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笑面虎 第二章 威胁

他的声音和蔼而又充满歉意,但后视镜中他那双绿眼睛却闪着享受的亮光。


4点45分,沃伦·理查森像往常一样在从他的小办公楼出来。他走到停车场,把200磅重的身体挤进雪佛兰卡普里斯(Chevy Caprice)方向盘后,发动着汽车。一切如常。不同寻常的是后视镜中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张橄榄色的、胡子拉碴的脸,镶嵌在披散的长发下,还有一双碧绿的眼睛,绿得和莎拉·赫兹里特或查克·查茨沃斯的眼睛一模一样。沃伦·理查森长这么大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他吓坏了,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狂跳起来。

“你好啊!”桑尼·埃里曼从后座探过身说道。

“谁?”理查森身子不受控制般,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他的心在“嗵嗵”猛跳,眼前随着心脏的悸动跳跃着黑斑。他担心自己要心脏病发作了。

“放松点儿。”藏在他后座上的人说,“放松,伙计。开心一点儿。”

沃伦·理查森心头涌上一种荒唐的幻觉,一种感激。这个人快把他吓死了,现在不准备再吓他了。他一定是个好人,他肯定是。

“你是谁?”他的嘴巴终于听使唤了。

“一位朋友。”桑尼说。

理查森刚要转过头,一双像钳子一样有力的手就深深地掐入了他松弛肥厚的脖颈两侧。他疼痛难忍,费力地吸着气,痛得发出了一声哀号。

“你不需要转头,伙计。你要想看我,从后视镜看也一样。明白了吗?”

“明白,”理查森喘着气说,“明白明白,快放手!……”

钳子松开了,那种恼人而又荒唐的感激之情再次涌来。但他现在确信后排座位上的人是危险的,他待在车里是有目的的,尽管他想不出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干——

随后他想起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干,至少是有这个可能性。一般候选人是不会这么干的,除了格雷格·斯蒂尔森,他不是一般人,他是个疯子,而且——

沃伦·理查森鼻子发酸。

“得跟你谈谈,伙计。”桑尼说。他的声音和蔼而又充满歉意,但后视镜中他那双绿眼睛却闪着享受的亮光:“必须认真跟你谈谈。”

“是斯蒂尔森,是不是?是……”

钳子突然又回来了,那个人掐住他的脖子,手指陷入他的脖颈,理查森发出一声尖号。

“不许说名字,”后座那可怕的人还是刚才那和蔼而又充满歉意的声音,“你可以去得出你自己的结论,理查森先生,但别说出名字。我的大拇指就在你的静脉上,其余手指在你的动脉上。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把你变成一个植物人。”

“你想干什么?”理查森问。准确来说他没有发出呜咽声,但也差不多了,他一生中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呜咽。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的地产大厦办公室后的停车场上,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首府,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他可以看到镶嵌在市政厅红塔楼上的钟表。指针显示4点50分。此刻家中,诺玛一定已经把猪排码好,娴熟地裹上面包屑放进炉子烤了。西恩一定在电视前看《芝麻街》了。然而此刻这里,身后的人却在威胁他要切断通向他大脑的血管,把他变成一个白痴。不,这不是真的,这是一场噩梦。那种会让你在睡梦中吓得哭出来的噩梦。

“我什么都不想要,问题是你想要什么。”桑尼·埃里曼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他非常担心自己其实明白对方的意思。

桑尼说:“新罕布什尔州《日报》上那篇有关房地产交易的报道,你其实有很多话要说,理查森先生,对吧?特别是关于……某个人。”

“我……”

“比如国会商城,比如有关吃回扣、收贿赂的暗示,比如一只手清洗另一只手,所有的那些鬼扯。”理查森脖子上的手指再次收紧,这次他真的呜咽了。可他在报道中丝毫未透露姓名啊,他只是“一个知情人”。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格雷格·斯蒂尔森是怎么知道的?

