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第一禁规
眼前漆黑一片,身体似乎失去了重心不断下坠,过了很久很久,终于跌到了底部。前方有一扇巨大的门,几层楼那么高,门四周看不见任何景物。
地,泥土地,手掌撑着地面能够感受到黏糊糊的。一切如此真实。刘可支起身子走向那扇巨大的门,刚要伸手去推,两只胳膊就被什么东西钳制住了,紧接着有股力量拖拽着他往后退。
离那扇巨大的门越来越远,最后彻底被黑暗所掩埋。
在黑暗中不知飘浮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条白线,白线逐渐扩大,紧接着是白茫茫的刺眼的光。当白光彻底散去,刘可看见了雪白的棚顶,耳边也有了些动静,是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刘可猛地坐起身,先是一阵眩晕,随后看见眼前有一排病床,每个病床上都躺着人,有男有女,都盖着白被。
停尸间——这是刘可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词。紧接着他发现这些人胳膊上都插着针管,正在输液,每张病床旁边都有测心跳的仪器,有规律地嘀嘀响着。他的手上也插着针管,胸膛贴着连接仪器的线。
刘可猜想,这里不是停尸间,应该是某间医院的重症病房。他仔细打量这间病房,这里一共两排病床,每侧各有四张床铺,其中有五张床铺上躺着人,三女两男,看上去年龄都不小。
陌生的环境让刘可有些紧张,他拔掉针管挪动下床,想要离开这里。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有位年轻漂亮的护士走了进来。护士看见刘可先是一愣,紧接着像是受到惊吓似的扯着嗓子转身跑出了病房。
刘可感觉身体没有一丁点力气,双腿发软,连站立都成问题,根本无法靠自身的努力离开这间病房,虽然病床离那扇门近在咫尺。
隔了能有两三分钟,走廊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几名护士走了进来。那位医生头发银白满脸褶皱,看上去应该五六十岁的样子。医生跑过来扶着刘可的胳膊,关切地说:“小心点儿,你已经昏迷一周了。”
许是刚苏醒的缘故,大脑短暂停顿,刘可感觉脑袋里空荡荡的,如同白纸一样,只好任由医生和护士把他扶回床上,又对他身体做了各种测试。过了将近二十分钟,刘可的记忆才开始慢慢恢复过来,也认出了给自己做测试的医生,于是开口问道:“张主任,我、我怎么了?”
“嘘,先什么都不要问。”张医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先前惊叫着跑出去的那个护士此时推着一张轮椅走了进来,紧接着张主任连同护士小心翼翼地扶着刘可坐上轮椅。张主任让身边的护士离开,然后推着刘可走出病房。病房外写着“重度昏迷监控室”的字样,不远立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医疗重地,外人禁入”。
眼前的一切依旧很陌生,除了张主任,寻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影子。刘可心里全是疑问,但一路上并没有提出来。
张主任推着他穿过一条很长的走廊,最后站在一面墙壁前。墙壁上挂着一幅画,是达·芬奇的肖像作品《蒙娜丽莎的微笑》。张主任停顿下来,走到那幅画前,在“蒙娜丽莎”的鼻子上扭了下。原本好好的鼻子歪到了旁边,画中的女子也变得颇为可笑。就在这时,画像旁边的墙壁动了,紧接着敞开一道门。没想到这里竟然有暗门,刘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张主任退回来,重新推动轮椅走出暗门,暗门外是张主任的卧室。
来到张主任的卧室,刘可总算是找到了熟悉感。没错,这里是超级大楼的五楼。张主任没有过多停留,关掉暗门后就推着刘可离开了卧室。没想到叶子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扇门后,露出半个身子,看起来比先前瘦了很多,几乎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了,看着让人心疼。
叶子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默默注视着刘可。这里已经是拍摄区了,隐藏着无数的摄像头,叶子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亿万网友看见,所以在没有张主任或者节目组的允许下,他们之间是不可以贸然相见的。张主任调转轮椅,推着刘可走出了密码门。
密码门白天通常是开着的,到了晚上才会关上。据说这扇门的密码只有张主任知道,就连节目组和超级大楼内的总导演冯刚也不知晓。密码门后住着张主任跟叶子。离开密码门后眼前变得开阔,走廊错综复杂。曾经有好几次刘可从房间走出来后,穿过几条走廊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片区域里有超市、咖啡馆、诊所、药房,还有住宅区,这些都是为工作人员提供的。当然不是免费提供,所有物品的价格跟外面相差不多。
