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混乱王都 第一章 混乱的王都
对许多人来说,札沃克历三六六年是个多事的一年。
从年初开始,札沃克的贵族社会就面临了激烈的变动,宛如与隆冬之际的风雪互相辉映一般,几乎所有的贵族都被卷入了一场名为“权力争夺”的无形暴风雪之中。
札沃克王国的前任国王——沃索·法隆·卡夏玛·克琉布利安——在寒冷的一月时节染上了疾病。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因此众人皆不以为意,没想到感冒却迅速恶化成急性肺炎,使得沃索在来不及指定继承人的情况下死去了。
自此之后,他所留下来的六个子女便开始抢夺那顶仅容一人可戴的王冠。贵族社会分裂成许多派系,各自拥戴他们所看好的、或是能够为自己带来最大利益的王位继承者。
虽然也有人严守中立,不过大部分的贵族几乎都投靠了其中的某个阵营。这就跟赌博一样,只要押对了边,便可得到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只不过骰子掷出的点数不是由命运来主导,而是由力强者来决定的。
越是混乱的环境,越是能够考验一个人的资质与才华。在这场严苛的王位争夺战中,有一个人展现出过人的实力,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夺得了胜利。
那个人的名字,就是雷奥纳德·夏瓦·克琉布利安。
这场众人原本以为会延烧半年左右的夺权游戏,雷奥纳德在一个月之内就成为胜利者。他迅速取得有力贵族的支持,趁着其他派系尚未统合前抢先出击,将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予以诛杀。雷奥纳德的行动之快、决断之狠,震慑了所有人。
雷奥纳德是一个有着威武外表的男子,他的金发就像是狮子一样飘逸,蓝色的眼睛有如划破夜空的苍雷。他不仅具备了武勇,也拥有智谋,曾被人形容为“像极了札沃克的建国王”。
如今,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年轻国王正站在落地窗前,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这个房间并非正式的谒见大厅,仅是一般的小会客室而已,不过毕竟位于皇宫之内,该有的昂贵摆设仍然是一样也不缺。在这个充斥着豪奢气息的房间里,仅有两个人存在。
其中一位便是札沃克王国现任国王雷奥纳德,另一位则是除他之外的唯一王位候选人,也就是雷奥纳德的妹妹——艾妮雅·米娜·杰隆·克琉布利安。
这对兄妹如果并列在一起的话,看起来就像是赏心悦目的名画素材。不过现在这两人的表情,却是意外的沉重。
“我从没下过这种命令。”
雷奥纳德皱起了眉头,他的声音有着无可撼动的坚定。艾妮雅同样也是一脸固执的样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
“你在胡说什么东西啊?这难道不是你写的吗?”
那张纸便是命令艾妮雅秘密回到首都的信函。雷奥纳德接过了信纸,研读起信上的内容。当他逐字看过之后,脸色也越来阴沉。
“……这是伪造的。”雷奥纳德将信纸揉成一团,他的声音透露出强烈的愤怒。
“伪造的?怎么可能!”艾妮雅一把抢过雷奥纳德手中的信纸,然后重新看了一遍。
雷奥纳德重重地哼了一声:“笔迹的确是很像,差点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来……甚至连印记都模仿得一模一样。干出这种事的家伙也真是了不起呐!”
虽然口中说的是褒奖的话语,但是雷奥纳德的表情与声音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伪造现任国王的亲笔信函,这个罪过足以直接送上绞刑台了。甘愿冒此风险也要做出这种事的人,绝对是在图谋着什么东西才对。至于这个阴谋家所觊觎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点雷奥纳德与艾妮雅心里也很明白。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费勒小姐没有说什么吗?”
雷奥纳德口中的“费勒小姐”,指的便是艾妮雅的辅佐官希纳丝,如今的她正待在罗亚伦里,努力维持领地的经营。
“有啊,她觉得这个命令很奇怪。不过因为印记跟笔迹都很像,所以也没理由反对我回来。啊,这可不是她的错哦!”艾妮雅竭力为希纳丝辩护。
雷奥纳德闻言点了点头。“……说得也是,虽然费勒小姐很有才干,但是也并非全知全能。能够察觉这封信有不对劲的地方,已经算是极限了。”
雷奥纳德双手抱胸,言下之意对希纳丝的能力倒是颇为看重。
“先说好了哦,要是你敢找希纳丝麻烦的话,我可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哦!”
“……我可是国王耶,你竟然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啊?”
