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关于企图的讯问
摩格丝·传坎,曾经的安多女王,现在的工作是为众人奉茶。她在佩林从梅登找到的大帐篷中,逐一为每个人倒上热茶。这是一座大型亭帐,帐篷侧壁都可以卷起来,并没有专门的出入口。
虽然帐篷很大,却几乎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每一个想要参加会议的人。佩林和菲儿当然在帐篷里,他们席地而坐。在他们旁边的是金眼艾莱斯和谭姆·亚瑟。谭姆这个朴素的农夫有着一双宽阔的肩膀和永远镇定平静的神态,他真的是转生真龙的父亲?当然,摩格丝曾经见过兰德·亚瑟,那个男孩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农夫。
谭姆的旁边坐着佩林那个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极不惹眼的秘书,塞班·巴尔沃。佩林对于他的过去知道多少?朱尔·格莱迪也在这里,穿着他领子上有银色剑徽的黑外衣。在他满是皱纹的农夫面孔上,一双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最近那次重病留下的苍白翳影还未完全退去。佩林的另一名护法尼尔德并不在这里,他还没有从蛇伤中恢复过来。
全部三名两仪师也都在场。森妮德、玛苏芮和智者们坐在一起。安诺拉坐在贝丽兰身侧,偶尔会朝那六名智者瞧一眼。加仑恩坐在贝丽兰的另一边。她们对面则坐着雅莲德和亚甘达。
那两名军官让摩格丝想到了加雷斯·布伦,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加雷斯了,直到现在,她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放逐了他。在那段时间里,她似乎做了许多荒唐事。她真的是因为迷恋一个男人而彻底昏了头,竟然驱逐了亚姆林和艾络琳?
不管怎样,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摩格丝只是小心地在这顶帐篷下走动着,确保所有人的茶杯都是满的。
“你们的工作用去的时间比我所预期的更久。”佩林说。
“是你嘱咐我们必须把这件事做好,佩林·艾巴亚。”奈瓦琳答道。这名沙色头发的智者在森妮德和玛苏芮之前开了口,“我们完成了它。这确实耗费了不短的时间,但我们别无他法。你也从未提过我们可以对那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放任不管。”
“这我知道,奈瓦琳。”佩林嘟囔着,在地面上摊开地图。这一定是巴尔沃根据那些海丹人的描述所绘制的地图。“我并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清理污染时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那个村子已经被彻底烧光。”奈瓦琳说,“我们将找到的每一株带有妖境痕迹的植物都烧成了灰烬,尽可能不留下任何一棵。你们湿地人往往不了解妖境污染有多么致命,也不懂得该如何处置它们。”
“我认为,”菲儿说,“湿地人对妖境的了解,应该会让你感到吃惊。”
摩格丝瞥了菲儿一眼。她正紧盯着那名智者。菲儿再一次穿上了绿紫两色的骑马裙裤,裙侧的褶边一直延伸到下摆。奇怪的是,在沙度人那里度过了一段俘虏生活后,菲儿的领袖气质更强了。
摩格丝和菲儿已经迅速恢复了一般的主仆关系。实际上,摩格丝在这里的生活与她在沙度营地时有些相似。当然,截然不同的地方还是有的,比如说,摩格丝不会再被抽鞭子了,而且,在那段时间里,她和另外那四名女子是平等的。但现在,这个状况也完全改变了。
摩格丝走到加仑恩身边,将他的茶杯倒满。她在侍奉瑟瓦娜时已经将这个技巧磨炼得相当纯熟。有时候,作为一名仆人似乎要比一名斥候更需要蹑足潜踪的能力。她不该被看见,不该干扰到别人,她自己的仆人在她身边时也是这样的吗?
