上锁了,他代表了端木芳逐客,骆辣手只好礼貌地告退,端木芳亲自送至大门之前。
“假如我需要找你,用什么方法?”
“你不需要找我,必要时,我会自动来,再见,祝你好运!”骆辣手出了大门,一挥手即遁入黑暗之中失去踪向。
在跑新闻来说,端木芳已可算是老练的新闻记者,而在情场上来说,她还是“刚上鞍的稚马”,她似乎对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开始感到兴趣,有点依依不舍!
次日,朱丽莎和她的管家廖士贵及两名保镖刚走出新加坡大饭店。就遇着端木芳守在门前。
“朱女士,我希望和你再作一次详谈!”端木芳说。
朱丽莎的两名保镖立刻挺身过去拦阻,禁止端木芳和他们的女主人接触。
“抱歉,今天我有重要的事情!”朱丽莎以贵妇的姿态,很礼貌地答。
“我知道,你是接到一封匿名信,去收购古董的!”端木芳一语道破。
朱丽莎不禁一怔。她很奇怪,端木芳为何洞悉内情,她接匿名信时,端木芳虽在场,但是信并未给她看到,她怎知道的?
是时,“新加坡大饭店”的四周,密布有那长庚的爪牙眼线,那长庚很快的就接获报告。那长庚很诧异,为什么端木芳和朱丽莎又接触了?
那长庚是居住在“新加坡大饭店”附近的一间小旅馆里,他得到传报后,立刻赶到现场。这时候只见朱丽莎的保镖陈异,已自旅馆的车房里把她的华丽汽车驾来了,朱丽莎很客气地招呼端木芳上车。他狐疑说:“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搞得这样热络?”
“搞不清楚,朱丽莎刚走出门,就碰到端木芳进旅馆,好像是约好的……但是见面时,她俩又互装做惊讶……”魏中炎说。
“我们追踪!”那长庚发命令。
朱丽莎和端木芳坐在车厢之中,前面是她的两个保镖陈异、梅家骅和管家廖士贵。朱丽莎很纳闷,她问端木芳说:“你怎会知道我接到过一封匿名信,去收购古玩呢?”
“那天你收到匿名信时,我正在座!”端木芳答。
“我们对面而坐,你怎会看到信的内容?”
“这是新开记者的秘密,恕我无法奉告!”端木芳故作神秘地说:“这正等于你收购古董的的目的无法坦白告诉我一样!”
朱丽莎怔了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你真了不起,将来一定是女中的豪杰!”
端木芳也说:“你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中豪杰,因为你的秘密比我更多!”
朱丽莎不乐:“我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你故意给我看古玩的照片簿,而那簿子上的照片有几幅是某一间古玩商店的失窃宝物!”端木芳一语道破。
朱丽莎便笑了起来:“那么你也是这件案子的干系人之一了?”
“我被卷进了漩涡……”
忽地,廖士贵先生自前座拧转头来,向朱丽莎说:“朱小姐,有一辆车子跟在我们的背后,盯牢了不放,不要紧么?”
朱丽莎和端木芳同时回过头去,那是一点也不假,一辆黑色轿车,黑魇魇地坐满了人,盯牢在他们的车后。
“陈异,把车子驶向郊外!”朱丽莎向她的保镖说:“他们跟踪有多久了?”
廖士贵说:“我们离开新加坡大饭店时,它就盯在后面!”
保镖梅家骅是著名的枪手,他立即把佩在胸前的双枪掏了出来,上了红膛。朱丽莎说:“不必紧张!他们只不过是跟踪而已,我们到浅水湾去兜个圈子,让它跟个够!”
端木芳开始忐忑不安,香江古玩商店的劫案,已经把她卷进了漩涡,假如另一件案子再把她牵涉进去的话,她就会吃不消了。
“朱小姐,我们驶向郊外去是否适宜?”廖士贵再问。
“不要紧,让他们跟着我们兜圈子,反正我们的时间还多着!”朱丽莎说。
于是,他们一辆汽车驶向了浅水湾,在香港半岛上绕了个大圈子。
那长庚指挥着他的爪牙追踪,盯牢了朱丽莎的汽车穷追不舍。
朱丽莎的汽车在市郊驰了一转,倏地又向市区走,穿过了皇后大道,转上太子道,兜向了铜锣湾……
“妈的,他们好像是在兜风凉嘛?”魏中炎发现情形有异,忙向那长庚请示说:“莫非发现我们追踪,在故意寻我们的开心?”
“不管,盯牢了再说!”那长庚说。
“也许内中有着什么诡计!”
