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陈洪波夜闯飞鼠岭 骆小枝梦游丑女国
洪波观那人模样特殊,朗声答道:“我不是儒生,我是游子,你是谁?”
那人仰天笑道:“我是周公。”
谢安在一旁扯住洪波道:“不须理他!他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腹的男盗女娼,小心他拐走了你的女友。”
周公虽近百旬,耳朵还蛮好使,骂道:“你这相公,东晋都亡了,你还想东山再起哩?!淝水之战主要是人家谢玄功劳,你整日坐在家里等着吃现成的。谁拐谁?你把人家李靖的媳妇都拐到家里来了!”
只见旁边闪过一人,劝道:“算了,算了,周公也少说两句,谢相公拐了红拂,你周公不是也拐了苏东坡的媳妇朝云嘛,算了,算了!”
周公一听气得发抖,嚷道:“哼,你们逸民国人一个鼻孔出气!”
旁边一位苗条少妇上前挽着周公道:“夫君,算了,算了,他们都是铁丝尿罩勺——瞎编!咱们还是回腐儒国,不要耽误了行程。”说着,一边捶着周公的背,一边扶着他往河边的马车走去。
红拂道:“那少妇便是朝云,现住腐儒国,是周公的小妾。”
这时,谢安与那官人叙礼,又拉洪波、小枝与那人结识,原来那官人是郑板桥,终年避居此地,但见:
苦脸硬骨,没有朱紫玉气;穷肝枯腹,一腔文墨淋漓。不愿胁肩,脱却乌纱百幅;甘心清寒、只有破领一席。吟诗作画,倒也脱洒自然;高卧垂钓,不失堂堂正气!
郑板桥说道:“如今天已正午,正好到我家用饭,咱们谈个痛快。”
一行人随郑板桥拐上小桥,鱼贯来到一个去处,但见:
蓬门秋草,簇拥一圈篱笆;年年破巷,挑着一碗灯花。疏窗旧幔,映出破剑一把;残席谷枕,垫着几顶乌纱。几只母鸡,只孵一窝鸡蛋,躲在屋后,怕人羞煞。一对白鹅,守着一汪泥水,跃在院前,争先拍打。
蓬门两旁也有一副对联:
扬州惹怪名,书摊笑卖画,
那院后有一丛溪柳。
谢安从怀里摸出几锭大银递给郑板桥家的书童,嘱咐他到街市买些酒菜,几人来到上房。一忽儿,那书童提着酒壶,牛肉、蔬菜。粮袋回来,红拂招呼小枝到厨房忙乎。
陈洪波、郑板桥、谢安三人叙了一回话,那红拂将烹好的牛肉蔬菜等端上来;那书童又烧好酒,几人痛饮,各叙平生,好不快乐。酒酣人醉,联句对诗,正在快乐。只见谢眺寻到这里对谢安道:“相公,祖狄、刘琨来访。”那谢安、红拂只得与洪波等作别。
洪波、小枝与郑板桥一直叙到晚上,用过饭后,板桥留二人入睡,拣那干净的西厢,请二人各自就寝;又搬来几顶乌纱,垫到洪波、小枝枕下,笑道:“一顶乌纱须早脱,好来高枕卧其间。”说罢,飘然自去。
睡至第二日中午,郑板桥唤书童叫醒洪波、小枝用饭,然后带二人出去闲逛,几人来到逸民国街市,但见稀稀两两开着酒馆书铺。板桥扯二人到一书铺前,只见有一对联道:
清寒不须钓誉但求无功
富贵只是沽名歪批有理
三人进到里面,只见一胖大官人正招呼几个伙计伏案疾书。郑板桥招呼那官人道:“金圣叹,我带来两位稀客。”
金圣叹一听,站起身来,打量着洪波、小枝问道:“你们可是良史?”
