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履险如夷
秦文马便请那位管理员替他介绍,还算很顺利,他们一谈即合。
那条机帆,称为“神针号”,船上有着二名水手,俱是土人,机帆的速度也不弱,价钱也便宜。
提起“闵家花园”,土人们全知道,所以秦文马很干脆,条件立时谈拢了。他们添购了燃料和粮食,登船离航出发,双方言明,在事后至“闵家花园”收帐。
“神针号”朝着“魔摩岛”进发,预计傍晚时就可以到达。
这天海洋上略有季节风,白浪滔滔,这些平日吃赌场饭的“英雄好汉”哪熬得起风浪?初时,一个个是摩拳擦掌,精神抖擞的,打算为八千披索拚一次命;可是船驶至半途,经过一番颠簸之后,已经有半数的人躺下了,水也喝不下,饭也不能进口,还有人仆至甲板的栏杆上去“剐白鹤”呢!
“妈的,真吃不消,早知道这样苦,我就不干了!”彭澎首先第一个发牢骚说。
秦文马安慰他说:“不久就可以抵达‘魔摩岛’了,接近了岸,风浪就比较小了!”
邹阿毛正仆在栏杆上“剐白鹤”,呕得连苦胆水都出来了,诅咒着说:“还不到岸,我们一个个都不成人形了!”
“妈的,那是什么?”周之龙忽的发现在他们的那艘机帆的背后,有一点黝黑的东西,划破一道白浪,追在他们的航线之后。
秦文马向船上的水手借来了望远镜,伏在甲板之上,细看之下,不免跺了脚。
“妈的!那正是我丢掉了的二妹夫那艘被人冒领去的汽油快艇……”
“艇上有着的是什么人?是仇奕森和闵凤姑他们吗?他们追在我们的船背后,有着什么阴谋吗?”周之龙焦急地说。
“距离尚远,看不清是什么人……”秦文马说。
周之龙便接过了望远镜,煞有其事地瞄着。“妈的,艇头上站有一人,长头发,皮茄克,全副武装,十足像闵凤姑的形状!她追着我们,干嘛呢?”
是时,机帆上起了一阵骚动,所有的未晕船倒卧的弟兄,全趋至船畔甲板观看,这一来,船上的重量不平衡便告侧起半边。
“妈的!”一船上的土人水手咒骂起来:“你们是想自己找死,到海里去喂王八么?风浪这样大,船随时会翻转……”
秦文马也觉得不妙,立刻叱喝:“你们紧张个什么劲?还没有死到临头呢,各人回自己的座位去!”
“那必然是仇奕森,我和他是誓不两立的!”被仇奕森二度踢下海水吃咸水的邹阿毛叫嚷起来。“砰,砰,砰!”他已经在举着短枪射击了。
“王八蛋!那条快艇还未有进入射程之内,你连这一点也不懂吗?”周之龙咒骂着,抬脚踢邹阿毛的屁股。
“简直是在打草惊蛇!”彭澎在旁也加以叱斥说:“连一点脑筋也没有!仇奕森听见枪声,那不打紧,他顶多保持距离,不进入我们的枪械的射程之内;但是停泊在‘魔摩岛’的两艘海盗船,你且看,他们已经在戒备,准备应战了!”
彭澎这一提醒,大家集中目力,向“魔摩岛”看去。果然的,停泊在该岛岸畔的两艘海贼船,船面上的甲板,可以看到有无数的人头在流动。不用说,他们是听得枪声之后,在互相传告戒备应战。
“妈的,都是你闯的祸!”周之龙指着邹阿毛的鼻尖斥骂:“假如出了什么意外,我唯你是问,先扣你的赏金!”
果然的,那条汽油快艇已不循着他们的航线追赶了,避在他们的火力射程之外,绕道行驶。
两条船已渐告接近,用望远镜看去,一点也不假,船头上站立着的是闵凤姑,驾船的是仇奕森。后座上坐有一个小孩,正就是小水鬼雷诺呢!
“真的就是仇奕森偷了我妹夫的快艇!妈的,我非控告他不可!”秦文马怒火冲天地跺脚咆哮。
汽油快艇的速度,当然是比机帆快得多了,只刹时工夫,只见那快艇已越过他们的破船了。
站立在船头上的闵凤姑和把着驾驶舵的仇奕森,还向他们挥手,这等于是一种讽刺。
“他们究竟是什么用意呢?在破坏我们吗?”周之龙惶然说。
“不!他们是朝着‘魔摩岛’的海盗船驶去的,也许是打算救我们……”彭澎说。
“妈的,彭澎准是仇奕森的奸细!”邹阿毛急说。
彭澎握着斗大的拳头,举手就要打:“妈的,我要你把这句话吞回去!”
周之龙马上喝止:“嗨,敌人在跟前,你们不把意志力量集中以对付,反而自己起内讧,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秦文马也趋前叱斥说:“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把你们两个人全扔进海里,看你们还能造反不?”
“什么事都有他的主意,简直是狐假虎威,算的是哪一门子?”邹阿毛是周之龙的死党,不满秦文马之所为,诅咒说。
周之龙明白邹阿毛的心意,但仍说:“阿毛,你少噜嗦,给我滚一边去!”
仇奕森驾着的快艇已经越过了他们的航道渐接近了“魔摩岛”,和海贼船接近。
那艘颜色鲜明的汽油快艇在碧绿与白浪滔天的海水间行驶了个急转弯,划了个弧形的沫道。
在此刹那之间,贴在魔摩岛岸畔的两艘海贼船上所有的枪眼和重要的布哨部位,全闪亮了,“劈劈啪啪”的枪弹如骤雨倾盆。只见那海面上,浪花溅沫,如蜂窝似的麻点儿布满了整个海面划成一道界线。
也幸好是仇奕森的驾驶术高明,计算弹道的距离也精明,他的一记大转弯,并未冲进海贼船的火力远程的范围之内,它在“火力边缘”。
“魔摩岛”的这幅海湾,称为“黑石湾”,乃是海上的天险,海湾内外的礁石,全是黝黑色而发亮的“星罗棋布”,它的密度,较之“槟榔礁”更为恐怖。
任何船只,若在此地改变航道冲向逆流,那还可以挣扎一番;若改向顺流,必会随着潮道冲向海上凸出的礁石,那必然是粉身碎骨而后已。
仇奕森曾研究过此地地区的航道,所以回避海贼船的“火海攻击”。他驾着船,是逆水而行,冲破惊涛骇浪,把稳了方向,实行突出恐怖地带。
海贼头子袁大麻子这时候的能耐可全露出来了,非但在两艘海贼船上的枪眼,连同他布置在岸上,贴近岸边的礁石上,或是星散在海水中央的巨礁上所有的枪手全露了面。
他们和指挥者有相当的距离,也等于是失却了联络。有武装的汽船攻近了,他们自然也是沉不住气的,纷纷露身出来,实行全面射击。
这一来袁大麻子在黑石礁布置下的陷阱,仇奕森是一目了然了。一经接触,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可以隐瞒人的地方。
仇奕森嗤笑起来,说:“凤姑,袁大麻子还是处在孤立无援的地步,‘方家四怪’还未有到达呢!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救出银姑,还可以把他们一并击灭……”
可是在这会儿,凤姑像着了魔,她没徵得仇奕森的同意,就举起了长枪,向海贼们星散布置着的匿藏处开了火。
闵凤姑在仇奕森面前是炫跃她的枪法,几乎可说是弹无虚发,百步穿杨,只见她在刹时间就射倒了好几个……
仇奕森一经发觉,焦急起来,也来不及向凤姑多解说,一伸手夺下凤姑手中的长枪向后一推。
凤姑踉跄摔倒。
仇奕森始才咆哮说:“你在干么?想谋害银姑的性命吗?”
凤姑倒在甲板之上,楞楞地似乎不懂。
仇奕森说:“你伤了他们的人,海贼们岂会放过银姑吗?”
一经说话,仇奕森没注意到挡在他们的前路礁石堆里也布有海盗的哨眼,枪已经伸出来了,“砰,砰,砰!”是朝着他们的船头打来的。
仇奕森发觉时,已经闪避不及了。当他拧转了方向盘时,挡风玻璃上已经挨了一枪,洞穿了一个窟窿,玻璃上龟裂出许多蜘蛛网纹。
枪弹是擦凤姑的发鬓而过的,将她被海风拂扬起的秀发燃焦了一大块。凤姑也吓坏了,毕竟她还是没经过“真枪实弹”硬拚的场面呢!
仇奕森却是机警的,他马上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转弯向回程驶出去。
“快蹲下来!”他向凤姑大声关照说。
闵凤姑是被吓呆了,仍凝呆着。仇奕森不得已,只有松下了方向盘,双手将凤姑推倒在甲板之上。
在这刹时间,船尾上已经挨了好几枪了。也幸好都还没有打在燃料缸上,否则便告玩完了。
雷诺是机警的,他早已仆倒在甲板上,连动也不敢动。
仇奕森摆定了方向盘,先冲出了火网射程之外,减低了速,复又掉转船头。就在海贼射程的边缘上来回上下游弋,似乎是在窥探海贼们布置的疏漏部位。
仇奕森忽的灵机一动,招呼雷诺说:“他们的枪弹已经打我们不着了,不必惊怕了,只管站起来!”
雷诺到底年纪小,又未遭遇这种场面,犹豫不决。仇奕森便趋了过去,将他自地上拖起,说:“瞧,我一直是站着,连什么事也没有!”
雷诺始才探起了头,瞄向海面上,果真的海贼们的枪口仍对着他们的这艘快艇射击,然而,枪弹只落在快艇航道以外的半周围,溅弄了许多弹花的浪柱……
闵凤姑也爬起身来了,她复又举起她的猎枪。
仇奕森说:“别再炫耀你的枪法了,我们以用计为上!”
“在汪洋大海之中,有什么计可施呢?海贼布好了阵势,火力又比我们强……”
“有雷诺在这里,我们或可以扭转颓势!”仇奕森说。
这时候,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所乘的一艘机帆已经徐徐地追上来了,他们仍然朝着海贼船所在的地方冲过去。
“简直是自己在找死呢!”仇奕森皱眉说:“海贼们的暗椿已经全露出来了,再向前冲,岂不就要进入火网的射程了!”
闵凤姑很焦急,忙立起来向机帆挥手,意思是教他们退回去。
但是秦文马他们哪还肯罢手?那些枪手们已经全部蹲伏在船舷之旁,布好了枪眼,预备硬性的突击了。
“这样也好,或许对我们会有些许帮助!”仇奕森说着,便指示雷诺说:“和海贼船距离最近的那处,有着一座孤零零的巨型礁石,你看见了没有?”
雷诺点了点头,似有点惶恐。
“礁石上躲藏着一个海贼,是孤立无援的,我们可以对付他!”仇奕森又说:“你潜水游泳,可以抵达那地方么?”
雷诺愕然,惶恐地说:“潜水到那礁石去并不困难,但是我怎会是那海贼的对手呢?”
仇奕森说:“我并不需要你和他交手!”他自手提行囊中取出一枚黑黝黝的东西,交到雷诺的手中。
“炸弹?”闵凤姑惊惶地说:“你让这孩子潜到那座礁石去扔炸弹么?”
仇奕森说:“炸弹是不响的!”
“那干什么用呢?”
仇奕森便向雷诺授计说:“你带着这枚炸弹,潜到礁石附近,炸弹向礁石上扔,还要大声告诉他扔炸弹了。”
“他会用枪打我咧……”
“不会的,他逃命都来不及了,连枪也会扔掉,哪还顾得了你!炸弹扔完了之后,你只管潜伏在礁石的附近就行了!”
雷诺仍然犹豫不已。是时,秦文马他们的机帆已经和海贼船接近了,双方还未达在射程之内便开了火——枪声骤起,弹雨如蝗。
秦文马他们当然要吃亏的,海贼们的阵势是布好的,环着海湾三方面都有枪位。他们是孤零零的一条机帆直向火网里冲,等于是自找倒霉呢。
“轰!”一声炮响。
海贼船上还装置有十九世纪的土炮,装铅头弹药的,射落海中,溅起了丈高的浪花。
仇奕森便关照雷诺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正可以趁乱进行!”