那长庚搔着头皮,朱丽莎的行动愈是诡秘,她的身分愈是可疑。
朱丽莎的那辆汽车七转八转的,忽然在一条巷子里的一座半旧式的住宅门前停了下来。
追踪在后面的那长庚和他们的爪牙们立时傻了眼,面面相觑地不知所措,原来朱丽莎的汽车正停在他们的特务站门前。
“这是怎么回事?”那长庚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踪了半天,竟追到自己的“家”里来了,他揉了揉眼睛,看个清楚,一点也没错,朱丽莎确确实实是来到了他们的特务站前。
只见他们一行人相继下车。朱丽莎打开了她的手提包,取出一封信,查看信上写的地址,又对着特务站上的门牌,证明没找错之后,即上前按门铃。
女记者端木芳和廖士贵相随在她左右,她的两个保镖陈异和梅家骅却蛇头獐目地一前一后摆出一副保镖的姿态,替他们的主子作护卫。
“她们找上特务站的门干什么?有着什么企图吗?”魏中炎问那长庚。
那长庚心中一急,便口不择言,咒骂说:“闭你的鸟嘴,我和你一样,搞不清楚,我们守着瞧!”
不久,特务站已经有人出来应门。
廖士贵上前说:“请问你们这里是唐公馆吗?有一位唐天冬先生请我们来的!”几个陌生者上门,声明要找唐天冬,那位出来应门的家伙立时昏了头,连忙否认说:
“不!我们这里不姓唐……”
“这就奇了!”朱丽莎指着那封信说:“信上地址没写错,唐天冬先生说是有明代和元代的古玩,请我们来领我们看的!”
“这倒是一件好新闻,有人开朱丽莎女士的玩笑!”端木芳小姐笑着说。
那长庚一听,肚子里明白了,必然那封信是“阴魂不散”写的,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利用了这位富孀来救他的党羽唐天冬。
朱丽莎是个有钱有势有地位的富孀,香港的官场都很卖她的帐,同时又有女新闻记者同行,假如应付不好,可能就大出纰漏。那长庚慌忙走出汽车,绕道由特务站的后门进去,立刻派人招待朱丽莎和她的随员进屋。
那长庚以主人的姿态出现,迎至大门前,同时,并向那位应门者的叱喝:“你们新来的,连屁事都不懂!站开!”
那长庚恭迎朱丽莎和她的随员进入屋子之后,立刻吩咐斟茶递烟,朱丽莎的双瞳霎霎发亮,她打量了这间屋子的上下一番。
廖士贵替她递上了名片,说:“我们是拜会唐天冬先生来的!”
“在下就是姓唐,”那长庚故意装做一板正经地说。
朱丽莎和廖士贵立时瞪大了眼睛,向那长庚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相对露出蔑笑。
朱丽莎抬起纤指,在那信笺上弹了一弹,说:“这信上说得非常清楚,‘我的个子不高,小光头,圆眼睛,鲤鱼嘴,千万别认错人……’和阁下完全不像哩!”
那长庚立刻改变语气,说:“唐天冬是我的至亲,他的事情,我可以完全作主!……”
“我可以直接和唐天冬见面吗?”
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那长庚穷于应付,尤其是有一个女新闻记者在场,他们是可以乱发新闻的。以那长庚的作风,这位朱丽莎既走上了门,由于有了解她真正身分的必要,那长庚会“将计就计”,将她和她的随员一并拿下再说……
可是那长庚不敢,由于朱丽莎的身分特殊,据资料的调查,这位富孀在国际间的许多保险公司,购有各种保险,人寿保险、盗贼保险、损伤保险……假如冒昧行事的话,可能惹起重大的风波。
那长庚凝呆着,他脑筋里的智慧线迟钝起来,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应付对策。
“朱女士的意思,她想和你的至亲唐天冬直接见一面!”廖士贵催促着那长庚说。
“噢…?”那长庚连汗珠也冒出来了,忙打恭作揖地说:“请你们几位等一等!”他匆匆地赶进了他的办公室,是时,郝专员正留在“香江古玩商店”,和姚逢春议事,那长庚即拨电话和他连络请示。
郝专员也感到惊愕不已,神经稍微冷静后,郝专员也认为那必是“阴魂不散”用的计。
他立刻向那长庚咒骂:“傻瓜蛋,你既然引朱丽莎进了屋子,就等于承认屋子里确有唐天冬其人,事已至此,何不将计就计,放唐天冬和她见面,实行全面布局,不管他们到任何地方去,只要发现阴魂不散的爪牙一出现,一律消灭之,岂不就一网打尽了?”
