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疑惑
有些事情,有些际遇,有些人,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描述清楚的。
我们一行三人花了老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来到了白马小区附近。小心翼翼的避开遍布城市的天眼装置,从小区后的一座低矮墙壁翻了进去。
四栋一楼二号开着灯,我轻轻敲了敲房门。
“谁啊?”一个悦耳的女孩声音传了出来。
“是我,夜不语。”我压低声音,很像是特务的模样。
袁小雯打开了房门,她诧异的看了看我们三个神神秘秘的样子,挠了挠头:“请问,你们在干嘛?”
“没干嘛,只不过是遭到当地警方的通缉罢了。”我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
“哦,不过是被当地警方通缉……”她无意识的念着,突然吓了一跳,大声道:“你们被通缉——呜呜!”
我一把将她的嘴给捂住,示意身后的两个女孩先进去,“声音小点。关于那淤泥物质的事情,我有了点新发现,等下告诉你。”
袁小雯乖巧的点点头,自己紧紧的闭嘴,蹑手蹑脚的关门,语气和行动都很不自然。完全一副“我家里藏通缉犯,我要小心保密的模样”,秀丽的小脸上隐约还有一丝刺激和兴奋。
走进她家的客厅里,我大马金刀、毫不客气的坐在大红沙发上,指着三人道:“简单的跟你们介绍一下对方,顺便也正式介绍下我自己。我基本上算是个作家,喜欢到处探险、旅游。”
指了指袁小雯又道:“是她邀请我来这个鬼地方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她身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她的意识中出现了一个幻肢,甚至,那幻肢能够移动物体。”
袁小雯笑了笑,狡黠的眨巴着眼睛。突然,远在五米外的冰箱门毫无征兆的打开了,三瓶果汁自己飞出了冰箱,稳稳当当的被一双无形的手放在了我们三人面前:“来的都是客,请喝水。”
这小妮子倒是完全不避嫌,根本不介意自己的特异功能暴露,甚至还觉得颇为有趣。不过明显令她失望了,对面的两个女孩根本没有做出太多震惊的表情,只是轻轻一笑,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见她失望,我很有种想笑的冲动。这女孩性格真的很有意思。
指了指她对面的楚芸姐妹两个,我道:“她们一个叫楚芸,一个叫楚怡薇,是姐妹。姐姐能够见到鬼。”
“见到什么?”袁小雯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听错了。
“可以见到鬼。”我重复了一次,“而且刚刚不久前还有鬼袭击她,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定。”
“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她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说说你们的共同之处吧。”我耸了耸肩膀,没再理会她,“你们都是用过黑色淤泥物质的人,恐怕,幻肢和见鬼现象,全都是因为那种物质的副作用。”
顿了顿,我将自己的猜测,以及曾经见到过的张素群死亡时的情况毫无保留的说了一遍。三人脸色顿时煞白。
“夜不语先生的意思是,那淤泥状的东西很有可能致命?”楚芸不愧是年龄最大,也在社会上经历了许久的打拼,她的情绪最先稳定下来。
我点了点头,“这仅仅是依靠一些现在收集到的数据做的判断,或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我还需要更多的数据来做进一步的分析。”
说完,我转过头看着袁小雯,“你家的计算机可不可以借给我用一下,我要收些邮件。”
袁小雯还陷在全身呆滞状态,她麻木的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立刻走进去接通了网络。为了不被当地警方追踪,我在USB上插入了加密器,通过代理服务器,这才登上邮箱。
早在中午联络老女人林芷颜的时候,我就曾经要求她帮我收集大量有关玉石乡这地方的资料,失踪人口、经济状况,以及一切关于经济来源和走向的信息。
不得不承认,挂靠个侦探社就是非常方便,林芷颜早就将资料搜集整理了出来,并发到了我的邮箱里。
一项接着一项的将这些资料全部看完,原本脑袋中那些模糊的概念和想法渐渐清晰了。我心中却如同翻起千丈的巨浪,非常的惊骇。
过了许久,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力的走出袁小雯的闺房。瘫软在沙发上,大脑依然被塞的满满当当,思绪混乱,不断的将许多无序的线索总结在一起。
楚芸、楚怡薇、袁小雯三个女孩子依然七嘴八舌的在谈论着自己是如何接触到那些淤泥物的,也在讲自己的超能力。
楚怡薇很是担心自己的未来会怎样!她从姐姐等人身上知道了明天一觉醒来,身上会发生变化。会变得漂亮。
变漂亮是件好事,但对未来的担忧却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三个女孩害怕自己像袁小雯的妈妈一样变得神经失常,甚至走向自毁的末路。
我用手不断敲击着沙发的扶手,内心挣扎着,不知该不该将信息中表现出来的东西都说清楚,让她们明白自己真实的处境。事情,如果真的如同自己猜测的那样,恐怕就变得大条了!
