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等等,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我拉出来?”
“因为没有更多加布里埃尔看到神剑的实例了,西蒙。他们的搜索失败了。我很抱歉。”
“好吧。就这样了,”西蒙说。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残酷又愤怒,“不是轰轰烈烈,而是黯然退场。神剑既没有折断,也没有损坏。没被人夺走,也没有被打败,只是……丢失了。多半是被哪个光荣的猪倌捡走作纪念品了。不然就是直接被圣殿骑士拿走了。”
“西蒙——”
“神剑丢了,而交易已经达成,查理拒绝支持贞德的军事活动。然后她——问题就出在这儿。现在我们知道了。游戏结束了。”
“你是什么意思?”
西蒙用夹杂着悲伤和愤怒的目光盯着那个年轻人的身影。他对加布里埃尔已经非常了解,现在的加布里埃尔看起来大不一样了。曾经,他因为在父亲的农场里露天做工把皮肤晒得黝黑,现在他的皮肤却已经变得苍白起来,因为他有太长时间穿着盔甲,或者待在议会里……又或者,在最近几个月里,他只是在等待着别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他看上去更健壮了,他脸上少了几分坦诚,几分亲切。但西蒙知道,他心里依然狂热地深爱着贞德。他怀疑这永远都不会变。但不知何故,加布里埃尔做到了这件西蒙认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从贞德身上走出来。至少,他放下贞德的时间足够他生下一个孩子,所以才有这么一天,西蒙·海瑟威能绑在阿尼姆斯里,怀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深切同情观察他很久以前的祖先。
“我们就到此为止了,对吧?”他继续说道,“我想走出这玩意儿,请帮我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人掀起了他的头盔。维多利亚一边帮他解开带子,一边用混杂着好奇与忧虑的目光注视着他。一从阿尼姆斯中解脱出来,她就走出了操作台。
“西蒙,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维多利亚用专业治疗师的声音冷静地问道。
多么讽刺,西蒙心想。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维多利亚?他盯着放在拷花丝绒衬底上的神剑看了一会儿。最后他开口了。
“瑞金想要搞清楚我们能否激活这把剑。我们已经观察过它做了什么,至少是在贞德手中的这段时间。我们看到它做了其他伊甸碎片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它几乎是在随着贞德一起成长,或者相反,是它在教导贞德。可是我失败了。我还是不知道要如何修复它。现在剑丢了。我们还有几天时间,可我们已经了解了所有我们能了解到和它有关的事情。”
西蒙转过身来对着她,眯起了眼睛,几乎想啐她一口,“所以——游戏结束了。全都结束了。完蛋了。”
维多利亚紧紧地抿着嘴唇,把目光移开张望了一会儿,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当她把目光转回到他身上的时候,身上有某些东西已经变了。
“瑞金给了我们一周,”她说,“现在是下午五点。第五天。我们还没有结束。就我个人而言,我们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如果你想退出,我们就退出。如果你想全程体验每一场战斗,希望找到一些关于神剑的新情报,我们也可以照做。如果你想继续见证贞德的历程,看着她失去她的影响力、她的朋友还有她的生命……那我也会陪你一起见证。”
西蒙眨了眨眼睛。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个监视他的人不应该会这么说的,她把他的情况报告给——
当时他几乎就要说出口了。但随后他意识到,如果说在伦敦有哪个地方绝对拥有各式各样的录音设备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肯定是在这里,在阿尼姆斯室里。
所以他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好像已经累了似的。“我很抱歉。不如我们趁着秋高气爽,干脆去散散步醒醒脑怎么样?好吧,至少我是要去的。”
“我们去拿外套。”
十分钟后,他们漫步经过一家陈列着各种香水和美容产品,还有一块标着“给他&她的礼物”牌子的布茨药妆店,这时西蒙停下了脚步。就他所知,他们并没有被人跟踪。
“好吧,西蒙,”维多利亚说,“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着她,直视着她的眼睛,质问道:“你为什么和瑞金勾结起来对付我?”
他心里一沉。维多利亚靠在商店的砖墙上,双手深深插进她的上衣口袋里。
“这种事我并不是很擅长,”她说,“实际上,我很高兴你发现了。但这并不是勾结,不完全是。”
“哦,我明白了,这就对了。该死的,维多利亚,我信任过你!”
“我知道。我很抱歉。请……让我解释。我们能换个地方吗?这个……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他们找了一家二手书店,两人在一排排装满了旧平装书和休闲画册的书架中漫步。在书店后方,众多食谱和悬疑小说的环绕中,西蒙听着维多利亚向他讲述瑞金的来电,讲述她当时连夜赶赴伦敦的旅途。瑞金说他之所以联系维多利亚,是因为他关心内殿团成员的福祉。他希望有某位已经见识过溶血效应作用的人,能在西蒙受到伤害之前发现这种副作用。
这确实说得通。西蒙一边点头,一边假装在翻阅一本破旧的赫尔克里·波洛小说。
瑞金要求维多利亚,只要有任何西蒙状态不稳的怀疑,就立刻去找他,维多利亚说,她答应了这个要求。
“所以我是你的病人,”西蒙说,“而不是你的同事。更不是你的朋友。”
这些话让她有些躲闪,但她并没有否认。“是的。虽然……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他没有答话,她继续解释下去。她强调了她对西蒙所用方法的高度评价,还指出他们遇到一个刺客导师的几率。而且她还要求给予更多的时间。
后来她又开始第二次和瑞金接触。“他开始逼我提供更多关于神剑的具体情报。”她说,“他解释过,他想要在他出发去西班牙之前把这件事办好。我……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对我做的这件事感到别扭。但瑞金是我们的老板。我们是圣殿骑士,有时候这意味着我们不能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这一点我清楚。”他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放回书架,“我猜,考虑到我是你的病人,你必须把我崩溃的事情告诉他。”
“我说了。”
“你给他发电子邮件了?发短信了?还是唱歌电报?”