那长庚挨了骂,也只有自认晦气。电话挂断后,立刻召集了他的爪牙部署一番,并命荆金铃立刻上楼去请唐天冬下来。
荆金铃先予唐天冬一番恐吓说:“这一位女客来看你,听说你有个收藏古玩的秘密地方,可以领她去看看……”
唐天冬哈哈大笑:“那是师父来救我了!”
“这位是女客,姓朱的,是个华侨富孀,难道你的师父‘阴魂不散’是女性么?”
“哈,师父是诡计多端!”
荆金铃再说:“我警告你,你带那位朱女士到什么地方去,全没有关系,只是你不能偷跑,因为有数十双眼睛正钉牢着你,随时要取你的性命,我是为你好而说的!”
唐天冬真像个傻瓜蛋一样,唯唯诺诺,猛点头不迭。
“你真知道贮藏古董的秘密地点吗?”荆金铃再问。
唐天冬呆想了片刻,点了点头:“我也搞不清楚,反正有人求教于我,我总能指出一两个地点!”
“你可知道,现在找上门来,一定要和你见面的是个什么人吗?”
唐天冬耸了耸肩,说:“据我的判断,可能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何以见得?”
“因为你的脸上已有了妒意!”
“呸!”荆金铃唾了他一口,她立刻出门去把唐天冬的话原原本本地向那长庚报告。
那长庚听不出所以然,可是他下了判断,不管朱丽莎的身分如何,她一定是和“阴魂不散”有关的,要不然,她怎会冒这样大的风险,深入虎穴,来和唐天冬见面呢?
不久,郝专员和姚逢春等人全赶到了特务站,他们全是由后门进屋,不直接和朱丽莎及她的随员接触。
那长庚把追踪监视新加坡大饭店及追踪朱丽莎,在郊野兜圈子,而至追回特务站及唐天冬所说的话,一五一十重新向郝专员报告。
郝专员也认定了,朱丽莎必定是“阴魂不散”的党羽,这位富孀的出现,可能纯为救唐天冬的性命而来。
因之,郝专员说:“你只管放唐天冬和朱丽莎见面好了,不管他们有什么狡计,我们采用‘人海战术’,不怕他们能逃出我们的掌握!”
“我只担忧,把唐天冬放出去,等于纵虎归山……”那长庚说。
“你们犯的毛病,就是把敌人估计得太高!”郝专员说:“只要我们的布置是完善的,任何人都插翅难逃!”
那长庚不敢违抗郝专员的意思,于是便命令荆金铃去把唐天冬带下来。
那长庚首先声明说:“我这个亲戚,有点白痴,所说的话,根本不能作数!假如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和他谈谈!”
荆金铃带着唐天冬,落到楼下,由那长庚引见朱丽莎。
廖士贵代表了朱丽莎,和唐天冬握手,指着那封信说:“这封信是你写的吗?听说你有很特别的古物,可以领我们来参观?”
是时,唐天冬的心中在盘算,因为当前的几个人,他全不认识,假如说是师父派来打救他的话,多少总该有点暗示,但是这几个人,什么也没有。
“这封信是你写的么?”朱丽莎也问。
唐天冬点了点头。
“你究竟有什么样有价值的古物可以领我们去参观呢?”
唐天冬说:“古物无价,假如有价,那就算不了古物了!”
“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可以领我们去看么?”朱丽莎说。
“路途相当的远,假如你们有兴趣的话,我愿意引路!”唐天冬傻头傻脑地说,心中实在也纳闷不已。
“我们的目的,就是为这个而来的,任凭再远的路,我们也得去!”廖士贵说。“在什么地方呢?”
“你们高兴去的话,我会带路!”
那长庚心中明白,不管这位朱丽莎女士的来路是如何的,唐天冬必然会借机会逃走。因之,他向廖士贵说:“我的这位亲戚,精神不大正常,随时会犯精神病,需要有个人给他做伴!”
唐天冬不乐,说:“谁说我有精神病?”
朱丽莎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我们得及时动程,下午我另有一个约会!”
“谁陪唐先生同行?”廖士贵问那长庚说。
那长庚说:“除了我能陪他以外,别的人都制他不住!”
唐天冬说:“为什么那位荆小姐不来陪我呢?”
那长庚暗咒,妈的,这小子装疯扮傻,藉以享人间艳福……
朱丽莎似有若干的不耐烦,说:“我们该动身了吧?”
于是,他们一行,自屋子内出来,廖士贵另雇了一辆出租汽车,分出陈异和端木芳坐上那辆汽车。这辆所谓出租汽车,乃是那长庚的特务站站上的人员伪扮的。另外,那长庚已发挥了他的高度跟踪技术,整个特务站的人员差不多全盘出动。
唐天冬指示了路程,汽车要驶往九龙方面去,渡过海,驶向新界。
那长庚心中纳闷,莫非又是要到那间古怪的紫云寺别庄去么?