“那么,”亚甘达说,“我们在那里的活动是否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那里火焰上腾起的烟尘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得到。”
“我们的人数太多,不可能躲藏起来。”森妮德说。最近,她和玛苏芮已经被允许自由发言,而不再受到智者们的申斥了。但那名绿宗在开口前还是先瞥了那些艾伊尔女人一眼。她的这种表现让摩格丝感到屈辱,白塔两仪师竟然成为一帮野人的学徒?而且这些野人本来就是一群野蛮人?据说是兰德·亚瑟做出了这个安排。但就算是转生真龙也不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想到这两名两仪师已经不再对她们的处境有所反抗,摩格丝更觉得如同骨鲠在喉。一个人的人生境遇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加贝瑞,然后是瓦达,这些都让摩格丝明白了这一点。而被艾伊尔人俘虏只是这堂课的一部分。
所有这些经历都让她一步步远离她曾拥有的女王身份。现在,她已经不再奢求女王的尊荣和宝座了,她只想过着稳定的生活。这其实是一种比黄金更珍贵的财富。
“这件事并不重要。”佩林一边说,一边轻敲着地图,“所以,我们决定了?我们徒步追赶吉尔率领的队伍,如果有可能,就派斥候借助神行术去寻找他们,希望我们能在到达卢加德之前追上他们。亚甘达,从这里到卢加德还要走多久?”
“这要看道路的泥泞程度。”那名肌肉虬结的军人说道,“我们管这一年的这段时间叫‘沼泽期’,这不是没理由的。聪明人都不会在这段春季的融冰期进行长途旅行。”
“聪明与否,也要看是不是有时间。”佩林喃喃地说着,一边用手指计算着地图上的距离。
摩格丝重新斟满安诺拉的杯子。斟茶比她以为的复杂许多,她必须知道谁习惯将茶杯放在一旁等待倒水,谁又习惯于举起茶杯等待倒水。她必须精确地知道茶壶离茶杯有多高距离时,能够确保茶杯移动时水不会溅出来,以及如何在斟茶时不会让瓷器碰撞发出声音。她知道该在何时不被看见,何时稍稍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以免她会忽略某一个人,错过或误判人们的需要。
她小心地拿起佩林身边地面上的茶杯。佩林在说话时喜欢打手势,如果摩格丝一不小心,他很可能会将茶杯撞翻。不管怎样,奉茶需要高超的技巧,这是女王摩格丝从不曾注意过的一个复杂的世界。
她将佩林的茶杯斟满,把它放回佩林身边。佩林在问关于地图的其他问题,包括附近的城市,可能的补给品来源。虽然依旧缺乏经验,但他有许多领导者的潜质。只要能够得到摩格丝的一点建议……
她打消了这个想法。佩林·艾巴亚是一名反叛者。两河是安多的一部分,他却自称为两河领主,还竖起了那面狼头旗。但至少,他已经放下了那面曼埃瑟兰旗帜,举起那面旗帜无异于公开挑起一场战争。
当别人称佩林为“大人”的时候,摩格丝已经不再气恼了。但她并不打算为他提供帮助,至少她先要决定该如何让佩林回归安多君主体系。
而且,摩格丝不得不承认,菲儿足够聪敏,绝对有能力向佩林提出她会提出的建议。
对于佩林,菲儿确实是个完美的互补者。如果说佩林是一名平端骑枪冲锋、直率的枪骑兵,那么菲儿就是一名善使弓箭的骑弓手。这两个人的组合,以及菲儿和沙戴亚王座的关系,才是真正让摩格丝感到担忧的事情。是的,佩林已经放下了曼埃瑟兰旗帜,但他以前也曾经下令放下狼头旗。在很多时候,禁止某件事可能反而会导致它的发生。
雅莲德的杯子已经空了一半,摩格丝走过去要将它斟满。像许多血统高贵的人一样,雅莲德总是会认为她的杯子是满的。她瞥了摩格丝一眼,眼里闪动着一丝微弱的不安。现在雅莲德不知道她们之间应该保持怎样的关系。这很奇怪,因为雅莲德在被俘时曾经是那样高傲矜持。过去的那个摩格丝,那位安多女王很想坐到雅莲德对面,用一场长篇大论来教育她该如何保持女王的尊严。
但摩格丝自己也有很多东西要学,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但她可以学会如何履行一名侍女的职责。这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种动力,一种证明自己依然拥有力量、依然有价值的方式。
她需要证明这一点,因为她正在为此感到极度的担忧。
“佩林大人,”雅莲德在摩格丝走开之后说道,“您真的打算在找到吉尔之后,送我的属下返回杰罕那吗?”
