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昨夜,舒子寅是在夜半时分走出房间的。在这之前,她先睡了一会儿,可能是和洪于交换了房间的缘故吧,她睡得不是很踏实。想到洪于此刻正睡在阁楼上,她感到又感动又担心。后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冰洞里,她冷得发抖,想爬出那洞,但四壁全是冰,没有任何可以攀住的东西。她想喊,但喉头像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她一急便醒了,醒来后想到木莉老是念叨她的妹妹就住在别墅里,并说她冷,而舒子寅自己也不止一次做到身体很冷的梦了,这是一种什么预感呢?她无法探知。
在这之前,她已经在半夜对别墅作了一次探寻。她相信如果别墅里藏有鬼魂的话,在夜半时一定会被她遇上,而她将不再害怕。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结果,一个真相,就像儿时望见云雾中的山顶就想上去看看一样,结果迷失在山中差点饿死。当然由于那时太小,而现在,她觉得自己有的是力量,何况就在别墅里,各处房间住着这么多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舒子寅睡不着了,她决定在别墅里再作一次夜半探寻。她穿上T恤、牛仔裤和一双运动鞋,她在地板上跳了跳,冒险总使她活力旺盛。
她走出房间,先站在走廊上往两头看了一眼,然后往通往阁楼的那一头走去。洪于就住在阁楼上,她能上去看看他吗?她这时非常想看到他,但转念一想,傻丫头,这是夜半啊,她撞上去会将洪于吓一大跳的。于是,她在上阁楼的楼梯口站了下来。这里便是她曾经撞上吊死鬼的地方了,现在这里亮着灯,有几只飞蛾正拼命地撞着灯罩,发出“扑扑”的声音,这声音被夜半的寂静放大了,听来让人心里毛耸耸的。
舒子寅打消了上阁楼的念头,转身回到走廊,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廊上的灯都亮着,洪于的这个安排使别墅显得通宵有人活动似的。但是,也有缺陷,这就是廊灯之间距离远了些,这使别墅内显得明暗不匀,抬眼望去,反而有一种影影绰绰的恍惚感。
舒子寅踩着光影走着,地板被女佣们擦得很亮,她的身影映在上面,随着灯距的变化,那影子也时长时短地变化着。她依次查看了三楼和二楼的那些空房间,她不断地开门关门,夜半的空寂中,她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个魂灵了,这样想着,她觉得没什么可怕了。只有一次,她打开一道房门往里推时,房门开了一道缝后便推不动了,像是有人抵在门后似的。那一个瞬间她还是出了冷汗。但接着用劲一推,门开了,她看见一把倒在地上的扫帚卡在了门下面。
夜半的别墅死一般的寂静,舒子寅到了楼底。客厅里一片漆黑,她一走进去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正在犹豫需不需要摸到门口到外面去看一看,突然,她在黑暗的深处发现了一点隐约的光亮,这光亮将她带向了客厅左面角落的一个通道。前面是一道双扇门,门缝中透出灯光。她刚才看见的光亮,就是这灯光打在客厅角落的一幅金属画框上反射出来的。
舒子寅好奇地走到门口,轻轻一推,门开了,原来这是厨房,她到别墅后还从未到这里来过。这厨房很大显得很空旷。她沿着灶台走了几步,看见厨房角落还有一道木门,便走过去拉开门一看,一道向下的石梯出现在她的眼前,地下室!她吃了一惊,下面是什么呢?储藏间吧!她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感到有丝丝冷风不断吹到脸上。
石梯在中途拐了一个弯,再往下便是黑漆漆的了。幸好没走几步,舒子寅的手便触到了冰冷的东西,是一扇沉重铁门。她用劲一推,门开了,突然扑来的灯光使她一下子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同时她听见一声惊叫。
立即,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地狱中的景象,一张破旧的长条桌上,躺着一具直挺挺的赤裸女尸,一个弓着背像解剖师一样的男人正直起腰来,在惊叫的同时他手中的小刀也“咣”地一声掉在了水泥地上。这不是小胖子吗?这个30岁左右的厨师长着一张娃娃脸,但此刻这张脸是扭曲的,嘴巴张开,下巴像要掉下来似的。舒子寅愣了一下,本能地转身就跑,然而小胖子已扑上来抱住了她,并且将她重重地摔倒在冰凉的地上。她的头在墙脚撞了一下,眼前冒出几颗金星。她听见沉重的关门声。
“既然撞上了,你也就别走了!”小胖子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凶恶过,“你半夜到这里来干啥?”
