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四十四章

“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涅卡问道。

现在,我们四个都逼到了库努姆神庙外,那里有一间像是被废弃了的侧屋,这里离正门还有一些距离,中间隔着一片白地。一般来说的话,我们会往神庙跟前扔一块石头,试试里面的虚实。不过现下,这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一般状况”了,我们甚至看不见神庙到底在哪儿,如果我们真的扔了石头的话……好吧,那呼啸的狂风肯定会立刻把它带走。

那么,不消说,我们在从营地走到神庙的路上,可以说是被风沙刮惨了。哪个精神正常的人会想要在这种时候出门呢?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被狂风无情地冲击一番,于是,我们只能从头到脚裹个严实,用同样裹住的双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背对着风向前进,直到我们摸回了涅卡告诉我们的屋子里,这才终于有了个完了。

风实在太大了,以至于盖过了我们在路上发出的所有声音。这下,涅卡也没法表达自己的意见了。他想得倒是不少,然而别人也一句都听不见。

肯萨冲我笑了笑,“别担心,涅卡是个探子,他一直都是小心谨慎,这可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你们这是疯了,”他骂了起来,“哪个正常人会在这种时候去到外面,还打算做这样的事情呢?”

肯萨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光从头上的蓝披巾的缝隙里射了出来。看着她这副模样,我想起了几个星期前——那是门纳巢穴的那一战之后她精神低落的模样。虽说她从没有承认过。而自从我们重又踏上去往象岛的旅途,她也已经缓过了劲儿,现在也非常热心地接受了艾雅的想法:用风暴作为掩护,直接闯进神庙,趁着混乱把人救走。现下的风向正好,诸神正向我们微笑。

涅卡还在揉着惺忪的睡眼的时候,肯萨就已经提起了自己的矛,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没过多久,她就像是在虔心彰志自己的重生一般,在自己的脸上画上了白垩。

这条纹也好像在标示着她对这个计划的坚持。涅卡和她的态度倒是正相反——

“神庙里的守卫肯定都还醒着。”他一面抖着衣服里的沙土,一面争辩。

肯萨皴了皴鼻子。“是么?我们可早就睡着了。要不是巴耶克他们来摇醒我们,我们只怕是要一觉睡到大天亮。再者说,这种时候,神庙里的人肯定都因为风暴忙得不可开交。嗯,涅卡,我跟你说,想想在门纳的老巢那会儿。你被他们给抓了起来,这点我们看得一清二楚,那会儿我还一心想要等待时机,塞缇却一心想让我立刻冲进去。如果那时,我们真的等了,那然后呢?你能想象出自己接下来会受到怎样的折磨么?你这条命可都是一些冲动的决定给保下来的,所以说,当事情到了需要这种决定的田地的时候,你还是心怀感激要好些。总之,做决定吧,涅卡。要么跟我们一起进行这次疯魔的行动,然后共享我们的荣光;要么趁早缩回家里去,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好了,你选哪一个?”

涅卡翻了翻眼睛。“你忘了一点——还有第三种选择。”

“什么选择?”肯萨的语调里满是讥刺,不过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俨然一副“我已经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了”的模样。

“跟你一起死在这儿。”他嘟哝着——看样子,他是打算在那里闷到底了。

“那你还不是想跟我们来嘛。”肯萨笑道。

涅卡和我们别了好一会儿的劲儿,现在,他的脸上倒是也浮起了笑容,肯萨见他的态度软了下来,便从自己的脸上弄下一些白垩来,抹到了他的脸上。

“我真是不能再乐意了。”涅卡叹着,作态一般地碰了肯萨一下,然后拿起了自己的弓。

说实话,我们知道的事情不多,说是一无所知其实也不过分。我们只知道父亲被关在了门房里的囚坑底下,而且涅卡提醒我们,这个消息只怕已经过时了。说实话,我们动身的那天,就应该再查探一下消息的时效的。

而我们的计划也非常简单:两个努比亚人,两个锡瓦人,加上一场风暴,一起在门房里大闹一场。

不过,事情简单到了这个程度,倒也没什么错好出了。

我们出了偏房,至少这会儿我们用不着爬出去。一头钻回了风暴里,成片的沙砾向我们扑面而来,席卷着我们的视野。这种时候,就算神庙里有人放哨,他也什么都看不见。就算他能认出几个冲他而来的身形,他也没法分清往这里来的到底是人还是动物。艾雅也点明了一点:其实我们的优势就来源于出其不意这一点,谁会蠢到在这种天气下还到外面乱转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狂风依旧咆哮着,沙砾也随着风一道,在那里无情无休地袭击着我们。

我们摸到了神庙跟前之后,却突然瞧见,门房的墙上还有一个哨位。那里会有一个放哨的弓箭手,监视昼夜不停,这是涅卡的情报。不过,在这种飞沙走石的暴风天里,是个爱惜自己皮囊的人,只怕早就都躲到城墙后面去了,就算他鼓起勇气往外瞥上那么一眼,他也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问题也来了——如果风势减退了呢?如果风停了足够长的时间,沙子不再阻挡视野,那个哨兵又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出来巡哨了呢?

我们一路往神庙上去的时候,这个念头就这么占据着我们的神经,让我们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破绽。我们一面咒骂着这割人的风头,一面又寻求着它的掩护。直到最后——我们终于来到了门房的前面,花了一会功夫,让自己安下了心来。

我们在那里面面相觑着:虽然大家都裹着布,但是这风沙还是把我们的脸刺得生疼,而且,这些布在狂风的冲击下,也已经磨损得破烂不堪了。

涅卡此时倒是聚精会神,把所有的意见都放到了一边;肯萨浑身散发着紧张的气息,不过精神也同样地集中了起来;而艾雅此时看起来也是前所未有的果决。

我们顺着边沿溜进了门房的入口:这里是一处木质的双开门,当有马车或者战车到来的时候,门就会打开,不过,上面也有一道小一些的便门。风吹过那里的时候,声音会不大一样,沙砾会从木结构的缝隙里不断地喷涌而出,肯萨看着我们,问询我们是否做好了准备。这时我们也只有四双眼睛暴露在外面,不过我们的眼神都做出肯定的回答,允许她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她要看一看,到底有没有人在里面。

肯萨抬起拳头,在门上叩了几叩。我们等在那里,心里揣着疑问。风声这么大,就算有人,他能听到叫门的声音么?

然而,还是有人听到了,里面传出了应声:“来者何人?”

那声音有些含混模糊。

“天可怜见,开开门吧,有个小孩就要死了,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肯萨用一副可怜的嗓音回道。

“外面可刮着沙暴呢,你是疯了么?”里面的答声带上了怒气。

肯萨翻了翻眼睛,继续演了下去:“所以我才需要找个避风的地方啊,先生。您能不能开恩收留我?把门开个小缝就行,风吹进去之前。我就能钻进来的,相信我。”

此时风势又劲了几分,好像在给她急切的态度背书一般。一阵狂风一头撞到了木门上,吹得它在铰链上一阵乱晃。

“好吧,好吧。”里面的声音不情愿地应着,就好像肯萨能操纵风头的强弱一般。

里面传出了卸开门闩的声音。我和艾雅四目相对,心里想她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然后在心里默默假定她已经会了我的意,因为,这并不是什么无理要求,我心里想的,无非是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和父亲再见,不只是见面,我们还要救他出来。

虽说艾雅可能压根就没这么想,但她也没准又在琢磨萨布为什么要任由自己被象岛上这群无礼的白痴抓住,还被他们关了起来?也许她还会纠结她一直以来的断定是不是错误的。

接着,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