许久,我才决定。用力咳嗽了一声,我抬起头,唐突的说:“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一个叫做苏格拉底的希腊古哲学家?”
没有人明白我想要诉说什么,只是茫然的摇头。
我淡然的自顾自讲述起来,“那就给你们讲讲他的一个故事好了。一天,他带领几个弟子来到一块麦地边。
“那正是成熟的季节,地里满是沉甸甸的麦穗。苏格拉底对弟子们说:‘你们去麦地里摘一个最大的麦穗,只许进不许退。我在麦地的尽头等你们。’
“弟子们听懂了老师的要求后,就陆续走进了麦地。
“地里到处都是大麦穗,哪一个才是最大的呢?弟子们埋头向前走。看看这一株,摇了摇头;看看那一株,又摇了摇头。
“他们总以为最大的麦穗还在前面等着。虽然弟子们也试着摘了几穗,但并不满意,便随手扔掉了。他们总以为机会还很多,完全没有必要过早地定夺。
“弟子们一边低着头往前走,一边用心地挑挑拣拣,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突然,大家听到苏格拉底苍老的、如同洪钟一般的声音:‘你们已经到头了。’这时两手空空的弟子们才如梦初醒。
“苏格拉底对弟子们说:‘这块麦地里肯定有一穗是最大的,但你们未必能碰见它;即使碰见了,也未必能作出准确的判断。因此最大的一穗就是你们刚刚摘下的。’在这个故事里,你们能听出什么吗?”
三个女孩又是一阵摇头。
我顿了顿,才道:“这故事讲述了一个道理。就是,人的一生仿佛也是在麦地中行走,也在寻找那最大的一穗。有的人见了那颗粒饱满的‘麦穗’,就不失时机地摘下它;有的人则东张西望,一再错失良机。当然,追求应该是最大的,但把眼前的麦穗拿在手中,才是实实在在的。”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楚芸有些不耐烦起来:“你这个人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喜欢打哑谜!”
我险些被她这句话给梗住,郁闷道:“好吧,我说的直白一点,等一下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会先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了。刚才我收集了一些资料,也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看了她们一眼,我缓缓讲述着。
“第一个,是关于失踪案件的。每一年这个小小的玉石乡都会失踪至少三百人以上。我稍微算了一下,大概是从八十一年前,也就是民国十七年左右,这附近就开始有大量的失踪人口。平均一年三百六十五个,基本上是一天失踪一个了。这是个很可怕的数字,八十一年加起来,小小的玉石乡居然一共失踪了二万九千五百六十五人。而且失踪的全部都是外乡人,一个本村人口也没有。”
“不可能!”袁小雯惊讶的捂着嘴巴,“我们都在这里待那么久了,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而且真有其事,那如此庞大的数据早就已经被周围的媒体曝光了!”
“我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不过我的同伴统计了历年来的玉石乡流动人口,查了查失踪率。还利用了某种管道才得到这个数据,可信度非常之高。”
我喝了一口饮料,继续道:“而且历年来,不管历史和时代如何改变,失踪率一直保持着惊人的一致。不多一人,不少一人,仿佛被诅咒了似的。
“八十一年来,历任地方政府和媒体部门都对失踪案进行封锁处理,平常人生存在这小乡下,根本就对此信息闭塞,完全察觉不到。不过周围的媒体,倒是不乏有过报导玉石乡这鬼地方的失踪以及神秘死亡的案子,我有看到过几份报纸都有刊登新闻,说是玉石乡哪个地方的某某某,因为某种原因,杀了化妆师,或者杀了婚纱店老板等事情,她们的死亡都有几点共同性。一,全是爱美的女性;二,都有提到化妆;三,死时脸部都如同烂泥一般诡异。”
我用手指轻点扶手,“很有趣的是,每一次这种新闻出现。玉石乡政府就会对邻居政府施压抗议,并且严重警告外地媒体,让他们不准危言耸听,其后便会给一笔钱当作赞助,条件是让媒体配合政府收回当日的报纸,以免谣言扩散。
“玉石乡所处的位置本来就很偏内陆,周围兄弟乡镇的经济很贫穷,只有它一家非常富有,通常用钱办事都是十分凑效的。不过也有反作用,许多穷媒体和穷政府为了得到他们的所谓‘赞助’,经常派记者来查找这方面的新闻,找到后便厚颜无耻的用来要挟玉石乡政府,令人惊奇的是,每一次居然都奏效了!”