超级大楼又被称作“伊甸园”,共有六层,楼内的固定员工加起来差不多有两千人,这还不算每天从外面聘请过来扮演各种角色的临时演员。
刘可粗略算过,光是五楼这层就有将近五百个固定员工。所谓的固定员工是指签过合约,不可随意离开超级大楼的工作人员。他们基本是在楼里安家,在楼里娶妻生子。虽然限制了人身自由,不过福利也很多,除了每月可观的工资外,根据相关规定,在超级大楼内工作三年以上的员工,节目组会免费提供住房,若是生了小孩,从小学到初中的教育都是免费的,所以大部分员工都是在这里工作了几年,甚至十几年,跟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重新在楼里建立朋友圈。
其实你可以把超级大楼看成是一座缩小了的城市。刘可刚进来时感觉超级大楼很像电影《楚门的世界》,那个专门为楚门打造的世界。节目组的总导演冯刚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超级大楼是乐园,是天堂,是他为叶子专门打造的“伊甸园”,这也正是超级大楼取名“伊甸园”的由来。媒体评价冯刚是上帝,叶子则是夏娃,而刘可在亿万人中脱颖而出,有幸被选中成了亚当。
命运的转折点是在两个月前,《伴我成长》节目组开始为叶子择偶,当时网络报名者过百万,被选中者会得到一亿人民币作为奖励,当然条件自然也很苛刻,就是终身待在超级大楼内陪伴叶子,直到叶子死亡,合约作废。
进入超级大楼前,刘可住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公寓里,唯一的工作就是跟几个年龄相仿的小混混替迪厅看场子。工作内容大概就是,如果有人闹事他们就冲上去把闹事者暴揍一顿扔出去之类,若是没人闹事,他们几个就喝酒泡妞。妞是免费的,酒水也是免费的,每天晚上关门时,迪厅老板还会给每个人派发红包。
刘可有个发小,叫三毛。他并不是因为头上有三根毛才取的这个名字,当然也不是因为崇拜那个叫三毛的女作家,而是因为当年他被人捡去时,棉被里包裹着三根鹅毛。
三毛是叶子的粉丝,看了很多年《伴我成长》的网络直播,可以说他是陪伴叶子共同长大的,所以叶子择偶的消息发出去后,他就拉上了刘可一起报名。事实上,根据刘可的亲身经验,不管是去参加选秀或者报考艺校,面对这种人生转折机会的时候千万不要拉上最好的朋友,周星驰和梁朝伟就是最好的例子。
报名没什么具体要求,只要提交上去资料和照片,然后签个简单的合约,合约内容大概就是如果被选中后不可违约之类。刘可糊里糊涂地签了合约,没几天就被通知来参加二次面试。
二次面试更简单,就是所有被通知来的青年男子排队从叶子面前走一遍。那是刘可第一次见到叶子,中间隔着玻璃门。他不是叶子的粉丝,也从没在网络上关注过,那次见面他只是感觉叶子身材很瘦小,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活脱脱是个现代版林黛玉。
二次面试结束后的第三天晚上,刘可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照常去了迪厅,喝了很多的酒。迪厅关门后他如往常一样回公寓,路上有个穿西装扎领带的壮汉拦下了他,然后二话没说便将刘可击晕。
刘可曾经学过泰拳,打过正规比赛,若不是喝多了,壮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醒来后的刘可就已经被绑来了超级大楼。节目组的总导演冯刚给他两样东西:一份合约,一张装有一亿人民币的银联卡。签了合约,节目组就把他带到了五楼转交给张主任。张主任是这里绝对的元老,跟叶子一同进入超级大楼,从此便没再出去过,如今已有十四年之久。
张主任在超级大楼内给刘可安排的“家”有一百多平方,比先前住的小公寓大上十倍,被分割成了几个区域,有书房、卫生间、淋浴室、健身房、酒廊等等。
一路上刘可和张主任都默不作声,回到家后,张主任把刘可从轮椅抱上床,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床边,这才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刚才不让你问是因为人多耳杂,现在可以问了。”
刘可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他被叶子邀请去她的闺房参观,那是刘可来到超级大楼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得到与叶子亲密接触的机会,所以很开心。叶子也很开心,拿出影集来给刘可看,刘可看着叶子从小到大拍摄的相片忽然有了冲动,于是在叶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展开双臂,将叶子拥入怀里。当时只感觉叶子的身体很凉,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我为什么会忽然间晕倒?”