“我是随意走走的。”舒子寅蜷缩在墙边说,“我这不知道这里……”
“嘿嘿!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小胖子指着长桌上的女尸说:“那是谁知道吗?”
舒子寅惊恐地摇头。
小胖子说:“那我就让你认识一下,这就是水莉,木莉的妹妹,你听说过的,来见见面?”说完,小胖子便走过来抓起舒子寅,将她拖到了女尸旁边。
这是一具僵硬的赤裸女尸,全身没有伤痕,皮肤下沉淀着一些紫色的斑块。她双目紧闭,头发很长,一直拖到桌子外边。突然,舒子寅发现,这具女尸缺少一只手,在左臂的肘部,断裂处凸现着白花花的骨头。
舒子寅头脑里“嗡嗡”地响,那只开始出现在她书房门缝、后来又埋进她被窝的手臂,原来是水莉的!难怪木莉一直有预感,反复说她的妹妹来到别墅里了。这是一种亲人之间的感应,只是她不知道,她可怜的妹妹就躺在这里。
舒子寅慢慢镇定下来。她转过身盯着小胖子,严厉地说:“小胖子,水莉是淹死的,与你无关。你让我走,这样即使你现在有什么过错,我也可以在洪于面前替你说情。”说完,她便推开小胖子向外走。
“门我已经锁上了。”小胖子站在桌边,用手指在尸体上弹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你出不去了。”
“那我要叫人了!”舒子寅提高了声音。
“你叫吧,叫吧,只要这铁门关着,没有谁能听见你叫。”小胖子无动于衷地说。
“那你要将我怎么样?”舒子寅强压住恐惧,盯着小胖子问道。
“再说吧。”小胖子摊了下手说,“你出去,我就没命了。谁叫你撞进这里来呢。既然来了,先待在这里再说。”
“你不能……”舒子寅大吼道。
“别叫了!”小胖子拾起地上的尖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如果你不想和水莉一样躺在这张桌子上的话,就老实点!快过来,帮我抬一下。”
舒子寅胆战心惊地走过去,小胖子抬着水莉的肩膀,让她抬脚,他要将水莉放回冰柜里去了。
舒子寅这才发现,墙边放着一个长长的卧式冰柜,可能是当初为盛大宴会准备的厨房设备,后来因别墅冷落,这些设备就闲置下来了。
将水莉放进冰柜以后,小胖子说:“我要回房去睡一会儿,你也得委屈一下。”说完,小胖子从墙角找来一根绳子将她反绑上,然后又捆上她的双脚,他环视了一下室内,对坐在冰柜旁边的舒子寅说:“老老实实地待着!”
小胖子走了。沉重的铁门声、上锁声过后,地下室便是令人窒息的寂静。幸好小胖子走时还没有关灯,不然真是地狱了。
舒子寅感到像做梦一样,但这比做梦可怕多了。她全身发软,便将头靠在冰柜上。她想,水莉的尸体是怎么到了这里呢?不是说翻船之后,伍钢和洪金那里后来出动的人都没有找到尸体吗?是小胖子找到尸体后又运来这里吗?不可能,小胖子成天守着厨房,从没到湖上去过。
舒子寅的眼光在室内慢慢移动,在墙角看见了一条女人的长裤和内衣。她突然想到,那件蓝花衣服就是从这里拿出去的。小胖子将它铺在别墅门口,制造出鬼魂来了的现象。还有那条连着小臂的手,小胖子为什么做这种事呢?
