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来还你的披巾的，”艾雅一醒来，比翁站在她旁边，“你可摔倒了啊。”

艾雅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来集中精神：现在有个不请自来的男人进了自己的家门，这让她很是伤脑筋，这对任何一个足够谨慎的女性都会这样。好在，屋里的异味已经消散了，但是不知怎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却又从她的记忆中升腾而起，实在是叫人不快。

“你的邻居说你很快就会回来，”比翁接着说道，“蒙她好心提议，我才想到在你家里等你出现。”

艾雅慢慢地站起来，试验着自己能不能站稳，免得让自己不安。“我的姑姑……”她挑起了话柄。

“嗯。”比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艾雅想要说什么，“我之前一直在和奈夫鲁聊天。”

他微微笑了笑，眼神一如往常地空洞。“我把绿洲那会儿的事情都和她说了。她也没和我隐瞒什么。”

艾雅努力让自己维持一副平静样貌，以求尽可能地掩饰自己心中的焦虑之情。

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她对这个人避之不及？她自己都没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没什么好怕他的，但她又真的在怕。有些奇怪的感觉就在这个人的身边环绕，这点她是十分肯定的。这些东西，让她满身不自在。她不由得去想，没准他们在绿洲碰上的那些马贼已经顺着路跟她到了绿洲甚至锡瓦的人提供给他们的线索，找上门来了。

“我晕了多……”

“没多会儿。”比翁回答道，“我扶住了你，然后让你躺下喝了点水。”他指了指凳子上放着的一个杯子，“你醒得还挺早的，我差点去隔壁找人来帮忙照顾你了。”

艾雅看到屋子里的东西并没有被动过。她的视线顺着杯子一路向那边的屋子延伸而去，又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恢复五感的感觉一般。然而那股异味却还在她的意识中盘桓不去，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让事态闹大，要让那人觉得自己没那么警惕才好。她这种想法听起来有点稚嫩，但是没准也是无懈可击的。

“好吧。你还没去隔壁，这倒让我挺欣慰的。毕竟我不想让自己的姑姑和奈夫鲁再为我担心了。等等，你说你和奈夫鲁说过话？”

“哦，那会儿你还没回来呢，你是去看……”比翁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虽然在艾雅看来，他这根本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什么人的母亲了对吧。是你说的那个巴耶克的母亲么？”

“差不多就那个意思吧。”她谨慎地答着，一面移转脚步，想要从比翁的身旁通过。“他没理由特地提起巴耶克的，不会有的，没准他只是好奇罢了。”艾雅逼着自己保持冷静，在心里推算着种种可能的情况——这人确实是个麻烦，但是他到底是不是就是之前他们提过的杀手呢？

“我要去隔壁，看看我姑姑的情况。”

比翁也站了起来，他穿堂而过，就好像赶巧一般，把艾雅的去路堵了个严实。“你现在还不舒服吧，真觉得现在去隔壁没有什么问题么？我听那些医师说过，那些带来疾病的鬼祟可是会传染的呢。”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我心里有数。”艾雅一边轻描淡写地答着，一边转身从比翁的身旁走了过去，就好像她面前的，只是个没什么稀奇也没什么威胁性的陌生人。“我得去看看她是不是平安如旧。”

比翁满脸的不自在。不过要不是艾雅注意到了这一点，要说的话，他平常也一直是这副模样。“那这样的话，我还是离开的好。”

好啊，你走了才好呢。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艾雅紧跟着就做出了回答——如果他就是带来祸患的人呢？如果他就是那个杀手，或者说是他的手下呢？于是她转念觉得还是看紧他要来得好些。“别急着走嘛，上次你拔刀相助，替我赶跑了马贼，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别客气，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好了，我去看看我姑姑，一会儿就回来，嗯……等我回来咱们吃顿饭怎么样？我挺想听你再多讲讲你自己的事儿呢。”

