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亚特兰蒂斯 16
小考分数难看和报告写差了,只不过是不愉快的前哨战而已,对舰长和我及许多牌友而言,第二回合的考试才是真正的大灾难。我的英文随堂作文拿了A-,欧洲历史考了D,但是社会学和地质学考的选择题都不及格。社会学只差一点点就及格了,地质学则差很多。舰长的人类学、殖民史和社会学都没过关,他的微积分考了个C(但他告诉我只是低空掠过),课堂作文则拿了B。我们都认为,如果只考随堂作文,也就是说,我们得在离三楼交谊厅很远的地方完成指定作业,那么一切就会变得单纯多了;换句话说,我们暗自希望能重回高中时代,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一点。
“好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舰长在那个星期五晚上对我说,“我要开始用功了,彼特。我不在乎大学能不能毕业,或有没有文凭可以挂在房间的壁炉架上,但是如果要我回去德克斯敦,每天和那群智障一起鬼混,直到山姆大叔征召我去当兵为止,那我还真是该死。”
他坐在奈特的床上。奈特这时候正在旷野上的宫殿咀嚼着星期五晚上的鱼排;张伯伦舍三楼居然还有人食欲这么好。无论如何,我们不愿意在奈特面前谈这种事;我的乡巴佬室友自认上次考试考得还不错,全部科目都拿B或C。就算他听到我们谈话,也不会说什么,只会看着我们,用眼神谴责我们没出息。虽然不见得全是我们的错,不过我们在道德上十分站不住脚。
“我加入。”我说,然后走廊另一端传来痛苦的嘶吼声,(“噢……该死!”)我们立刻明白:刚刚又有人拿到婊子了。我们四目交接。当然,我不知道舰长怎么想(尽管他是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仍然在想:还有一点时间……为什么不会这么想呢?当时对我来说,永远有的是时间。
舰长开始咧嘴,我也牵动嘴角,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也跟他一起笑。
“管他呢。”他说。
“只玩一晚,”我说,“明天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念书。”
“埋头苦读。”
“读一整天。不过现在……”
他站起来。“走吧,咱们去把婊子揪出来。”
我们去了,而且不是只有我们这么做。我知道这不算什么理由,只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第二天早餐时间,当我和卡萝尔在洗碗部并肩工作时,卡萝尔说:“我听说你们宿舍里玩牌玩得很凶,是真的吗?”
“没错。”我说。
她回头看我,对我微笑——每当我想起卡萝尔时,总是念念不忘她的微笑,直到现在还常常想起。“红心牌戏?揪出婊子?”
“红心牌戏,”我点点头,“揪出婊子。”
“我听说有些人玩得太入迷了,成绩愈来愈糟。”
“有可能。”我说。现在输送带上没什么东西要洗,偶尔才送来一个餐盘。我注意到,每当你需要的时候,偏偏输送带上就是没啥东西。
“你的成绩如何?”她问,“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不过——”
“交换信息,是啊,我明白。我的成绩还好,而且,我要戒掉这个坏习惯。”
她又抛给我那个微笑,当然我现在还不时想起那微笑,换做是你的话也会这样。她的酒窝、微翘的下唇、那么懂得接吻的嘴唇,还有闪动的蓝色双眸。那还是男生宿舍女宾止步的年代……总而言之,我知道在一九六六年十月、十一月那段时期,卡萝尔把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看得比我还清楚。但是当然,她当时还没抓狂。后来越战令她抓狂,也令我和奈特抓狂。比起来,红心牌戏根本微不足道,只不过是地球微微抖动了一下而已,只是会让纱门啪啦啪啦开开关关,还有架子上的玻璃杯铿锵作响的那种轻微晃动。会引起天崩地裂、死伤无数的大地震这时候还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