舒子寅将脸向冰柜的盖子上凑过去,透过透明的冰柜盖,她看水莉静静地躺在里面,她的嘴唇乌黑,鼻孔张得很大,紧闭的双眼仿佛不愿再看见世间的丑恶。她被冻在冰柜里,全身已像木柴一样坚硬。
这太可怕了!舒子寅嚎叫般地大吼起来。“来人,来人啊———”她的绝望的叫声在地下室潮湿的空气中回荡,一串串回声消失之后,更显出吓人的寂静。
想到睡在阁楼上的洪于,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已经在转眼之间消失了。她正在和一具尸体待在一起,而她也会成为尸体吗?无声的眼泪从舒子寅的脸上淌下,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靠着冰柜坐在地上的她已经双腿麻木,她艰难地移动着身子,换了一个姿势。就在这时,她看见就在她侧面的墙上,挂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这是水莉的吗?不是,水莉掉进湖里时穿的是衣裤,小胖子得不到这种长裙的。突然,舒子寅想起了她和女佣都看见过的鬼影,在楼梯口一闪而过的黑裙女人,还有那个吊死鬼,也是黑色长裙!并且,洪于以前一家人住在这里时,蓝小妮看见的也是黑裙鬼影,原来,都是小胖子装扮的。自从有了这别墅后,他一直就是这里的厨师。
然而,小胖子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是谁将水莉的尸体找到后,又悄悄地运到这里来,让小胖子剥衣切肢以用来吓人呢?
悲哀的是,舒子寅现在看见的一切,怎么也不可能让洪于知道了。舒子寅绝望地仰起头,让泪水咸咸地流进嘴里。
在这地下室里,时间已经消失。也不知待了多久,舒子寅听见开铁门的声音。她恐惧地望着那门,慢慢被推开后,小胖子提着热水瓶又来了。
小胖子走到冰柜旁,舒子寅闻见了他口中喷出的酒气。他打开冰柜盖,说:“我还要和这小妞玩一玩呢。”
他弯腰从冰柜里抱起了尸体,摇晃着走到条桌边,将尸体放上去,尸体放上桌面时舒子寅听见“嘭”的一声,硬邦邦的尸体像是木柴。小胖子拿起热水瓶,将滚烫的水向着尸体的胸部和腹部慢慢淋去,一边淋,一边用一张毛巾揉着尸体,嘴里念叨着:“过年了,穿红袄,娶过媳妇到家了……”
舒子寅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不知道他要对尸体做什么。
一瓶热水淋完之后,小胖子用毛巾在尸体上不停地揉着,很明显,他是要让这尸体的肌肤恢复柔软。后来,他拿开了毛巾,脱下自己的上衣,爬上桌子,面对面地压在了尸体上,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喘息声。
这是恋尸癖,舒子寅在书上看见过,没想到会目睹这令人骇怕的场面。她感到胃上一阵难受,口一张便呕吐了。
小胖子从尸体上翻下身来,向着舒子寅走过来。顿时,舒子寅感到一种比死更恐惧的事就要发生,她全身发抖,坐着地上的身子不断往墙边退着。当小胖子弯腰向她伸出手来时,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然而,什么事也没发生,小胖子蹲下身来是替她解开捆在双脚上的绳子。小胖子拉她站起来,说:“去替我看看,我的媳妇漂不漂亮。”
舒子寅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突然想到,有恋尸癖的人对活着的女人也许是没有兴趣的。
她对小胖子说:“你把我的手也解开吧,都麻木了。”小胖子便给她松了绑。
舒子寅活动了一下手脚,某种危险的解除使她有点振奋,仿佛看见一线朦胧的希望。“这是你的媳妇吗?”她顺势和他谈话,想找出能战胜他的方法来。
“当然。”小胖子说,“你来看看我和她亲热。”
小胖子将舒子寅拉到了尸体旁边,然后俯下脸去,在尸体的胸部吸吮起来。
看着小胖子的后脑勺,舒子寅紧张地思考着,怎么办?怎么办?她的眼睛迅速地在四周搜索,想找到一件可以袭击他的武器。她看见了放在地上的热水瓶。
正在这时,小胖子发出一声兴奋的大叫抬起头来。舒子寅转眼一看,天哪!尸体的胸部已被咬得满是牙印,一只乳头已被咬掉,正含在小胖子的口中。
舒子寅惊呆了,全身发抖起来。小胖子一脸的兴奋,像魔鬼一样地笑着,然后又俯下脸去,在尸体的另一个乳房上吸吮起来。
事不容迟,舒子寅一把抓起那个铁壳热水瓶,对着那个正在抖动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炸响。出乎意料的是,这并没有让小胖子瘫倒。空水瓶砸碎后玻璃片都罩在铁壳里没有产生杀伤力。小胖子只愣了一下,就反手扭住了舒子寅正在他包里掏钥匙的手。