我微一停顿,“这种现象不得不说是种反常。”
楚怡薇三人听得很仔细,楚芸皱眉道:“政府确实很有问题,既然要挟能够每次有用,也就是说它肯定有理亏或者潜规则的地方,甚至暗箱操作严重,害怕被爆出来影响到地方的声誉。毕竟玉石乡原本就是大的玉石集散地,如果负面传闻多了,恐怕就没太多人敢来了,来的人少,地方的经济就会跌下去。到时候就算玉的质量再好,没有二级经销商过来批发,最后也只能卖成萝卜的价格。”
“你的这番分析很有道理,不过,我猜最深层次的原因可能远远不止这一点!”我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我叫同伴调查的第二件事,便是玉石乡中,玉石的来源问题。”
楚芸有些惊讶,“这个还需要查吗?住在乡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啊。”
“就是,就连我都知道。”楚怡薇连连点头,“据说玉石矿是附近的玉马河从上游不断冲积下来,经过千万年的积累形成的矿床。
“由于河水在玉石乡前形成了一个独特的U形结构,并且河里的石头大多含铁丰富质量比重大,在河里经过不断的滚动撞击,玉石矿由于比重相对较小,便被铁石矿撞进了这个U字形状的弯道中。基于这种得天独厚的缘由,造就了玉石乡。最厉害的是,这些玉石矿藏分布非常不均匀,离开那U形河床,便再也找不到了。”
“不错,确实是最官方的解释。”我点头,却笑不起来。
“难道不对吗?”楚怡薇偏着头,天真的看着我。
“当然不对,这个解释,就是当地政府历年用来骗骗外人的。”
我吞了口唾液,“我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是当地人流传出来的。据说早在民国十六年,也就是八十二年以前,玉石乡的脉矿已经断了。也就是意味着,上游再也没冲积玉石矿下来,而U字河床中,也再找不到任何一块玉石矿。”
“怎么可能!”
这番话再次引起三人的惊讶,楚芸甚至连声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做玉石交易,虽然只是个小公司的小职员,但平时接触的玉石制品非常的多。那些都是优良的玉石,比普通地方更优良,绿色多而且翠,白色带晶莹透明,质量非常的稳定。”
“那,你在这里工作有多久了?”我问。
“快要四年了。”她回答的很快。
我又问:“那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在玉石乡的玉石交易中,看到任何一块质量下等的玉石?”
楚芸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艰难的说道:“确实没有,但、但这又能代表什么?”
“代表的东西很多。如果是天然的玉石矿,肯定是有优有劣。有句俗语说过,人生就像是赌玉,赌对了天堂,赌错了地狱,可见玉石剖开的风险有多大。好玉毕竟是少数,你纵观全世界其他出名的玉市场,哪一个不是优劣比重相差极大的。”
我看着她大大的漂亮双眼,“可玉石乡的玉从来没有劣质的,质量八十一年来一直处于一模一样的状态。来淘玉的人都忽略了这一点,世人似乎也很少有人注意到的。不过仔细想一想,这却是最为怪异的地方。除非是人造的玩意儿,否则怎么可能保证质量的平衡,几十年始终如一呢?何况还是最不能保证平衡的大自然的产物。”
“你的意思是说,玉石乡产的玉全都是假的?”
