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她也走了

医生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发烧会带来的一系列危害。一会儿工夫健儿也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大袋水果,我只能说只是感动。

想来这水要吊完起码也是几个钟头之后的事情了,医生似乎不愿意在这里浪费宝贵时间,嘱咐健儿说等水吊完之后记得拔针头。在告辞之前我看到了这位医生最和蔼的笑容,那是即将诞生现实主义的前兆。

医生走后健儿帮我削苹果,我说吃不下,她问我是不是要吃点别的,我说不用了。

“要不你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吧,你昨天晚上也没睡好,等会儿这里好了,我再叫你。”

“不用了,我就在这看着吧,生病了就该好好躺着。”她用轻柔的指头触探着我滚烫的额头,似乎想说什么,始终又没开口,我将眼睛闭上。

半晌无话,我思索着是不是应该跟她把情况讲明。要按我的想法,与她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首先是年龄上的悬殊,健儿比我大四岁,要真是明媒正娶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工作咱也做不来;再就是我的生活方式与常人不同,要我为此放弃自己的追求,还真是很难做到;还有就是她的生活方式我同样也适应不了,过于程式化和机械式的生活让人生厌;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的地位是我这种人所望尘莫及的,与她在一起多少是有些傍着人家的感觉,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更无法回避,等到三两年之后,炙热的感情会逐渐变淡,她身边不乏出色的男人,到时候搞不好又得上演一出中国式离婚。

这些想法虽然从表面上看都不应该是一个爷们该考虑的,但其实需要爷们考虑的事情不止是日理万机的工作,还有细水长流的感情。

此时,显然得将这个问题先解决,哪怕她会在拔针头之前离开,我也表示万分的理解。有时候示爱需要勇气,拒绝更需要好的理由,不能让对方伤得太重,又得让对方知道你的用意,这确实是个技术活。然后在心里暗自对那些在情场上游刃有余的高手感到由衷地佩服。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她将一个苹果削好了,在厨房将苹果切开,拿了一小块放到我嘴边,我说还没刷牙。她将盘子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可能是没有放好,一块苹果掉到了地上,她蹲下身去捡苹果,捡了很久。

她问:“方少,你床下边怎么会有这么多扑克?”

我明白了,回答道:“嗯,那还只是一部分,柜子里边更多。”又接着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将头扭向另一边,看着窗台上的仙人球。“我是一个老千,以赌为生。你知道老千吧?就是专门在赌桌上作弊的人,在博得别人的信任之后,再让他倾家荡产。只有像我这种聪明的人才干得了的活。”我略带几分得意地说。

那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估计是很讶异,没有声音。这样她就不会再有理由幻想着我有她喜欢的价值。我接着说道:“不好意思,今天这个情况没办法为你演示我最得意的手法,我跟你讲啊,我最厉害的手法很多人都看不懂呢,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练成的。你不知道啊,这一招到目前为止所有被骗的人都不知道,哎呀,说起这事啊,我得好好跟你讲讲。”然后我将身体翻过来,脸上显得莫名的兴奋,像是终于碰到了一个想倾听自己光荣事迹的人。她的表情有难以解读的忧郁。

我又继续说道:“哎,你那不是也有赌钱的嘛,你看这样行不,哎,我也去参加,咱们合作赢他们的钱,事后咱们对半分成,我看那个淼淼挺有钱的,先拿她下手,你看怎么样?”我努力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她。过激的话语催落了伊人之泪,她咬着嘴唇,站在那低着头。

“哎,要不……”

“好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去揣摩你的想法,也不愿意和一个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你自重吧。”然后,她将身体背了过去。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弄到了钱一定分你一半,你只要介绍我入了局就好了。还有前期的钱你得先垫着点,等到钱搞到手了之后,我连本带利一块还给你,怎么样?”将这些话说完的时候,她已经重重地将门关上。姑娘,对不起了。

一个以赌为生像寄生虫一样的人,又怎么能够跟一个善良正直的女孩子走到一起?这就好像木马和杀毒软件一样,系统不能兼容。

看着瓶子里的水冒着气泡,输液管里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的药水,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很空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看着盘子里削好的苹果,猛然间记起来,家里没烟了。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楼下小卖部的电话。三分钟不到,老板就将烟给我送了上来。我硬是拉着他陪我聊天,我试探性地问他怎么就不把店面扩大。他无奈地回答道:“上面有父母,下面有小孩子要读书,看上去是赚了点,要花钱的地方也多得很,也一心想着将生意做大点,柴米油盐,生活琐事哪一样不得花钱?人呐,什么情况自己清楚。哥哥不像你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们一直聊,直到他为我拔掉了针头,这件事情完成之后,也就再没了让他留下陪聊的理由,那种压抑的感觉和烟一起围绕着我。

他走的时候,我将那袋水果送给了他,说是感谢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他看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我说放在那里也会坏掉,就帮忙帮到底拿走吧。她留下的最后一些东西也被老板带走了,睹物思人的现象大概就不会出现了吧。

打完点滴,我将医生留下的药一次性吃了一半,想来这样会好得快一些。吃完药之后,就望着天花板发呆。或许是药起了作用,我渐渐感觉眼皮沉重,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睡觉状态。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身体却感觉格外轻松,跳下床跑到浴室一顿胡乱冲洗,又跑到厨房扫荡了一番,找了些吃的,一顿活动过后,又陷入了孤寂。我尝试着再次进入梦中,但以失败告终。

看来带有太大的目的睡觉似乎是件不太理智的事情。还得找一些事情让自己忙起来,也算是种麻醉吧。然后莫名地感到生气,下了床将床下的扑克扫了出来,朝着窗帘一阵狂射,看着满屋飞舞的扑克,坐在床上,静静听着自己的呼吸,那时真希望她会再回来,也希望她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