摩格丝又走到玛苏芮身边。只有当这名两仪师用指甲轻轻敲击茶杯时,她才希望茶杯重新被斟满。
“是的,”佩林答道,“我们全都知道,你想要加入我们并非没有原因。而且,如果不是和我们一同行动,你就不会成为沙度人的俘虏。马希玛已经死了。现在该是你返回首都,统治你的国家的时候了。”
“请恕我直言,大人。”雅莲德说,“如果不打算为了未来的战争而组建一支军队,您为什么会在我的臣民中征募士兵?”
“我并不想征募他们,”佩林说,“我只是没有拒绝他们。但这并不代表我打算要让这支军队的规模进一步扩大。”
“大人,”雅莲德说,“但您实在应该确保您已经拥有的力量。”
“她说得对,佩林。”贝丽兰轻声说道,“任何人只要抬头看看天空,就会知道,最后战争即将爆发。为什么要拒绝她的部队。我相信,真龙大人正迫切地需要每一个地方的每一名士兵。”
“如果他这样决定,他自然会派人来召集军队。”佩林顽固地说。
“大人,”雅莲德说,“我并没有向他立誓,我效忠的对象是您。如果海丹人要向末日战争进军,那也将是在您的旗帜下。”
佩林站起来,他的动作吓到帐篷中的众人。他打算离开吗?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帐篷敞开的那一面,探出头喊道:“维尔,到这里来。”
至上力的编织让帐篷外的人不可能听到里面的声音。摩格丝能够看到玛苏芮编织并固定住结界,用它笼罩住整个帐篷。那种极尽复杂的编织仿佛是在嘲笑摩格丝弱小的能力。
玛苏芮敲了敲茶杯,摩格丝急忙在她的茶杯中注满茶水。这名两仪师在紧张时就喜欢喝茶。
佩林转身回到帐篷里,他身后跟进来一名英俊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只布包。
“把它打开。”佩林说道。
那个年轻人照做了,但看起来显得有些不安。那是一面绘着狼头图案的旗帜。
“我并没有制作这面旗帜,”佩林说,“我从来也不想要它。但依照人们的建议,我让它继续竖立着。现在,这么做的理由已经消失了。我曾命令放下这面旗帜,但这样的命令总是维持不了很长的时间。”他看着维尔。“维尔,我希望你把我的命令传达给整座营地,我要求每一面这种该死的旗帜都被烧掉。你明白吗?”
维尔的面色变得惨白。“但……”
“就这样去传达。”佩林说,“雅莲德,只要你找到兰德,就可以向他宣誓。你将不会行进在我的旗帜之下,因为我不会有任何旗帜,我是一名铁匠。以前的一切已经结束了,我忍受这种愚蠢已经太久了。”
“佩林?”菲儿看起来非常惊讶,“这么做明智吗?”
愚蠢的男人。他至少应该先和他的妻子商量一下这件事。但男人就是男人,他们总喜欢在暗地里制订计划。
“我不知道这是否明智,但我必须这么做。”佩林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出去吧,维尔。我想在今晚之前把这些旗子都烧掉,没有任何保留,你明白?”