“当不肖的哥哥做错事的时候,聪慧的妹妹有挺身纠正的义务。”
艾妮雅挺起胸膛,一脸正气凛然的表情。雷奥纳德不禁露出苦笑,对于这位王妹的率直,有时候还真是让人难以应付。
就在这时,雷奥纳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路上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你怎么知道?我正想要跟你讲呢!”
艾妮雅将路上遭到黑衣人袭击的事情说了出来。
雷奥纳德的眼睛闪过一抹理解的光采。“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寄信者与袭击者应该都是同一个人了。”
“我也这么想。”
来源不明的伪造信函,以及无端袭击的黑衣人,如果将两件事情扣在一起,那么这块名为阴谋的拼图就恰好吻合了。利用伪造信将艾妮雅诱出警备重重的领地,然后事先在通往首都的道路上埋伏,虽然是大胆的计策,但是也相当有效。
当初翠丝特发现跟踪者后,艾妮雅立刻决定离开,那是最正确的决定。黑衣人可能已经混入旅馆对食物动手脚、趁众人睡觉时偷袭、或是将马车弄故障。这些手段因为艾妮雅的迅速离开而失去了发挥的余地。
“恐怕在那时,他们就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打算一次就把你给捉住吧?所以后来的袭击计画才会变得那么粗糙。你的反应真快呐,艾妮雅。”
雷奥纳德称赞自己的妹妹,艾妮雅闻言则是甩了甩手。
“我才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在那边待越久就越危险而已。”
“是吗?总之,在还没查出指使者之前,你先留在这里。现在就贸然回去,他们一定会再动手。”
“我知道,可是到底要待多久啊?”
“这个嘛……先以一个月为限吧,这段时间里,我会把这件事查清楚。”
“那么我要住哪里呢?跟我一起来的謢卫也要安排才行。”
将伊德等人称之为“护卫”时,艾妮雅的心中产生了轻微的罪恶感。雷奥纳德沉吟了数秒,然后便作出了决定。
“你就住在城内西郊的别墅吧,那个地方环境不错,也很隐密。”
“也好。啊,对了,侍女啦、卫兵啦那些的,也都不用了。”
“……你在开玩笑吗?”
“既然要保密,那就干脆做得彻底一点不好吗?我跟护卫们还不至于连自己都照顾不来。就布个陷阱来捉他们也好。”
“……看来你在罗亚伦那边,好像学到了很有趣的生活方式嘛?”
雷奥纳德用感兴趣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妹妹,艾妮雅则是对自己的兄长吐了吐舌头。
“是啊,托某人的福,我的适应力提高很多哟。”
“可是,礼仪与气质好像降低了?”
“……我们似乎好久没有比剑了?”
艾妮雅斜眼瞪视雷奥纳德,札沃克的年轻国王笑着摇了摇手。如果是纯论武艺的话,雷奥纳德虽然自认水准不低,但是还比不上艾妮雅。
“算了吧,我好久没动剑了,怎么可能赢得了‘晨曦之剑姬’呢?”
“不要用那个怪名号叫我,每次我一听都觉得身体快起疹子了!”
“那是个很响亮的名字呐,我想要还没有呢。”
雷奥纳德露出了戏谑的微笑。
“晨曦之剑姬”这个名字并非刻意取的,而是士兵们在战场上见到了艾妮雅的武勇之后,私下谈论之际所流传出来的封号。艾妮雅当初一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个感想便是:“那是什么怪东西啊?”
“好了,关于住处的事我会安排的,明天就可以住进去了。不过,你千万别给我乱跑,要是被人知道你回到了帕里森,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先回去吧,等一下我还有会议要开。”
“在那之前,你好像忘了什么吧?”
“什么?”
艾妮雅伸出右手,对着雷奥纳德摊开了手掌。
“经费。手上没钱的话,别说一个月,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雷奥纳德呆楞地看着艾妮雅,过了一会儿,便露出无奈的苦笑。
“……真是的,才丢到边境一个月,脑袋就变得现实起来了呀。这究竟是跟谁学的啊?费勒小姐应该不会教你这种事情才对。”
听了这番话之后,艾妮雅脑中不自觉地浮现了某个人的影子。那个从小被自己的老师兼养母欺压、三天两头就要打工赚生活费、一年四季都没什么闲钱的黑发青年,可说是良好的现实典范。
“对了,黑骑士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啊?”在雷奥纳德吩附仆人取钱之后,艾妮雅突然开口问道。
一听见这个问题,雷奥纳德的表情便增添了几分苦恼。
“这个嘛……因为情况有变,所以变得有点难处理。”
“情况有变?”
