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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木直子和宋汉城两人刚开出默克夏姆半小时,贝尔律师就来了电话。
神秘赞助人收到邮件后,于今天晚间发出了回复,他希望可以和会议主办者面谈此事。如果可以,希望明天上午在伦敦一晤。贝尔问下一步如何安排。
直子把车停在了路边。她让贝尔律师稍等一会儿,她过会儿再与他联络。
宋汉城这会儿正入神地埋头看资料,没注意到车已停下:“怎么了,直子?”
“贝尔约到那个神秘人物了。”
“好啊。”宋汉城随口应道,还在埋头看资料。
直子陷入了两难。此时他们将赶晚班飞机直飞曼谷,已无法亲自去核实对方的身份了。她得和宋汉城商定对策。她伸手关掉了车内的阅读灯,宋汉城只得跟着她下了车,嗖嗖的冷风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直子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回曼谷再说,我要去沙地的大学里查些资料。”他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话,倒让直子觉得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不是说在从伦敦起飞前,就要破解疑团的吗?”
“是的,差不多解决了,可我必须马上去朱拉隆功大学。”
直子疑惑地看着宋汉城。
宋汉城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发现中,兴奋而激动,眼睛里闪着光:“直子,高木繁护先生的全部手稿,还有中村这些年来的考察笔记,已经提示了石板经文可能的地点。你知道,你祖父启发中村找到了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一方面对各部派佛典进行文本和语言学的辨析,同时对各部派宗门的地理分布进行再次确认,用专业术语来说,他采用的是比较宗教学领域最为前沿的跨界研究方法,这种方法往往会援引语言学、考古学甚至人类学的实证性资料来进行对比分析。中村在高木繁护的成果基础上,去除了现有佛典中的神通、传说和出世年代较晚的经文,业已勾勒出了早期原初佛典的雏形。多年来,他沿着高木先生的足迹,再次实地考察了南亚与东南亚佛教寺院的宗派源流,找到了最吻合这个原初教义的隐修僧团,一处在尼泊尔雪山,另一处在柬泰边境的丛林,这两支僧团同出一源,其教义既非南传,也非北传,因为地处偏僻,幸而保持了隐修教义的原貌。阿难尊者在迦叶第一次结集的同时曾留下一部纯正原典,后世所传富楼那长老率千名比丘完成的窟外结集,以及印度大乘学者龙树在《大智度论》中所说文殊弥勒请阿难于铁围山结集三藏的传说,都源于这个最早的平行佛典。龙树出家后也曾到北方雪山修学,这可并非巧合,大乘佛教的衍生某种程度上就是与原初佛教的再次相遇。这是真正的大发现,这部原典将可证明南北传或大小乘的本源归依!”
“可你为什么要去朱拉隆功大学?”
“高木繁护先生当年在‘日暹协会’赞助下曾对东南亚地区的佛教宗派和寺庙进行过广泛调查,这份调查报告现在就保存在朱拉隆功大学。长久以来,它一直深锁在档案库里。中村找到了它,他的考察路线遵循了这份报告所提示的方向。”
“那石板经文在东南亚的热带丛林,还是在尼泊尔?”
“目前还无法确证。还记得中村发出的邮件吗?照片中的寺庙可能正是中村在丛林中发现的隐修地。他在提示我们石板经文的最终地点。循着高木繁护先生手稿里提供的线索,他曾去柬埔寨金边摩哈尼加派圣寺乌那隆寺拜访了僧王宋巴迪长老,向他请教隐修教义。看来,我们得带着朱拉隆功的文件,去求教这位长老了。”
所有的因果链条,在西半球英国中部的A350国道上串联了起来。这是个奇妙的顿悟时刻。
直子想,原来你已找到线索了啊。她现在才明白为何中村会安排她和眼前这个中国学者一起破解这个谜。只有宋汉城,中村所信任的这个中国学者,才有足够的学识根底和客观立场来重新追寻祖父当年的发现。对于其他日本学者,中村似乎抱有某种疑虑,原因还不得其详。
不过,还得回到眼前的迫切问题上来。
“这事得和荷默商量。”
“让荷默出面引出那个神秘赞助人?圣典会一直避免直接卷入此事的。”
“我觉得他会有办法。”
直子马上联络了教授。出乎他们两人的意外,荷默提议可以让本特利来完成这次“钓鱼”。他是考古学家,又是英国文化委员会的顾问,公开身份与隐修会毫不相干,而且乐于冒险。
不过,又得额外付费给这位贝尔律师了。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如果出现在默克夏姆的“神秘客”就是那个神秘赞助人,至少也能打乱他的计划,为直子他们争取点时间。于是,直子在回电贝尔时,向他提出了新的委托,一个有吸引力的委托——他得设法拍下与本特利会面的神秘赞助人的照片。
“我,现在可以回车上去了吗?”十一月初的英国,夜间温度已经很低,宋汉城只穿着衬衫。看到他瑟瑟发抖的样子,直子不由笑出了声。
国道上,偶尔驶过的汽车犹如某种迅速移动的夜行动物。车灯划过了乡村田野,他们重新上路了。前方薄雾已起,不知何处的远方的天空响起了低沉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