艾雅这话没什么探别人底细的意思，但是比翁的脸上，却掠过了一丝奇怪的神色。“谢谢。”他也就说了这些作为回答，然后再也没声音。

艾雅一面点着头搪塞掉诸多问题，一面从荷丽忒的家里奔了出来。她跑到街上，贪婪地吸着外面的空气。积年的阳光把石头晒成了白色，那白色反射的光芒又晃得她不时眯起双眼。即便如此，她的目光还是牢牢地锁在了远处的神庙上，就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牵动着她的视线一般。她满心希望巴耶克能出现在她的面前，时至现下，就算他旁边还跟着一个萨布，她也认了。她向右转身，想到奈夫鲁的家里避上一避，却在她家门口停住了脚步。如果说荷丽忒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呢？再者说，比翁已经和奈夫鲁说过话了，如果他确实就是预想中的危险人物，那么现在想要抽身事外也已经太迟了。

“奈夫鲁。”艾雅轻轻敲了敲门，“你在里面么？”

老太太现出了身形。“你家里有客人啊。”她意味深长地应道。

艾雅轻手轻脚地把她扶回了屋里，让她们离敞开的窗户，还有诸多有心无心之人的耳目尽量远了一些。

“你和他讲过话了啊。”

奈夫鲁点了点头。“嗯……我看他倒也不像坏人。而且，你也没说自己碰见了马贼啊。”老太太话里带忧，视线仔仔细细地扫遍了艾雅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像是生怕哪里掩藏着伤口。

“他都问了些什么？”

奈夫鲁翻了个白眼说道：“他可真是好打听呢，把你还有和你有关的人的大事小情都问了个遍，像是巴耶克啦，你姑姑啦，巴耶克的父亲啦……”

“一点儿不落啊，嗯？”艾雅打断了她的话头。

“嗯，差不多吧，几乎所有的事情他都问到了。”

然后你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了？艾雅吸了口气，努力地把心里的无力感紧紧地团在一起，强压下去。

艾雅对比翁的警惕顿时在心中蒸腾而起，就好像他就在墙后偷听一样。虽说这种想法，不过是杯弓蛇影而已。

得，这下你把不该讲的都讲了。

艾雅看过了荷丽忒的状况，便向街上走去，却不巧撞见了刚从隔壁出来的比翁，她惊得一跳，连忙像寻常女子一般，手捂在心口，挤几声带喘的轻笑，做出一副突然认出旧识的模样。

“你好啊。”比翁笑道。艾雅发觉自己越去看眼前的人，便越发觉得他只有一副空荡的躯壳。这副躯壳翘起了自己的下巴，视线从她的肩膀越过。艾雅转身看去，却只看见了奈夫鲁，她正摇着手，向屋里走去。

“想知道的东西都问出来了吗？”比翁的眼神叫人怯于直视，更可怕的是，他的脸上却还挂着一副沉着世故的笑容。

“嗯，多谢关心。”艾雅发现，先前的不安不时地从自己的脑海中向她侵袭而来，于是兜了个圈子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回去躺一会儿。”艾雅说着，便把手贴在脑门上，“我还是有点儿不舒服，吃饭的事儿回头再说吧。”

“也好，”比翁答道，“那这会儿我就去村子里逛一圈好了。”他往山上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们这儿的神殿还是挺有名的。”

话一说完，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然而，艾雅刚一转头，比翁就反身跟了过来，她吃了一惊，急急退了几步。

“你没和奈夫鲁还有你姑姑说过你不舒服的事儿，我说得对不对？”

艾雅摇了摇头，心头疑窦顿生：为什么有人，而且偏偏是这比翁，想要她对此守口如瓶呢？过了一会儿，艾雅回到家中，却被自己的直觉驱着，又往门外看了一圈。她眼见着比翁顺着街道走远——虽说去的根本就不是神庙的方向——要说的话，他八成是往巴耶克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