“唔,该怎么说呢……”雷奥纳德思考数秒,似乎在寻找最适当的说法。“简单的说——那个人已经不是黑骑士了。”
今年的初夏时节,首都帕里森便陷入了微妙的骚动。
正确的说,其实陷入骚动的是位于首都的贵族们。当新国王雷奥纳德即位,新旧势力像是在拔河一样拼命拉扯着权力的绳索时,一封来自偏僻边境的消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多玛的黑骑士来到了札沃克!”——包括雷奥纳德在内,这个消息震惊了首都的贵族社会。
多玛是札沃克长年以来的死对头,虽然彼此间已经有数十年未曾争战过,但是只要一找到机会,双方随时都有可能从背后取出刀子互刺。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和平,不过私底下还是小冲突不断。
所谓的黑骑士,其实是多玛王国刃鹰骑士团的团长之别号。刃鹰骑士团乃是多玛最精锐的战斗集团,只有最具实力者才能坐上团长之位。换句话,“黑骑士”如同与“多玛最强”这个形容词画上等号一样。
如今,这位敌国最强的骑士突然出现在自己国家的边境里,任谁听了都会感到慌乱与疑惧吧?
根据罗亚伦传来的报告书,这位黑骑士是“因不可抗力的意外而误闯国境”的。这虽然是事实,不过贵族们当然不会相信这种事。一时之间,贵族社会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谣言,并且立刻商讨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毕竟新王才刚即任,国内情势尚未稳定,如果多玛趁着这个机会大举进攻的话,只是徒增混乱而已。反过来说,如果处理的好,或许可以卖个人情给多玛,顺便挫一下他们的锐气。
就这样,雷奥纳德一边下令要罗亚伦领主把黑骑士送来首都,一边派人前往多玛确认这名黑骑士的真伪。
就在数天前,派往多玛的使者终于回到了首都,并且带回来令人讶异的消息。
“多玛的黑骑士昴·洛兹,在外出修炼的途中突然下落不明。就失踪地点与日期,还有你们所形容的外貌来看,那个男子确实是昴·洛兹没错。”
多玛国王亲口承认了昴·洛兹的身分,然而,这只是开场白而已。
“昴·洛兹身为黑骑士,却私自侵入他国国境,有辱我多玛王国之尊严与威名,此罪不可轻饶。因此我在此宣布,昴·洛兹的所有头衔将全数收回!此人再也不是骑士,他的一切行动,与多玛毫无关系!”
这番宣示,有如往札沃克的贵族头上浇了一盆冷水。这个消息传到帕里森时,正是两天前的事。
表面上看起来,多玛国王是对昴·洛兹的行为感到震怒而剥夺了他的骑士名号。但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既没有藉题发挥,也没有提出引渡要求,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多玛的反应都显得太过冷淡了。许多人都认为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在这个宣言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含意才对。
即使睿智如雷奥纳德,也猜不透多玛这番宣示的用意。因此,关于昴·洛兹的处理变得格外棘手。
在旅馆的餐桌上,艾妮雅将这件事告知了众人,在还没有搬进雷奥纳德提供的休息处之前,他们依然是以旅馆作为根据地。
当然,艾妮雅宣称这些情报是“某个还算有地位的熟人”所提供的。
“哦——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听完了艾妮雅的叙述之后,身为当事人的昴只是作出了这样的回答。对于昴的反应,艾妮雅颇为不解。
“等一下,难道你没听懂吗?你已经不是骑士了哦!”
“当然有听到,我的耳朵又不是装饰品。”
“一般人听到这种事,不是应该都会吓一跳吗?”
“我是吓了一跳啊!”
“……我完全看不出来。”
“唉呀唉呀,这个嘛,我早就猜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了,所以吓一跳的程度不同吧。”
“你早就猜到了?”