“好啊,我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小胖子重新绑上舒子寅后,狠狠地说。说完,他便关门出去了。舒子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知道这一下全完了。不到几分钟,小胖子又回到了这里,他将一个小小的录音机放在摆尸体的桌下,顿时,桌下传出一个女人的哭声,这哭声非常凄惨,正是舒子寅以前在夜里隐约听见过的。
小胖子将舒子寅推在尸体旁边,又用一根绳子将她和尸体连在一起。然后关了灯出去了。在一片漆黑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中,舒子寅绝望地听见铁门上锁的声音。
舒子寅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昏迷过去的了。一片漆黑中,尸体的气味就在身旁,而女人的哭声明知是录音,但在和尸体相伴时听见这声音,感觉漆黑中有一只手撕扯着自己的心脏,舒子寅感到头皮发麻,慢慢地,这发麻的感觉扩散到全身。她想离开这尸体,但绳子紧紧地勒着她,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是刺眼的灯光让她从昏迷中醒来的。她睁眼一看,云儿正站在她的面前。舒子寅一阵惊喜,大声叫道:“云儿,快救我出去!”她一边说一边想站起来,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仍然被捆着的,只是已离开了尸体,坐在墙角里。
云儿走到了她的面前。舒子寅看见她脸上冷冷的表情,不像要救自己的样子。“哼,你也在这里享享福吧。”云儿的话让舒子寅大吃一惊。
“云儿,这是为什么?”舒子寅大声质问道。
“不为什么。”云儿酸酸地说,“是你自己撞到这里来的,怪谁?如果不是我来关上录音,你已经死定了。”
云儿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盒牛奶,插上吸管后递在她的嘴边说:“喝吧,趁着还没决定你的死期,赶快喝一点。”
舒子寅绝望地看着云儿说:“谁在决定?”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云儿说,“到你死前再给你讲,也让你死个明白。”
舒子寅困惑不已地说:“云儿,我们都是女人,为什么要这样?”
“这不关女人的事。”云儿说,“这是男人的事,但是,谁叫你进了这个圈子呢?”
“我是无辜的。”舒子寅说。
“是啊,女人都这样。”云儿的语调缓和了些,“你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只有小胖子在这个事情上捡了便宜,他可以奸尸了,恶心!我刚才看见那尸体已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他为什么这样?”舒子寅心有余悸地问。
“那就给你讲讲吧。”云儿说:“总之我遇到的事都糟透了,给你讲讲也解解闷。”
最早发现小胖子这种可怕行为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云儿还没到公司工作,云儿也是听人讲的。说是湖里捞起了一具女尸无人认领,就暂时放在了湖边,尸体上盖了一床塑料布。当天半夜,查夜的保安远远地望见那尸体在动,吓得要命,又找了几个人一起去看,结果是小胖子正在奸尸。公司当时要开除他,他大哥从很远的山里跑来求情,说原谅他弟弟一次吧。他说家里太穷了,没钱给小胖子娶媳妇。他自己娶了一个媳妇,都是父母用他家小妹去换婚给他换回来的。他说他弟弟从小腼腆不怎么说话,看见她嫂子都要脸红。有一次,河里冲来一具女尸,横在河滩上没人管,他弟弟夜里就去了河滩。估计从那次以后,他弟弟就染上了这毛病。后来工作后有钱了,家里催他娶媳妇,他老是说不急,没想到他还干这种事。在他哥哥的请求下,公司没有开除他。一年多前,还让他当餐饮部经理了。
“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云儿说,“但是,偏偏要我和他一起工作,我看到他就恶心。这次到这里来工作我事先讲好了,回去就给我另安排一个好工作,还不知能不能兑现。”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替你给洪于讲的。”舒子寅趁势说道。
“我们那里的事,洪于说了也不管用的。”云儿一扭头说,“你真是幸福,羡慕你,可惜你运气不好,撞到这里来了,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不过你死了也值得,有人那样爱你。我要是能像你那样,死了也心甘。我们这种人,命不好,不是侍候人就是被别人当枪使,没办法,只好认命了。”
正在这时,小胖子进来了,他气势汹汹地对云儿说:“你开的灯?”