雷诺虽然惊恐,听仇奕森这么说,即接过了炸弹,在身上藏好,“扑通”跳落海中,朝火线游去。这孩子的水上功夫可真不弱,如箭出弦似的,冲窜在浪涛之间。过了片刻,已渐接近了海贼的射程,只见这孩子两腿一翻便潜进水中去了。由于他的个子小,不容易被发现,而且海贼们正全力注意着秦文马他们的那艘机帆,双方正展开了接触战,对雷诺的行动十分有利。
雷诺游了有一段距离,即探首出水面呼吸换气,但很快的又潜回水中,很庆幸地没有被海盗发现。
“轰——”海贼船的土炮又响了,炮弹落在机帆的船畔。它的威力并不大,但也足以影响秦文马手底下的那批散帮流氓的“士气”,至少他们是没有重武器的。
由于炮弹开花浪激的影响,机帆的船身晃动不已,船身歪向海贼的那方向时,有几个兄弟匿藏的所在便露出来了。
海贼们的枪火密集,立时有两个人挂了彩。
秦文马和周之龙俱不是久经惯战的人,这种场面还是生平头一次。一看苗头不对,便大呼掌舵的水手立刻掉头。
这时候雷诺已经潜水游至那座孤立的礁石近旁了。他的个子小,一钻身已溜至礁石的背后了。
那个海贼手持日制的三八式步枪,正瞄准了秦文马他们的那条机帆船射击。
仇奕森知道雷诺已经到达目的地,蓦地掉过船头,开足马力,如飞似地对着这座礁石驶来,似乎像是要实行突击。
那海贼已经发现了,正要移转枪口射击。这时候,雷诺已露出了身子在海贼的背后站稳,不慌不忙,摸出了怀内的炸弹,高声呼喝说:“嗨!毛贼,看炸弹!”说着随手就将炸弹扔过去了。
海贼听背后有人呼喊,已经吃惊不已。猛然回头,只见一枚黑溜溜的东西扔过来,仔细一看,果真的一枚炸弹,立时骇得魂不守舍。
因为海贼已经尝过一次仇奕森爆炸石礁的滋味,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一时慌不择路,为逃命要紧,立刻扔下了步枪,“扑通”跳落海中去了。
雷诺遵照仇奕森的吩咐,在礁石附近隐藏起来。
仇奕森驾着的汽油快艇是专为抓那名落水的海贼来的。
仇奕森的手中早准备好了一根绳子,将其中的一端打绳套活结。一手把着驾船的方向盘,一手提着绳子,半拖在水中,开足了油门,以全速向海贼落海的地方驶去。
那名海贼中了计,他以为手榴弹会在礁石上爆炸所以跃海逃生,这时候发现汽船向他冲来了,以为仇奕森要用汽船向他冲撞毁他的性命,一时吓得失魂落魂,大呼救命不已。
这时候,海贼船和秦文马他们的那艘机帆船正展开了接触性的剧烈枪战,谁还听得到他的叫喊呢?
“轰——”海贼船上又射击了一响土炮。
只见那艘机帆的甲板上火光一闪,炸开了一个大窟窿,船桅便倒塌下来了,正好砸在船尾后面,把那支巨型的木舵砸坏。
机帆上的那些散帮流氓,一个个吓得脸无人色,早已经是胆裂魂飞了,哪还敢恋战?恨不得插翅而逃!驾船的水手还算是十分镇静的,他掉过了船头,加足马力,打算逃避出海贼们的火网射程之外。
船驶向顺流,加足了马力,行驶甚快。只可恨船舵被砸坏了,方向调整不灵,还未及逃出海贼们的火网射程之外,前路是一座分岔成山字形的巨型礁石,眼睁睁地瞧着那艘笨重的机帆直向它冲过去。
驾船的水手机警地熄了马达,又高呼大家用竹竿去护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呢。
哗啦啦的一声巨响,整条船像陷中了地雷阵,起了一阵剧烈的震荡,几乎连每一块木头和船板都要拆裂开似的。那条机帆已经触礁,船头铲上了山字形的礁石上,被架住了,船上是人仰马翻,一个个跌得鼻青脸肿、七荤八素。
枪声是停歇了。
两条海贼船上起了一阵狂烈的欢呼,庆祝他们的胜利。
在这同时,仇奕森已经将落在海中的那名海贼用绳索套住了脖子,一个大转弯拖出了海面。这一拖扯的力量十分要命,那个海贼反抗无力,绳索套在脖子上使他闭过了气,已经昏过去了。
“雷诺快回到船上来!”仇奕森一面招呼着。
等到布伏在附近礁石上的海贼发现仇奕森携去了他们一个人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仇奕森已经将那名海贼提上了汽船之上,将他捆牢了。雷诺也很快地游泳回船。
海贼们又集中了火力向小汽船射击。
这时候,仇奕森便向凤姑说:“现在你可以还击了!”
闵凤姑急不及待地,立刻举起猎枪,劈劈啪啪地乱打了一通。
仇奕森又次开足了油门,如飞似地驶离火线。但他并不驶离“魔摩岛”,由黑石湾绕过去,那儿近海的地方,几乎都是参天的丛林。
仇奕森盘算着和海贼船的距离已经够远了,视线已经隔断,“魔摩岛”乃是不毛之地,谅袁大麻子那批海盗也不敢深入,仇奕森便找了个较僻静容易掩藏的地点。
他将马达熄下,驶船拢了岸,缚船在岩石之上,又命雷诺爬至岩石的顶间蹲着把守哨望。
那名海贼已经清醒了过来。
仇奕森说:“假如你不想受到皮肉之苦,就好好的给我说实话!”
那海贼东张西望了一番,知道处在不利地位之中,硬嘴也是枉然,便说:“你要我说些什么呢?”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俘掳了一个女人,现在关禁在什么地方?”
海贼想了一想:“假如我说出来,袁大哥会杀我的!”
“你不说实话,我会将你手脚捆绑,活生生地扔到海里去喂王八!这样死得更苦呢!”
海贼犹豫不决,又担心仇奕森会用刑,受皮肉之苦。
闵凤姑由于心情焦急,她希望海贼能及早将银姑幽禁着的地点说出来,以便抢着时间去搭救。她取出了那支笨重的双筒大猎枪,逼在海贼的身上,严正地叱喝说:“快从实招来,否则我手指头一扣,就是一枪两个洞!”
海贼闭上了眼睛,没理闵凤姑说了些什么。
仇奕森向凤姑挥手说:“这是没有用的,一枪两个洞的死法,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这样,他为了对他的麻皮大哥讲义气的话,是不会招供的!”他说着,边解下了拴在船头上的绳缆,那条绳子的一端,是打了活结,结在高耸起的礁石上的,仇奕森便将拴在船的另一端套在海贼的脖子上,又说:“我只要掣开马达,一踏油门,他整个人便会悬空吊起,扔进水里去,保险吃足咸水。扯一次,他是死不了的,扯第二次,他再不招供时,我们整第三次,直至扯断了脖子为止!”
那名海贼,本就是算不了什么英雄好汉的,他只不过是袁大麻子手底下之中最起码的一名小喽罗而已,要不然也不会派他把守最孤立的一座礁石。
仇奕森见这家伙没有反应,便装模作样地扭开了马达,油门也踩响了,一阵急疾的声响形同虎吼。他只要一上排档,汽船即会如箭脱弦,冲出海湾去,那么,那名海贼即会被拴在岩石上的绳子拉拽拖落水中……。
仇奕森要上排档之时,那海贼叫嚷了。
“仇大哥,我说了……”
“快说!”仇奕森立刻熄了油门,“可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否则只是自讨苦吃!”
那海贼似乎只处在求生的地步,说:“闵银姑是被囚禁在‘卧龙号’的船舱底下……”
“卧龙号?是袁大麻子所坐镇的那一条船吗?”闵凤姑问。
“是的,另一条称为‘飞凤号’,是听由应炯渔指挥的!”海贼说。
闵凤姑没有这种江湖上狡诈的经验,便说:“我们该怎样去救银姑出险呢?”
仇奕森皱着眉宇,犹豫了片刻,说:“这小子一定是在撒谎,海贼的习惯,从不会把肉票安置在船下的……”
“我没有说半个字谎言!”
“他妈的!”仇奕森一声咒骂,又扭开了马达,以快动作推上了排档,刚要踏油门时,他留了余地,汽船只窜了一窜,没有全力冲出去。
但只这么的一下子,绳索已经将海贼的脖子勒紧了,一拉拽间,几乎把他带出船外。
“饶命……我说实话了!”那海贼叫嚷。
仇奕森又以快动作,熄了油门。他只求海贼能说实话,从实招供。
“快说,银姑被囚禁在什么地方?”仇奕森再说:“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再不说实话,你是自寻苦吃了!”
“在黑石湾的山头上,临时搭了一间小屋,银姑被幽禁在那儿……”海贼说。
“不撒谎了吗?”
“完全是真的,否则你还可以再处置我!”
仇奕森感到踌躇,他打开了粮食包裹,取出一瓶洋酒,扭开瓶塞,以瓶口对嘴,猛喝了一大口,是驱寒的。
“仇叔叔,我也需要喝一口!”凤姑说。凤姑这野丫头平日对仇奕森都是称他为骚胡子的,这会儿也许是因为害怕使然,竟自动称他为仇叔叔了!
“你喝完了,也给雷诺喝一点藉以驱寒!”仇奕森将酒瓶交至凤姑的手中然后说。
是时,天色已是渐晚了,不再看见一点亮光。只听得“魔摩岛”上,摩洛族人的梆鼓在响,也或是因为有外人侵犯了他们的土地。
仇奕森目光灼灼,凶狠地说:“你要负责领我们到那座茅屋去,假如出了差错,你必不会好受的!”
海贼哭出胡拉说:“袁大哥一定会杀我的!”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杀你,和我杀你又有什么差别呢?”
于是,仇奕森命凤姑和雷诺收拾好,他们准备登岸上山了。最重要的是武器、弹药和粮食。
“请给我喝一点酒好吗?”海贼要求说。
仇奕森便让雷诺将酒瓶给海贼对嘴吃了好几大口,这家伙有了点酒意,胆量也壮了。
船拢了岸,他们便实行登山。
由于他们登岸的所在已经和黑石湾有了若干路程的距离,所以他们得沿海走上好一段路。
在海沿上,遥遥地可以看到两艘海贼船帆影了,为了避免给海贼发现,他们便开始实行爬山了。
这时候,黑石湾的战争并未结束,枪声还是断断续续地没有停止过。
原来是秦文马他们的一伙人,在机帆触礁后放下了舢舨登岸,雄心不息,又兜向了黑石湾停泊着的海贼船作第二次的攻击。
“唉,简直是自己找死!”仇奕森叹息说。
“这样也好,海贼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身上,我们就可以伺机救出银姑了!”凤姑说。
仇奕森含笑说:“你平日最反对银姑的为人,为什么也为银姑的性命担忧呢?”
“银姑假如要丢性命的话,应该丢在我的手里,何必要她惨死在海贼的手里呢?”
仇奕森一听,大不以为然,冷笑说:“你也未免太狠了吧!”
“魔摩岛”的山形和地势都是十分险恶的,他们选择的登山的路线也异常的崎岖。
那名海贼,因为双手被捆绑着,行动十分的不方便,时停时歇,可是又无可如何,仇奕森还经常得挽着他走路。
“那间茅屋总共有多少人把守?”仇奕森问。
“袁大哥派了两个人!”海贼回答说:“不过现在可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是看见了我被你们掳获了的,也或许会增派人看守,也或会更换幽禁地点……”
仇奕森冷斥说:“你假如是耍我的话,对你自己没有好处!”
“我已经是大不了死命一条了,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你们不让我活,救出了那肉票,袁大哥也不会让我活!”
“不过,假如我要让你死的话,也不会是很轻松地死的!”
“请再给我喝几口酒吧!”海贼又一次要求说。
仇奕森便让大家歇了下来,命雷诺将酒瓶给海贼对嘴喝了好几口。是时,日已西垂,黑石湾间的枪声密集,秦文马他们黄昏时分攻击得更为勇猛。
忽而,闵凤姑冲至仇奕森的身畔,扬手指着山头上说:“仇叔叔,看!”
赫然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山头上出现了两个赤身露体的摩洛族人,手中执着钢刀和长矛,正鬼鬼祟祟地向着黑石湾窥看。
仇奕森说:“剧烈的枪战惊扰了他们,这是派出来的探子,不过不要紧的,他们只有原始的武器!我们稍微留意就行了!可是我们可要加紧赶路,否则被他们发现了银姑被囚禁着的地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他们一行,又匆匆赶路。
海贼说:“假如要走得快些,何不把我的双手解开?反正我没有武器,逃不出你们的掌握的!”
仇奕森叱斥说:“少噜嗦!别想用诡计,出了差错,我先收拾你!”
他们一行,回避了摩洛族人视线所及的地方,继续向山上爬行上去。
仇奕森边向凤姑说:“不是在实在必要时,不要开火!我们最好是不要和摩洛族人结怨,他们的报仇心理是最浓厚不过的!”
闵凤姑回答说:“我懂!”
雷诺的个子小,动作也特别的灵活俐落,只刹那间,他已经窥到山头顶上去了。低首下望,整个的黑石湾全在视线范围之内。这时候,枪战仍在剧烈进行,秦文马和周之龙带着他们的那批弟兄倒真个是横干硬干上了。
围着了两艘海贼船,累攻不逞,可是他们并不肯就此罢了。
仇奕森看过了之后,起了感叹,说:“秦文马他们做事,恐怕都是不经过大脑的。他们乘来的一条机帆已经毁掉了,到最后回程该怎么办?凭他们那几块料!可以攻得下袁大麻子的海贼船吗?”
雷诺忽的趋过来拍了拍仇奕森的肩膊,说:“看!在那半山腰间,有着一间简陋的草屋,似像是临时搭架的!屋前面有着两个人把守着!”
仇奕森和闵凤姑顺着雷诺的手指头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真的,有着一间小茅屋,完全像是新盖的,屋顶上盖着棕榈叶草还全都是新的。
瞧那间草屋子搭盖的形势,它贴近了一堆山石,很可能山石之间有着岩洞,他们利用了岩洞,将银姑囚禁在岩洞之内。
仇奕森将落在背后的那名海贼抓至跟前,指着那间草屋说:“你所指的就是这间屋子吗?”
海贼点首说:“你只看那屋子的前面只把守着两个人,就证明我并没有撒谎!”
“好的,我请你吃酒!”仇奕森自雷诺背着的粮包之中取出了酒瓶,灌那海贼吃了一大口,然后取出乾粮,分给大家食用。“我们不妨等到天色全黑之后,再实行行动!看情形,秦文马他们的攻击,一时还歇不了手,这情况对我们是很有利的。”
闵凤姑的心中也明白,因为由山头上下去,外面是一大幅的空地,很容易被贼人发现目标,倒不如干脆等到天黑。
入夜之后,仇奕森关照雷诺说:“你的责任就是在这里看牢这条大汉,事情成功之后,我重重有赏!”