“我们共进了晚餐。”她平静地说。
“在贝拉齐博。”
“是的。”
他双手一抱靠在墙上。“你为什么要说谎?有人在那里看到你了,维多利亚。”
她看上去非常紧张。“就像我跟你说的,我并不擅长做这种事,西蒙。我习惯于观察,帮助别人,还有倾听。我可以分辨出谁在说谎,但我自己显然很不擅长骗人。阿娜雅问我那家餐馆的时候,我都愣住了。”
西蒙内心里某种苛刻、愤怒又冷漠的东西在此刻突然释怀了。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感觉到一阵温暖流过他的身体,这种温暖和角落里那台老式散热器毫无关系。
“我相信你。”他轻声说道。她瞪圆了眼睛,微笑让她那张绷紧的脸变得柔和起来。
“谢谢你,西蒙。”
他们对着彼此傻笑了一会儿,然后西蒙伸手拿起一本发霉的《杀人也得打广告》。“现在。我记得他给你回了短信,却没有回复我,尽管我是内殿团的成员,而且给他发过电子邮件。他同意让我们保管这把剑,但却不同意延长截止时间。他有没有说过他为什么允许我们保留这把剑?”
“也许他认为如果你看见贞德对神剑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你可能会尝试再现她的动作。他很希望你不要继续体验贞德丢失神剑之后的记忆。他对你的方法没有兴趣,西蒙。我非常抱歉。无论如何,我都觉得那是一个了不起的想法。这也是为什么我想要继续跟你合作,尽管瑞金先生显然不希望我这样做。”
西蒙盯着她看。“可是……为什么?你已经知道他不想让你这样做了?”
“首先,你是历史研究部的主管,”她说。“没有人——即便是艾伦·瑞金——比你更适合查明在历史上选定的某件事情。如果他担心会出什么问题的话,他应该亲自跟你谈。其次,他让我在研究过程中监控你的精神健康。而我的专业意见是你需要做个了断。你需要说再见——并且要见证加布里埃尔做他的告别,用任何你觉得合适的方式。如果你不这么做,我认为这可能会造成不利的影响。在我看来,你还有时间去做这件事。”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艾伦·瑞金是个非常强大,也非常危险的人。”
“我是向骑士团宣誓,不是向他,”她说,“而且既然他雇我来保护你的精神健康,那么我就有权力也有责任为你做最好的打算。我不会故意让我负责的人受到任何伤害。我也不在乎为了做到这一点我需要对抗什么人。”
西蒙盯着她,惊讶得目瞪口呆。“我……你是个非常勇敢的女人,维多利亚·毕博。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朋友。”
阿娜雅在玛莎百货的配饰部里,当她把一次性手机贴在耳朵上的时候,正在看手套。这会儿她已经下班,还没回家。一周前她在地铁上把自己的手套弄丢了,那天和西蒙一起散步让她想起了这件事,她需要尽快买一副新的手套。“西蒙,你这个大傻瓜——”
“我相信她,”西蒙的声音斩钉截铁的说,“她冒了很大的风险,阿娜雅,就像你一样。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低声念叨各种版本的“笨蛋”,一直到她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你不只是信任她,你还想让我给我自己惹点麻烦帮你们一把?”
“先听我说完,然后再做决定好吗。”接下来的五分钟她一直在听,随着故事展开,她把手套的事彻底抛到脑后了。等他说完以后,她自己也决定相信维多利亚·毕博。
“所以……你想让我黑进阿尼姆斯室的服务器,搞清楚原本应该发到密码学研究处的文件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然后等我打探情报的时候,我还得想个办法监控你记录的那些新情报,以防万一除我之外还有别人也在入侵阿尼姆斯。而且做这些事不能被人抓到。就这些了吗?”
“我很抱歉,”西蒙说,“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我要求你再继续冒险是不对的。如果我或者维多利亚出了什么事,我们会完全否认你对此事有任何了解。我会保证你的安全,阿娜雅。你知道的。”
她没打算让他献殷勤。是她先挑起了这个烂摊子,现在西蒙已经发现了一些看上去可能非常重要的东西——有人入侵了该死的阿尼姆斯——她必须得尽力帮他的忙。
“我明白,西蒙,但是你不需要自己冒险,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她说,“我会帮你的。我马上直接回阿布斯泰戈。”
她瞥了一眼电话记录,时髦的羊绒手套得等等了。她明天或者后天再来买。
如果她活得够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