云儿也不示弱,头一昂说:“你简直乱来,决定还没下来,你把她弄死了怎么办?到时要你的脑袋!”
小胖子软了下来,说:“好吧好吧,听你的。你赶快上去吧,等一会儿梅花和桃花找不见你,会怀疑的。”
“我偏不走,又怎样?”云儿说,“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给厨房送东西的船来了,我去搬货去了。”小胖子说。
“哼,不会又给你送一具女尸来吧?恶心!”云儿愤愤地说。
“女尸又怎样?还不是工作。”小胖子争辩道,“等一会儿我挖下她的眼睛,你带到上面去。”
“你自己去扔吧,我不想干了。”云儿转身向外走,回头望了舒子寅一眼,冷漠中有一点点同情,像是在告别。舒子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哼,这婊子!”小胖子听见铁门关上后骂道,“不想干了,没那么容易。”
看见舒子寅睁眼望着他,小胖子又指着铁门外说,“你别以为她好,在你水里放安眠药,在你阁楼上喷麻醉剂,都是她干的,她想让你睡了好去勾引洪于,这个婊子,也没谁叫她做这种事,她还不是想趁机给自己捞点便宜。”
说完,小胖子感到报复得差不多了,便走到尸体旁说:“现在,她也派不上多少用场了,你来当观众,看我慢慢剖开她,我要看看她里面长得什么样子的。”
“别,别!”舒子寅惊恐地大吼,尖刀已往尸体上插了下去。
舒子寅大叫一声,紧紧地闭上眼睛,她感到有一股血腥味在地下室封闭的空间弥漫开来。
舒子寅闭着眼说道:“小胖子,如果这就是你的嫂子,你会这样做吗?你大哥说过,叫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没有回答。舒子寅听见“当”的一声,是刀子掉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去,小胖子正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仿佛还有哭声在喉咙里转。
“快把尸体放回冰柜去。”她严厉地说道。
小胖子无声无息地走了,铁门锁上。一盏昏黄的灯吊在山洞一样的屋顶,让人分不清昼夜。舒子寅仿佛在死神的黑袍下过了一个世纪,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洪于在找她吗?这是一定的,想到他急得发疯的样子,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从海边到这座岛上别墅,怎么会是一条死亡之路呢?成年人的危险是真正的危险,再也不会是她小时候迷失在山中那次了,人们漫山遍野地找她,就将她找到了。而这次,洪于能找到她吗?
她闭上眼,看见自己漂浮在蓝色的湖面上,而洪于突然在她身边的水下冒出头来,那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事啊。她看见自己坐在令人恐怖的荒岛上,而夜幕中出现了洪于的快艇。他抱起她上船,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像一个幸福的孩子。
洪于,你在哪里呀!舒子寅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她想起了那个露台,无数个早晨和黄昏,树丛中漏下的光影映在咖啡杯上,而她一抬起头来,正对着洪于深情的目光。她的眼睛躲开了,她为什么要躲开呢?她看见了那个热吻之夜,而天亮后,洪于在湖上驾着快艇狂奔撒欢的样子,多么像一个得到奖励的孩子啊。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本来是一个人在海边度假的。她带着她写了一个开头的硕士论文,在海水、沙滩和酒店的窗户前从容地度着假期。怎么会,她的一个背影会让一个男人从机场返回呢?当她从夜里的海水中走上岸来,看见他坐在海边望着大海和星空的样子,那种沧桑感怎么会隐隐打动她的心呢?而这,成了她飞赴这里的最初的缘由。
她的在公司做副总的大哥对她说,永远不要和商业沾边。她这次到海边写硕士论文让她的大哥无比欣慰。大哥对她提供一切资助只是想让她留在智慧的空间中,永远不要和这个愚昧、贪婪和疯狂的世界来往。大哥说,几百年过后,人们会发现这个世纪是人类的歧途。
应该说,她和大哥的看法从来是一致的。但是,她接触的只是人啊,人的性格,人的品质,人的内心和魅力,这些东西不能不在她的感应之内。难道任何商业背景中都必然潜伏着凶兆吗?走在这条令世俗社会目眩而又危机四伏的道路上的人,会将荣耀和灾难一起带给与他靠近的人吗?