两部汽车在公路上疾驰,扬起了阵阵的尘埃,余外那长庚的党羽追踪车辆,遥遥跟在老远的后面。
“你究竟收藏的一些什么古董?”廖士贵忽而问起唐天冬说:“希望别让我们白跑一趟才好!”
唐天冬笑了起来。“什么朝代的玩意全有!”他故作神秘地附在朱丽莎的耳畔。“尤其,最近中共在大陆上盗挖古墓,取出许多稀世之宝,全偷运到香港来了,因为有人不服气,又把它截夺出来,委托我妥为保管!我珍藏着的就是这些东西……”他说时涎沫乱飞,朱丽莎多次皱眉回避。
“为什么要收藏在郊野这样荒僻的地方?”朱丽莎皱着眉宇,有些不耐烦地说。“嗨,中共千方百计又想把它夺回去,不瞒你们说,我被人酷刑苦打,逼我把这藏宝的地方招出来,可是,我装疯扮傻,绝对不肯吐露只字呢!”唐天冬说。
“他又在发神经病了,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那长庚插口说。
“你们究竟是什么亲戚关系?”廖士贵问。
“谁和他是什么亲戚关系呢?他就是绑票我的……”
“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饶你!”那长庚使劲抓住了唐天冬的手腕说。
保镖梅家骅忽而踩了刹车,怒目圆睁地向那长庚说:“我们这里不希望有动武的事情发生!”
那长庚十分不自在,他的处境,好像是被陷在重围里,唐天冬便向他傻笑。
梅家骅再向朱丽莎说:“我一直发觉有汽车追踪着我们呢!”
朱丽莎点了点头:“不要紧,他们是保护唐天冬,这样更可以证明确实是有着有价值的古玩,好在我们是花钱用钞票收购,不可能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她挥了挥手,命梅家骅继续赶路。
约二十余分钟,汽车已来至紫雪寺别庄之前。唐天冬欢呼停车,他推开车门,雀跃着跳出了车厢,面对着青山翠峰,伸了个懒腰,装疯扮傻地说:“啊,自由多可贵!”
“不要浪费时间,我们是看古董来的!”廖士贵说。
唐天冬便指了指那间破屋宇。“这儿就是了!”
那长庚故意冷嗤说:“告诉你们,他是个疯子,屋子里面只有着几口棺材!”
唐天冬哈哈大笑。“既然有主顾来到,环境早改观啦!大家里面请!”
端木芳他们乘坐的汽车也到了,一行数人,便进入那座别庄。郝专员他们跟踪的车辆也遥遥追到,很多人立刻分散,展开了包围的姿态。朱丽莎的两个保镖,看情形十分不乐。
紫云寺别庄内,还是那老样,几口棺材仍停在那里,走进这地方,那长庚的心情更是忐忑不安。他搞不清朱丽莎女士的来路,又搞不清楚唐天冬为什么又引他们向这地方跑?
廖士贵以最快的行动,将屋子内外前后左右都打量了一番,他向唐天冬说:“这就是你收藏古物的所在吗?”
唐天冬点了点头,装疯扮傻说:“一点也不错,以前,在这几口棺木当中,有着一口棺木就是我的宝藏,曾经有人上过当呢!”他指着那长庚说:“有人开了棺,把死人扛出来活人装进去!”
那长庚的形色很尴尬,忙向朱丽莎解释说:“我的这位亲戚的神经病又犯了!”朱丽莎说:“你们的什么事情,我都不管,我的目的,只是看古玩来的!”
端木芳很注意打量这间带有神秘气氛的屋子内的情形,她打算写一篇好文章。
“你珍藏的古玩置在什么地方呢?”廖士贵再次问唐天冬说。
“在这里!”唐天冬指着正厅的天花板说。于是,他揣了一把椅子,置在桌子之上,像猿猴般爬上去,伸张双手,在那方格子的天花板上轻轻一拍,天花板揭开了一大块,成了一只洞窗,唐天冬纵身攀上了窗腿,两腿一纵,到天花板上面去了。
“啊哟,他要逃走……”那长庚很紧张地说。
忽地,唐天冬又自那洞窗上探出头来,向朱丽莎说:“古物都藏在这里,任凭挑选,改天再来找你结帐!”说完,扭转身,人影不见了。
朱丽莎凝呆着,那洞窗上是黑黝黝的,唐天冬像是个神秘的人物,他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不得而知。
廖士贵吩咐保镖陈异说:“你上去看看!”