维尔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出帐篷。那个小伙子看起来就像是遭到了背叛。奇怪的是,摩格丝发现自己也有一点这样的情绪。这太愚蠢了。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吗?佩林应该这么做。但这些人当然有理由感到害怕。他们头顶的天空,在他们身边发生的事情……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人们也许的确不愿意成为众人的领袖。
“你是个傻瓜,佩林·艾巴亚。”玛苏芮说道。她说话向来都很直率。
“孩子,”谭姆对佩林说,“那些小伙子可是在那面旗上倾注了很多心血。”
“太多了。”佩林说。
“也许。但能够有一样东西作为指引,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当你命令放下另一面旗帜时,他们就已经非常难过,而这一次的情况只会更糟。”
“这件事早晚需要做个了结。”佩林说,“两河人已经牢牢地被它拴住了。他们甚至在谈论要继续跟着我,而不是回到他们的家人之中。当我们能够使用神行术的时候,谭姆,你就要带他们回去。”他看着贝丽兰。“我想,我没办法摆脱你和你的属下,你们要和我一同回去见兰德。”
“我还真不知道,”贝丽兰冷冷地说,“你需要‘摆脱’我们。当你需要我的翼卫队去援救你的妻子时,你似乎并没有那么不情愿接受我的协助。”
佩林深吸一口气。“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感谢你们所有人。我们在梅登做了一件好事,不止是为了菲儿和雅莲德,这件事需要有人去做。但让光明烧了我吧,现在那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如果你们想要去追随兰德,我相信他会接受你们。但我的殉道使已经累坏了,我被授予的任务也已完成。在我心里的那些钩子正把我向兰德拉过去。在我回到他身边之前,需要先把你们全部安置好。”
“我的丈夫,”菲儿的语速很快,“我是否能建议,我们从那些希望被送走的人开始?”
“是的。”埃拉纹说道。这名前奉义徒坐在帐篷里靠后方的位置,很容易观察到整个帐篷的情况。她已经成为佩林营地事务的一名重要管理者,相当于佩林的一名非正式文官。“一些难民会很高兴能返回家园。”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尽快送所有人回家。”佩林说,“格莱迪?”
那名殉道使耸了耸肩,“我为斥候使用的神行术没有耗去我很多力气。我想,我能打开一些更大的通道了。我还有些虚弱,但病症应该是全好了。尼尔德还需要更多时间恢复。”
“大人,”巴尔沃轻轻咳嗽着,“请容我提醒,现在用神行术转移您麾下的人马,可能会需要许多个小时,甚至几天的时间。这绝不会是一个能在短时间内结束的任务。现在我们的部队规模和刚到梅登时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会非常困难,大人。”格莱迪说,“我大概没办法让一个通道坚持那么长时间。而且你还希望我能保持有足够的体力,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战斗。”
佩林坐回去,再次查看地图。贝丽兰的杯子空了,摩格丝急忙跑过去倒满它。“那么,好吧,”佩林说,“我们先送走一些小规模的难民队伍。先送走那些最想离开的人。”
“同时。”菲儿说,“也许现在是时候派信使去联系真龙大人了。他也许会为我们派更多殉道使来。”
佩林点点头。“是的。”
“我们最后一次得到关于他的信息时,”森妮德说,“他在凯瑞安。而且我们的大部分难民都来自那个国家。所以我们可以从遣送凯瑞安人回家开始,同时派出我们的斥候去与真龙大人见面。”
“他不在那里。”佩林说。
“你怎么知道?”伊达拉放下茶杯。摩格丝悄悄绕过帐篷,为她将茶杯倒满。她是最年长的智者,也许还是这些智者的首领。佩林对于智者还非常不了解。看起来,伊达拉远比她在报告中的年纪年轻得多。摩格丝微弱的导引能力足以让她知道,伊达拉是一名强大的女性导引者,很有可能是这顶帐篷里最强的一个。
“我……”佩林似乎有些挣扎。他有向众人隐瞒的信息来源吗?“兰德习惯于出现在最出乎人们预料的地方,我不认为他还留在凯瑞安。但森妮德是对的,我们最好从那里开始寻找。”
“大人,”巴尔沃说,“我很担心,如果我们不够谨慎,遣返工作最终可能会造成更多的混乱。您真的打算让大批难民透过神行术突然返回家乡吗?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外界联系了。也许,除了联系真龙之外,我们还应该另外派出斥候去搜集信息?”
佩林点点头。“这个我赞成。”
巴尔沃坐回去,看起来很高兴。但这个人非常善于掩饰他的情绪。为什么他会这么希望派人到凯瑞安去?