“你经常酗酒,而且没有节制,每次都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所以血压偏高导致了昏迷。”张主任咳嗽了下,紧接着喝口清水,慢悠悠地说,“不过这是节目组为了避免观众猜疑给出的官方解释。”
“那真相是什么?”刘可有气无力地询问。
“你还记不记得进入超级大楼的第一条禁规,写在合同上的。”张主任并没有马上给出解释,而是反问道。
“当然,不只写在了合同上,电梯里也贴有警告标语。”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昏迷,虽然才说了几句话,但刘可已经气喘吁吁了,说话越来越吃力,“第一禁规,任何人都不能跟叶子有肌肤上的接触。难道我晕倒跟这条禁规有关?”
张主任肯定地点了点头,紧接着说:“只要跟叶子有肌肤接触的人都会昏迷,并且是永久性昏迷。你能醒来是个奇迹……”
超级大楼内随处可见禁规、警告字样的贴条,所有员工也会被要求佩戴特制的橡胶手套。手套的颜色跟肤色差不多,网络直播里几乎看不出来。这条规定曾经让刘可很是疑惑,其实不只是他,很多员工也对这条规定很不理解,对此张主任的解释是:叶子身体极其虚弱,如果有肌肤上的接触很可能会把病菌传染给叶子,而以叶子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这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很可能会因此导致死亡。
这个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但也有很多疑点,不过刘可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背后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跟叶子有肌肤接触会永久昏迷?”刘可还是没能明白这句话的具体意思。
“其实你可以把叶子身上的这种能力理解为超能力,她特有的超能力,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种能力,至今还是个谜团。”张主任把水杯放在椅子下面,然后耐心地解释,“叶子刚出生时并不会这样,大概是从六岁开始。六岁的某天,一直照顾她的那个保姆忽然就昏迷过去了。我们给保姆做了各种检查,发现保姆的一切生命体征都很正常,可就是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使她苏醒,医学上称为植物人。保姆是第一例,当时我们虽然费解,但并没有把这件事跟叶子关联起来。”
“直到后来接二连三发生相同的情况,都是负责照顾叶子的医生和护士,因为跟叶子有了肌肤接触而昏迷,这才让人把两件事结合到一起。你苏醒的那间病房,那些躺在病床上昏迷的人就是当年跟叶子有过肌肤接触的,有的已经躺了将近十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所以为了防止再有此类事件发生,节目组出资建立工厂研制出了这种隔绝手套。”
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发生在现实世界里,说它是某部超级电影里的情节还差不多。刘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主任,你别开玩笑了。”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张主任满脸严肃,眉头微微皱起,“你无法理解也很正常,可你要知道,叶子本身就不是普通人,她是从脑颅里孕育出来的生命。至今也还没有科学能够解释为什么脑颅里可以孕育出鲜活的生命来,所以在叶子身上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刘可不再言语,张主任所说的这些原本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张主任见刘可不说话,又默默地说:“之前我们得出的结论是,跟叶子有过肌肤接触导致昏迷的人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那个暗门的建造就是为了这个,那里面有几十个专家学者,我们提取了叶子的血液样本,试图找到这种超能力的根源,如今已过了五年,却丝毫没有进展。不过你的醒来又给这项研究带来了新的希望,这或许能证明,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人也会醒过来。对了,你能回忆起昏迷后的感受吗?”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刘可短暂休息一会儿,继续说,“只是感觉周身都是黑漆漆的,然后身体在往下沉,沉了好久才落地,紧接着我看见一扇很巨大的门,正要过去打开时,一股神秘的力量把我拽走了。”