陈异即爬上了桌子上的椅子,按照唐天冬的方法,纵身爬上了天花板上的洞窗,搜索了一会,他探出头来说:“这个神经病的家伙果真不见了呢!”
那长庚焦急异常,跺脚说:“果然被他逃走了!”
“可是,朱女士,这上面果真的有着几件古玩!”陈异又说。
朱丽莎觉得奇怪,说:“有着些什么东西?”
“有着好几件,全用稻草裹着摆在一只木箱里,有古瓶、铜鼎、玉观音……”
那长庚一听,那些正好像是“香江古玩商店”失窃的宝物,心中更为焦急,他便爬上桌子,想跟着爬上天花板去。
廖士贵拦阻了那长庚,说:“这是我们的事情,用不着麻烦你!”他复向保镖梅家骅吩咐。“你上去帮忙把古物搬下来!”
那长庚很不服气,说:“这是我亲戚的事情!”
廖士贵说:“你那位犯神经病的亲戚已经说过了,古玩任我们挑选,改天和我们结帐!”
“他有神经病!”那长庚额上汗如雨下,手足无措地说。
“我倒认为这种买卖方式十分特别!”廖士贵含笑说:“很可以提高这些古玩的价值呢!”
不久,梅家骅和陈异两人,小心翼翼自天花板上抬下来一只木箱,木箱内,是一束一束的稻草捆扎着的古物,有玉观音、古鼎、铜炉、弥陀佛……
朱丽莎即趋上去检验那些新发现的宝贝,由于物主已经失踪,她连商量的对象也没有。
陈异和梅家骅重新在天花板顶上找寻了一遍,唐天冬是由什么地方溜走的?这间小小的破烂屋子,总不至于有什么特别的机关,应该很容易的就可以寻出它的来龙去脉,可是陈异和梅家骅什么也没有寻着,唐天冬由什么地方跑掉了?像变魔术一样!
“唐天冬神秘失踪,这些东西,等于没有货主,我们该怎么办?”廖士贵向他的女主人请示。
“唐天冬已经说过,这些古玩,任凭我们挑选,三四天之后,再找我们结帐,我们又何不把这箱东西一并收下再说。”朱丽莎非常大方地说。
那长庚十分焦急,假如说,那些东西确实是香江古玩商店的失物,失物寻着了,理应物归原主,可是香江古玩商店失窃后并未向警方报案,谁能给他们提出证明呢?
“唐天冬是我的至亲,他虽然走了,我可以代表他的一切!”那长庚说。
“我觉得你们的内情有些古怪,你什么也不能代表!”朱丽莎直断了当地说:“要不然,我们先报了警,把这箱古物交给官方,让官方找寻唐天冬的下落!”
那长庚乾焦急也没有用,假如朱丽莎真报警,事情可能更坏,他们怕的就是这个。数分钟后,朱丽莎已命陈异和梅家骅把那箱古物搬上了汽车。
陈异是枪手出身,他早发觉现场的情形有异,向他的女主人说:“附近有人埋伏,好像就是那批跟踪而来的家伙!”
朱丽莎便向那长庚说:“这些人,是否你带来的?假如是的,最好请你叫他们回去,要不然,闹出了纠纷,大家不好看!”
那长庚的形色尴尬不堪,他的“西洋镜”被拆穿了,可是朱丽莎的身分,他仍然一点也没有搞清楚。
“这段新闻,称为‘离奇的古董收购记’,可以写一篇好文章,可是事情把我弄得愈来愈糊涂,我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啦!”端木芳在旁很含糊地说。
朱丽莎向她警告说:“搞不清楚以前,最好不要写,否则于你不会有利的!”
不久,朱丽莎和她的随员回返新加坡大饭店,上了八楼,启开房门,走进房间,朱丽莎和廖士贵同时一怔,原来,她的房间,已经有歹徒光顾过了,翻箱倒柜的,弄得十分凌乱。
“奇怪,歹徒是怎样进来的!”廖士贵木然说。
“我们找旅馆的帐房交涉!”陈异很气愤地说。
朱丽莎摇了摇手。“不必,那又搞到官方去了,麻烦更多!”她立刻检视各物。廖士贵也帮忙她点查行李及各种值钱的财物,所幸他们没有丝毫损失,就只是那册贴有各种珍奇的相片簿不见了。
端木芳是跟同他们回至“新加坡大饭店”里来的,她被留在走廊外面,由保镖梅家骅陪伴着她,一直没让她进入房间里去,端木芳也暗暗猜想,可能是房间内出了什么变故,可是因为她的身分是个新闻记者,朱丽莎并不欢迎她进内。端木芳只有怏怏告退了。
那长庚和郝专员姚逢春等人会合之后,将紫云寺别庄内所发生的情形,一五一十向郝专员报告过后,郝专员搔着头皮,他喃喃自语说:“唐天冬失踪,从容逃去,那是意料中的事!可是在那破屋的天花板之上,竟有古玩藏着,颇使人费猜疑!”