“我可以吸烟吗?”雷诺唯唯诺诺地问,实在他是没经验过这种恐怖场面的孩子,心中是战战兢兢的。
“吸烟可以,但是烟火千万别外露,否则会有性命危险!”仇奕森摸出身上携带着的烟匣连同打火机一并交至雷诺的手中,并且将那已经被捆绑的海贼再缚牢在一块巨型的岩石之上。
然后,他和凤姑互相招呼了一下,越过了山峰,由那幅空广的斜坡向着那间新盖的草屋下去。
他俩的脚步,已经是尽量的小心的了,可是有时候免不了仍会踏着碎岩石,石头咕碌碌地向山坡滚下去,自然很容易会引起山底下的人的注意的。
幸好这时间,秦文马和袁大麻子双方面的人马都已告疲乏不堪,同时苦战了一整个的下午,借在天黑的光景稍微歇息并加以进食。
他们只断断续续地打着冷枪而已。
把守在草屋前的两名海盗,似乎已发现到山头上有落石,用手电筒不时地向山头上照射。可是电力所及,他们没有丝毫发现,反而将自己身影的所在全露出来了。
仇奕森向凤姑关照说:“我们由他们的屋背下去,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闵凤姑点了点头,顺着山坡滑下去,不久,已来至那座草屋背后高耸起的一堆乱石。
草屋之前,确实的只有两名海贼把守着,他们点有一盏马灯置在屏障的岩石底下,他们的身形更是一览无遗。
“我们由房顶下去,两名海贼交由我对付,你冲进房子去救银姑!”仇奕森向凤姑交代说。
闵凤姑领会仇奕森的意思点了点头。
仇奕森小心翼翼,匍匐而行,渐渐地和草屋的屋背接近了。这时候,把守在草屋前的两海贼所说的话,他们也可以听见了。
“他妈的,眼看着海湾上厮杀得多热闹,我们守在这里显得多无聊!”其中一个发牢骚说。
“看守着一个女人,又不许我们碰她,真是缺德!”另一个说。
“听说是‘闵家花园’的二小姐呢!闵老头儿总共有三个女儿,这是最漂亮的一个!”
“其实我们两人分别享用了,只要这女人不声张,谁也不会知道!”
“但是我可不敢,袁大哥已经说过了,闵老儿是否付给我们新的设备,全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了!”
仇奕森已轻轻地踩上了草屋的屋顶,可是这间屋子搭得太不牢固了,支柱全是临时砍了竹子绑结而成的,禁不起仇奕森的重量,几根横柱受了压力,格勒勒地作响。
“嗨!不好,屋顶上有人!”一个海贼已经发现了,赶忙拧转身来,举起了步枪。
仇奕森已无法隐蔽,两脚一蹬,像一只俯冲的老鹰,如飞似地向两个海贼所在的地方坠下去。
首先,他接住了那海贼手中握着的步枪,顺势利用枪柄向海贼的头部击去。
那海贼立刻昏倒跌在地上。另一个海贼即拾起身畔的一把砍山刀,没命地砍了过来,仇奕森急忙将夺到手的步枪架起,刀枪相触,“锵”的一声,溅起了火花。
这个海贼是惯于用刀的,抽刀对准了仇奕森当胸就刺,仇奕森唯有闪避,纵身向后一跳,避过了锋利的刀削。他举起了步枪,仍然用枪把,没命地向海贼打过去。
海贼用刀迎架,“乒”的一声,那柄砍山刀折为二截了。海贼张惶失措,将手中的刀柄向仇奕森掷过去,然后撒腿就逃。
仇奕森怎能让他逃呢?一窜冲了上前,仍然用手中步枪的肩带圈住了他的颈部,使出了浑身的气力,没命地向后收压。那海贼呼吸窒塞,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倒下去了。
仇奕森便解下了腰间拴着的绳子,将他们两人都捆绑停当。
是时,闵凤姑早已经将草屋的大门给踢开了。那间狭小的草屋是黝黑的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也正如仇奕森所料的,草屋是贴着岩石的洞穴盖起的。
那洞穴似乎还有着相当的深度。
“银姑,你在什么地方?”闵凤姑拉大了嗓子问。
“我在这里!”是银姑的声音,由岩洞里喊出来。“怎么?凤姑你会找到这里?你和谁一起来的?可是仇奕森?”
仇奕森也赶进了草屋,他的身上有着一支小型的手电筒,取出来掣亮了后向岩洞内一照。
果然,银姑是在岩洞之内。只见她披头散发的,双手被反绑着,一副狼狈不堪的形状。
“果然是仇叔叔到了,我也想过,除了仇叔叔以外,再没有人能救我了!”银姑咯咯笑了起来。“山底下劈劈啪啪的打得似乎十分灿烂,究竟是什么人在和他们作战?”
仇奕森大为气恼,一面摸出小刀为她割下捆绑着的绳子,一面叱斥说:“你还在乐着呢!要知道为了你一个人被俘,将会牺牲多少人的性命!”
海湾上的枪声似乎渐稀落下去了,可能是秦文马他们又已经吃瘪,需要撤退了。
“秦文马他们连船都毁了,看他们如何能够撤退?”仇奕森再说。
“我们快走吧,否则会被海贼发现了!”凤姑催促说。
闵银姑被松了绑之后,不断地活动两手,边说:“我已经被捆绑了好几天啦,手脚全是麻木的!可否让我活动活动再走?”
闵凤姑很气愤,已经提着枪跃出门外了。
仇奕森催促着银姑赶快起程,否则被山底下海湾里的海贼发现了,可就麻烦啦。
“嗨,已经有人上来了!”凤姑在门外招呼着说。
真的,有两个人影,徐徐地向山头上移动上来。海湾上的战争结束了,秦文马等的一伙人完全被击退。伤亡如何?不得而知。
秦文马他们连船都丢掉了,该如何的回返C岛去呢?
那两名海贼,可能是给山上驻守着的两个人送粮食上来的。
仇奕森又再次向银姑催促:“我们快走吧!”
银姑并不慌张,态度悠闲地舒着手臂,跨出了草屋。她瞄向山下之后,说:“噢,还早着呢!两个海贼要步行上山上来,还要走好大的一截路呢!”
闵凤姑冷嗤了一声,似有不屑银姑之所为。她领在前面,向原路雷诺把守着的地方过去了。
银姑看见那个被捆绑在地上的海贼,气愤不已,走了过去,抬起她的小马靴,各给那两个海贼狠狠的一脚。
“王八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你们尝尝滋味!”
两个海贼连哼也不敢哼,他们着实是想动过她的脑筋,而且在银姑的面前也言语轻薄,挑逗了一番,只碍在害怕袁大麻子的“家法”,没敢胡为罢了。
“该好啦!你似乎对打落水狗很感觉到兴趣!”仇奕森推了银姑一把,命她登程。
银姑再看看山底下的那二个海贼已渐趋上来近了,始才纵身如飞似地追在凤姑的背后。
仇奕森持着自海贼手中夺得的步枪殿后。
很走了一段路,已渐和雷诺藏在的地方接近了。只听得凤姑高立在山头之上,双手插腰,叱骂起来。
“真是混帐二百五……”
仇奕森趋过去一看——嗳,原来是雷诺把那一瓶酒全喝光了,喝得酩酊大醉。
那个被俘捆绑着的海贼,也和雷诺差不多。这是空着肚子饮酒,又饱受惊恐之故。
仇奕森一手将雷诺如攫小鸡似地提起,说:“小家伙,我们该撤退了!”
但是雷诺早已经是天旋地转的了,连站也站不稳,这该有多么地危险呢?一个不小心,便会滚下山岩去落个粉身骨碎。
仇奕森的作风不能“兔死狗烹”,救出了银姑就让雷诺自生自灭。
他将雷诺背至背上。复又取出小刀子将那海贼松了绑,边说:“我不难为你,快回到你的麻子大哥那儿去吧!”
海贼被松了臂之后,却凝呆着,到看着仇奕森他们已经走向前路了,忽然大声叫嚷起来。
“你们倒说得轻松,让我带路把人救出来了,却叫我回袁大麻子那儿去……”
仇奕森停下了脚步,回首说:“你打算怎样呢?”
“在道义上来说,你们是应该收容我的呀!”海贼说。
“那么你是打算叛变你的袁大哥了!”
“我回去,袁大麻子必定杀我!”
仇奕森犹豫了片刻,说:“你叫什么名字?”
“阿锵!”海贼说:“我姓朱!”
仇奕森便一招手,说:“好!跟我们来吧!”
那名叫做朱阿锵的海贼,似乎有了生机,面露喜悦之色,颔着首,便向他们追上来了。
仇奕森背着雷诺边走着,边向银姑问:“你是怎样被海盗们抓着的?”
银姑叹息一声:“唉,一言难尽!”
“说说又何妨?”
“我代表爸爸和他们谈判,不料就被扣留了。”
“胡闹!”仇奕森叱斥说:“你又是怎样和海贼们搭上线的?”
“我跨上C岛,在饭馆里用饭,袁大麻子就派人来找我说话,带领我乘上小船……”
“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
“你和谁一起到C岛来的?”
银姑似乎有点不大耐烦了,怒目圆睁地说:“你喋喋不停地盘问我干么?难道说我处理闵家的事情有了错误?”
仇奕森仍说:“事情关系重大,我不得不问,你是和谁一起到C岛来的?”
“你管不着!”银姑似是恼羞成怒,反以恶言相向了。
“是否和狄宝嘉?你要坦白告诉我!”
银姑红着脸孔,一咬牙,奔在前面,不肯回答仇奕森的问话。
由于她被怒火遮了眼,一个不小心,踏了滑石,滑了一跤,几乎跌下山去。仇奕森手快,冲上前一把将她揪着。
银姑非但不感激!反而说:“不管怎样,我不再和你说话了!”
仇奕森冷嗤了一声,说:“柯品聪到C岛来找你了,知道吗?”
“活该……”
行在最前面的闵凤姑忽然停下了脚步,还摆手让他们停下。
原来在他们前路落坡的地方,有着五六个摩洛族人的武士,全副武士披挂守在那里。
其中的一个武士手执着火把,正照耀着他们的所在地,在细细地向他们打量。
“魔摩岛”的摩洛族人多半是未开化的,仇奕森不得不注意,他停下了脚步,矜持着说:“大家需要镇静,他们的脸上还没有绘彩,表示不是存心作战来的;别理睬他们,我们行我们的路,也或许可以‘河水不犯井水’,走过了他们后也不要回头……”
喝得酒醉昏昏的雷诺,听说有摩洛族人出现了,酒气立化成冷汗冒了出来。他请仇奕森把他放下来,开始自动行走。
“仇叔叔,你注意到了没有?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手上持着吹毒镖的竹筒!”凤姑提醒仇奕森说。
“我已经看见了,但是我们仍还是要这样过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由那条狭窄的山路下去,摩洛族人的武士就守在路旁。仇奕森挽着雷诺,行在前面,首先过去了。
“不要回头!”仇奕森关照说。
跟着,银姑也过去了。几个摩洛族人的战士忽的叽哩咕噜地互相说起话来了。
他们的说话连雷诺也听不懂。
凤姑沉着气,正要过去,跟在最后面的朱阿锵心情紧张,抢先了一步和凤姑挤做一团。
“嗨呀!”一个摩洛族人以示威性地怒吼了一声。
“砰!”凤姑在惊慌的情形之下,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得很残忍,正击中了一个武士的脑袋,立时炸得开了花,血肉横飞。
这一枪挑起了战火,五六个土人,手中全有武器,仇奕森急回身助战。
那手执毒镖筒的武士已经将他的杀人利器举起来了,正待要吹之时,“砰”——仇奕森已把他射倒。
除了仇奕森和闵凤姑之外,其他的几个人都是手无寸铁的。
土人武士的长矛已经射过来了,朱阿锵不幸,正中背脊,一声惨叫滚落山岩下去了。
这名海盗,大概生平作恶多端,刚有机会能摆脱罪恶投向光明面,就死于非命了。这也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贯满盈落个如此下场。
仇奕森和凤姑两人以快枪手的姿态,砰,砰,砰……一串连环枪打了过去。
五六个摩洛族人武士非死则伤,刹时间全倒下去了。大概其中只有一个是活着,倒在血泊中呻吟着。
“摩洛族人的报仇心理最为浓厚,我们要斩草除根,别让他们留了活口!”闵凤姑说。
“算了!反正我们不会再到‘魔摩岛’来了。”仇奕森向凤姑劝阻说:“你首先开火,已经不应该了!”
凤姑很不服气:“是他们首先向我攻击的!”
“不!他们无非是向我们示威罢了!”
闵凤姑不乐,呶着小嘴,说:“你是从来不向着我的!难道说,是我害怕他们的示威才开的枪不成?”
仇奕森说:“不必争辩,就因为你这么一枪,多少条人命?”
闵凤姑气恼得几乎要哭了,不再说话,加快了脚步,如飞似地向山下去了。
银姑在仇奕森的身畔,笑吃吃地说:“仇叔叔!你来救我,倒是可以预料到的,想不到凤姑也会到!她是巴不得我早死早超生的……”
“这是什么话!”
“哼!凤姑老觎着我的一份遗产……”
“呸!你们的父亲还未有死呢!你们就已经老在那份遗产上打算盘了,这成为什么名堂?”
“这也不为别的,因为我在父亲的面前最为得宠的原因!”