“我承认,”格莱迪说,“我很担心是否能把这么多人都送走。即使尼尔德病好了,要让通道维持那么长的时间,也绝对是一桩让人精疲力竭的任务。”
“佩林·艾巴亚。”伊达拉说,“也许我们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
“这些学徒一直在说一种东西。它叫做‘连结’?如果我们和殉道使连结在一起,也许我们能让他们有力量打开更大的通道。”
佩林挠了挠胡子。“格莱迪?”
“我从不曾加入过连结,大人。但如果我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嗯,更大的通道就能更快地把人们送走,这会非常有用。”
“那好吧。”佩林转回头看着那名智者。“要你们这么做,我需要付出什么?”
“你和两仪师打交道已经太久了,佩林·艾巴亚。”伊达拉哼了一声。“并非所有事情都是需要代价的,这对我们都会有益。我考虑这个问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佩林皱起眉头。“你知道这个办法有多久了?”
“够久了。”
“该死的,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你似乎根本无心履行自己作为首领的职责。”伊达拉冷冷地说,“尊敬是赢取的,而不是要求来的,佩林·艾巴亚。”
摩格丝屏住了呼吸。许多领主在被如此羞辱后,必定会找人发泄火气。佩林的身子僵了一会儿,然后他点了点头,仿佛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吃惊。
“当我第一次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你的殉道使们还没有痊愈。”伊达拉继续说道,“在那之前,你也不需要这么做。现在正是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所以我才会开口。”
她眼也不眨地羞辱了两仪师,摩格丝想,现在却好像是遭到羞辱的人。不过,在梅登的俘虏生活让摩格丝开始明白了艾伊尔人的方式。所有人都说艾伊尔人是难以理解的,但她从不相信这种评论。艾伊尔人也是人,就像其他人一样。他们有着奇怪的传统和文化,但其实任何一个种族都是如此。一位女王必须能够理解她的王国中的所有人,以及她所有可能的敌人。
“很好,”佩林说,“格莱迪,和她们一起开始工作吧,但不要让自己过于疲惫。看看你们是否能形成一个连结。”
“是,大人。”格莱迪说道。这名殉道使似乎总是显得有些冷漠。“也许能够让尼尔德加入会更好。现在他站起来还会有些头晕,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做一点导引了,也许这样能加速他的复原。”
“好的。”佩林说。
“我们还没说完送斥候去凯瑞安的事。”森妮德说,“我想要加入这支斥候队伍。”
佩林又挠了挠下巴上的胡子。“我想,你应该带上你的护法,两名枪姬众和佩尔·艾戴尔。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卡麦丽·诺拉森也可以去。”菲儿说。她当然会在斥候队伍里加上一名刹菲儿。
巴尔沃清了清嗓子。“大人,我们急需纸张和新的钢笔,还有另外一些小东西。”
“这个可以等一会儿再说。”佩林皱起眉头。
“不,”菲儿缓缓地说,“不,我的丈夫。我想这是一个好建议,我们应该派人去搜集补给。巴尔沃,你会去亲自搜集这些东西吗?”
“如果您希望如此。”那名秘书对菲儿说道,“我正渴望去拜访真龙在凯瑞安创设的那座学院,他们那里肯定有我所需要的物品。”
“我想,你可以去那里看看,”佩林说,“但其他人不行。光明啊!还有什么事,我们说不定要送一整支军队去凯瑞安了。”
巴尔沃点点头,看似非常满意。现在这个人显然已经是佩林的间谍了。摩格丝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佩林,还是他早已经这么做了?只是佩林一直都没表现出知悉这个秘密的样子。
她收拾起多余的杯子。这次会议已经结束了。巴尔沃当然会成为艾巴亚的间谍。她早就该和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谈谈,看看该用什么代价让他保持沉默。这样的错误足以让一位女王从她的王座上摔跌下来。
她向茶杯伸过去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你已经不是女王了,不要再动这种念头!