那长庚也说:“阴魂不散不是个笨蛋,他摆明了要利用这方法让唐天冬逃走,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些赃物,让朱丽莎取走呢?”
在大家研究特务战的心机时,姚逢春一向是很少开口的,但这一次,他却从旁插嘴说:“或许是要提高朱丽莎的兴趣!”
“提高朱丽莎的兴趣作用何在?‘阴魂不散’千方百计,始才把那些宝物窃走,岂会轻易就送到一个冒昧生平,又来路不明的女人手里去?”郝专员说。
“那些宝物,可能全是赝品!委托人伪制的!”姚逢春说。
“何以见得?”
“我也正在找寻制赝品的古玩制匠,制一些假古玩出来,藉以应付海外的市场!”姚逢春说:“章西希这些日子忙着四出奔走,就是为着这些事情!”
“章西希……?”郝专员顿了顿,眼睛直打转。
那长庚也说:“我很同意姚经理的说法,制造假古玩,这是谁都会玩的假手法,根本不足为奇,‘阴魂不散’确实不会这样傻,把价值连城的古物交到朱丽莎的手里去!”
郝专员又有了新的疑问,说:“那个女新闻记者混杂在其中又有着什么企图呢?”
“这倒是很容易就能探听出来的,因为我命荆金铃一直和她保持接触!”那长庚说:“据说,要摸清楚朱丽莎的底细,还是端木芳自告奋勇,要为荆金铃做的呢!”
“这是一个重要的关键,希望你能及早探听出来!”郝专员郑重其事地嘱咐着。那长庚唯唯诺诺。
是夜,端木芳特地赶赴区总编辑的公馆报告整天里采访的经过,并在总编辑家中晚饭。
端木芳说:“或许是我的经验不够,愈深入,我被搞得愈糊涂!”
区希克安慰她说:“做采访工作,要耐着性子,不能冲动,迟早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她离开区公馆时,竟被好几个身分不明的人跟踪了。端木芳的心中略有慌张,由于这数天来所遭遇到的事情都太不平凡了,所以,她有如惊弓之鸟疑心病特重。
假如说,这几个跟踪的人,是登徒子,那倒好办,端木芳顺着墙边,找有住户人家有灯光的地方走,必要时,高声呼嚷就是了,香港是几百万人的都市,嚷醒一个人可以引来许许多多的邻居,登徒子一个也跑不了。可是,那几个人,瞧他们的打扮,和他们鬼鬼祟祟的形色,都不像登徒子……
端木芳自觉,已卷入一个古怪的漩涡,那关系着一家似乎负有特别任务的古玩商店,以及自称“阴魂不散”的窃盗,现在又多了一个神秘的富孀。
端木芳的肚子里原盘算着要写一篇好文章,可是茫无头绪,不知从何着笔。
区总编辑对这件案子,也十分谨慎。在用晚饭时,就曾向端木芳说:“你不用焦急,事情的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在未搞清楚以前,不要胡乱执笔,否则将来无法‘自圆其说’,那又贻人笑柄了!继续努力侦察,总会有结局的!”端木芳的脑筋紊乱已极,背后又有几个行藏古怪的人牢牢地尾随着,可是过了一两条马路,那几个人只是穷追不放,并没什么动静。端木芳心中想,只要走出大马路,能拦到一辆流动性的出租汽车,也就不在乎这几个跟踪的人了。于是,她朝着大马路走去。
倏地,迎面来了一辆汽车,那模样很像营业汽车,端木芳向它招了招手。
汽车嘎然停下,可是车中走出来两条大汉,挡住了端木芳的去路,其中一人狠声说:
“不要叫嚷,否则于你不利!”
端木芳暗叫糟糕,这下子可中计了,她连忙回首,欲拔腿逃跑,可是背后尾随着的人却一涌围了上来,很可能,他们是相约好的!凭端木芳一个弱女子,她还能逃得了么?
端木芳想高喊救命,但这时候,她和那里住户人家都距离很远,在这黑夜里,还有谁听得见?