“哼!你也未免自视太高了!”仇奕森讥讽着说。
不久,他们已落到海湾之上。凤姑的形状像是赌气似的,早已坐在船头之上。
她呶着嘴儿,谁也不理睬。
银姑登了船,故意在她的身畔加以讥讽说:“爸爸是说过的,牺牲几个土人,根本不算得了什么,不是吗?”
凤姑没有回答,只向银姑怒视一眼。
仇奕森已掣开了马达,汽船打了个“倒车”,一个大转弯,如一条箭似地驶出海湾去了。
船上的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好像心事重重,大家默对无言。
仇奕森驾着船,冷看着银姑和凤姑两人的形色,心中感叹万千。
同胞姊妹不合力起来对付外侵,反而在一份遗产上钩心斗角,实在令人齿冷。
天上寒星疏落,雷诺经过了一番风险,回到船上心情才开始平静下来。他无聊地唱着土人的山歌。
那山歌的声调悲怆极了,纯是山地民族的情调。
汽船很驶了一段航程,已经远离开了“魔摩岛”。在寒凉的夜色之中,它只余下黑魇魇的一座巨形山影。
在那黑魇的山形的棱角处,两艘海贼船仍亮着灯火,许多火把向山头上流动奔走着。大概是他们已经发现了银姑被人救走了,这时候再派大队人马追上山头上去也没有用场了呢!仇奕森他们早乘上汽船远离了。
仇奕森心中直在担忧,秦文马和周之龙那伙冒失鬼该怎么办?他们所乘的一条机帆已经触了礁,他们连回程的交通用具也没有,那岂不糟糕?
海贼们发现银姑被救,杀性必起,说不定会登岸继续向秦文马他们追击。
秦文马他们虽说是拥有好几名枪手,那些所谓的枪手无非是花拳绣腿之辈,平日恃着腰间里别着凶器,能吓唬吓唬一些地头上的“小捣乱”而已,真的面临大敌,他们又怎会是海贼的对手呢?
袁大麻子一贯的作风,向是赶尽杀绝的,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同时,因为凤姑的胆怯,临场不够镇静,竟开枪射杀了摩洛族人的武士,致挑起了戮杀,一连串杀了他们有五、六人之多。
摩洛族未开化的番人,嗜战及复仇心理最强,他们发现这批武士被杀后,必会迁怒于留在海岛上的海贼或是秦文马他们那伙人。
秦文马他们光是应付那些野蛮人就够焦头烂额的了。
仇奕森人势孤单,又带着两名女流之辈,无法赶往援救。他心中想,惟有先回至C岛去再说。
这时候,又听得银姑在船头上故意挑逗凤姑说话。
“凤姑,这一次相信你以为我是必死无疑的了,你肯冒险到‘魔摩岛’来搭救我真是出了奇迹,你是打算来给我收尸的吧?”
凤姑立刻咬牙切齿地回报说:“银姑,我且问你,你是否受到海贼的凌辱?假如是的,那么你该自己跳到海水里去洗个清白,最好是永沉海底,免得有辱我们闵家的清白!”
银姑勃然大怒,说:“凭你的这句话,我得要打你的耳光!”
仇奕森立刻喝止:“银姑,这就是你的不应该了。凤姑冒了性命危险,救了你的性命,你非但没有表示任何感激,反而恶言相向,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银姑说:“我们姊妹之间,有着许多难以解释之处!”
“外忧重重,你们是同胞姊妹,理应团结一致,抗御外侮,反而自己钩心斗角,岂不形同自相残杀么?”
凤姑冷冷地嗤了一声,说:“只此一次,再有下次时,我连替你收尸的念头也不会动了!”
银姑也冷笑说:“反正现在我欠你一命,将来我会还你一命的!”
汽船抵达C岛之后,凤姑备有两匹马拴在码头岸畔间,这丫头纵身上马,缰绳一收,四蹄如飞,如箭脱弦地朝着“闵家花园”疾奔回去。
仇奕森打发雷诺走了后,和银姑共乘一匹马,徐徐地奔向山上。
“你还是得告诉我,你是和谁一起到C岛来的?”
银姑皱着眉宇,故意倚身向仇奕森的身上一靠,娇嗔说:“奇怪,你是堂堂的男子汉,为什么老是婆婆妈妈的?一点小事情何必穷诘到底?”
仇奕森说:“你一向行为不检,应该受到约束!”
“哼,这只怪我嫁人不淑,嫁错了丈夫。假如说,我有丈夫如仇叔叔您一样的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就会守本分了!”
“呸!”仇奕森唾了一口。
不久,那匹马已经来到“闵家花园”的大门前了。
哈德门和几个土人孩子全副武装守候在大门前,他们是听闵凤姑说银姑已经脱险,特地赶来相迎的。
这时候,看见银姑和仇奕森驰马回来,立时起了一阵欢呼。
银姑以讥讽的语气向仇奕森说:“瞧,大家都把你看做英雄人物了,我不过是造成了英雄人物的点缀品而已!”
仇奕森懒得和她贫嘴,快马加鞭,朝那条平直的大道直奔花园的大厦去了。
闵三江听得凤姑的报告,银姑已经平安脱险归来,心中高兴不已。他和华云道、金姑、邵阿通及柯品聪等人全守候在大门之前。
当仇奕森和银姑出现在他们的跟前之时,闵三江首先挥手欢呼。
仇奕森和银姑下了马,银姑以撒娇状扑到闵三江的怀里,高喊了一声爸爸,立时抽泣不已。
不用说,银姑无非是在做戏罢了。
闵三江是慈父心肠,抚着她的胳膊说:“孩子,你干嘛的这样糊涂呢?”
仇奕森吁了口气,向闵三江说:“三爷,省掉你八千元了,但是事情并下不了地呢!”
闵三江说:“仇老弟,我知道你行!除了你,没有人能办得到的,我不知道该如何的感谢你!”
“不必感激我了,快设法去救秦文马他们吧!”仇奕森说。
“怎么回事?他们的情形怎样了?”闵三江当然也会为这伙人担心的,因为有了伤亡,他总该要负若干道义上的责任,虽然这时候银姑已经是脱险无恙归来了。
“秦文马和周之龙不懂战略,架了一条机帆,直接向袁大麻子的两条船正面进击,被杀得七零八落。船触了礁,弃船登岸,还要逞强作第二次进扑。他们怎会是海贼们的对手呢?”仇奕森说:“我无非是想阻止他们的愚昧的行动,但决未想到他们顽强好战到如此程度!”
“这样说,他们是被困在魔摩岛了?”闵三江搔着头皮颇感到困惑。
“这还不说呢!”仇奕森盼顾左右,屋子内没看见闵凤姑的纵迹,知道这丫头又是赌气去了。说:“我们在救出银姑当儿,和摩洛族的武士遭遇上了,抢杀了他们五六人……”
银姑口快,抢着说:“本来可以无事的,是凤姑先开了枪!”
闵三江深懂得摩洛族人的性格,这些野人的复仇心理是最强不过的,可能会因此迁怒于秦文马他们一伙人,即跺脚说:“这一来,秦文马他们可能会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了!”
“势必会全军覆没而后已!”仇奕森说。
闵三江在情急之下,招呼华云道说:“麻烦你出马去搭救他们吧!”
华云道不乐,说:“怎么样去?我单人匹马先突破海贼的包围,又深入摩洛族人的腹地,去抢救这几个宝贝么?”
“带哈德门去,再找几个懂得摩洛番人言语的土人孩子……”闵三江说。
“嗨!简直以卵击石……”华云道不高兴这项任务。
银姑开了口:“爸爸,我是义不容辞的,志愿兵算我一名!”
“唉,你是女孩子……”闵三江似不以为然,同时他斜眼睨了金姑一眼。心中暗觉奇怪,为什么金姑对她的丈夫的生死,似乎漠不关心。“金姑,你也着实应该走一趟!”
“谁在这里保护爸爸的安全?”金姑反问。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闵三爷说:“你可以带邵阿通去照顾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有哈德门同行,多携带炸药,就可以把番人吓退了!”金姑说。
“既然金姑懂得战略,为什么还让秦文马他们去进行这种愚蠢的行动?”仇奕森讥讽地说。
金姑瞪了仇奕森一眼,不再说话,匆匆地出了房子,在户外敲击梆鼓,叫哈德门到大厦来说话。
忽然,凤姑出现在楼梯口间,高声说:“不必麻烦了,我走一趟就行了!”
闵三江长叹一声,说:“女孩子全出马了!”说时,又瞪了仇奕森一眼。
仇奕森含笑,没有作任何的表示。
不久,哈德门跑步到大厦来,只见他满身大汗,气喘不已。
金姑向他关照说:“招集十个以上,善于打斗,懂得摩洛番语的战士,多预备炸药……”
仇奕森说了话:“让孩子们去送死,太残酷了吧!摩洛族是否会自相残杀?值得考虑!”
金姑不乐,板着脸孔说:“杀摩洛族人,是你们开了端的!”
“那是逼不得已的事情!”
“你袖手旁观还说什么风凉话?”金姑抢白说。
“你怎知道我会袖手旁观呢?”仇奕森说。
闵三江立刻抢着说:“仇老弟,我等你的这句话等了很久啦!”
仇奕森很冷静,向金姑说:“你需要携带的东西,虽然好像很够充分,但是仍然有遗忘的!”
金姑说:“还缺少了什么东西?”
“救伤药和棺材!”仇奕森讥讽说。
金姑勃然大怒,说:“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有闲情开这种玩笑么?”
仇奕森冷嗤一声,说:“按照‘魔摩岛’的形势,秦文马一行有十数人,被困在该岛之上;袁大麻子和他的党羽经过两次接触大战,也一定会有伤亡。银姑被救出险,必然会触使海贼们老羞成怒,说不定今晚上就会来犯!”
此语一出,使得闵家的三个女儿大感惶惑,面面相觑地不知如何是好。
“仇老弟说得有理!”华云道点头说:“秦文马他们一伙人被困,海贼们必以为‘闵家花园’的防务空虚了,加上大伙儿开赴‘魔摩岛’去,万一海贼来犯,该怎么办?”
闵三江也感到困惑不已,毕竟他是年已老迈,又残废了一条腿,一切都不复当年之勇了。大伙的人,开往“魔摩岛”去,假如真的海贼来犯,该怎么办?
“闵三爷!着实的应该请救兵了!”仇奕森再说。
“请什么救兵?”闵三江捻着花白的胡须问。
“请官方来解决这件事情。”
“呸!”闵三江乃“江湖道”出身,观念仍然改不了,恁怎的也不肯劳动官方。
空气沉寂下来,每个人都惶悚不安地苦思谋求对策。仇奕森知道闵金姑是最孝顺的一个女儿,便趋了过去,接下她手中的一支双筒大号猎枪,将它挂至哈德门的肩头上。边说:“待我和哈德门走一趟吧,其余的人一律留在‘闵家花园’备战!相信海贼不进攻则已,这次进攻,情况必然是很惨烈的!”
“骚胡子!我跟你去!”凤姑追下了楼梯说,她一开始不紧张,便又称仇奕森为骚胡子了!
华云道立刻拦阻说:“‘魔摩岛’不是女孩子去的地方,有仇老弟和哈德门就足够应付了!”
凤姑向华云道抢白说:“我不是已经去过了一趟了么?还是刚由‘魔摩岛’回来的呢!要不然,银姑是怎样被救的?”
仇奕森见凤姑已经回复原状了,便说:“凤姑跟我去也好,我和哈德门有言语不通时,有凤姑可以做翻译!”
银姑在旁冷言冷语地说:“看情形,我们闵家要多一个三女婿啦!”
仇奕森带着凤姑和哈德门出了大厦,仇奕森还是按照金姑的原来计划,让哈德门带领十余个能通摩洛语的壮男,另外还多预备炸药。
在这同时,华云道等人在“闵家花园”内布置就绪,以应付海贼们的突袭。
过了约十余分钟,哈德门的人马招集停当了,所需的用物也全准备好了。
他们只有一艘汽油快艇自然是不够的,尤其是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尚有十余人留在“魔摩岛”,在回程时一条船无论如何也装不下。
所以他们得另找一条快船,这事情又非找雷诺和巴法奴不可了。
这一次,他们借用了华云道的老爷汽车下山去,寻找雷诺和巴法奴两人。
上一次秦文马和周之龙所租用的一条机帆,就是仇奕森授意巴法奴故意给他们安排下的。
听说那条机帆触礁,巴法奴不由地怔了一怔。那条船原是由仇奕森授意,教巴法奴做了介绍人租给秦文马等的一伙人的。
仇奕森的用意原是让秦文马等人知难而退,因为机帆的速度不够,机件陈旧,设备简陋……不宜于和海盗作战的。
仇奕森驾着柯品聪因赌债抵押给秦文马的汽油快艇超过了他们之后,冲进了海贼们所布置的火网,海贼们的枪眼位置全露出来了。凭秦文马他们所雇用的那条船,怎的也不可能会讨到便宜。照说看情形不对就应该折回去了,这样可以避免了许多人流血;想不到秦文马他们的那伙人,好像不知道死活,继续向海贼所布好的阵地突进去,而致被杀得人仰马翻,机帆也触了礁,他们的人也被困在了“魔摩岛”。
“机帆触了礁,情况可严重么?”巴法奴很关心地说。
“当时的情形不十分好,还搞不清楚呢,好像整条船被架在礁石之上!”雷诺代替仇奕森回答。
“假如船有损害,可要赔偿损失啦!”巴法奴说。
“那是以后的事情,当前最要紧的问题是去救人!”仇奕森说。
巴法奴在C岛上和靠海吃饭的船户十分熟悉,所以仇奕森让他再去设法找一条机帆船。
巴法奴说:“一般的船户,对‘魔摩岛’都不感到兴趣!”