郑板桥笑道:“这两位都是游子。一为陈洪波、一为骆小枝,游历至此。”
金圣叹一听,忙道:“久仰大名,里面请!里面请!”说着让到屋里。只见案上立着关羽神像,香炉里余香袅袅。
洪波道:“金先生原来也崇拜关公。”
金圣叹道:“哪里谈得上,只因以前歪批,想到关羽护送其嫂甘、糜二夫人,千里走单骑时,曹操令三人同住一屋,我只思关公是否有私通之事,自古英雄爱美人嘛!没想夜里关公持着青龙偃月刀,身后跟着周仓、关平、关翎、关兴等人;关平扭住我的脖子,喝道:‘我家大王平生无私,一生未娶妻,我等几个是义子,那貂蝉固然美貌,来缠我父,我父都不动邪念,岂生污嫂之心?!你这厮实是可恶,污蔑我父,该杀该砍!’我当时吓得半死,跪下求道:‘我每月必拜关爷爷,以赎大罪。’关公等听了放过我,因此我才立了这关公像,每日必拜。”
正说间,只听外面鼓乐齐鸣,人声鼎沸。一行人忙到外面观阅,见有几十辆马车盛着珍珠玉器,两旁有百余骑精兵守卫;那车头坐着一位官人,洪波观那官人背影,甚是熟悉,可是一时又记不起来。
洪波又问小枝,小枝也似乎认得,但也记不起来,郑板桥、金圣叹带二人又逛了些书摊;洪波无心看书,傍晚又回到板桥家中。红拂派家人请几人过去用餐,几人去了,正好祖狄、刘琨也在,聊到起劲处,心情陶然。
当晚,二人便宿在谢安府中。一连住了几日后,洪波、小枝便要辞行。谢安、刘琨、谢眺、谢灵运、金圣叹、郑板桥等只好赠银送行。送到二十余里,谢安嘱咐道:“此去路经英贤国、腐儒国、僧人国、方士国、幽灵国、公主国、复辟国、黄金国等国家,要多多保重,路上小心谨慎,小东天聚会有期。”洪波、小枝洒泪而别又往东游去。
谁知行了约摸百日,有几百里路程,哪里有英贤国等国的影子,只见高山深谷,晚籁惊心,猿啼虎啸,冷气袭人。原来二人迷了路径,竟往东北而来。洪波、小枝这几日野果充饥,泉水洗浴,倒也消乏,只是天色已晚,便钻进一个洞穴,呼呼睡去。
睡至半夜,洪波被一阵冷风袭醒,起来不见了骆小枝,当下惊出一身冷汗;急忙钻出洞来,茫茫黑夜,哪里有小枝的影子。洪波呼唤几声,传来的只是狼啸虎吼,只得硬着头皮朝深处寻来。
一路上荆棘丛生,行了约摸二十里,见前边有光亮。洪波寻光奔去,原来是一座破庙,庙门上有付对联:
古今俱寂声
推敲月下门
陈洪波推开庙门,只见院里齐整,松柏凋残,一丛危竹。西厢里点着灯,洪波蹑手蹑脚摸到窗口,顺窗缝往里一瞧,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只见一个胖大和尚正哄着一位少妇睡觉,那少妇分明不肯,正泪掩春面,灰埋粉黛。那少妇也有几分姿色,丰蕴含秀,粉面春盎。洪波正观间,猛听得身后一人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看?!”说着,一只手抓住洪波,他左右挣扎,只是不能动一毫,心中只是叫苦,那人一挥手,嚷道:“还不给我绑了?”一声吆喝,庙外窜进几个穿夜行衣的青脸汉子,将洪波按住,摸出绳索,把他绑了。
西厢屋里胖大和尚闻声撇下少妇,抽出尖刀奔出屋来,这领头的汉子一见那和尚忙拱手道:“师父,我巡夜到此,恰遇这厮在窗前偷看,被我等拿住!”
那和尚从众人手里接过火炬,映着洪波脸道:“你是何人?深更半夜,怎么到此?!”
洪波道:“我是游子,游历至此,因寻好友骆小枝,误入此地。”
那汉子一听勃然大怒喝道:“胡说!观你模样一定是天朝的探子,从实招来?”
一连问了几次,毫无结果。那和尚道:“‘草上飞’,把他解去见大王,休得吵了我的好梦!”那“草上飞”应诺,带着从人推着洪波朝岭上走来。走了约摸三十里路程,方到一个山庄,这山庄颇大,而且修得壮观,有赋为证:
溪泉清澈,流过石松岸柳;清霜点染,染红寒枫石榴。楼阁重叠,掩藏着无限风流;清塘翠苇,倒映着钓叟轻舟。一杯美酒,常付春风,岭上千年不愁;几番闲在,寄兴射猎,摘得野花消瘦!
这时,天已微明,“草上飞”将陈洪波带到一间大厅,绑在柱子上,令人去请大王。一忽儿,那大王来到,但见:
三尺身材,比武大郎还矮;一脸胡须,比赤发鬼还赖。精瘦如一把干柴,闪闪是豪侠风采。手使一柄金圈,能套阎罗小鬼;只凭一身武艺,能辨贤士雄才!
那大王一见洪波,呵呵笑道:“原来是天朝探子,好大的胆子!竟敢钻到我飞鼠岭来了,你没听说‘偷香鼠’紫金钟的大名鸣?!”
洪波颤声道:“我并非什么探子,我是个游子。”
“偷香鼠”一听,胡须倒竖,喝道:“不是天朝探子,到我飞鼠岭作什么?天国人闻我飞鼠岭‘十鼠’盛名,哪个不胆战心惊?!你??你一定是清官国四公派来的?!”
洪波道:“我连清官国都没去过。”
“偷香鼠”一听更怒,托起洪波下巴,叫道:“小的们,递刀来!今日挖了这厮心肝,给徐老爷下酒送行!”