她在慌乱之中,犹图最后的挣扎,勉强展开脚步逃跑,可是汽车中出来的一个大汉已伸手抓着了她的膊胳,往后一带,那力量用得很猛,端木芳几乎跌倒,当她定下神色来时,只见那人已自腰间找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匕首。
“你想逃走吗?我给你一刀两个洞!”他说着,那把匕首已伸向端木芳的胸脯之间。
“你们究竟有什么企图?”端木芳惊慌地说。
“不要嚷,乖乖地跟我坐上汽车!”背后上来的人说。
“你们要绑票么?”端木芳咽着气说。
“我们要绑票也不会绑你这个穷新闻记者!”扯着端木芳手腕的大汉说。
“那你们要干什么?”端木芳急得要哭了。
“少废话,跟我们走!”
“我不去!”端木芳犹图挣扎。
“那你是自找皮肉痛苦!”那家伙施展了擒拿术,使劲一扭端木芳的腕臂。
端木芳痛澈心肺,连珠泪也淌出来了,那批大汉便如狼似虎地,推的推,拉的拉,要把端木芳架进汽车里去。
正在这危急当儿,不知道从那儿钻出来了一条大汉,高头大马,团团的脸,蓄有八字胡子,瓜皮小帽,蓝布短衫裤,土布鞋子,一副江湖卖艺的打扮。
这绑架行动的为首者是冯恭宝,那扭着端木芳手臂的大汉是魏中炎。
冯恭宝坐镇在汽车之中负责指挥,魏中炎负责动手,本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那是极其轻而易举的事情。
倏地出来了这个形状古怪的大汉,他趋上前,拍了拍魏中炎的肩膊,说:“喂,你们这么多的男人欺侮一个女人,那太不讲理了!”
魏中炎回首一看,见是一个浓眉大眼打扮得乡巴佬似的大汉,没把他瞧上眼,便推他一掌。说:“不干你的事,你走你的路,别来惹麻烦!”
可是,那家伙的体重好像有几百公斤,推也推不动。
“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们要欺侮一个女人,就是不行!”那蓄八字胡的家伙说。“妈的,你是要找着挨打了!”另一个歹徒逞威风说。
“你们别谈打架,若是要动手的话,我把你们当粪蛆!”
“他妈的,不识相,揍他!”魏中炎呼嚷。
“打!”另有歹徒助威。
果真的动了手,那形状古怪的大汉毫无恐惧,轻轻伸手一扒,那第一个伸拳头动手的家伙便遭了殃,“哒”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尿。
魏中炎不知死活,舍下端木芳,拧转身来,要给那大汉好看,对准脸孔就是一拳头。
“嗨!”怪汉喊了一声“好”!双手接住了拳头,顺着力道,往外一带,只见魏中炎如一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嘎的一声,轻飘飘地飞出七八尺远。
端木芳在惊慌恍惚之下,对这位自天而降的怪汉,似认识,又似不认识,立刻又恢复了挣扎,这时她原已被拖扯到了汽车边,车门也打开了,她蹬着腿,就是不肯进入汽车里去,同时高喊:“救命……”
另一个向怪汉扑去的歹徒,因为身体瘦小,就更糟糕,竟被双手举起,一扔,翻过了汽车,跌在地上,竟趴在地上,连爬也爬不起身了。
冯恭宝坐在汽车之中,看情形不对,他立刻拔出手枪,伸出车窗之外,瞄准了那怪汉,正打算扣枪机,可是在另一边的车窗外却伸进来一只怪手,拍了拍冯恭宝的肩膊,说:
“朋友,黑牌手枪在香港是犯法的!”
冯恭宝回过首,只见一张怪脸,瘦得像个人乾,细眉毛、老鼠眼、朝天鼻子、两枚大匏牙,恶形恶状的,似笑非笑,又在说:“这时候,假如你用枪的话,只会吃亏,占不了便宜!”
冯恭宝慌忙失措地立刻把枪头调转来,预备对付这个怪客。可是,“拍”的一声,那人手中的一把弹簧刀可弹开了。“嗤”的一声,锋利的刀锋亮开,几乎要划到冯恭宝的脸上去。
“你瞧瞧!你要自讨没趣啦!”他的刀锋向下一沉,已顶在冯恭宝的脖子上。“我只要使劲一拉,你的脑袋和脖子便分家了!”