仇奕森说:“这次我们可以出较高的代价!”
“赚钱是另一回事,到‘魔摩岛’去多半是凶多吉少!”巴法奴说。
仇奕森教巴法奴只管放心。“有我在一定会安全的!”
巴法奴勉为其难地走了趟。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巴法奴回来覆命说:“机帆的老板多不肯出租,只找到了一艘十余匹马力的渔船!”
“渔船也行!只要能载送大家到‘魔摩岛’就行了。”仇奕森看了手表。
“抵达‘魔摩岛’恐怕要天色大亮了呢!”
“但是船老板不肯驾船,他只把船交给我们!”巴法奴说。
“有你驾船就行了!”仇奕森吩咐巴法奴带路,命哈德门带着那批土人孩子及所有携带着的用物搬上船去。
那条渔船也是够“老爷”的了,光只是发动马达就费了一番功夫。
仇奕森和凤姑、雷诺三人仍还是乘着那艘汽油快艇走在前面领路。
按照那黑石湾海贼船停泊的所在地点为目的地,由于速度的差别,渔船跟在后面甚感吃力。
哈德门所带着的那批土人孩子,他们的年岁按照族人的规矩,照说是该为武士了——虽然,他们一生之中还未曾作过战。
这是头一次出征,而且又是到“魔摩岛”去,心情逐渐地紧张起来。哈德门教他们唱着武士出征的歌谣,藉以镇静他们的情绪。
夜后海面上的风浪很大,船身颠簸不已。
仇奕森驾着船,坚毅地勇往直前,海面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他的发鬓已经显得有点花白,年岁也刻划在脸上了,可是依然精神奕奕。
雷诺疲乏不堪,已经倒在甲板上曲蜷做一团,睡熟了。
凤姑也显露出疲惫之色,但是她仍挺着精神,守在仇奕森的身畔。
“把衣裳穿起来,天气有点凉了!”仇奕森向她关照说。
闵凤姑吁了口气,说:“稍微吹点风,可以挺起精神,不至于疲倦了!”
仇奕森说:“你为什么又要跟着来呢?”
“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似乎有更多的信心!”凤姑含情脉脉地说。
“你不是生了我的气吗?”
“不!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经过冷静回想之后,当时的情形,我的确是有点慌乱,假如我不开枪,恐怕就不会有事情了!”
“你能想清楚真不容易!”仇奕森笑了笑,伸手扶持凤姑来代替他把持舵盘。随后,他拾起座位上的一件兽皮衣给凤姑披在肩上,免她着凉。
“骚胡子,你也真是一个怪人,你的问题在我的心目之中,永远是想不通的!”凤姑感叹说。
“我的问题,较之你们闵家的问题是简单得多了!”仇奕森说。
“你曾多次说过,无意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可是到现在为止,你似乎连任何一个细节,也要穷诘不放呢!”
仇奕森说:“其实这也没什么,我是老光棍一条,自从离开了澳门之后,孤孑一身,没有去处,来到闵三爷这里,凑上这场热闹罢了!”
“可是你口口声声说是不愿意再涉身江湖……”
“唉,话虽是那么说,可是谈何容易呢?闯进了江湖的人,想收手,比打江山还要难。你的父亲就是个例子,他洗手江湖多少年了?可是江湖上的朋友仍对他不肯放过,你能说这是谁的过错吗?闵三爷从未忘过练武把子,把你们三个女孩子一一教练成飞刀好手,证明了他忘不了江湖,脱离不了江湖,只是岁月不饶人,加上他残废了一条腿……”
闵凤姑趁势将肩头倚在仇奕森的肩上,又说:“你来到C岛之后;是否已经开始不再感到寂寞了?”
“C岛原就是不寂寞的地方!”
“骚胡子,我们在走出家门时,银姑说的一句话你可有听见吗?”
“银姑的人不正经,说的话也没什么可听的!”仇奕森已经会意说。
“她说我们闵家缺少了一位三女婿!”
“呸!”仇奕森马上将肩头闪开。
闵凤姑体重失去了平衡,几乎跌跤,她手中轮盘也随之打转。仇奕森很快地抢上去,将她扶持着。
“我们已经是进入了石礁区,很容易就会触礁了,你要胡闹,也要先把性命看重要些!”
凤姑不乐,说:“骚胡子,你是开朗人,可是把有些事情却看得非常拘谨!”
“黄毛丫头,我不愿和你多噜嗦!”
是时,“魔摩岛”已是逐渐地接近了,黑石湾也已在望,可是看不见该海湾上有任何的一点灯光,好像袁大麻子的两条海贼船已不知去向了呢!
仇奕森的心中有了惶恐,莫非真的正如他的所料,袁大麻子趁虚向“闵家花园”实行突击?
闵三江虽然还有两个女儿,还有老秃贼华云道为他支撑大局,可是他们的人孤势单,与海贼帮的人数过于悬殊,交起手来,必然是吃亏的。
可是急也没有用处,他们的船已经和黑石湾接近了。仇奕森将速度减下,等候后面的渔船跟上来。
黑石湾的水流甚急,汽船对着逆流上驶,等于是停顿在海面上。
他们等了许久,巴法奴驾驶着的渔船始才慢慢地追了上来。
“听!”闵凤姑忽然惊恐地拍着仇奕森肩膊叫他注意。
那是摩洛族人的梆鼓声响,“咚、咚、咚”地散播在寒怆的海岛上空。
初时鼓声甚是轻微,一忽儿像骤雨云聚似地一阵激烈。
雷诺也被惊醒了,这孩子胆怯地咽着气说:“噢,不好,那是番人的战鼓!”
“不要慌,我们要沉着!”仇奕森向雷诺安慰着说:“我们还是在海上呢!”
巴法奴驾驶着的渔船驶近了,他以娴熟的手法将渔船驶至汽艇之畔,两船并肩而行。
仇奕森隔着船招呼哈德门说:“你们有谁听得懂番人的战鼓?”
哈德门答:“我就听得懂!他们无非是在招集武士罢了!”
仇奕森点了点头,向闵凤姑说:“这样看来,秦文马他们还没有遭受到攻击。我们假如能赶得及,也许能避免一场更可怕的流血!”
哈德门高声向仇奕森说:“我们的人数恐怕太少了,听鼓声他们是全面招集法!番人会漫山遍野全面而来的……”
仇奕森说:“‘魔摩岛’的土番在作战之前,一定会有跳舞的仪式,我们要争取时间,也许可以避免战争!”
“秦文马他们落荒而逃,逃到哪里去了,我们还不知道呢!”闵凤姑说。
“由那条触礁的机帆处登陆上岸,总可以找得着的!”仇奕森说。
那条触了礁的机帆,仍架在海礁上。黑魇魇的,假如不加以注意的话,根本分不出它究竟是礁石抑或是船!
“我们由这里登陆好了!”仇奕森和巴法奴打了招呼便驾船驶拢岸边。海湾上的礁石有如星罗棋布,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可以泊船的地方。
仇奕森掣亮了汽船上的探照灯,沿着岸找寻。
“跟着我来!”巴法奴对“魔摩岛”好像还是满熟悉的。他驾船驶在前面,霎时间冲进了海湾礁石密集处的一处缺口,熄下了马达。
于是仇奕森就立刻驶船跟了进去,总算是找到了停船的地方了。
正在这时间,梆鼓的声调忽然改变了,而且还夹杂着阵阵人声的呼嚷。雷诺吓得打了个冷战。
“这又是干什么?”仇奕森又问哈德门说。
“正如你说的,番人在开始跳舞了!”哈德门说。
“他们要跳多久?”
“到日出即开始攻击!”
仇奕森已跳上了岸,拉绳缆绑在礁石之上。“我们要争取时间,各人预备要携带的东西!”
闵凤姑提着猎枪也跃上了岸。由于那些急促鼓声和嘈杂的呼嚷声响,显得恐怖,闵凤姑也抖索不已。
“凤姑,你最好和雷诺两人守在船上!否则船丢了,我们同样的没有退路!”仇奕森说。
“不!我要跟着你一起走!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闵凤姑好强地说。
“我看见你在发抖呢!”
“吹了好几个钟点的海风,当然是冷!”
仇奕森无奈,只有派下雷诺一人守船。他自行囊之中取出一支圆筒子的大手枪,交给雷诺说:“这是信号枪,假如有人侵犯你们的船,将手枪举起朝天打!”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雷诺战战兢兢地问。
“事情办完了立刻就回来!”仇奕森说。
那条渔船之上,派下了巴法奴和两个土人孩子看守着,其余的人全登上了岸。
哈德门沿着岸找寻足迹,对此道他似乎颇有经验。循着足迹找寻,沿路上都有折断了的树枝,和经过了践踏损坏的草木,很容易就能测知秦文马他们的行踪。
“仇先生,我能喝一点酒吗?”雷诺守在汽船上发现仇奕森的行囊之中置有一大瓶酒时,以双手兜成喊话筒,高声叫着问。
“只可以喝一点取取暖,但是千万可别喝醉了!”仇奕森回答。
闵凤姑却在仇奕森的身畔说:“这个孩子,已经喝醉过一次了!”
仇奕森说:“让他壮壮胆也好!”
“嗨!血迹!”哈德门忽然在草地发现了血迹,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仇奕森和闵凤姑急趋过去观看,果然的那草地上有着斑斑的血迹。似乎受伤者边淌着血,一边行走,所以血迹垂留着的范围拖得很远。
“伤势好像并不轻呢!”凤姑说。
“这是在机帆船上受伤的路线,是朝着海贼船的方向走,恐怕我们还得浪费上一段时间!”仇奕森说。
由于摩洛土番的鼓声和歌唱的声音一阵沉重,加重了他们一行人的心情紧张和恐怖。
哈德门仍领在前面,他在一堆岩石间发现了许多弹药的空壳。
“秦文马他们大概是在这地方和海贼们相拚的!”
“现在我们需要赶快找寻他们的退路!”仇奕森说。
蓦地,闵凤姑一声尖叫。
原来,她在一块岩石的底下发现了一具尸体。大家趋过去一看,死者竟是邹阿毛,这家伙是曾经两度被仇奕森踢落水去的。
“唉,他口口声声嚷着要向我报仇,想不到竟把性命丢在这儿了!”仇奕森感叹说。
因为发现了尸体,那些土人孩子武士一个个的开始失魂落魄、惊惶不已。
“赶快找寻他们的退路吧!”仇奕森向哈德门说。
哈德门便领在前路,循足迹继续摸索。他所发现的血迹是愈来愈多了,等于证明了秦文马他们的一伙中受伤的人是愈来愈多。
“向这边走!”哈德门指点了路线带着大队向山坡上去。
蓦然间,摩洛土番的梆鼓和呼嚷的声响停下了,整个的海岛显得阴森和沉寂。
很显然的战鼓停下,就是土番开始攻击的时候了。
“我们可能已来晚了一步啦!”哈德门说。
“快继续寻路吧!”仇奕森吩咐说。
由于梆鼓之声响停下了,摩洛土番已经实行开始攻击。“魔摩岛”的番人残忍嗜战,神出鬼没是著名的,哈德门带来的一些土人孩子,一个个地驻足不前了。
哈德门大肆咆哮。
仇奕森看情形不对,说:“你向他们咒骂也没有用处,孩子究竟还是孩子,他们的胆量也只能到此为止!”
“那该怎么办呢?”哈德门似乎在生气似地说。
“愿意跟我们走的,我们给他们重赏;不愿意跟我们走的,让他们回到船上去等候着!”
哈德门也无可如何,按照仇奕森的意思把话给宣布了。不愿同行的孩子,十有九人!
哈德门咒骂不已,他还想催逼着那些土人孩子继续前进,可是这一来,他们的阵势就显得有点凌乱了。
仇奕森说:“假如他们胆怯的话,强逼他们前进也没有用处,等到最后,恐怕还要碍事呢!不如让他们回到海边上去等候!”
哈德门似乎已失去了对这些孩子们的领导地位,似也无可如何,一声叱喝,让那些曾经自命为武士的孩子们退返海岸去了,命他们把守着两条船,那是他们最后撤退时所必须的。
继续前进的就只剩下仇奕森、哈德门和闵凤姑三人了。仇奕森将所需的用物和炸药分作二个行囊,让哈德门背上一只,他自己也背上一只。
天色已露曙光,一轮金辉已微在海水的边缘探头,将蔚蓝的海水画出了万道金蛇。
枪声骤起,那是一场接触性的大战。
“唉,土番已经进攻了……”闵凤姑惊惶地说。
摩洛土人的习惯,老是喜爱拂晓攻击的,这样他们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唱歌跳舞整夜,到了最疲乏的时候开始攻击。假如说秦文马他们以为土人的歌声和鼓声恐怖竟夜,应该休息了,也就上当了。
枪声一起,哈德门就无需要再运用他的土法追踪,循枪声的所在,就可以知道秦文马他们落在什么地方了。
哈德门已爬上了一座山头,他打了个寒噤,回首向仇奕森和闵凤姑说:“我们只有三个人,怎能救他们出重围呢?”
仇奕森和闵凤姑爬上了山头,举目一看,也真的寒了心。山谷之下,漫山遍野全是摩洛族人,几乎全是用彩色绘了鬼脸及身上涂了花纹的,那是代表他们的誓死作战。
秦文马等一行十余人被困在山谷下的一幅洼形的死地,其中还有好几个人是负伤的,他们正集中了火力抵抗摩洛土人的进攻。
好在那些土番们所持用的全是土制的武器,以长矛和毒镖为主。秦文马他们还有十余支枪可以抵挡一阵子。
但是他们所盘据的一幅死地,除了冒险跨山逃走以外,等到弹尽援绝,必然还是落在摩洛族人的手里。
仇奕森看过地势之后,取出炸药,向凤姑和哈德门说:“我们唯一的办法,是给秦文马他们炸出一条退路!”