众人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于是昴便解释了一番。
虽然昴的身分乃是刃鹰骑士团的团长,但是这个事实并非人人都能认同。
即使扛着“实力至上”的招牌,刃鹰骑士团的成员仍然以贵族居多。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除非家境富裕,否则一般人都忙着为生活劳碌奔波,根本不可能专心在锻炼武艺之上。
也因为如此,过去历任的黑骑士全是贵族,让像昴这样一个平民出身的人成为黑骑士,刃鹰骑士团内的不少贵族子弟均感颜面无光。想将他挤下团长之位,成为新任黑骑士的人比比皆是。
然而,单凭武力要胜过昴实在太困难了,因此只好从其他方面来下手。他们蓄意制造丑闻、埋伏暗杀、捏造谣言,使尽各种手段想要除掉昴。不过由于多玛国王是个拥有透澈眼光的名君,因此这些人的奸计均未得逞。
也因此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次的事件无疑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扣上“与敌私通”的叛国大帽,就算多玛国王再怎么想要回护昴,也不得不做出惩处。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多玛国王那些话就很明白了。”
伊德点了点头,像是理解了那番宣言的内容似的。
“多玛国王应该是希望你悄悄回去,或是干脆不要回去吧?恐怕一回去,等着你的就是断头台了。虽然我不知道多玛的法律是怎么定的,不过一般说来,叛国罪都是死刑吧?不提出引渡要求也是这个原因。”
“唔,有可能哦……那个老爷爷满肚子坏水,总是喜欢绕圈子讲话。”昴以略显缺乏敬意的语气,批评着自己国家的国王。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翠丝特好奇地问道。
昴将双手抱在脑后,眼神飘向天花板。“唔……没办法,只好回去当佣兵了。”
昴出生于多玛境内南部的某个贫穷村落,由于父母无力抚养,所以在他四岁时就被抛弃在森林里。当时多玛正与南方国家发生战争,有一支佣兵团刚好路过此处。或许是命运尚未舍弃昴,其中一名佣兵收养了他,此后昴就在佣兵团里长大。
在昴十三岁的时候,那支佣兵团在某次作战中惨遭歼灭,只剩下少许成员还存活着,收养昴的那名佣兵也同样加入了死者的行列。佣兵团解散了,昴为了维生,只好加入了其他的佣兵团。
虽然昴的年纪幼小,可是他的剑技却意外的强悍,所以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栖身之所。后来适逢刃鹰骑士团的召募考试,原本他只是抱着试试也好的心态去参加,没想到就这样一路赢了下去,最后成为黑骑士。
“所以说,就算不当骑士我也没问题的啦!放心、放心。”
昴露出了有如少年一般的笑容,其他人不禁呆楞地望着他。像这种充满苦难与波折的人生,年仅二十岁的昴竟然能够用如此爽朗的口气说出来,可见他的个性是属于随遇而安的类型,而且还是偏向极端中的极端,已经到了没神经的地步了。
“嗯哼,那么就来当我的徒弟吧?跟我回去红石山脉,只要过个三年,保证你会成为一流的铁匠。”赛门突然提出了令人惊讶的点子。
克拉姆听了之后,便摇了摇头。“赛门、赛门啊,请不要把一个有着良好前途的人类青年,随便拐骗到你们那不见天日的地洞里,让他的未来蒙上一片阴影。听好了,欧加丁的恩德无所不在,即使是手持沾满血腥之剑的人,祂也不会吝于伸出拯救的手臂。与其被塞进矮人洞穴里,还不如让他成为修行僧,在光荣的殿堂上感受神明的恩泽。”
“什么神明的恩泽?要是变成像你这种人该怎么办?”
“等等,这句话问题很大哦!你现在是对身为光之祭司的我有意见吗?”
“要是变成像你这种一手拿木杖,一手拿啤酒杯的诡异祭司,他的人生就完了。与其变成那种不象话的家伙,还不如跟我学习比较有前途!”
“要是昴被你拖进矮人洞里,到时候腿变得跟你一样短怎么办?啊,我想起来了,以前你也这样拐骗过伊德!幸好有我在一旁开导,他才没有做出傻事!”
“啊?你在那边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嫌人手不够,想把伊德骗去做修行僧,后来被我看破诡计才没得逞。”
矮人与祭司彼此瞪视,互相指责对方的险恶心肠。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说笑聊天之际,阴谋的纺纱正逐渐缠绕到他们身上……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是一名有着微卷褐发,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今年四十七岁的他,不仅具备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成熟气度,而且仪表堂堂。凡是第一眼见到他的人,都会认为这个男人是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族风范,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够吸引目光的优秀人物。
不过凡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名男子拥有危险的内在,那并不是指精神病之类的缺陷,而是其他方面。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是一名优秀的男子,但是他的优秀却倾向于称不上善良的方向。对于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或是妨碍他往上爬的人,他会毫不留情地加以剔除,而且从不在意使用何种手段。
对于世人的眼光,他也从不在乎,对他来说,那些东西绝不会比“胜利者”这个称号来得重要。
这个男人不断往上爬,利用各种手段提高自己的地位与影响力。每打垮一个敌人,他的财富与权力就更增添了一分。蒙尔斯费拉特家族虽是名门,但是过去也仅只于侯爵的位阶而已,但是到了奥斯顿手上,却堂堂晋升为公爵。
“那个家伙,简直就像一头贪婪的恶狼!”
