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砸婚礼当天的一个小时后

现在网络视频的点击量已经超过12000次了,要是你的书也能卖得这么快就好了。已经有百余条评论,互联网给大家提供发表话语的平台,给人们带来了便利。

“哈哈,有趣。”

“这家伙可真是的,我敢打赌他老婆一定是个婊子。”“这家伙是黑客,他的书是堆狗屎。”

“这家伙是个同性恋!难怪他老婆胡搞。”

“神爱世人,即使神觉得这个人是个浑蛋。”

这些评论总是使你惶恐不安,你不知道这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担心有一天人们会敢于在现实世界说出只能通过社交媒体以匿名方式所说的话来。

在“狂人日记”里写下那些评论后(这里可没有剪切和粘贴哦,杰瑞),视频点击量又上升了1000。按照这个速度,世上每一个人都将在圣诞节看到它,除非有某个名流杀死某人,或向媒体曝光丑闻。不知道这是否会毁掉我的事业,还是帮助我更加飞黄腾达。那句古话是怎么说来着?“公之于众将对众人有好处。”今天这句话将经受考验。

桑德拉走进书房,考验这句古话的时候到了,因为她说出了下面的话:

“我们需要谈谈。”她说。

“真的很抱歉,桑德拉。我觉得很惭愧,而且——”

“你怎么可以这样,杰瑞?你怎么能说出那种话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哭了。亨利认为眼泪是进行情感敲诈的利器。他的许多女性人物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使用这个利器(你真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亨利),你所能做的就是跟她说“对不起”,反反复复地说“对不起”,但仅仅说“对不起”也于事无补。你正酝酿着一个计划,亨利可以告诉你。

杰瑞准备去取枪,打算把那个将视频传到网上的浑蛋打死。然后,杰瑞会饮弹自尽。

谢谢你,亨利。

“你真的是那样想吗?”桑德拉问。

你想说“不”。你心里想说的是这个词,但是这么个小小的词太巨大、太有力了,它卡在了你的喉咙里,压垮了你的身体。“是的。”你说,“但我不是在怪你,我真的不是在怪你。”

你没有躲避那一巴掌,虽然你知道它迟早会来的。那一巴掌清脆响亮,余音在房间里绕梁不绝。如果这是一本书或一部电影,桑德拉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喘一口气,道歉。最后你打定主意。这终究是浪漫喜剧:这可把你害得够惨的,你们的关系会在第二幕结束时分崩离析,但会在第三幕得以破镜重圆。要是现在真的是发生在书里或电影里的话。

她又扇了你一巴掌,这一次力道更猛。现在若想在第三幕里破镜重圆恐怕非常棘手了,你意识到这就是浪漫喜剧作家在喜剧中不随便采用滑稽的阿尔茨海默病元素的原因所在。

“你认为我是个婊子?”

“不,不是——”

“那是什么呢?”她问。

“我知道你已经和那个面包师上过床了。”

“什么?”

“还有那些安装报警器的家伙。我知道,在准备婚礼时,总是找不到你的人影。”你说着拍了一下脑袋,这样就能让你给出直白、纯粹、简单的证据来,“你经常偷偷跑去跟别的男人鬼混,包括汉斯。”

“你觉得我还跟哪些人不清不白?”她问。

“史密斯太太的车起火后到我们家门口的警察,甚至可能还有参加婚礼的一些人。”你说,“诚实是最好的方式,对吧?”

“既然你这么想,那你一定很恨我。”她说,“你一直在想这些事情吗?”

“只是从你开始胡乱搞以后。”你说。

“是这个……这个……病,”她叫嚷着,“你觉得这个病给了你特权,是吧?你想说什么就胡乱说什么,说完了又不承认,因为说那些话的不是杰瑞,是该死的阿尔茨海默病。可是这次你必须承认,世界上一大半的人都看到了。你成了今晚的笑柄,杰瑞,你不仅让自己难堪,羞辱我,你还毁了伊娃的婚礼。我知道你生病了,我知道情况不一样,但我怎么能原谅你?”

你继续说:“这是你的错。”这话无疑使事情变得更糟了。

此刻她看上去像是刚才被人扇了耳光似的:“我的错?”