闵凤姑说:“假如要秦文马他们退上山,牺牲必然很大呢……”
“当然是要土人退回去,要退到他们的长矛和毒镖所不能达到的距离!”仇奕森说:“凤姑,你通常在闵家花园练武,在这时候,打飞靶的功夫可需要用上了呢!”
“怎样打飞靶?”凤姑问。
“我把炸药扔出去,等它差不多落在土人的头顶上时,你要把它击中!”
凤姑说:“我的手有点战栗,恐怕瞄不准呢!”
仇奕森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携带来的炸药不多,假如击不中,就等于浪费了一枚!”
闵凤姑平常逞强好勇,这会儿也露出女儿态了。她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中的猎枪,说:“我们试试看吧!”
仇奕森说:“不必试了,一定要击中它!”
仇奕森已经将炸药准备妥当,又关照哈德门布好一个藏身的屏障之地,又说:“土人发现我们在山头之上,一定会进攻上来,你要阻止他们进攻,用炸药炸他们回去!”
哈德门唯唯诺诺,完全听从仇奕森的吩咐。趋至高岩之上,寻找了一块有利而又足以掩蔽身形的岩石,躲藏起来。将身上背着的行囊解开,把行囊内装载的炸药一一取了出来,散置在地上,以便于取用。同时将火种也预备好,只需燃点,炸药就可以扔出去爆炸。
蓦地“嗖”的一声,对着了他们的所在而来,仇奕森急忙一翻身,将凤姑推倒在地。他一打滚,拔出腰间手枪,这时候,一支长矛已插射在凤姑的身畔了。
原来,摩洛土番的斥候已发现他们的所在了。
“砰!”一声枪响,仇奕森伏地转身一枪,他们的背后约十余码的地方,已经倒下了一个赤身露体的土人。
山谷底下正在向秦文马等人围攻的摩洛土番,有部分已发现了山头上有枪声,一阵土语狂叫,土人的酋长已指向了山上。
一些土人武士舍弃了他们围攻着的“猎物”,转向山头上来了。
“凤姑,你准备好了没有?”仇奕森问。
凤姑急忙自地上爬起,举起了猎枪。“我准备好了!”
仇奕森说:“我们全靠你打飞靶的技术了!”他扬手一扔,飞出了一枚炸药。
“砰,砰,砰”,闵凤姑也或是心慌意乱,枪法也不灵了,连射击了三枪,没将炸药击中。
只见那条圆筒筒的炸药,已落在山头上正向他们蜂拥上来的一群土番的跟前。
仇奕森情急之下,拾起了置在地上的步枪,“砰!”枪声响过之后,轰然一声爆炸。
仇奕森击中了炸药,正在冲上来的摩洛土番的跟前。只见他们人仰马翻,刹时间倒下了有七八人之多。
摩洛土番只有落后武器,但是他们采用的是“人海战术”,仗着人多,前仆后继,仍继续向山上进攻,及向秦文马他们进攻。
“凤姑,这一次别再出差错了!”仇奕森又扔出了第二筒炸药。
“砰!砰!”凤姑又是两枪,这一次是第二枪击中了,炸药在土番的头顶上开了花。
摩洛土人又倒下去了六七人之多。
“凤姑,注意!”仇奕森又次叫嚷。
“砰!”这次只仅是一声枪响,就已经将炸药击中了。轰然爆炸,又次在土番的跟前爆炸,土番又倒下了四五人之多。
“喂,秦文马,你们在此时不撤退,尚待何时?”仇奕森高声怪叫。
秦文马和周之龙一看,救兵到了,他们也知道仇奕森他们所在的山头上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这时,他们扶伤带残的,只向山头上爬行上去。
“凤姑,你干得好,我们再来一次!”仇奕森又扔出了一枚炸药。
“砰!”凤姑的这一枪打得非常之准,那枚炸药刚要落在那堆像蜂窝似的摩洛土番的头顶上之时,轰然的爆炸了,像是炸弹开花,十余个土番立时翻身倒在地上,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仇奕森已跃出了他藏身的掩蔽地方。
窜身下了山坡,以双手为号筒,向秦文马他们一伙人呼喊说:“周之龙,秦文马,你们还在等候些什么?还不快向山上退上来?”
自然,那两响巨大的炸药爆炸声响,已使秦文马他们知道救兵已经开到了,但是他们岂又知救兵只是三个人。
秦文马他们当然需要突围逃走,一声号令下来,枪声密集,打出了一条血路,向山上撤退。
刹时间,“砰,砰,砰”地一阵如蝗似地声响。弓箭、长矛、毒镖,如雨点似地向仇奕森射来。
摩洛土番舍下了他们的目标,蜂拥向山上来了。
仇奕森滚身落地,闪避了弓箭长矛毒镖。“哈德门,挡着他们!”
哈德门也告手忙脚乱,拾起了炸药,划火柴燃点了之后,一枚一枚地向山下扔下去。
刹时间,山谷之下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响,火花蔽天,烟硝弥漫,把山谷也迷漫了。
摩洛土番们也感到恐怖,慌忙退下去了。
秦文马他们一伙扶残带伤,边走边战地徐徐上了山坡,已逐渐和仇奕森他们接近了。
“凤姑,你在前面领路,我们需要撤退了!”仇奕森一面叫嚷着,一面举起枪来,不断地向着那些尚欲逞勇扑向山上来的土番射击。
闵凤姑领在前面,向秦文马他们招手,说:“大家跟着我来!”
秦文马、周之龙他们一伙人的形状是狼狈不堪的了,慌慌张张地追随在闵凤姑之后赶过去。
摩洛人的土番嗜杀成性,只要战事开端,他们是不歇不休的。虽然伤亡惨重,但是前仆后继,回避着炸药的威胁,仍然不断地向山头上扑上来。
仇奕森窜身趋至哈德门的跟前说:“我来接替你断后,你快跟他们撤退吧!上到船之后,先发动马达,等候我上船即开船!”
摩洛族人的“人海战术”确实是骇人的,哈德门虽然血脉里也有着这种血统,但毕竟他是生活在文明的环境里;目睹摩洛族人如蚁窝似地,在血泊之中挣扎,还不断地向山头上进攻,自也感到恐怖。
仇奕森让他先行撤退,他拔脚就跑了,和秦文马他们集合在一起,帮同着那些负伤者退向海岸。
仇奕森仍据守在岩石的近旁,他们所携带炸药已所剩无几了。他再扔出了几枚,以遏阻摩洛族人攻上山头的速度。
随后,仇奕森又将剩余下的几枚炸药置在山岩的石块上,那是追兵所必经之地。
仇奕森也需要撤退了。
他提着长枪奔走了一段,复又回身找着可以屏藏身形的有利地点,举起了长枪,向那些置放在岩石之上的炸药瞄准。
不一会,摩洛土番已追上了山头。
“砰、砰、砰……”仇奕森一连串的射击。他的枪法还是不弱的,一枪射不中,第二枪必击中炸药。又是好几响轰然巨响的爆炸。
山头上又是一片蔽天火光,爆炸得天翻地覆,飞砂走石,摩洛土人又倒下去了许多人。他们逼不得已,暂时又退下山头去了。
这真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摩洛族的土人尸横遍野。
仇奕森倏地拔腿飞奔,不久已落至岸畔。
秦文马和凤姑他们早登上船上去了,马达也早已发动。
仇奕森上了船。这时候,那艘汽船已经是交由秦文马,驾驶起来自然是熟练了。上了排档,踏上了油门,汽船即“如箭脱弦”地驶出了海湾,冲破了急流海域汹涌的白浪,驶行回程了。
那艘渔船是先一步驶离海湾的。秦文马和周之龙所带回来的一批人之中,有不少是负了伤,还有负了重伤奄奄一息的。
仇奕森好像有先见之明,给他们预备了药包。
巴法奴是水鬼出身,懂得如何救伤。
可是在其中有些是中了海贼的枪弹,枪弹的铅头仍嵌在体内,巴法奴就不懂该如何取出铅头。
彭澎是一名鲁汉,他自告奋勇,用小刀子为他们去挖。
是时,摩洛族土番已追至海沿了,他们扔出长矛,吹毒镖,射弓箭,但由于距离已经太远,他们的力量达不到了。
当汽船驶出了安全的距离之后,秦文马忽的向仇奕森说:“我恨不得把你扔在岸上!”
仇奕森拭着满身的汗迹,说:“我冒了性命危险救你们出险,为什么落个怨恨?”
秦文马说:“你偷掉了我的汽油快艇,致使我们被海贼击败!”
闵凤姑在旁,插了口说:“汽艇是我偷的,与仇奕森无关!”
仇奕森并不感激闵凤姑的挺身认罪,说:“你们没有对付海贼的经验,即算有更多的汽油快艇,也必然会铩羽而归,所以我要弄掉你的汽油快艇,同时安排了一艘机帆给你们!”
秦文马抢着咒骂:“原来那条老爷机帆是你安排下的!简直是要我们好看!”
“嗯,我们乘汽油快艇,追过了你们,兜着海贼布阵的地方,冲破他们陷阱,让他们的枪眼全露出来,教你知难而退。想不到你们自不量力,进攻到底,等于自讨苦吃!”
“我们岂是窝囊种,岂能因为海贼们有了准备,我们就实行撤退?”
“自寻死路的方法多得很,何必要拿血肉之躯去和枪炮相拚?假如说,你们救出了银姑,闵三爷会赏你们八千菲币,但是银姑早已安然脱险了!你们会一个钱也拿不着,这些伤残该怎么办?同时,你们还毁掉了一艘机帆,这些损失该由谁来负责?”
“仇叔叔,当然你得负责的!”
仇奕森哈哈大笑:“真是狗咬吕洞宾了!”
船行数小时,已抵达了C岛雷诺所建的小码头。汽油快艇先抵了一步,渔船的速度较慢,差不多距离有二十分钟之久。
当渔船抵岸之际,只听得彭澎在叫嚷:“秦文马,死掉了一个人啦!张大炮流血过多,支持不住呜呼哀哉了……”
秦文马张惶万状,喃喃说:“船毁了,又有人丢了性命!”
周之龙跃上了岸,指着了仇奕森加以咒骂:“仇老前辈,我们之间并没什么过节,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仇奕森回答说:“我该让你们一伙人全葬身在‘魔摩岛’的,实在是太可恶了!”
彭澎他们已经将那绰号名张大炮的尸体扛下船了。兔死狐悲,所有的弟兄,一个个的上前追悼了一番。
“把他扛上‘闵家花园’,给他来个火葬的仪式吧!”秦文马说。
“张大炮是有家室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我们如何向他的家属交代?”周之龙已经开始感觉到难过了。
“狗婆娘养的,张大炮是第一个赞成冲锋拚老命的人。他说过,只有这样才可以教家里的人过好日子!”
彭澎是首先第一个落泪的人。
经彭澎这么的一说,有许多和张大炮有同样身世的,全纷纷落泪,哭做了一团。
“他妈的!要怕死,就别来C岛了!”周之龙咒骂说:“我是你们的大哥,总会给你们有安排的!”
很奇怪的是,当仇奕森领着哈德门等的一伙人,开往“魔摩岛”援救秦文马和那批散帮流氓出险之际,袁大麻子和他的两艘海贼船,离开了“魔摩岛”的黑石湾不知去向,但是他们并没有向“闵家花园”袭击。
“闵家花园”整夜里,空紧张了一场,安然无事地度过去了。
秦文马他们脱险。还责怪仇奕森误事劫夺了他们的汽油快艇,致使他们伤残累累,被海盗击败了。
秦文马是金姑的丈夫,仇奕森救了秦文马的性命,金姑并不因此而对仇奕森改变态度。
M埠方面有紧急的电报拍过来,说是“那卡诺酒店”有重大的事情发生,需得要秦文马或是周之龙赶快回去一趟,加以处理。
在黑社会之中,吃赌场饭的人物,本就是问题复杂的。加上秦文马负债累累,周之龙失势众叛亲离,究竟M市出了什么事他们不得而知,反正那封电报上的署名,是“那卡诺大饭店”,只是请他们回去处理事情就是了!
秦文马是哭笑不得,跑到C岛上来,名誉是背了,可是一直吃力不讨好。老丈人闵三江随便怎么说,该也不会把那份财产双手拱送给他的。
秦文马等于枉费功夫。
M市上因债务的问题也绝不单纯!
“那卡诺酒店”除了债务上的问题,还另有江湖上的恩怨。在通常时,一切的问题,全是由周之龙为他解决的,但是到现在为止,周之龙连自己本身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秦文马想把周之龙等一伙人留在C岛,单独回M市跑一趟,他说:“反正我有汽油快艇,来回一趟非常地方便!”
闵三江已经看出,留他们这批人在C岛,等于是白费的,根本派不了什么用场。正如仇奕森所说的,他们不是海贼的对手。留着,是白留着;不如离去,还少了累赘。
可是,在这批吃赌场饭的散帮流氓之中,来到C岛丢掉了性命或是受伤流血负伤的又有了不少人,该如何打发他们呢?
但是闵三江说不出口,教这些人走路;他自己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遭遇了难题。他实在也希望借此机会试试秦文马等的那伙人的心理。
还是银姑代替他的父亲说了话:“张大炮之死,我也感到难过,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张大炮的家中有老有小,失去了依靠,我愿意付他一些抚养费!”
