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亚特兰蒂斯 23
感恩节假期之前还有更多的考试,对张伯伦舍的年轻学生而言,简直是大难临头。到了这时候,我们大多数人都已经明白,这下子可惨了,简直是在集体自杀。柯比猛吃迷幻药,然后就像魔术师手中的兔子般消失不见了。在我们没日没夜地玩牌时,肯尼通常都坐在角落,他老爱在迟迟无法决定该打哪张牌时拼命挖鼻孔,有一天他突然就逃走了,只留下黑桃皇后和“我不玩了”几个字在枕头上。乔治加入史蒂夫和杰克的行列,搬到查德波恩舍,那个有脑子的宿舍。
六个人离开了,还有十三个人待在这里。
应该适可而止了。可恶,单单发生在可怜的老柯比身上的事情应该就够了;在他嗑药嗑出问题之前三四天,他的手抖得非常厉害,连把纸牌拿起来都有困难,而且如果走廊传来有人把门啪啦关上的声音,他整个人都会弹起来。柯比早就该适可而止了,但是他没有。我花很多时间和卡萝尔在一起也无济于事。和她在一起时,没错,我很正常;和她在一起时,我只想多知道一些信息,但是一回到宿舍,尤其等我走进该死的交谊厅,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在三楼的交谊厅里,彼特·赖利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
感恩节愈来愈接近,交谊厅笼罩着一股盲目的宿命论气氛,不过我们之间没有人提起这个话题。我们会讨论电影或谈性(“我比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上过的女孩还多!”龙尼会毫无预警、冷不防地突然冒出这类大话),但是大半时候都在讨论越战……和红心牌戏。讨论牌戏的时候,我们谈的不外乎是现在谁领先、谁落后,以及谁玩牌时完全不懂得几个最简单的诀窍,例如至少要赶快清掉其中一种花色的牌,把中等分数的红心牌倒给喜欢射月的人,还有如果你非得赢一手牌不可,尽量用高分的牌来赢。
我们对即将来临的考试唯一的反应是重新安排牌局,所以牌局变成无休无止的循环赛。赌注仍然是一个积分算五分钱,不过现在要玩到“赛末点”,赛末点的得分算法颇复杂,不过兰迪和休斯在两个熬夜打牌的疯狂夜晚一起设计出很好的公式。顺带一提,他们两人修的数学概论后来都没及格,因此上学期结束后都没能回来继续学业。
从那个感恩节前的一连串考试到今天,已经过了三十三个年头了,而从男孩长成的男人迄今仍然觉得那段时光真是不堪回首。那个学期除了社会学和大一英文之外,我其他科目都被当掉了,而且不需要看分数就心知肚明。舰长说,他除了微积分之外也都不及格,而且微积分也是低空掠过。那天晚上我带卡萝尔出去看电影,是感恩节假期前最后一次约会(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约会,虽然我当时并不晓得)。去开车的路上,我看到龙尼。我问他考得如何,他笑着对我眨眨眼,然后说:“每一击都得分,就好像打他妈的大专杯的时候一样。我一点都不担心。”但是在停车场的灯光下,我看得出来他挂着笑容的嘴角在微微颤抖。他的肤色十分苍白,脸上的痘痘比九月刚开学时又更糟糕了。“你呢?”
“他们打算让我当文理学院的院长,明白了吗?”我说。
龙尼爆笑。“你真是他妈的混蛋!”
他拍拍我的肩膀,原本那种洋洋得意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因此让他看起来年轻不少。“出去吗?”
“是啊。”
“和卡萝尔一起?”
“对。”
“很好,她长得很漂亮,”就龙尼而言,已经是难得的有诚意了,“如果之后没有再碰面,先祝你火鸡节快乐。”
“你也一样,龙尼。”
“是啊,当然。”他没有正视我,反而用眼角余光瞄我,想保持微笑。“不管怎么样,我想我们都会把那只鸟吃掉,对不对?”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