曾经有人如此形容蒙尔斯费拉特公爵,而这个说法也普遍获得认同。在贵族社会里,众人都私底下称他为“蒙尔斯费拉特之狼”或“恶狼奥斯顿”。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的财富惊人,在札沃克各地都有属于他自己的产业。虽然没有正式做过统计,不过蒙尔斯费拉特公爵光是在首都帕里森,名下就有十栋以上的豪宅。
在这个晴朗的下午,蒙尔斯费拉特公爵正坐在其中一栋宅邸的大厅内,带着阴沉的目光聆听报告。蒙尔斯费拉特公爵面前站着一名戴着宽边帽,身穿黑衣的男子,他便是当初袭击艾妮雅的黑衣人首领。
“……这么说来,你失败了,默尔迪。”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用手指轻敲椅子的扶手,他的表情相当平静。在宫廷打滚多年,这个男子早已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这么说并不公平。如果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怪物突然冲出来,公主早就站在你面前了。”黑衣人如此辩解着。
“可是,你还是失败了。凭你的武艺,难道连那种程度的麻烦都搞不定?”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麻烦。要是你的属下有用一点,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哼,把自己的过失推到死人身上吗?”
“因为死人不会说话呀。”
名叫默尔迪的男子带着可怕的浅笑,那是会让人背部发冷的笑容,大厅的温度仿佛也因为他的声音而降低了。
如果有第三者听见他们的对话,想必一定会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感到疑惑不已吧?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与默尔迪的对话,实在不像是一般的主从。事实上,默尔迪确实不是蒙尔斯费拉特公爵的部下,两人之间只是基于互利关系携手合作罢了。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将默尔迪视为道具,因此也没有要默尔迪付出更多敬意的打算。道具只要好用就可行了,就算是一个有可能背叛的道具,他也有处理掉的把握。没有必要因为道具不够尊敬自己,就放弃去使用它。
默尔迪也明白蒙尔斯费拉特公爵的想法,可是他也没有改变态度的打算,而只是把这头恶狼当成飞黄腾达的台阶罢了,他随时可以更换另一个台阶。
舍弃虚伪的表面功夫,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对于彼此的轻蔑,就这点来看,其实这两人的性格有着共通之处。这或许就是他们能够合作至今的原因。
“无聊的闲谈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你想要怎么做?”
面对默尔迪的询问,蒙尔斯费拉特公爵不禁闭目沉思,他的手指有规律地在椅子扶手上敲击着。过了一段让人觉得分外漫长的时间之后,蒙尔斯费拉特公爵睁开了眼睛。
“既然公主已经进入首都,那么也不能随便动手。雷奥纳德那个小子,应该已经派人在调查伪造信的来源了。”
“查不到的。那封信经过了三次转手,信差早就全部处理掉了。”
“就算查到也没关系,雷奥纳德不敢动手。”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露出了冷笑。
现今的札沃克宫廷,大致上可以分为三个派系:支持国王派、反国王派与中立派。
支持国王的那一方,主要是以现今的瑞典海姆宰相为首。反国王派的轴心人物则是蒙尔斯费拉特公爵。如果将三者势力用数字来比较,那就是三:四:三的比率,反国王派的阵营较为强大。
也因此,雷奥纳德如果想要扳倒蒙尔斯费拉特公爵,非得要寻求中立派的支持不可。当然蒙尔斯费拉特公爵也看穿了这一点,他之所以会待在首都,也是为了将中立派拉拢过来。这场权力的角逐战从年初就开始上演,如今正迈入白热化的高潮阶段。
“哼……就稍微玩点手段吧。接下来的事情,已经用不着你了。”
“哦?这么有把握吗?”
“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两个妨碍你的人。”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所指的,便是鼠耳草与翠丝特两人。
“那不是国王派去保护公主的密探吗?”
“八成是。不过,是不是国王派出去的还很难说。”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跷起了双腿,将视线投向窗外的晴空。
能够扳倒无数敌人的蒙尔斯费拉特公爵,绝不是那种目光短浅、思虑浅薄之辈。除了莫大的权势与财富之外,他还拥有与其野心相匹配的深沉心机。
他当然也曾犯过错,但是每一次他都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至今仍在宫廷里屹立不摇,这显示出他绝非平庸之辈。
“没有人规定只有国王才能派遣密探潜伏在公主身边,我可以,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真是至理名言啊,这么说来,那个‘其他人’会是谁?”