周之龙听说银姑肯付钱,喜出望外,挺身而出:“银姑小姐,你打算怎样付呢?给他一家老小多少钱?”
银姑说:“爸爸事先有言明,谁能救我出险,以八千元的赏金,就算有伤亡亦在此数之内!”
周之龙说:“银姑小姐打算付八千了事吗?那么还有其他的受伤者该怎么办?”
银姑说:“我并没打算付八千,这八千元是该仇叔叔所得的!”
仇奕森连忙摇手说:“我并不是为钱而来的!”
“是否你愿意将这笔赏金转赠给张大炮他们呢?”银姑问。
“假如闵三爷言出必行,愿意付这笔钱,我当然也愿意这样做!”仇奕森说。
秦文马又抢着说了话:“仇叔叔,触礁撞毁了的那条机帆应该由你赔偿,谁叫你偷掉了我所用的汽油快艇呢?”
凤姑不服,说:“用二姐夫汽艇的,是我!与骚胡子无关!”
“那么凤姑,该由你赔偿!”
仇奕森冷笑说:“反正现在一切,全在钱的问题了!”
“谁也没教你们租用别人的机帆开往‘魔摩岛’去,骚胡子意思是教你们知难而退的!”凤姑说。
“仇叔叔故意留置下一条船,就是教我们上当的!”秦文马强词夺理地说。
闵三江拍了桌子,说:“反正银姑是脱了险,我愿意遵守诺言,八千元由我所出。不管你们谁得到或怎样分配。但是话该说明了,海贼们甚难应付,你们也全不是对手,以后该是否留在C岛,请大家作慎重的考虑!”
周之龙耍出了无赖脾气,说:“八千元不够分配!”
银姑在旁冷冷地说:“打死了狗说价了!”
华云道也说:“事前有话说得很清楚,八千元是赏格,大家可去可不去,为什么到现在始才反悔?”
“华云道,你太不江湖了吧?”周之龙指责说:“事前我们并未考虑到会出人命……”
“对付海贼非出人命不可!你们岂不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吗?”银姑说。
闵三江光了火,说:“不要废话了,我愿意增加赏格、给你们一万元!不过以后谁爱留着,或不爱留着,自己决定主意,免得以后噜嗦!”
“闵家花园”之内正在扰嚷之际,忽而山头上来了一个浓眉大眼的粗汉,由大马路直朝闵家花园的大门而来。
大门之前把守着有土人孩子,他们立刻传报了哈德门。
哈德门赶至大门之前,那粗汉什么话也没说,只双手递上了一张红帖子,转身就走了。
哈德门不认识华文,更不懂得江湖上的一些规矩,急忙将那份红帖子送往大厦。
闵三江接着红帖子一看,整个人凉了半截。拭着冷汗说:“唉,果然……方家四怪到了!”
“方家四怪?”仇奕森咽着气,接过帖子一看,那江湖上的“拜门帖”,红帖之上,写着:
专帖拜会闵老大哥。
方龙
方虎
方豹
方犊揖手拜上!
仇奕森也感到困惑,咒骂起来,且竟喃喃地诅咒说:“这些老妖怪,连一个也没死,想不到他们竟和袁大麻子勾结起来了!袁大麻子的头脑虽然简单,但该也不会不知道这四个弟兄难惹,到了最后,必然会吃他们的亏的……”
由于仇奕森和闵三江看到了“方家四怪”所递的“拜门帖”,脸上露了隐忧,使得大家都感到惶恐不安。
银姑露出很不服气的神色,说:“区区的四个小海贼,有什么了不起的?爸爸和仇叔叔为什么对他们这样重视呢?”
闵三江叱斥说:“孩子,你什么也不懂,不许多嘴!”
仇奕森向银姑说:“假如你被这四个老妖怪俘掳了,问题就不这样简单了!”
银姑仍然不服气:“他们是什么三头六臂人物不成?”
仇奕森说:“奸掳烧杀,无恶不为,这八个字还不足形容他们四兄弟……”
闵三江经过一阵苦思之后,忽然说:“仇老弟,我需要刺探这四个老妖怪的实力,究竟他们是剩下兄弟四人,或仍领导着一个船帮?”
仇奕森说:“秦文马砸掉了别人一条机帆,我们得先赔船,笼络当地海上人心,以后才能办事!”
提起了那条船,秦文马又恼了火,说:“他妈的,仇叔叔,假如你不偷掉我的汽油快艇,我又怎会雇用人家的机帆呢?”
仇奕森说:“我现在就是谈到了赔偿问题!”
闵三江忽然有了决意,向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的一伙人说:“事情是愈来愈恶化了,我得向各位声明,各位的仗义扶助,使我感到衷心的感激,但是按照当前的情况,一切会对我们更不利!可能会有更多的流血事件。各位假如是不计较生死,肯为我姓闵的用命,我当然欢迎感激;但若有家室的人,我劝你们还是及早回家去,免作无谓的冤死鬼!”
听完了闵三江的一番话,那批散帮流氓面面相觑,一场大战已经把他们打寒了心。
弟兄们之间狼狈不堪的一副形色,实在教人呕心。现在又来了什么“方家四怪”的,好像仇奕森和闵三江都着了慌,以后发展的情形不得而知。
这批家伙,无非是为钱而来,但是命还是要的。拚死拚活,所得无几,眼看着好几个弟兄丧了命,闵三江又劝说他们回家去。
周之龙向来是嘴巴最硬的,这时候也硬不起来了。他沉默着,有进退维谷之势。
“我们全听大哥的!”其中有捧场周之龙的弟兄说。
周之龙连忙摇手,说:“各位不妨自己考虑,闵三爷已经说得非常清楚,爱留的只管留下,要离去的只管离去……”
很显然的,周之龙是没有领导的能力了,他自己也旁徨无策。
秦文马是非得回M市去一趟不可的,但是他仍留恋着老丈人的财富,自然他是不希望他所带来的人就此离去,否则他就是失势了。
“有谁愿意离去的,不妨搭秦老板的便船!”周之龙说。
那些歹徒蠢蠢欲动,恨不得都跟秦文马一走了之。
彭澎却忽然起立,举起了他那受伤的一条胳膊,说:“他妈的,我们被打惨了,就这样走掉岂不窝囊么?”
“彭澎是愿意留着了!”秦文马说。
“妈的,我们是男子汉,来了就不怕,怕了就不来!一个人生死有命,冲到‘魔摩岛’被生番包围了,我们照样活着回来,还怕什么方家的四个妖怪的?他们还不是人么?总不会是四条胳膊八条腿的吧?”
经彭澎这么一说,又有些人动了心,到底在C岛赚钞票比M市容易多了。
他们一伙人自己磋商了一番,有些着实吃足了苦头,熬不下去了,决意随秦文马离去。
周之龙是肚子里有数的,秦文马的经济环境危机重重,他的“那卡诺酒店”已经不十分靠得住了。假如说秦文马不在闵三江这里搞到钱,随时都会崩溃下去。
吃赌场饭的全靠地头势力站稳脚,仇家必多,谁倒下去谁必倒霉,并非是经济崩溃收摊了事,麻烦必接踵而来,甚至于吃不完兜着走。
周之龙猜想,秦文马可能是垮定了,跟他倒霉,倒不如转过头来投靠闵三江比较可靠得多了。
周之龙便代表了愿意留在“闵家花园”的弟兄说了话:“闵三爷,我们弟兄之间,并没有多大的要求,只要求较好的待遇!”
闵三江搔了搔头皮,说:“我们的芒果即将收成了,经济即会宽裕,能熬过那个时候的,一定论功行赏!”
“弟兄们是否可以全搬进‘闵家花园’里来住?”
“可以住到机器房的仓库里去,但是市镇上仍得需要有人‘挂桩’,要不然我们的耳目全无了!”
周之龙似乎已经“搭上了线”,愿意为闵三江效劳,自愿承担责任,指挥那些愿意留下的一伙人。
闵三江便遵守诺言,除了张大炮的抚恤费外,另取出了八千元,交给仇奕森,又由仇奕森分派各人应得的,内中扣除了应赔偿机帆损失之数。
这样始才算是皆大欢喜了。
秦文马需赶回M市去处理自己的事务,带着那些胆怯了,一定要离开C岛的人。
闵三江请仇奕森帮忙刺探“方家四怪”的实力——究竟光只是他们四兄弟到达了C岛,抑或是他们带着了一个船帮同来。
仇奕森仍需要找雷诺和巴法奴帮忙,他们对C岛的渔湾海港比较熟络,能够刺探出较正确的情报。
巴法奴是C岛土生土长的“水鬼帮”有名气的人物,差不多有什么船只驶至C岛,他几乎可说是没有不晓得的。即算它是秘密潜航,只要曾拢过岸,有人上了码头,巴法奴就可以“追根溯源”查出它停泊的所在。
“方家四怪”曾派有人传递“拜门帖”至闵家花园,他们所乘至C岛的船只也许曾拢过岸,也许是停泊在海湾之外,仅偷偷用舢舨划拢岸的。
巴法奴对仇奕森的为人甚为欣赏,几乎已经是唯命是从的了,他和雷诺两人立刻分头进行。
这时候仇奕森闲着无聊,便走进了“好彩酒吧”,他要了一杯酒慢慢地啜着。
回溯当年干私枭生涯和闽海帮勾结时,那时候“方家四怪”的名气就相当的大了。
仇奕森和他们四兄弟曾有两面之缘。他们是称为方龙、方虎、方豹、方犊,四个兄弟,本领甚为高强,性情却古怪得不近人情。
方龙是老大,早年在干走私的勾当时被官兵枪伤眇了一目,所以一般人都称他为“独眼龙”;是他们四兄弟之中的灵魂人物,最善狡诈,而且心肠毒辣。
方虎排行第二,绰号为“金钩老二”。他们四兄弟在出道“打江山”时,和海贼帮相拚,被剁掉了一只右手,他没装上义肢,只在手腕上接上了一只锋利钢钩子。此人嗜杀成性,而且是皮笑肉不笑的。
方豹是老三,天生是个缺嘴巴,说话时涎沫乱飞,但是话也特别的多,老爱搬弄是非、挑拨离间、酷爱女色;江湖上的朋友给他起了个别号叫做“钻洞蛇”。
老四方犊生得像个猴子,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孱弱不堪,所以染了很深的毒癖;但是他也是这四兄弟之中最为阴险的一个,大家称他为“八足蛇”!
这四个人的形状在仇奕森的脑海之中仍有深刻的印象。“闵家花圜”的情况好像愈来愈是恶劣了。
尤其,袁大麻子原是闵三江的老部下,和“方家四怪”的贼帮可说是势不两立的,为什么他们竟会勾结成一伙了?
闵三江“收山”多年,仍遵守着海贼帮的诫条,绝不报告官方,请求援助。真是不智之举,凭他个人的力量又岂能应付两个海贼船帮的侵犯?
仇奕森亦感到疲倦了,打算洗手江湖,不理江湖上俗事的计划似乎成了泡影。
“这是一个泥淖,可能会愈陷愈深了……”他喃喃自语说。
一杯酒饮尽了,仇奕森正要召唤侍役斟第二杯酒,倏地有人拍他的肩膊。
“哈,我们有贵客到访了……”说话者的嘴巴是漏风的,涎沫乱飞。
仇奕森一回头,不禁打了个冷战,拍他肩膊说话的正是“方家四怪”的老三方豹。
其他的“三怪”——方龙、方虎、方犊——也全在酒吧之内。他们是什么时候走进酒吧里来的?仇奕森全不知道。
只见他们兄弟几个,占坐在酒吧的一只卡座里,大模大样地好像“淘金者”刚发现了金矿。
最小的那个名叫方犊的,正喝叱着侍役,要酒要菜,还要女人!
独眼龙方龙,正斜起了他的独眼向仇奕森投望过来,以讥讽的口吻说:“俺还记得,绰号‘老狐狸’的仇奕森。妈的,你简直是驻颜有术嘛!多少年没见面,你还是那样的年轻!好像一点也没变呢!”跟着,他又向他的几个弟弟说:“让俺介绍介绍,他可是全世界最好的枪手!”
“方家四怪”,似乎是有点借酒发疯,一阵赫赫狂笑过后。
老二方虎亮起了他那只残臂装设着亮晶晶的钢钩,指着仇奕森说:“听袁大麻子说,闵三江雇来了最好的枪手,就是这个么?看看好像不大对劲呢!枪手哪有文质彬彬的?”
“三弟,这就是他所请的笑面虎,笑里藏刀就是这种人!千万别看他的外表就把他估计错了!”方龙笑着说。
“哼,我生平就是不怕枪手!”方虎举起了他的钢钩,用指头抚摸着那锋利的钩尖,冷冷地说:“俺的钢钩,比枪还要快,搭上谁的咽喉,连天皇老子也留他不住呢!”
接着又是一阵狂笑。
他们兄弟四个,旁若无人,好像这间酒吧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酒吧内的侍者和客人,也似乎知道这几个怪物来意不善,也不大好惹,纷纷趋避,不敢和他们接触。
“好彩酒吧”内“把场子”、“抱台脚”的领班是个混血儿,身材相当魁梧,在通常的时候,他是不大露面,除了在特殊的环境之下。
这会儿,他首先责备侍者们招待不周,跟着用洋文向“方家四怪”打了招呼。
方虎是他们四兄弟之中最会做恶人的,用他的钢钩,指着那混血儿说:“你明晓得咱们是中国人,在咱们的面前少放洋屁!”