“草上飞”递过一把尖刀,“偷香鼠”接过来,眼睛不眨一下,朝洪波心窝刺来。但听耳房进来一人喝道:“八弟,慢着!刀下留情!”只见这人六十开外,小衣襟,短打扮,青须紫鬓,红脸黄睛。他上前就给陈洪波解绑,倒把“偷香鼠”、“草上飞”等弄得莫名其妙。
昨日骆小枝与陈洪波在洞穴睡觉,睡至二更,骆小枝忽觉一阵冷风“嗖嗖”刮来,随着卷进一个胖大家伙,猪模猪样,抄起她来便走。他腾云驾雾往南驰来,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来到一国,只见这国人尽是女子,丑得出奇,但见:
或为猫面,眼睛眯成一条缝;或为鼠脸,胡须长得几人牵。一双瘪乳,肋条累累赛搓板;一桶粗腰,环环绕绕几人拦。比东施还丑,叫人一见心内寒;比登徒妻还差,好色郎亦不敢看。有道是丑妻近弟家中宝,专心一意理家园。
那国人一见纷纷拍掌,嚷道:“大王带来了什么玩艺?”
胖家伙笑道:“我给你们寻了一个亲娘来,嘿嘿!”
小枝听了,心中暗暗叫苦。她们来到一座宫前,上书“丑女宫”三字。
有一副对联:
莫笑东施丑陋,实是国中宝;
谁说八戒怪样,本为天河豪。
小枝暗思:原来是到了丑女国,真是晦气!那宫里出来一群宫女,拥着一位婆娘气冲冲而来。胖家伙笑道:“当家的,我又寻个小媳妇,快接进宫去!”
那婆娘一听,骂道:“好你个猪八戒!你从哪儿弄了这个骚货,老娘不让你进宫!”说着将身子一横,气鼓鼓的。
猪八戒一见,用猪嘴拱她道:“我实是为你着想,老猪我又不是喜新厌旧,只是想解个闷儿。”
婆娘正是东施,她正在撒泼耍赖,鬼哭狼嚎。猪八戒的女儿猪娜娜闻声跑来,对东施说道:“老娘休要生气!我猪爸爸带来的这娘子,真有姿色,如果给我生个妹妹,一定是个佳人,倒也壮我国风,如果接宗传代,我丑女国美女如云,倒也乐得改名美女国了。只因我生得丑,那日父王抱了一个俊俏男子,死活不愿娶我,不如让父王进宫。”
东施一听,心里更是难受,觉得女儿也不偏向自己,于是朝猪娜娜骂道:“好你个小母猪崽!如今也欺负老娘,倒跟那猪爸爸一条心!”
猪八戒一见东施死活不肯,不由性急,摆出天篷大元帅的威风,用猪头猛地拱开东施,一溜烟奔进宫里。
东施一见,索性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她一边用手指着天大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猪小子,就能欺负妇道人家,有能耐你跟孙悟空要横儿去?!你敢动人家老孙一根毫毛?!到高老庄背媳妇都不敢,现在来欺负老娘!”
猪八戒将小枝抢到深宫的狗屎阁,用那猪嘴乱拱小枝,小枝拼命挣扎。八戒见她死活不肯,只得锁门扫兴而去。
小枝思前想后,深感命运坎坷,想起洪波,不禁失声痛哭。哭声惊动天上一位仙子,那仙子从窗口飘然而入,曼声问道:“妹子因何事伤心?”
小枝见这仙子风姿绰约,容貌秀丽,竟与自己模样相似,便将自己身世叙了。仙子一听,笑道:“我是百衣仙子,现住百衣仙境,只因到落伽山赴落伽仙子举办的荷花诗会,经过此地;听到哭音,寻到这里。你别哭,我这里有一宝带,唤作‘刺香带’,专为女子护身所用。如今送给你,你系在身上,半夜我赴会回来,便救你一同走。”说着,从腰里抽出一条玉带,那玉带璀灿闪光。她帮小枝系好玉带,飘然而去。将到傍晚,那八戒派人送来酒肴,小枝心中有数,把酒肴吃光。那宫人见她容光焕发,忙去禀报八戒。
八戒闻报大喜,剃剃猪毛、猪鬃,又抹了点香粉,喜冲冲来到狗屎阁,只见小枝佯作羞涩,怯生生呆坐床上。
八戒一见,抱住小枝哄道:“俺老猪就是长得丑一点,可是血统蛮好,想当初在天朝任天篷大元帅,掌管天河十万天兵,也是美男子呢!只是因为我见广寒宫里嫦娥美丽,我老猪犯了点小错误,被玉帝贬到民间;没想到投到母猪肚里,才落得个猪模猪样!可是血统还是满高贵哩!当年东汉末年貂蝉美丽动人,可董卓长得寒酸,那貂蝉图的是董大人的地位。别瞧东施是丑女国王,可这三万猪崽兵全是老猪管的,你若嫁我,我便把东施驱逐出境,立你为王后。”说着他又用猪嘴拱小枝,小枝含笑不答。过了一个时辰,弄得八戒有些烦了。于是色相毕露,拼命抱住小枝,但一碰那玉带,便像杀猪般嚎叫起来。
原来这刺香带是个宝物,男人一碰便生尖刺。八戒一见,又气又惊,忙从墙上取下佩刀,大声喝道:“你是哪家妖精?从实招来,看老猪一刀劈了你!”说着一刀朝小枝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