“如果你没有欺骗我,所有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泪流满面地跑出了房间。

好消息:没有好消息。

坏消息:这可能是你待在家里的最后几天了。你妻子不能分辨真相(这出自哪部电影?),你破坏伊娃婚礼的视频点击次数刚刚突破三万。

好消息:你有两瓶未开封的杜松子酒,酒瓶上写有你的名字。

汉斯家的房子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这是一幢单层砖房,附带一个干净整洁的花园,坐落在一条同样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杰瑞觉得汉斯与周边的环境好不搭调,他的文身使他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向来就是个不合群的人。汉斯曾有过几个女朋友,那些女孩也有着大片的文身,个个都风情万种。但是她们后来都与他渐行渐远,因为或大或小的事情离他而去,譬如嗑药啦、酗酒啦或遇见更成熟的坏小子。汉斯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漂泊不定的男人,每隔两三年搬一次家。

汉斯把车开进车库,用遥控器关闭身后的车门,两人都陷入黑暗。车库窗户都用硬纸板密封着。

“热衷流言蜚语的邻居。”汉斯说。

“别的地方也一样吗?”

“不是所有的,不是。”汉斯说着打开车门,车内灯亮了起来。

“难道我以前来过这里?”

“你没来过这里,没有。我半年前才搬过来。”

他们下了车。杰瑞拿起购物袋,汉斯打开车库里的灯,这样杰瑞就可以跟上他,不至于碰到割草机或储物架。他们走进屋子,房间很干净整洁,并没有很多家具摆设。

“你搬来半年了,就没有买张餐桌?”杰瑞问。

“你是想来讨论我生活的方式,还是来处理你的事?”

“有道理。”杰瑞说。

他们走进客厅,客厅里除了一台电视机和一张沙发外别无他物,没有茶几,没有书柜,墙壁上没有任何壁画或照片。他可以想象出汉斯把餐盘放在腿上,坐在这里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视的场景。难怪都过了两个多月他一直没有女朋友。杰瑞坐在沙发上,接着汉斯走开了,三十秒后他回来了,拿了一个木凳。他把凳子放在杰瑞对面坐了下来。杰瑞开始吃三明治,三明治里有鸡肉、火腿和番茄。他不记得上一次吃东西是在什么时候了。他把番茄挑出来,递给汉斯,汉斯摇摇头,他便把它放回购物袋里。汉斯打开电视,切换到新闻频道,而后又把电视设置成静音。

“要是警察来敲我的门……”汉斯说,“他们会的,我会——”

“我还以为你要说他们查不出你的车牌号呢。”

“他们会比对你熟人的车,不过这个地址不是我的车注册时使用的地址,所以这就给了我们时间。我的猜测是我们还有几个小时,然后我们就要出发了。你有两个小时来想出日记在哪里。”

“我已经知道它在哪里了。”杰瑞说,在开车的路上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在房子的新主人那里,他在地板下发现了那本日记,出于某种原因,他希望保留它。”

“出于什么原因呢?”汉斯问。

“这一点我还没有想通。”

“好吧,咱们权当有这种可能性,但我也希望你考虑一下别的可能性,比如我希望你想一想你还有可能把它放在哪里。如果我们去那里,结果日记却不在那家伙手里,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这就是你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杰瑞。我们还能上哪里去找呢?”

“好吧。”杰瑞说。

“一旦我们找到了它,就要好好读读,然后去警察局,不管那上面写些什么,好吗?”

“在加里那里。”

“想出来了,杰瑞?”

“是的,嗯,我想出来了。”

“想想你还有没有可能把它藏在别的什么地方?”

杰瑞又咬一口三明治说:“好吧,我会好好想想的,但我们还需要弄清楚是谁想栽赃诬陷我。”他嘴里嚼着三明治。

汉斯摇摇头,叹了口气,接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在凳子上来回晃动了一下。他说:“很好,那么让我们来思考一下,你有什么看法?”

杰瑞把最后一点儿三明治放到嘴里,又把之前递给汉斯的那块番茄塞到嘴里咀嚼着,心想谁会栽赃诬陷他。他让亨利·卡特也思考这个问题。他之所以让亨利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亨利头脑更敏锐,果然,亨利想出了一个答案。

“是那个家伙,”亨利说,“是加里在栽赃诬陷你。”

“是加里。”杰瑞说。

“什么?”

