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西蒙点了从来没让他失望过的风暴餐厅“努力工作”快餐篮,然后抱着他的书坐了下来。尽管他喝了大量的茶,而且对现在研究的课题也真的非常着迷,可他昨晚睡眠不佳,此刻睡意涌了上来,他也就打了个盹。这短暂的休息几乎没起到任何帮助作用:他梦里再一次充斥着雅克·德·莫莱的身影,这一次德·莫莱被火刑处死,他大声诅咒着谋害他的凶手。
他笔直地坐了起来,心脏怦怦狂跳。当然,他觉得这个情况也是合乎逻辑的。圣女贞德就是被当做异端烧死的,德·莫莱也是这样殉难的,而且这两人在库德赖还有交集,虽然隔了一个世纪。阿尼姆斯中的每一次模拟,都会让西蒙距离见证贞德以同样方式死去更进一步,所以他会想到这位伟大的圣殿骑士领袖也很自然,尽管这是无意识的。
不过,想到德·莫莱也让西蒙记起来一件事,他还没有收到密码学研究处关于德·莫莱涂鸦的回复。他知道维多利亚在把模拟发送出去之前,就已经翻译过他们意外发现的拉丁短句了——毕竟,有些软件就是做这个用的。但他当时对发现伊甸神剑极其兴奋,也非常疲劳,于是他就忘了问她翻译得出了什么结果。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然后大声对他的电脑说:“密码学研究处。”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显示屏上五彩缤纷的阿布斯泰戈标志变成了扎克·摩根斯顿和蔼的面容。“摩根斯顿教授,很高兴见到你。”
“啊,你好,海瑟威教授!恭喜你晋升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这友好的问候让西蒙吓了一跳。“实际上,我想知道你对希农的德·莫莱涂鸦有什么进展。就是我们几天前发给你的那副涂鸦。”
摩根斯顿教授那张布满皱纹、和蔼可亲的脸上皱纹挤得更深了。“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当然我们都知道那幅涂鸦。是哪个模拟里面又出现新的情报了吗?”
西蒙浑身冰凉。“你没听毕博医生说过吗?”
“我们这几天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不管是这位毕博还是别的什么人。需要我跟进一下吗?”
“不,不,就这样吧。我会亲自和她谈谈。她可能想要再深入研究一下。我们再联系。再见。”他以最快的速度挂断了视频电话。
西蒙完全糊涂了。德·莫莱涂鸦他只是随口说说的。这种不期而遇的好消息很可能会让像摩根斯顿这样的研究员——说实话,就比如他自己——一整天都心情愉快,他们就是为不断揭露古物的秘密而生的。不过这种事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影响,因此,维多利亚没理由急着把信息传过去。
可是话说回来……她也没理由不把涂鸦发过去。
他突然清晰地感觉到可能有人在监视他。他冷静地坐回舒适的皮椅上,拿起一本关于希农的书。他把书浏览了一遍,在几个不同的地方停下动作,然后轻轻敲打书页,仿佛他偶然找到了和涂鸦有关的内容。
在进入阿尼姆斯这段时间里,西蒙发现他对自己祖先的记忆印象非常深刻,几乎比他自己的记忆更清楚。维多利亚无疑对这此有一套理论——因为这一切都是全新的、不同的事物,所以研究对象在整体上会更加关注祖先的记忆,诸如此类——可这些记忆都非常地生动和清晰。德·梅兹曾经要求加布里埃尔集中精力关注这些涂鸦,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西蒙当时没有太注意那些涂鸦,但现在梦境搅动了他的回忆。
有些东西已经被时间侵蚀掉了——或者也许是被某些有更直接利益的其他派系毁掉的。但有一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目不转睛。这也许是整幅涂鸦中最与众不同的一点了:那张侧脸,假定那是一个圣殿骑士,凝视着太阳,而这个太阳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倒挂的泪珠——或者雨滴,血滴,甚至有可能是一面盾牌。西蒙并不确定这代表着什么。加布里埃尔看见的太阳图形和其他图画一样是二维的,只是一个轮廓,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浅浮雕,仅此而已。
而这个——在二十世纪留下照片的涂鸦——却是凹空的。从图片上他说不清凹陷处有多深,但有人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地牢的石墙上凿出了一个凹面——只是为了把图形填满。
把图形填满……或者是盖上虚饰来隐藏这个凹坑?
七百年前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被某位圣殿骑士——也许是德·莫莱本人——放在这个小小的藏匿点,等待正确的人来发现?是一把钥匙,一块宝石,还是一个消息?
或者是一件伊甸碎片?
还有些其他的事情也很不对劲。他意识到加布里埃尔在墙上看到了两句拉丁短句,其中有一句并没有出现在照片里。它被人抹掉了。
西蒙合上书,伸手拿起他的一次性手机。它的外形同阿布斯泰戈分配给他的手机完全一致,所以如果有人在监视他的话,这个手机不会立刻引起怀疑。
他赶紧挑选了一个翻译软件装好,然后把昨晚浮现在他梦里的拉丁短句填了进去——照片上看不到的那句话:Si cor valet, non frangit.
译文出来了:心若强健,其必无恙。
西蒙不敢把这个拿给摩根斯顿。如果他没有参与到这个……这个阴谋(他觉得有必要这么称呼)中的话,那么西蒙并不打算把他牵扯进去。而如果他有参与进来的话……
他塞在口袋里的阿布斯泰戈手机开始振动起来。西蒙没有回应,他只是把一次性手机插进了同一个口袋,站起来,抿了一口茶,然后才拿起阿布斯泰戈分配的手机,仿佛它才刚刚开始动。
是维多利亚。“你感觉怎么样?”