在默然逊位的最初几个星期里,她曾希望找到办法返回安多,成为支持伊兰继位的一股力量。但她考虑得愈久,就愈意识到,她必须远离安多。安多的每一个人都以为摩格丝已经死了。每一位女王都必须以自己的力量得到王座,如果摩格丝回去,伊兰就有可能被视为母亲的傀儡。除此之外,摩格丝在离开前树立了许多敌人。为什么她会犯下这些错误?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非常模糊,但她的回归只会重新撕裂旧日的伤口。
她继续收拾着杯子。也许她应该杀死自己。如果王座的敌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他们就会利用她来对抗伊兰,白袍众本来就打算使用这种手段。但至少现在,她并不算是什么威胁。而且,她相信伊兰不会为了拯救自己的母亲而让安多陷入险境。
佩林正在和参与会议的人道别,并对今晚宿营的事情下达一些基本命令。摩格丝跪下去,捡起一只翻倒的茶杯,擦去上面的尘土。南奥告诉她,加贝瑞已经死了,亚瑟得到了凯姆林。这会让伊兰成为安多女王,不是吗?她现在登上王位了吗?各大家族是否会支持她,还是因为摩格丝犯下的错误而反对她?
那支斥候队伍也许能带回她渴望知道的信息。她要想办法出现在讨论斥候报告的会议中。也许可以在那场会议里奉茶,她将菲儿侍奉得愈好,就愈有可能获取重要的信息。
当智者们走出帐篷时,摩格丝看到帐篷外面站着一个人。是塔兰沃,还是那样忠心耿耿。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他的身侧佩着剑,眼里充满了关切的神情。
自从离开梅登,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她。虽然摩格丝一直在抱怨他这么做实在过分,但其实她对此并不真的介意。分开两个月后,他只想抓紧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点机会。看到他那双美丽而年轻的眼睛,摩格丝就没办法再想到自杀,哪怕是为了安多。她觉得自己很蠢。难道她还没有因为自己的随心所欲而吃尽苦头吗?
但梅登已经改变了她,她一直深深思念着塔兰沃。然后,他来到梅登,找到了她,尽管他根本不该冒这样的险。他早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她,而不是安多。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才是她真正需要的。她向他走过去,臂弯里捧着八只茶杯,手中拿着茶碟。
“麦玎,”佩林在她就要走出帐篷时向她喊道。她犹豫了一下,转回身。现在帐篷里只剩下佩林和他的妻子。
“请过来。”佩林说道,“塔兰沃,你也可以进来。我知道你一直等在外面。说实话,大概没有人能冲进一座坐满智者和两仪师的帐篷里,把她偷走。”
摩格丝挑起一侧眉弓。根据她的观察,佩林最近也总是在菲儿出现的地方晃荡。
塔兰沃走进帐篷时,朝她投来一个微笑,从她的臂弯里拿走了几只茶杯。然后,两个人来到佩林面前。塔兰沃庄重地鞠了个躬。这让摩格丝感到一阵苦恼。他依然是女王卫兵中的一员,就她所知,是唯一还对她抱有忠心的女王卫兵。他不该向这个乡下的暴发户鞠躬。
“当你第一次来找我们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个建议。”佩林粗声粗气地说,“我想,现在该是我接受这个建议的时候了。你们两人就像是在阳之日的舞会上,来自两个村子的年轻人,一直绕着对方转个不停。现在该是你们结婚的时候了。我们可以让雅莲德为你们主持婚礼,或者由我来主持。你们有什么传统需要遵循的吗?”
摩格丝惊讶地眨眨眼。该死的莉妮,竟然让佩林有了这种念头!从心底涌出的恐慌眨眼间充满了她的思维,而塔兰沃正以探寻的目光瞥向她。
“如果你们想要的话,就去换上一身好衣服。”佩林说,“去请来你们希望能见证这场婚礼的人,在一个小时之后回到这里来。然后你们就不必再那样继续犯傻了。”
摩格丝觉得自己的脸颊因愤怒而发热。犯傻?他怎敢这么说?还用这种口吻!还这样就打发了她。就好像她的心情、她的爱对他来说只是某种需要解决的麻烦?