冯恭宝遭遇这意外的奇袭,早乱了方寸,在略一踌躇之下,那怪客已伸手,不费吹灰之力,把他的手枪轻轻摘下。
是时,车外的那个戴瓜皮帽蓄八字胡的大汉,已经把魏中炎和他的爪牙打得七零八落。
“孙阿七!你怎么样了?接不上气了么?”他一面呼嚷说。
“笑话!我这里完全OK了!”那怪形怪状的家伙已扭开了车门,钻进了汽车,坐到冯恭宝的身畔,猛然用夺自冯恭宝手中的短枪,捏紧了,朝着冯恭宝的肚皮上猛力撞去。
“噢!”冯恭宝受创,一哈腰,冷不防,孙阿七反接枪柄,使劲在他的头顶上猛击下去。
这一击,冯恭宝两眼翻白,脑海里天旋地转的,他身畔的车门被扭开了,孙阿七很不客气,一抬脚朝冯恭宝的屁股猛力一蹬,冯恭宝便倒栽了个狗吃屎,跌倒车外去了。
“彭虎,你该请上车了吧?”孙阿七说。
最后一个和彭虎纠缠的匪徒,被彭虎揪住了双脚,倒提起来,像桩米似的,“砰、砰、砰,”在地上桩了几记,彭虎还是积了阴德,没教他的脑袋开花就是了。
车门已经打开,彭虎递手牵着端木芳,边说:“小姐,你请,汽车是不花钱的!”端木芳等于是被推进汽车里去的,她已经是昏头涨脑的,根本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位自天而降来救她的人,她也弄不明白是什么来路。孙阿七原是个好驾驶员,他爬上前座占了驾驶的座位,马达启动,汽车扬长而去。留在那黝黯的马路上,冯恭宝、魏中炎和他们一些喽罗,一个个鼻青眼肿,七歪八倒的,这一次的行动,是奉郝专员的指示,那长庚的指挥、姚逢春的同意。可是,弄得一塌糊涂,什么丑全丢尽了,连那辆借用的出租汽车也被劫走,他们狼狈返回特务站,向郝专员报告。
郝专员大为跳脚。“为什么我们每一步行动,对方都一清二楚,这是什么道理?”
“一定有奸细!”那长庚说。
可是奸细是谁呢?谁也说不出,更不敢加以认定,尤其是参与策划行事的几个干部,都是由大陆方面派出来的,几乎连一个在当地雇用的人员也没有,除了“香江古玩商店”的主持人姚逢春,他以往是在海外活动的,这次乃是奉召至香港来主持这间特别的经济拓展机构。
“至少是有人泄漏机密……”郝专员怀疑每一个人,可是似乎又每一个人都怀疑不上。“照情形这样发展下去,敌人处处都较我们走先一步,实在太可怕了,我们得先来个自清运动!每个人的职责都得检讨,把身分和资历重新‘坦白’一番!”他向那长庚说。
那长庚是处处碰壁,郝专员的意见他不敢不加以赞同。可是大家这样一“清算底牌”,他们自己的阵线里,可能就要天下大乱了呢?
由于“盗卖古物”的一连串失利,证实了是有内奸从中捣鬼,郝专员要召开“坦白大会”,谁也不敢反对。然而内心里都有着若干的恐怖。特务们被派遣到香港来工作,似乎等于“中了头彩”一样,至少不会有饥饿之虞,生活上物质的享受,自然比在大陆上缺粮的威胁下舒适得多。
在物质和享受的诱惑之下,谁也免不了生活上会有若干的糜烂,“检讨会”这样一开,平日有面和心不和的敌对份子便会互相攻讦,“打小报告”、“揭底牌”什么花样全出笼了。
有“痛脚”的人,最怕被“揭疮疤”,搞得不对,就会有被遣返大陆的可能,那就什么都完了。在香港享受惯了,谁愿意去过挨饥抵饿的日子?于是自“香江古玩店”第一件失窃案开始,重新加以“研究”、“检讨”,郝专员重在听取大家的“坦白”和“报告”。
郝专员最恶劣的手法,是每一个人在报名之前,先得坦白自己的“党龄”、“资历”和“信心”……这种“坦白大会”,功效不大,郝专员的收获,也无非是每个干部的“资历”他都有了详细的记录,可以把每一个干员“重新估计”,按照“价值”重新任用。
果然的,“检讨会”一开,郝专员立刻就接到许多无头的小报告。譬如说,什么人的生活没有规律,什么人的私生活腐败糜烂,什么人外面有包娼……“特务站”的厨司克扣副食……甚至于那长庚某月某日乘公家汽车赴某娼馆嫖妓,种种和失窃案没有丝毫关系的小报告,郝专员全有了。这些小报告,有打电话的,有写匿名信的。
那长庚被弄得焦头烂额,郝专员甚至要查那长庚“特务站”上浮支滥报的帐目。等于一只脓疤,用针一扎,连脓带血全出来了。那长庚发牢骚说:“这不是工作‘检讨会’了,而是向我个人清算斗争了……”
检讨会连续开了几天,郝专员的收获,不过是内部的腐败,许多平日不为人所知的丑事全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