身后的人开始对着沃伦·理查森的耳朵快速地说起来,喷出的气让他觉得又热又痒。

“你这么胡说八道会让某些人卷入麻烦的,理查森先生,你知道吗?那些竞选公职的人,我们来说道说道。竞选公职,就像玩儿桥牌,明白吗?人是很容易受到攻击的。大家会朝他扔泥巴,泥就会沾在身上,特别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现在呢,麻烦还没产生。我很高兴地告诉你这一点,因为如果真的惹出麻烦了,你可能就得坐在这儿把你的牙从鼻子里拔出来,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跟我愉快地聊天了。”

尽管理查森的心“怦怦”狂跳,尽管他内心害怕,但他还是说:“这位……这位……年轻人,如果你认为你能保护得了他,那你是疯了。他在玩弄事实,像南方小镇卖蛇油的推销员。迟早有一天……”

一根大拇指狠狠戳进他的耳朵,搓碾着,巨大的疼痛让他难以置信。理查森的头“咚”地撞在车窗上,他大叫起来。慌乱中,伸手去按车喇叭。

“你敢按响喇叭,我就杀了你。”那声音低声威胁道。

理查森松开手,脖子上的大拇指也松开了。

那声音说道:“你应该用棉签掏掏耳朵,伙计,我大拇指上全是耳屎,真他妈恶心。”

沃伦·理查森软弱地哭起来,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从他肥胖的脸颊滚落。“求你别再打我了,”他说,“求你别这样。求你了。”

桑尼说:“我刚说过,问题的关键是你想要什么。别人会怎么说……某个人,那不是你该管的事儿。你的工作是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别让那些话从你嘴里溜出来。还有就是下次那个《日报》的记者来之前,你说话前要先好好想想。想想找出‘知情人’是多么容易。想想如果你的房子被烧掉了,那会有多倒霉。想想如果有人往你妻子脸上泼些酸性液体,你得付多少钱的整容费。”

理查森身后的人喘着粗气,听上去就像丛林中的一头野兽。

“或者你应该想想,你知道,有人跟踪你儿子并把他带走是多么容易的事儿,在他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

“别说啦!”理查森沙哑地喊,“别说了,你这狗杂种!”

“我只想说,你要认真考虑一下你想要什么。”桑尼说,“一场选举,它是关系到所有美国人的事儿,知道吗?特别是在庆祝建国200周年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过得好一些。如果都像你这个白痴一样开始一通瞎扯,谁也好过不了。没见过你这样嫉妒心重的白痴。”那只手随着话音结束松开。后门打开了。噢,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你要好好想想,”桑尼·埃里曼又说道,“现在我们之间达成共识了吗?”

“达成了,但是如果你以为格……某个人能通过这种手段当选,你就大错特错了。”理查森低声说。

“不,”桑尼说,“是你错了,因为每个人都过得很好。你只需要确保你自己别被落下了。”

理查森没有吭声。他僵直地坐在方向盘后,脖子痛得“咚咚”直跳,凝视着市政厅顶上的钟,仿佛那是他生活中唯一正常的东西。现在已快5点5分了。猪排应该已经做好了。

后座上的人又说了一句,然后大步离开,他走得很快,长长的头发在衬衫领子后飘动,头也不回。他转过大楼拐弯,消失不见了。

他对沃伦·理查森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棉签。”

理查森全身发抖,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能开车了。他的第一个清楚的感觉就是愤怒,非常愤怒。他随后真想直接开到国会商城警察局(警察局就在钟下面的市政厅),报告所有发生的一切,对他妻儿的威胁,对他本人的暴力行为,以及这一切的指使人。

你要想想你得付多少钱的整容费……或者跟踪你儿子并把他带走是多么容易的事儿……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呢?他对那个恶棍说的是明摆着的、不争的事实。新罕布什尔州南部的房地产界的人都知道斯蒂尔森在捣鬼,获取短期利益,不是迟早会进监狱,而是很快会进监狱。他的竞选纯粹是一场闹剧。现在又采取这种暴力手段!在美国,用这种手段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尤其是在新英格兰。

但还是让别人站出来吹号角吧。

别人的损失要少些。

沃伦·理查森发动着汽车,回家吃猪排,对刚发生的一切他只字未提。一定会有人出面阻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