“他发现了日记,我的日记写得很详细,他一定知道我不记得任何事情了,所以他杀害了那些女人,并且留下我的痕迹。地板下面的衬衫很可能是他的。”

“天啊,杰瑞,你不知道这听起来有多荒谬可笑!”

“是啊,是我不好,杰瑞,这么说有点儿夸张。”

“难道你忘了那天晚上我送你回家,我看到你穿着那件该死的血衬衫,他是怎么做到的?”汉斯问,他又接着说,“他每天晚上都开着一辆面包车在疗养院外等着,准备让你出逃?然后你出逃的时候,他接应你,在你面前杀死一个人,你打个盹,醒来,忘了你在哪里,忘了所有一切?”

杰瑞没有回答他。

“你知道这个论断听起来像什么?”汉斯问。

杰瑞还是没有回答。

“好吧,咱们假设有些论断是真的,那么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不会编造。”杰瑞说。

“什么?”

“他想成为作家,他要成为像我一样的作家。只是到目前为止,他得到的只是满满一屋子退稿通知单。”

“你纯粹在胡说八道。”

杰瑞看着电视,画面上是一袋袋紧紧包裹着的大麻,一帮警察在和人们谈话,他们搜查房屋,有人被戴上手铐。警察在全市对城市派对的夜生活进行管制,迫使青少年涌入乡镇,况且现在所有的大麻已被没收。他记得他曾经写过一本关于一个团伙向中学生兜售冰毒的书,故事里每个人物都没有好下场。他现在就要这样吗,接受亨利·卡特的书里面的下场?

“我给人们最多的建议就是:写下你知道的,其余的都可以编造。你可以进行资料研究,可以探究别人的思想。”

“我记得。”汉斯说。

“加里杀害了那些女人,所以他会知道那是什么体验,知道她们的感受,知道整个事情的状态。这就是研究,这就是调查。他可以让他的虚构世界更加真实可信。”

“犯罪小说家成千上万啊,伙计。如果你说得有道理,那么就是说好作家都会杀人。说实话,杰瑞,你的论断太不合乎情理了。”

杰瑞知道他的话不合乎情理,他当然知道,只是如果给一个溺水的人扔一块砖,告诉他砖会浮起来,他也会向上天祈祷你说的是对的。

“那怎么解释今天你的衣服上有血迹?”汉斯问。

“是他弄上去的。”

“口袋里的塑料袋呢?”

“好吧,好吧,不是他。”杰瑞承认,“但肯定有个人,对吧?因为我不是那种人,我不是你在报纸头版看到的变态,专门伤害女人。我不是那种人,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么总该相信桑德拉吧?她永远不会和有可能成为这种变态的人结婚。”

汉斯用手挠着头皮。“你说得有道理。”他说,“我同意你尝试一下。不过你所说的一切都和你患有老年痴呆症的事实相矛盾,这只是可能的因素之一。我知道你的想法和常人不一样,但这只会让你变得与他人格格不入。”

“但这并没有让我成为杀人犯。人们醒来后,并不是总想着去杀人。他们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以前犯过什么根本性的错误。那个买我房子的人,也许他是无辜的,但我仍然认为他拿了我的日记。我们需要让他说实话。”

“那你打算怎么做?你真的要凭着你的直觉折磨那个可怜的男人,哪怕你每周有五天醒来都会忘了自己的名字?”

杰瑞没有回答他。

“那家伙,他有老婆吗?”

“我想有吧。”

“你想把她也绑起来,这样她就不能去求救吗?威胁她说要在她丈夫面前杀死她?剁掉她的手指,直到他告诉你日记在哪里?就算你不是杀人犯,如有必要你也会杀了她?”

“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好吧。”汉斯说,“好吧。你看,你说你不是杀手,因为如果你是的话,那么你以前肯定犯了某个根本性的错误,对吗?”

“对。”

“那苏姗呢?”

“她不是真的。”杰瑞说。

汉斯摇摇头,说:“她确有其人,伙计。”

“别这么说,”杰瑞说,“这不好笑。”

“对,这不好笑,我也很想告诉你这一点,但你真的让我别无选择。把‘珊’写成‘姗’的苏姗确有其人。你家里进行修缮时曾搬到别的地方住了六个月,她住的房子和你住的地方只隔了几户人家。她的真名是朱莉娅·巴恩斯,我认为你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