焦虑不安、怒气攻心,还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苦涩地想,但回复的却是:“吃了一肚子苏格兰煎蛋和松饼以后感觉好多了。我给你发个清单,我们20分钟后在阿尼姆斯室见讨论一下。”
“你这样吃怎么还能保持健康?”
“我基因好。”他回复道。他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人溜到了桌子后面,凝视着伊甸神剑。基因好,真没错。他开始打字。
他把神剑放在盒子里,夹在胳膊底下,和维多利亚一起下电梯。“我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而且也充分利用了我们的时间。”她一边说着,一边注视西蒙发给她的清单,“它似乎在早期运转的很好,我是说在英法对峙期间。我没想到神剑也会和这些事牵扯到一起,但显然它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历史记载似乎一致认为她从来没有杀过人,而且她也从来没用神剑发动过强攻。”西蒙说。
“嗯,除非你把驱逐妓女也算上。”维多利亚说,她露齿一笑。
西蒙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好吧,没错,”他说,“记载里的确说过,不过,她还曾经用神剑做过防御。受到攻击的时候,她反击过。”
“这个我们还没见过呢,”维多利亚说。“又要再加上一件事了。我真希望我们能有更多的时间,不过尽管如此,我们显然已经取得了很多的成果。”
西蒙心头涌上一阵怒火,他思忖着,如果他们是真正的搭档的话,那他们所取得的成果又会比这多出多少呢?他几乎都希望阿娜雅没有告诉他那件事了,但他也知道,对于圣殿骑士来说,无知相比无忧无虑更有可能致命。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他爽快地说,“就像贞德说的,宜早不宜迟。现在……在奥尔良取得惊人的胜利之后,王太子显然十分高兴,所以当法军将军和议会召开会议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他听取了贞德的意见。她决心要带他去兰斯举行正式的加冕礼,所以法军并没有向,比如说,巴黎或者诺曼底进军,而是开始为国王打通道路,好让他能安全抵达兰斯。阿朗松被任命为卢瓦尔河战役统帅,但老实说,他一向顺从贞德的意见。”
他们走出电梯,两人一边继续讨论,一边走进了阿尼姆斯室。西蒙小心地放下剑盒,然后走到了工作台上。
“听起来像是接连不断的胜利啊。”维多利亚一边帮他固定在阿尼姆斯上,一边说道。
“历史学家常常为此惊叹不已,”西蒙同意道,“我们不能低估士气的重要性——或者士气低迷的影响。法军显然已经看到了希望。英格兰人也听过了各种关于这个神奇的、不可战胜的女人到处施展奇迹的故事。有个可怜的家伙按时间顺序记述了当奥尔良人的说法流传出去以后,英军士兵变得有多么沮丧。你还记得法斯托尔夫吗?”
这个时候,西蒙已经戴上了头盔,在他听见维多利亚声音的同时,记忆走廊的迷雾已经出现了。
“他不是那个带兵增援奥尔良的人吗?就是那个贞德害怕自己睡过头,错过跟他开战时机的人?”
“就是他。她最后还是跟他对上了。他故意放慢脚步,拖延抵达卢瓦尔河的时间——主要是因为他的部队士气已经彻底崩溃了。贞德或许没能为法国人打赢百年战争,但她确实扭转了局势。卢瓦尔河战役包括五场战斗——法军大获全胜。我们来看看我们的算法想让我们看什么吧。”
1429年6月11日,星期六
雅尔若市郊
重新披上盔甲感觉还不错,加布里埃尔心想。国王和他的顾问们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决定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过,最终许多曾经和贞德一起并肩作战,随着她推进再推进,最后破解奥尔良之围的人都再次聚集到了战场上。其中包括贞德的兄弟们、吉勒·德·雷、拉海尔,还有奥尔良的私生子。不过,这次军队的统帅是阿朗松公爵,并不是私生子,贞德对此也很满意。
弗勒尔也坚持要陪他们一起走。贞德和加布里埃尔都表示了反对,但这位金发女郎展现出了与她所崇拜的女孩相似的倔强。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她反问道。“没有哪位出生高贵的女士会愿意让一个营妓和她们的女儿做朋友的。她们对我这么好完全是因为你,让娜。你要是走了,那么我想我也就得走了。我只希望能够靠近你,靠近你的光。问问你的声音该怎么做。”贞德正是这么做的——于是弗勒尔也跟来了。
他们在雅尔若城以东步行大约一小时的位置,在公爵的帐篷里讨论作战计划,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面前桌子上摊开的地图。
“现在我们成了攻城的一方,”阿朗松说。“在此之前,都是英格兰人来决定如何攻占一座防守严密的城市。”
“英格兰人拥有大量的武器和火药,”私生子说道。“我们没有他们那么多兵力,而他们的兵力可是相当多。”
贞德一直在听,现在她看到将军们犹豫不决,心里越来越生气。“我们是来夺取这座城市的,”她说,“对吗?”
私生子扭头看着她。“是的,但这是一个战术问题,”他说,“至少在我们有更好的办法应对他们的人数和武器之前,我们可能需要考虑采用更间接的方法。”
贞德恼怒地喘了口气。“你不应该害怕他们有多少人、是什么人、或者攻击这些英格兰人有什么困难。”她一只手落在神剑的剑柄上,又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她心口上。随着她信誓旦旦的发言,她的脸开始闪耀光芒,其他将军们的表情也放松了一些。
“我们来折中一下吧,”阿朗松说,“我们就从清理郊区开始。我们会给他们一个向我们投降的选择。等进驻郊区以后,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