“不管是谁,总之是敌人。”
如果是雷奥纳德派来的也就罢了,若是其他人所派,那么显然也是对艾妮雅有所企图。既然如此,视之为敌人也是理所当然。
“下次要是再见到那一男一女,记得要活捉,不然就宰了他们。”
“用嘴巴说当然是很轻松。那两个人身手很好,要捉要杀都不容易。”
“你怕了吗?”
“这种激将法太古老了,稍微换个新的说词如何?想要用这种话来激发斗志,实在不太够呐。”默尔迪发出冷哼,似乎在嘲笑蒙尔斯费拉特公爵的手法太过拙劣一般。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并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是吗?那么,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或许可以让你产生斗志。”
“哦?”
“黑骑士来到首都了。”
“这个我知道。有机会的话,我自然会跟他交手看看,不用你来提醒。”
“不过,连帕尼·杰尔勒斯也来了。”
“过气的人物,不值得在意。”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叫他来呢?”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的问题,让默尔迪的眼神闪过一抹疑虑。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继续说道:“虽然过气了,可是毕竟曾经当过白骑士呐。就算是蒙上了灰尘,却仍然是一张不错的牌。如果雷奥纳德打算让他重新执掌狮子王骑士团……”
蒙尔斯费拉特公爵并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可是意思已经相当明白了。
“那么,得先过我这一关才行。”
默尔迪冷淡地丢下这句话之后,便连道别的招呼都省略掉,直接转身离开了。
“好好加油吧。白骑士——默尔迪·巴列克。”
看着默尔迪离去的背影,蒙尔斯费拉特公爵露出了无声的微笑。
虽然台面下一片混乱,但是表面上却仍然平静无波,这就是政治的奇妙之处。
纵使昴·洛兹已经不是黑骑士了,但是雷奥纳德并不打算因为这样,就把他摆在一旁置之不理。于是乎,雷奥纳德在见到艾妮雅的隔天,便举办了欢迎宴会,至于出席的主角当然便是昴·洛兹与帕尼·杰尔勒斯。
对于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黑骑士,竟然还特地摆出如此盛大的排场,雷奥纳德的这项举动是否别有企图呢?每个人都抱持着同样的好奇与疑惑。
宴会是在皇宫里举行的,在太阳即将下山之际,前来迎接昴与帕尼的马车来到了旅馆门口。他们同时也送来了礼服,那是雷奥纳德特地为两人准备的,白天时才派人来量过尺寸而已,到了晚上就完成了,这种效率让人不得不佩服。
昴的衣服是黑色,帕尼的则是白色,上面都用金线与银线绣着繁复美丽的花纹,一眼就看得出来出自名家的设计。看见两人的模样,克拉姆不禁吹了声口哨。
“哦哦,看起来很适合嘛!果然是因为衣服的关系吗?看起来很有气势呢。喂,帕尼,把胡子剃掉如何?看起来会年轻很多哦!”
“不用了,要留到这么长也是不容易的。”
“啊,难道你想效法赛门,留那种像是把拖把挂在下巴上的长胡子吗?不是我在说,那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模仿比较好哟。”
“你给我等一下,‘那种东西’是什么意思?对于我这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够引以为傲的胡子,你现在是在污辱它吗?”一旁的赛门听见了,立刻出现了激烈的反应。
克拉姆用手指抵住额头,一脸无奈的样子。
“哎,这就是不同种族之间的不同审美观呐。我是不知道矮人习惯几岁就开始留胡子啦,不过帕尼绝对是不适合的。明明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是四、五十岁的脸了,要是再像你一样把胡子留长,那会变成什么样子?”
克拉姆这一番话,提醒了这个差点被众人所忘却的事实。那种比实际年龄还要老成的脸孔,要是加上长胡子,其威力更是会直线提升吧。
“你们在胡扯些什么啊!该走了!”
帕尼以前所未有的魄力强制中止了众人的想象,然后把昴拖走。
就在众人的目送下,马车载着昴与帕尼,驶向了皇宫的方向。
“唔,我有一个好主意。既然那两人去吃好东西了,我们也不能输给他们。今晚就来个小小的啤酒晚宴,各位觉得如何?”