佩林正要卷起手边的地图,但菲儿伸手拦住了他,让他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命令并没有得到执行。
“怎么了?”佩林问。
“不。”摩格丝说道。她的眼睛直视着佩林,她不想看到塔兰沃脸上的失望和颓丧。
“什么?”佩林问。
“不,佩林·艾巴亚。”摩格丝说,“我不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回到这里来结婚。”
“但……”
“如果你想要有人奉茶,或者清洁帐篷,整理杂物,你尽可使唤我。如果你觉得衣服脏了,我会拿去清洗,但我只是你的仆人,佩林·艾巴亚,不是你的属臣。我效忠的是安多女王,你没有权力向我下达这种命令。”
“我……”
“就算是女王也不能下这样的命令!你不能因为厌倦两个人之间亲昵的模样,就强迫他们结婚!难道你以为我们是两条可以任你随意进行交配、好出售狗崽的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你是这么说的。而且,你怎么能确定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你和他谈过吗?有没有像一位真正的领主那样,和他沟通,征求他的意见?”
“但麦玎,”佩林说,“他的确非常在乎你。你真该看看,当你被俘时,他那副模样。光明啊,女人,这根本是任何人都能一眼就看出来的!”
“关于内心的事情,从来就不可能一眼看穿。”她挺直身子,几乎再一次感觉到自己作为女王的威严。“如果我选择和一个人结婚,我会自己做出决定。作为一个自称‘不喜欢管理别人’的男人,你的确很喜欢发号施令。你怎能如此确信,我想得到这个年轻人的关爱?你知道我的心吗?”
塔兰沃僵在一旁,然后再次向佩林庄重地鞠了个躬,大步走出帐篷。他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人,但他需要知道,摩格丝是不会听别人摆布的。她绝不会再这样了。先是加贝瑞,然后是瓦达,现在是佩林·艾巴亚?如果让塔兰沃得到一名妻子,只是因为那个女人被吩咐需要这么做,那么这对他也将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摩格丝打量着面红耳赤的佩林,放缓了自己的语调。“你在处理这种事情上还很年轻,所以我要给你一些建议。有些事情,领主是应该参与的;但另外一些事情,他就绝不能插手。你会在实践中学习到这其中的差别。不管怎样,当你要下达这样的命令时,你至少应该先和你的妻子商量一下。”
然后,她行了一个屈膝礼,怀里抱着茶杯退了下去。她不该对他说这些话,但他也绝不该下这种命令!不过,她体内似乎还是保留了一点作为女王的火花。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自己内心中会迸发出这种信心与笃定了……从加贝瑞出现在凯姆林之后就没有过了!但她还是必须找到塔兰沃,安抚一下他骄傲的、受伤的心。
她将杯子放到附近的盥洗点,然后开始在营地中寻找塔兰沃。仆人和工人们正为各种活计而忙碌着,许多曾经的奉义徒还依照沙度营地中的风格做事,只要有人看他们一眼,他们就会立刻弯下腰,装出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那些凯瑞安人是那些人之中最糟糕的,他们被沙度俘虏的时间也最久。那些艾伊尔人很擅长训练他们。
当然,这里也有一些真正的艾伊尔奉义徒。这真是一种奇怪的习俗。根据摩格丝的判断,这里有一些奉义徒是被沙度人俘虏的其他部族艾伊尔人,他们也在梅登得到了解救。但他们依旧穿着白袍,这意味着虽然他们现在身处亲人和朋友中间,却依旧是一名奴隶。
要理解任何种族都是有可能的。但摩格丝承认,理解艾伊尔人也许需要比理解其他种族耗费更长的时间。比如说那一队在营地中穿行的枪姬众,为什么她们要强迫其他人为她们让开道路?这里又没有……
摩格丝迟疑了一下。那些枪姬众是直接朝佩林的帐篷而去的,看样子,她们似乎带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好奇心战胜了她的理智。摩格丝跟在枪姬众身后。两名枪姬众被留下来,守在帐篷门口,但防止偷听的结界已经被消去了。摩格丝绕到帐篷另一边,想要看看能否有机会偷听到帐篷中的谈话,同时又为自己丢下了痛苦的塔兰沃而感到羞耻。
“白袍众,佩林·艾巴亚。”苏琳强硬的声音从帐篷中传出来,“大道上有他们规模很大的一支队伍,就在我们的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