张主任沉思片刻,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提醒道:“这件事是秘密,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现在除了我和总导演,还有暗门后的专家学者,就没人知道了,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继续保密。你无法想象这个秘密公开后会引起怎样的骚动,后果是你和我乃至整个节目组都无法承担的。”
刘可已经把体内仅存的力量用光了,他有气无力地躺在枕头上,轻轻地点了点头。张主任见状站起身说道:“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稍后会有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最近几天你就好好在房间里休养。最近叶子因为你的事寝食难安,等你身体稍微好些,节目组会安排你们见面。”
张主任离开后房间瞬间静了下来,刘可闭眼休息了片刻,直到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才直起身靠在床头,拿起平板电脑打开企鹅网找到《伴我成长》直播页面。视频里的叶子正独自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发呆。
刘可向下翻了翻网页,找到昏迷前最后一幕的视频剪辑,这段视频里,刘可展开双臂身子前倾,将叶子搂入怀中。叶子的表情先是惊讶,随后便露出了微笑,配合地将双手放在刘可腰间。时间停顿了几秒,紧接着张主任冲过来将刘可跟叶子分开,这时视频里的刘可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瘫软在地上。
视频到这里黑屏了,中间插播了一小段广告,再次恢复播放时,画面里只剩下了躁动不安的叶子在客厅来回徘徊。
刘可继续观看自己昏迷这段时间的视频剪辑,多数时候叶子都是无精打采的,好像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了,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消瘦。这一周对于刘可来说不过是睁眼闭眼间,可对于叶子来说却无比漫长。
刘可抬起手,隔着平板电脑抚摸着视频里叶子那张消瘦的脸,心里酸酸的。
叶子是刘可迄今为止唯一真正爱上的女人。其实在来超级大楼之前刘可根本没谈过恋爱,他曾在酒桌上放话,说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女人。有两个原因,一是刘可不屑谈,总觉得恋爱起来太麻烦了;二是他不想有牵挂。从懂事起刘可的生活就是有一天活一天,时刻做着饿死街头,或被人打死的准备,所以不能有牵挂。有了牵挂死也不安,活着的人还为之痛苦。
刘可喜欢那种来了感觉就相互滚滚床单,事后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生活,谁也碍不着谁,谁也不会因为谁伤心难过。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其实跟刘可的成长经历有很大的关联——刘可跟三毛都是孤儿,六岁那年刘可就受够了孤儿院里的生活,毅然决然地带着三毛逃了出来。两人一路乞讨,从谷溪市来到北都,靠坑蒙拐骗活了几年。
三毛跟刘可不同,他一直有块心病,就是想弄清楚父母留给他的三根鹅毛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下定决心要念大学。念大学是需要钱的,坑蒙拐骗混口饭吃已经不易,于是三毛想出了个好办法,他写了块牌子每天跪在繁华大街上,希望有人能够赞助他完成这个梦想。后来还真遇到了好心人赞助他上了大学。
刘可对学习无感,在三毛上学期间,刘可因为无聊认识了一位叫纳拉的中泰混血。纳拉比刘可大十岁,是个颇有知名度的泰拳选手。刘可拜师学艺,跟着他学起了泰拳。三毛从早到晚泡在书海里,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学,这时刘可已经学有所成打起了正规比赛。
然而悲剧的是,刘可只打过三场正规赛就转去打地下拳赛了。三毛大学毕业时,刘可已经浑身是伤打不动了。三毛上了几年大学仍然没搞懂三根鹅毛的寓意,毕业后找了份送快递的工作,开始每天拉业务跑客户。
三毛拼命跑客户时,刘可开始了在迪厅看场子混日子的生活。就这样转眼过了十几年,三毛不仅还清了好心人的赞助,并认了对方为干爹,还贷款买了楼,就连刘可在进超级大楼之前住的那个小公寓也是三毛帮忙租下来的。
三毛发展得越来越好,刘可却十年如一日,除了打架斗殴混吃等死,根本没留下任何积蓄。这些年若不是三毛的赞助,他早就饿死在北都市的某个角落了。所以来到超级大楼拿到奖金后,刘可第一时间把奖金转给了三毛。
三毛曾苦口婆心地劝说刘可,想要把他从糟糕的状态中拽出来,可一次也没有成功过。真正把刘可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是叶子,是叶子的出现才让刘可对未来有了期望,也终于让他体会到了爱和被爱的滋味。虽然才短短两个月,可这两个月却是刘可长这么大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了。