克拉姆兴致勃勃地提议着。掌管钱包的赛门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于是克拉姆便拖着无力的步伐,沮丧地走回旅馆里。
“哼,要是让那家伙碰到酒瓶,那就没完没了了。对了,我要去街上绕一下,帮帕尼找修剑的材料。你们要一起来吗?”
“啊,不了,我跟伊德还另外有事。”艾妮雅笑着婉拒了。
一旁的伊德听到了这句话,立刻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可不记得跟艾妮雅做了什么约定才对。
“咦?有吗……呜呃!”
艾妮雅悄悄朝伊德的侧腹赏了一记肘击,用武力把黑发青年的疑问给堵住。
赛门露出为难的表情。“是吗?那就明天吧。这里的路我不熟,有你们带路的话会比较快。”
“你可以找克拉姆或翠丝特啊,别忘了,他们其实都是首都的人。呃……翠丝特出去了,那就找克拉姆吧。只要一杯啤酒,就算是首都名胜观光一日游,他也会高高兴兴的带路的。”
“哎呀,说得也是。喂,克拉姆!”赛门大踏步地走进旅馆里。
伊德对艾妮雅问道:“你要我做什么啊?”
艾妮雅一边露出神秘的微笑,一边拍了拍伊德的肩膀。
“跟上去。”
“……咦?”
“昴跟帕尼出席那种宴会,就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我们偷偷溜进去吧。”
此时艾妮雅的眼中正散发出无比闪亮的光芒,那已经超越了耀眼,而到达刺眼的地步了。
虽然已经答应了雷奥纳德不随便乱跑,不过那是在搬进别墅之后的事,在搬进别墅之前,应该仍然保有一定程度的行动自由吧?这就是艾妮雅此时的思考逻辑。
至于这种莫名其妙的逻辑之所以会产生,其实只是因为艾妮雅觉得待在旅馆里太过无聊,想找些有趣的事情来打发时间而已。
伊德先是摆出呆滞的表情,过了三秒之后,他才意会过来。
“我说啊……你是因为天气太热,所以被晒昏头了吗?你以为他们两个是去哪里?”
“皇宫啊。”
“你认为擅自闯入皇宫里的人,要是被捉到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只要不被捉到就好了啊,没问题的!”
“你那股莫名其妙的自信是哪来的啊?”
“其实呢,我知道一些皇宫的秘密路径哦!我来当向导,加上你的快腿,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就算发现了也逃得掉的啦,放心、放心。”
“能够放心才怪。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皇宫的秘密路径的啊?”
“咦?呃……这个……也就是说……唔,很多原因啦。那个……事实上,我以前在某个地位满高的人的底下做过事,所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皇宫的秘径,也是那时候发现的啦!”
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才会发现那种东西的呢?伊德将这个疑问埋在心里,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艾妮雅。
艾妮雅发现了伊德的异常沉默,于是偏头问道:“真的不行吗?”
“当然不行。”
“可以增广见识呢,不仅可以看到华丽的晚宴,或许还可以看到漂亮的贵族小姐哦?”
“不需要。”
“好啦,去嘛。你不觉得一直待在旅馆里,是很无聊的吗?”
“我可不想用生命去追求人生的趣味性,那种事交给冒险者去做就够了。”
伊德坚决地拒绝了。再怎么说,要是被发现了,恐怕不是被关在牢里就可以了事的,擅闯皇宫的罪状,就算是被砍头也不为过。
“是吗,果然不行啊……”
艾妮雅低垂着头,看起来相当失望的模样。她身上那股仿佛能够灼伤他人的活力光芒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是由夏天的太阳,瞬间变成了即将熄灭的烛火一样。
“……其实,女孩子一直都是有某种梦想的。”
“咦?”
就在伊德准备进去旅馆里时,艾妮雅突然以微弱的声音开口说话了。伊德停下脚步,聆听艾妮雅的低语。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真的很想见识一下那种场合。漂亮的衣服、闪闪发亮的水晶吊灯,还有那种高贵的气氛……
“虽然心里明白那是跟自己完全无缘的世界,可是,就算是在一旁看着也好,只要能够用眼睛看,那也就满足了……”用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虚弱声音,艾妮雅幽幽地倾诉着。
“因为一直很羡慕,所以才会特地去打听秘密通路,想说总有一天一定要亲眼见识一下……可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实在太困难了,所以一直不敢奢望。原本已经绝望了,可是我想如果有你在的话,这次、一定就能实现梦想的……”
艾妮雅撇过头去,肩膀微微地颤抖。
“算了……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去。因为,错过了这一次,恐怕这辈子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吧?如果我不幸被捉住了,也不会把你们的名字说出来的。”
艾妮雅背对着伊德抬起了头,然后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再见了,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运气好的话,或许还可以再见面吧?”
