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亚特兰蒂斯 26
我不算命,也很少看《X档案》,从来不拨灵媒热线的电话,但我相信我们偶尔都能未卜先知。那天下午就是如此,当我把老哥的老爷车停在富兰克林舍前面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我走进去。宿舍大厅通常会有八九位来访的年轻绅士坐在塑料椅子上等候,今天却出奇的空空荡荡。穿着蓝色制服的清洁工正在用吸尘器清洁地毯,柜台小姐边看《麦考尔》杂志、边听收音机。事实上,她听的是“问号与神秘主义者”的音乐。哭吧,哭吧,哭吧,宝贝,九十六滴眼泪!
“麻烦通报一下,彼特要找卡萝尔。”我说。
她抬起头来,把杂志放下,抛给我一个甜蜜、同情的眼神,仿佛医生要宣告“哎,抱歉,你的肿瘤没有办法动手术取出来”时一样。你真倒霉,还是和耶稣做朋友吧。“卡萝尔说她必须早一点离开,她已经搭穿梭巴士去德里车站了。但是她说你会来找她,要我把这个东西拿给你。”
她递给我一个信封,封套上写着我的名字。我谢谢她,拿着信封走出富兰克林舍。我沿着人行道走下去,在车子旁边伫立片刻,眺望前面的豪优克餐厅,这座旷野上的宫殿、头上长角的热狗人之家。而下面就是班奈特小径,秋风扫过落叶,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树叶的颜色早已失去原先的光亮,只留下十一月的暗褐色。那天是感恩节前夕,冬天的脚步即将踏上新英格兰,周遭只有寒风呼啸和冷冷的冬阳。我又哭了起来,可以感觉到脸颊上的热泪。九十六滴眼泪,宝贝;哭吧,哭吧,哭吧!
我爬进车子里,昨晚就是在这里失去了童贞,然后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纸。莎士比亚说过,警句贵在简洁。如果莎士比亚说得对,那么卡萝尔的短笺可真是字字珠玑。
亲爱的彼特:
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昨晚当做最后的道别——这样不是最好吗?我可能会写信到学校给你,也可能不会,目前我很困惑,没有办法说定(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回来念书)。但是请不要找我,让我主动和你联络,好吗?你说你爱我,如果你真的爱我,让我主动和你联络。我一定会和你联络的,我答应你。
卡萝尔
附:昨晚可以说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经验。
又附:千万不要再玩牌了。
她说这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经验,但是在底下签名的时候却没有写上“爱你的”,只是签上名字而已。如果还有比这更棒的经验,我不知道怎么可能受得了。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伸手摸摸座椅上她躺过的地方,我们曾经躺在一起的地方。
打开收音机,彼特,我喜欢老歌。
我看看手表。由于提早开车到她的宿舍(也许是出于下意识),现在还不到三点钟。在她回康涅狄格州之前,我很容易就可以在德里巴士站赶上她……但是我不会这样做。她说得对,我们在这辆老爷车里面有了最精彩的道别;再有任何动作都是画蛇添足。最多只是重复昨天说过的话而已,甚至发生争论,反而让昨晚的美好蒙上污点。
我们需要信息。
是啊,我们也得到信息了,老天爷知道我们得到信息了。
我把她的信折好塞进牛仔裤口袋里,然后开车回家。起先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不停拭泪,然后打开收音机,音乐让我觉得好过一点;音乐总是有这样的功效。现在我已经五十开外了,音乐还是能让我觉得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