楚芸毫不犹豫的摇头,“这根本就不可能,所有的玉石都经过专家鉴定,国内外的鉴定师都有出具鉴定书。而且这里的玉销往全世界各地,全是赞扬的多,还没听说过抱怨的。所以这小地方才能肥的流油,发展的像大城市似的。”
“或许,是当地有一种特殊的造玉技术,那种技术造出的玉石和天然玉一模一样,没有人能判断出来。”我说道。
楚芸还是摇头,“总之不可能,天然的玉,人工根本制造不出来。否则怎能如此以假乱真,不能分辨的话,天然玉也就不值钱了,没人敢买,也没有人再敢收藏。”
“所以玉石乡政府才竭力隐瞒的就是这一点,不遗余力。”我也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民国十六年,玉石乡曾经组织过一次去玉马河上游探矿源的行动。据说那次寻找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人。当然,这也是官方传言,我倒是很不相信。那时候玉石村将所有的粮食都交给了探矿的男人们,如果那些男人真的一个都没有回来,而且什么都没有带回来。恐怕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剩下的老弱病残早就死的一干二净了。”
我舔了舔嘴唇,“可当地人在民国十六年一个都没有死亡,第二年就开始大量出售质量相当高的玉石。同时,也是第二年,周围乡村开始出现神秘的失踪现象,这种现象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语气稍微一停顿,我又道:“很有可能,在民国十六年,那些出去寻矿的男人有一个并没有死掉,他找到了一样东西或者一种方法,能够持续的以某种手段制造质量优良的玉。你们想想,其实整个玉石乡都是很排外的。
“这个小乡村,当地人口直到现在也只有不到一千人,却占据了全部的政府职能以及媒体部门,还有最重要的玉石矿加工厂。这些重要单位中,一个外地人都没有。虽然看起来像个小城市,可充斥在城市中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外地人。本地人对外地人很警觉,他们不爱和外地人说话,也看不起外地人。这点从玉石乡的公共设施便能看出来。机场附近没有宾馆,城市中一样酒店泛泛,意思很清楚:你们这些外地人少来点,我们不欢迎你们长住。”
看了眼前的三个女孩一眼,我问道:“你们,都是外地人对吧?”
袁小雯、楚芸和楚怡薇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我眨了眨眼睛,“根据我的估计,那些推销淤泥物的组织都是本地人,她们全是本地的女性,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挑选出符合的对象来扩散那肮脏恶心的东西,虽然不明白具体目的,但却能推断出来,恐怕,就是制造玉石的其中一环。而用了那些淤泥物化过妆的女孩,极有可能是每年消失的三百六十五个女孩。”
三人被我的判断吓得不轻,脸色瞬间苍白。
“怎么可能!”楚芸今晚恐怕将一辈子“不可能”的分量都用光了,她深呼吸,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你有证据吗?”
“今天中午,关于袁小雯老妈张素群的新闻,不是当地电视台报导的,播放了一半便停播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们联系一下自己的经历,自己想一想。”我淡然说。
楚怡薇确认道:“要我化幽灵妆的小唯确实是本地人没错。”
“那个王秋雨据说也是本地人。”袁小雯思索着。
她们三人慢慢在记忆中对照着我的判断,越想脸色越白,身体不由自主,怕得瑟瑟发抖。
就在我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猛地,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屋里的四个人顿时全身一颤,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
我用眼神示意袁小雯,这女孩子也不笨,镇静的走到大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只见她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里却向外喊道:“四位警官,这么晚了过来,是不是想要找我调查妈妈的事情?”
警察来了?我和楚芸对视一眼,同样都很难以置信。一路上我都将踪迹隐藏的非常之好,避开了监视摄影机和一切监控设备。路上也有洒刺激性的味道用来混淆猎狗的跟踪,我很有信心那些警察根本不可能顺藤摸瓜的找到这里来。
既然不是对付我们,难道,是想要对付袁小雯?
我眉头深锁,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对着袁小雯耳语道:“他们,恐怕是来收网的。”
“收网!”袁小雯呆愣住了,完全不知所措。
我立刻用手示意,提示她卧室的窗户开着,毕竟只是二楼,就算跳下去也摔不死。她迟疑了一下,一边和外边的四个警察对答,一边跟着我向自己的卧房退去,准备开溜。
门外的警察似乎因为她老是不愿意开门而产生了警觉,其中一个人呼喝着要其余人退开,他也向后退了几步,随着爆发的冲击力,一脚踹在了大门上。防盗门猛烈的摇晃了几下,幸好质量不错,并没有坏掉,但离被暴力打开也不远了,最多再禁受得起两次摧残。
“跑!”我低喝一声,赶着她们向楼下跳。
女孩子都胆小,看着三米高的距离,就算知道死到临头,都没有一个人敢于跳下去的。每个都看着下方,大腿小腿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警察已经撞开大门,鱼贯着冲了进来。
该死!
只有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