是谁出了错?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舒子寅感到脑子发痛,她想不好这些问题了。
铁门的响动使她一惊,她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让她现在面临什么。小胖子再次出现,他对着舒子寅笑着,这种笑让舒子寅一下子从头到脚变得冰凉。
“决定了。”小胖子说,“让你和水莉一样,在冰柜里歇着吧。”
“不——”舒子寅绝望地大叫。她扭动着身体,但被紧紧绑着的手脚使她无法动弹。
小胖子走到冰柜边,将水莉的尸体抱了起来,放到了条桌上。舒子寅知道,这是让冰柜为她腾出空间,她再次绝望地大叫。
小胖子令人恐怖地向她走来。快走近时,又退了回去,在条桌边抓起一张毛巾,走过来用力塞进了她的口中。舒子寅知道,他是怕近距离时被她咬伤。
小胖子抱起了她,向冰柜里放去,她感到自己的腰在冰柜边缘放了一下后,整个身体就被推进了这个长长的卧式冰柜中,她感到这冰柜像是一口棺木。
顿时,一阵刺骨的寒冷包围了她。小胖子并不急于扣上冰柜的盖子,而是拿过一把尖刀来,站在冰柜旁。这就是死亡吗?舒子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那刀子一直没有刺向她,她睁开眼,看见小胖子已搬来一个凳子,坐在冰柜旁边。
“我要看着你慢慢地死去。”小胖子狰狞地说,同时用刀尖在她眼前晃着,“我还没看过人被冻死的情景呢。”
这是个魔鬼!舒子寅在心里狂叫着。同时,她感到全身已经麻木。她想到了自己最近反复做过的身体发冷的梦,现在明白,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预感啊!
小胖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冰柜中的舒子寅,想像着她被冻死后的情景,心里就有一种魔鬼般的兴奋。他想,还是盖着冰柜的盖子吧,这样会快一些,正在这时,他听见了铁门的响动声。
他回头一看,是云儿进来了。他正要叫云儿过来参观,从云儿的身后突然闪出一个人来,那人饿虎扑食般向他扑来,但由于地面太滑,那人摔倒了,小胖子看见这是伍钢。他大吃一惊地跳起来,双手握着尖刀向伍钢刺去,几乎就在同时,闪进门来的第二人已经撞到了他的身子,他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晃了晃身子便倒在了水泥地上。
另一边,洪于已经从冰柜中抱起了舒子寅,他抬头看见鲁老头正将那把杀牛的尖刀从小胖子的胸口血淋淋地拔出来。
舒子寅像噩梦醒来一般地望着洪于。伍钢赶过来,就在洪于的怀中拔出了塞在她嘴里的毛巾,舒子寅“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将脸紧紧地贴着洪于的胸口。洪于横抱着她,让伍钢解开了捆住她手脚的绳索。她伸出已经麻木的手臂,想抱住洪于的脖子,但手动了动,却没能抬起来。
她又躺在了洪于的房间里,在那张温暖的大床上,就像她不曾离开过这里一样。现在她才知道,她已在那间恐怖的地下室里待了26个小时,现在是又一天的凌晨3点了,死神的足音已经离她远去。
洪于坐在床边,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她感到他的热泪正滴落在她的脸上。“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洪于喃喃地说,又俯下脸来,在她还有些发麻的嘴唇上吻了又吻。
“小胖子为什么要害我?”舒子寅吃力地问道。
“你现在别想这些,一切都过去了。”洪于吻着她说,“等你好起来,一切都会清楚的。”
舒子寅从被窝里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洪于,站在房中的女佣们都流下了眼泪。
尾 声
早晨8点30分,洪金走进他的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伍钢已坐在里面等他了。
“哎呀,伍大哥,这样早赶到,有何贵干啊?”洪金满面春风地往前大跨一步,与伍钢亲热地握手。
“岂敢,岂敢。”伍钢说,“老爷子要见你,叫我来接你罢了。”