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逼迫刘可从回忆里走了出来。他把手中的平板电脑扔到一旁,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大楼内所谓的窗户不是看向外面的,而是一个液晶屏,外面天亮时它也会跟着亮起来并且自动播放动态的风景,外面天黑,它也跟着黑了,然后液晶屏上会显示漫天星空。除此之外,每个楼层的天花板也是由巨大的液晶屏幕组成,白天仰头会看到白云在蓝天上飘荡,太阳也会根据不同的气温调节光线,偶尔阴天下雨竟真的会有雨滴从天空中滴落下来,一切都可以以假乱真。不过刘可从进入超级大楼到现在为止还未曾感受过下雨。
看了下手表,已经将近八点了,说好的会有人送饭来呢?刘可干脆掀开被子下床,拖着虚弱的身体扶着墙朝冰箱走去,想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可以暂时填饱肚子。他挪动的速度很慢,还没等走到冰箱,房间的门便被打开了,紧接着走进来一个看上去跟他年龄相仿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头发很短,手里托着个盘子,上面摆放着一碗面一碟小菜,笑着对刘可说:“饿坏了吧?”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面熟,刘可隐约感觉自己应该跟他之间经历过一些事。可他是谁呢?刘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他的名字了,甚至不记得跟这个男人有关的任何记忆。是因为昏迷太久有些记忆还没恢复吗?这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了,刘可有些难为情,不过还是决定直接问:“你,你是?”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才一周不见就彻底把我忘了?”男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一只手托着托盘,另一只手伸出来在刘可肩膀上轻轻拍了下,“我啊,我可是你在超级大楼里唯一的朋友了。你真的不记得了?”
刘可迷茫地摇了摇头,与此同时还在大脑里快速搜索,还是未能找寻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好吧,我叫关连海。”关连海转身把托盘放到茶几上,把面和小菜端出来,“你通常称呼我小关。”
对于这个名字刘可也是陌生的,他慢悠悠地扶着墙来到茶几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关连海凑过来摸了摸刘可的额头,然后猜测道:“是不是生病烧坏脑子了?我看了直播上的公告,说你经常酗酒,以后真不能这样了,酒这东西还是少喝为妙。”
关连海的胸前别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四楼,旺仔餐厅”。奇怪的是刘可记得这家餐厅,在过去的两个月,他几乎天天都去这家餐厅吃饭。老板是个胖子,啤酒肚圆滚滚的,随时都有可能像西瓜一样裂开,说起话来嗓门也很大。
“你是旺仔餐厅的服务生?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完了完了,看来真是烧坏脑子了。”关连海把面推给刘可,抽出筷子放在碗上,“我是老板兼服务生呀,这餐馆是我跟表哥两个人一起投资开的。我表哥你记得不?那个胖子,他是老板兼厨师。”
眼前这碗面香气扑鼻,刘可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我记得胖老板。”
“我表哥性格内向,不怎么爱说话,你去的时候他通常都在厨房里忙活,反倒是我经常跟你聊天。怎么可能记得他不记得我呢。”关连海有些纳闷,“那别的事呢,别的事你还记得吗?”
“别的什么事?”刘可吃了几口,胃里就撑得有些难受了。
“比如去地下厨房,对了,大概半个月前你跟我说要去地下厨房探险。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关连海见他放下了筷子,直接把面拉到自己面前,狼吞虎咽地吃着说,“你是把胃饿小了,得慢慢撑开才行。浪费了可惜。”
“地下厨房?”刘可一只手按着肚子反问。
“真的忘啦,你说整栋大楼里就专门为叶子准备饮食的地下厨房最为神秘,所以想找机会下去看看。”关连海像是几天没吃过饱饭似的,几大口就把剩下的面吃光了,“不过我不知道你去没去,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说你生病了。”
“应该是没去过吧。”刘可知道地下厨房,的确如眼前的关连海所说,那里是整个超级大楼最神秘的地方,“完全想不起来了。”
“哦,这样啊。”关连海把碗和小菜重新放在托盘里站起身,似乎还想问什么,见刘可面色惨白无精打采的样子只能忍了回去,“那就先这样吧,我不打扰你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或许明天就都记起来了。”
刘可并没有强留,等关连海离开后,他回到床上躺下努力回想,却始终未没想起“关连海”这个名字,以及相关的任何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