那混血儿的洋名叫汤米,当年在运动界中名气还不小,曾经做过一届中量级拳击冠军,现在已是没落到C岛来做一个酒吧的打手了。通常在“好彩酒吧”经常出进的老顾客对他都很尊敬,或者是因为他会拳击,所以都怕他几分。
这会儿当面受辱,似乎有点不大甘心,大有企图一露西洋拳的本色。
方家四兄弟的老四方犊,笑吃吃地指着他说:“不要不服气,你家的四爷是练‘梅花镖’的,请你欣赏!”说时,他的左手在腰间一晃,“唰”的一声,只见五支亮晃晃的东西直飞向仇奕森的头顶上。
仇奕森虽然吃了惊,但极力镇持着,保持他的一贯作风。他知道“方家四怪”无非是向他示威罢了!
但是那个混血儿汤米却吓得脸无人色,怔了半晌,连屁也不敢放,悄悄地溜之大吉。
全场“鸦雀无声”了,有些怕事的客人,连酒也醒了,一个个不约而同地自行告退。
方龙吃吃地笑了起来,那阴深险恶的笑声划破了静寂的空气,他说:“嗨,咱们也别太冷落了我们的客人了!”他的意思,自是指仇奕森而言的。
仇奕森无言,站了起来,将板壁上插着的五支小飞刀,一一拔了出来,蓦地一拧身扬手,只见那五支雪亮的东西,直奔方犊的头顶。“啪——”一阵震壁的声响,五支飞刀,一字排开,插在方犊的头顶上。
方犊一时慌张得双手抱着了脑袋,一副狼狈不堪的形状。
方龙翻起了一只独眼,瞧仇奕森飞刀本领,并不在四弟之下。
方虎在旁有点老羞成怒,举着钢钩,一纵身,就要向仇奕森扑去。
仇奕森右手在胸脯间一晃,一支黑黝黝的左轮短枪已伸至方虎的面前,厉声说:“别忘记了你大哥说的,我是全世界最好的枪手!”
方虎呆着了,站立着不敢再妄动。
仇奕森故意扣开了保险掣,手指头扣着枪机,同时将撞针也扳开了,他举起了另一只手,指着方龙说:“谁再敢不礼貌,我先教你们的老二脑袋开个大窟窿;那么你们‘方家四怪’,便变成三怪了!”
方龙看情形不对,为了缓和空气,拍着桌子,指着他的四弟方犊说:“仇奕森的飞刀是跟闵三江学的,你这一手算得了什么?简直是自出洋相!”
缺嘴巴老三方豹也说:“咱们对待客人的方式,也着实有点不大上路,过分了!”
仇奕森说:“别搞错了,我并非你们的客人,我是路过C岛,拜访闵三爷,沾上了闲事罢了!”
方龙转变了一副嘴脸,笑口盈盈地说:“姓仇的,你必是奉闵三江之命,来找咱们谈判的么?”
仇奕森否认说:“我不奉谁的命令,我是到酒吧里来买醉的。”
“赫,真人面前说假话,你帮着闵三江干掉了袁大麻子好几个弟兄,又救出了闵三江的二小姐闵银姑……”缺嘴巴方豹喷着满嘴的涎沫,结结巴巴地说:“听说咱们的老表方丁卫也是被你干掉的呢!”
方龙睁着了一只怪眼说:“你倒说说咱们的老表,是被谁杀害的呢?”
仇奕森说:“与我无关,我要告退了。”
方龙忙说:“为了增进友谊,让俺作个小东道,请你饮酒一杯如何?”
仇奕森:“瞧你们穷凶极恶的形状,我不敢领教!”
方龙即鼓着掌,吩咐侍役给他们来酒。
侍役将酒递到之后,仇奕森向方龙说:“教你的二弟将他的钩子不要随便的举起来,否则再有下次,我绝对是一枪两个洞,那时候,做鬼也后悔莫及了!”
他们方龙笑吃吃地说:“他们几个在外面是耍狠耍惯了,不知天高地厚,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仇奕森见有缓冲的余地,便接过了杯子,饮了方龙请客的一杯酒。
“姓仇的,其实说起来,咱们都不是外人,俺想请教一个问题,闵三江究竟如何?”方龙问。
“问题很简单,闵三爷的老脾气你是不会不知道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生以来,吃软不吃硬!”
“但是他把咱们的老表方丁卫给干掉了!”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反叛了他的龙头大哥,派方丁卫打头阵。假如站在道义的立场上,你们四位,就应该阻止你们的老表胡来的;照说不仁不义之徒,应死无葬身之地,方丁卫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们又何必为他惋惜?”
“他妈的,你在诅咒咱们了?”方虎咆哮说。
仇奕森立刻以手指着了他的鼻尖说:“说什么都可以,别乱动你的钩子!”
方虎的钩子原是比仇奕森的快枪更快的,可是他发现方龙的脸色不对,方龙正睁大了一只怪眼向他睁视。
方虎无可如何,悻悻地垂下了手,坐在卡座之旁,猛喝老酒。
方龙又露出了笑脸,说:“仇老弟,这些话,就是闵三江教你带给我们的吗?”
仇奕森说:“不,这仅是代表我个人的意见而已,闵三江不屑和你们说什么话!”
“这未免太恶劣了,宰了我们的老表,竟连话也不摆一句过来!”方豹又在煽火!
“妈的,顶多是‘泡上了’嘛!”方犊说。
仇奕森哈哈大笑说:“看情形你们非要钱是不能了啦!闵三江已经说过了,他说,你们‘方家四怪’准是为方丁卫敲诈勒索而来的!”
“妈的!闵三江居然说这种话!”方虎大发雷霆说:“这简直是藐视我们了!”
仇奕森笑吃吃地说:“话说到此为止,一切事情与我无关,谢谢你的酒,我得告退了!”
方龙说:“别忙,方丁卫的问题怎样解决?”
“我是局外人,怎能知道呢?”
“闵三江的意思怎样?”
“你们何不干脆问闵三爷,你们又不是不认识的!”
“我们需要闵三爷摆话过来!”方龙说。
“你的话我可以替你带到!”仇奕森说。
“妈的,真好像与你一点也不发生关系似的!”方豹又喷涎沫说。
仇奕森笑了笑,正打算走出门,忽地,雷诺走进了门,他拉大了嗓子向仇奕森说:“两天之内,只有一条破烂的机帆进港,它停泊在海湾之内,今天有四个人划舢舨上了岸!”
雷诺不知道这四个人全在酒吧之内,这几句话等于是把仇奕森的“西洋镜”全拆穿了。
仇奕森想拦阻也来不及了。
“妈的,奸细……”方虎的火气最大,举起钢钩,就要向仇奕森扑去了。
仇奕森眼快,一拧身,短枪已捏在手中,叱喝说:“我就知道你是最爱动武的一个!”
方犊也已举起了手中的飞刀。
“砰!”仇奕森先下手为强,一枪打向板壁之上,正中方犊的头顶之间。“你敢先动,教你没命!”
方犊果然的抬起那只手,没敢放下来,五把飞刀全在他的手掌间。
仇奕森说:“我告退了!”他一手扬着枪,一手抓住了雷诺,如攫小鸡似地将他提着退出了酒吧的大门,他们需要迅速撤离。
“方家四怪”因为仇奕森已经开过了枪,必然会惊动官方,因之,也非得离去不可。
他们四个,连帐也没结,迅速夺门离开了酒吧,和仇奕森他们走相反的方向,向海岸撤退。
他们来至海岸,舢舨仍停泊在岸畔,四兄弟合力划船,朝他们的那艘老爷机帆驶回去。
“方家四怪”上了船,那老爷机帆船,船上不过只有三四名水手。
他们四兄弟上了船,船上的重量骤增,只听得咕噜的一阵声响,船竟向下沉了。
“怎么回事?”方龙怪叫起来。
“不得了,船舱进了水啦!”一个水手怪叫起来:“咱们的船被人施过了手脚啦!”
“是在船舱底下,被人凿了洞啦,水已经漫过舱底了!”方犊冲进了船舱,又匆匆地重新钻了出来。
“妈的,一定是仇奕森施的诡计……”方豹喷着满嘴的涎沫说。
方龙急趋至舱房的门前,向下一看,整个人都麻木了。“完了,一切就完了,这是咱们的最后一条船……”
“仇奕森,俺和他誓不两立!”方虎说。
“妈的!挖他的眼,剥他的皮……”方犊诅咒说。
方龙忽的咆哮如雷:“妈的,混帐王八蛋,你们还不赶快撤退么?船沉了,把你们全卷进海底里去见阎王!……”
这一声提醒,甲板上凌乱得一团糟,每一个人全向舢舨上抢。因为庞大的一条船,若向海水里沉,船上的人即算水性再好,也必卷进海底,非昏即死,谁也逃不了生。
吃海洋饭的人,应该全懂得这些的,一时急昏了头,如热锅上的蚂蚁,把要命的“诫条”也给忘了。
经方龙一叫嚷,大家全向小舢舨里挤,几乎把小舢舨也挤沉了。
方龙是最后上船的,又是一阵咒骂,才算是把那艘超重的小舢舨稳定住了。
“咱们现在要到哪里去?”摇着桨的水手问。
“哪里去?咱们不能再登岸去了!‘好彩酒吧’已经动过了枪,治安人员必然在查究根由,不能再上岸了!”方犊说。
“方哥,咱们上哪儿去?”水手问。
“上哪儿去?王八蛋!叫你们看船,把船交给你们了,结果船底下被人凿了个大窟窿,船底漫了水,你们还不知道!船是咱们的家,咱们已变成无家可归了,既不能上岸,我们能上哪儿去?”方龙仍在咒骂。
缺嘴巴方豹说:“俺早关照过大哥了,别把船停泊在海湾之上……”
“谁会知道咱们的船停泊在海湾之上呢?”
“那个混帐王八蛋‘老狐狸’仇奕森!”方豹说:“这家伙一直没把咱们看在眼内!”
“谁会知道‘老狐狸’在C岛又和闵三江扎在一起呢?”
是时,“方家四怪”一伙人眼看着他们的船帮剩下唯一的一条船——“方继号”渐渐地向海底下沉,涌起了滔滔巨浪。
方家四兄弟最著名的四条船,“方龙”“方虎”“方豹”“方犊”号,都是装备最精良又最具速度的“战斗机帆”,可是经过国民政府军的剿战和“中国海军”的扫荡,四条“名船”全沉没了。“方继号”是方龙的大儿子所拥有,那命名是承继事业的意义。
方继是被指名为恶霸而枪毙的。其实方继是早已经脱离了海盗生涯,在青岛念中学。因为他的父亲和叔叔有恶名,当局要指挥他们、利用他们,而利用“方家四怪”运了好几趟鸦片,却全给他们吞了,而使当局老羞成怒,以杀鸡儆猴的方式,逼令他们投降。经过数次扫荡大战,“方家船帮”几乎全军覆没。可是“方家四怪”就“怪”在这里,他们是有烂污拆到底,宁死不饶人的死硬作风,干脆,方继已经死了,不如亡命海外。也恰好袁大麻子为对付闵三江邀请他们合伙,“方家四怪”也可说为逃难而至C岛来的,他们所剩下最后的一条船,就是“方继号”了。
现在眼看着它要沉没,又怎能会不伤心呢?
“大哥,咱们现在到哪里去?”方虎代替了水手们问。
方龙眼看着那代表纪念着他死去的大儿子的一条船“方继号”已没顶沉落在海中了,海面上余下的仅是白浪沫,心中的悲痛比剐肉挖心还要难受。
他睁着一只怪眼,泪水涔涔而下说:“现在咱们能到哪儿去?还不是到槟榔礁投奔袁大麻子去吗?”
“到槟榔礁去干么?袁大麻子不是早离开那儿了!”方豹喷着涎沫说。
“但是袁大麻子和俺约定的地点是在那儿!”方龙说。
“咱们的这条舢舨,若用人力向槟榔礁划去,要划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谁叫你们这些混帐的二百五丢了船?”方龙咒骂:“划死了也是活该!”
原来,“方家四怪”抵达C岛后,根本没向袁大麻子接上头,这四个“老把戏”虽然处在穷途末路境况之下,仍然是自视甚高的,他们没把袁大麻子看在眼内,也没认为闵三江有什么了不起。
这四兄弟有一贯的鸠占鹊窠的作风,随便到什么地方去,凭他们的凶狠和狡诈,是一定能“新辟江山”的!
仇奕森等于是半途里杀出的程咬金,在好彩酒吧里很给他们难堪。
若论仇奕森进帮会的地位而言,那该是他们的“半晚辈”了!
所以仇奕森耍的两手,“方家四怪”非常地感到不满,那比挖他们的祖坟还要难受。
其实仇奕森也是“逼虎跳墙”的做法,但是这一下子的仇怨可结得不浅了,“方家四怪”岂会认瘪?就此放过了仇奕森呢?
仇奕森回返闵家花园大厦,将经过情形详细向闵三江报告。
仇奕森说:“水鬼巴法奴发现了他们的那条船后,立刻施展了海上功夫,把他们所乘坐的‘方继号’在船底给凿了好几个大窟窿,‘方继号’是必然沉定了的!”
闵三江跺脚说:“唉唉……方家的四兄弟,他们的报仇心理是比摩洛族人还要难惹的,你沉他们的船干么呢?”
仇奕森说:“反正是一笔帐了。他们来到C岛,先给他们一记下马威,好教他们收敛一点!”
闵三江的方寸也乱了,在先时,尚以为“方家四怪”要到C岛来,乃是袁大麻子的诡计,“虚张声势”,好教他就范,想不到这几个怪物竟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