“有什么事吗?”洪金略感诧异。
“老爷子要回城里去住了,约了些朋友聚聚。今后到这里的时间会少了,所以想见见你。”伍钢平静地说道。
“舒子寅找到了吗?”洪金试着问道。
“哪里去找呀?还是你从京城请来的算命大师说准了,这湖里就葬女人,连尸体都找不到。这是她自己的命,没办法。”伍钢说。
“我二叔一定难过吧?”洪金满脸沉重地问。
伍钢笑了,轻松地说:“你还不了解老爷子?一个女人嘛,来去如风,走留如影,老爷子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是的是的。”洪金长出了一口气。
洪金和伍钢一起向湖边走去。太阳正在升起,整个景区罩在绯红的霞光中。
快艇像箭一样向大湖深处驶去。伍钢驾着船,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他已脱掉了上衣,这是他开船时的习惯。由于快艇的速度,风显得很大,阳光在他凸起的肌肉上一闪一闪的。
湖面越来越幽深,仿佛进入了原始地带。洪金掏出一枝烟来,用打火机“叭嗒叭嗒”地点火。风太大,火苗一闪便熄了。“你将船开得太快了。”他心烦意乱地对伍钢说道。
这是洪金在世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人在世间所做的许多事情一样。
船翻了!是在一个突然的急弯中翻沉的。洪金在水里冒出头来时,在一瞬间又被一双铁钳似的大手压了下去。足足有15分钟,冒出水面的气泡越来越少,伍钢才从水中提起洪金,将他扔进了快艇。伍钢爬上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掉转船头向旅游公司开去。他拍了拍脸颊,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来。
三天过后,洪金的葬礼在景区举行,旅游公司中层干部以上的人员都参加了。大家低着头,为这次不幸的事故使他们失去了总经理而悲痛。
洪于戴着黑纱站在最前面,他的大哥洪运和妹妹洪榆分别站在他的左右。
“我的好侄儿,真没想到……”洪于哽咽着对身旁的大哥说。早已退休在家的洪运用苍老的声音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都是命啊。”
葬礼过后,洪于立即赶回了岛上别墅。他匆匆地走上阁楼,看见舒子寅已收拾好行装。
“这就走吗?”他精疲力竭地问道。
舒子寅点了点头,然后久久地望着他的眼睛说:“你给我说实话,洪金不是死于事故,对不对?”
洪于知道不能再对她隐瞒了,他叹了一口气,嘴唇抖了抖,一时说不出话,一颗眼泪却从眼角掉了下来。
说什么呢?从洪于全家住到这别墅开始,洪金便感到受到了洪于的监视。洪于三天两头地到旅游公司来,问这问那,还看他的账目,这等于将他的财路断掉了。集团有12家公司,谁不为自己搞点钱?可是,谁处在洪于的眼皮底下谁倒霉。洪金用尽了办法,让洪于的别墅鬼魂出没,终于,洪于搬走了。然而,刚轻松了一年,又来了个舒子寅,并且是个不怕鬼不信邪的女子,看来洪于有娶她的可能。如果这样,那他们就会长期住在别墅了,洪金的日子可怎么过呢?没办法,只得豁出去干了。作为一个侄儿,他能这样干吗?洪于知道真相后近乎崩溃。
“没有办法。”洪于向舒子寅讲明真相后说,“我这人就这样,滴水恩仇,我都将涌泉相报!”
“太可怕了!”舒子寅满脸的惊骇久久不能散去。
鲁老头、伍钢和女佣们都来到岛边为舒子寅送行,洪于对伍钢说:“由我来驾船送她就行了,我还要将她送到机场。”
快艇发动了,慢慢地掉头,然后向湖心驶去,舒子寅向岛上的人招手之后,凝神望着那岛,那别墅的尖顶,她的一个梦在这里结束了。
她掉过头,与洪于的目光久久地对视着。洪于已停下了船,任快艇在水上轻轻晃荡。
“我爱你。”舒子寅轻轻地说。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洪于已吻住了她。
舒子寅已是满脸泪水,她闭着眼说:“不知道,我现在真的不知道。”
蓝色的湖面上,快艇又启动了,在浩大的水中,这船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像一只飞逝的鸟、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