看着艾妮雅的背影,伊德叹了一口长气。“我说啊……这种演技也未免太假了吧?梦想什么的,这种话听起来太没说服力了。”
“你认为我在骗你吗?女孩子的心,你是不会懂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带你去就是了,不要再用那种会让人背部发冷的声音说话了。”
“……真的吗?”艾妮雅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
“连这种戏都演得出来,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去。就算没有我跟,你也一定会想办法偷溜进去的吧?既然这样,我跟过去,能平安离开的机率还比较大。”
“说得好,不愧是伊德!”艾妮雅猛然转过身来,眼中又重新闪耀着光芒。“那么,朝着皇宫出发!”跳上伊德的背,艾妮雅活力十足地喊道。
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札沃克皇宫宛如被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般。原本就十分壮丽的广阔建筑,仿佛更增添了一抹不容接近的严肃。光是站在远处瞻望,就能感受到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马车接二连三地驶入了皇宫,其中也包括了载着昴与帕尼的马车。
正确的说,马车只是驶进皇宫的外围而已,宾客们必须徒步穿越铺着鲜红地毯的广场,在通过由禁卫军把守的重重岗哨之后,才能进入皇宫的大宴会厅。
艾妮雅与伊德这对不请自来的客人,当然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走进皇宫大门。皇宫四周都是高耸的围墙,而且几乎每隔十步就有一个卫兵把守,即使是伊德,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翻墙潜入。
“你打算怎么进去?”伊德望着戒备森严的皇宫,询问身旁的艾妮雅。
“当然不可能再叫你翻墙。跟我来,小心一点,不要被人发现了。”
艾妮雅走在前头,带领伊德走向皇宫前方的广场角落。广场上立了许多大理石雕像,艾妮雅一边注意有没有被人看见,一边走向其中某个雕像。她在雕像底座摸索了一阵子,然后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奇怪,记错了吗?”
艾妮雅喃喃自语,然后改而检查其他的雕像,她一连换了三、四个雕像,不过还是没发现到想要找的东西。
“你说的那个密道,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啊?”
“小时候曾走过……”
“小时候?”
“咦……呃,我是说,因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感觉就像小时候的印象一样,有点模糊……啊,找到了,就是这个!”
艾妮雅发出喜悦的低喊,只见她在其中一个雕像的底座,找到了仅容一只手伸入的空隙。艾妮雅把手伸进空隙里,然后用力一拉,底座的另外一侧立刻向下翻动,出现了一个幽黑的洞口。
“快进去!要是被人发现就完了。”
“知道了、知道了。”
在艾妮雅的催促下,伊德先行钻了进去,艾妮雅随后跟上。洞里一片漆黑,伊德凭借着双手与双脚的触感,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陡斜的阶梯上。
“走吧,不要跌倒了。”
黑暗中,艾妮雅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有带可以照明的东西吗?”
“我有打火石。只不过有点黑而已,不用点火吧?”
“……别把每个人的眼睛都当成跟你一样,我是正常人,所以也请你用正常人的思考来判断情况吧。”
“唉,真是没用的家伙。”艾妮雅长长叹了一口气。“这里没有可以烧的东西,忍耐一点吧。”
伊德察觉一个柔软又温暖的东西突然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呐,跟我走,小心脚下。”
就这样,艾妮雅牵着伊德的手,开始了这趟密道之旅。
即使身处于完全没有光源的黑暗,艾妮雅的视力依然没有受到任何妨碍。凭借着那只能以惊人来形容的夜视力,艾妮雅牵着伊德走下了长长的阶梯,进入了地下密道。
艾妮雅左右张望了一阵子,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好。
伊德察觉到艾妮雅的豫犹,于是忍不住问道:“一开始就迷路了吗?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啊,吵死了!不要打扰我,我正在努力回想啦!不准说话,要是害我记错了,到时遇难的话你负责!”
利用强势的态度掩饰了自己的迷惑之后,艾妮雅挑中了左边的路。
两人携手走在黑暗的密道里,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以及艾妮雅不时发出的“唔”、“嗯”的低语而已。
恐怕艾妮雅自己也不确定这条路是不是正确的吧?想到这里,伊德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要是因为讲话而遭到迁怒的话,那可就太划不来了。
就这样,两人不发一语地走着。
无比的寂静,耳朵仿佛被什么压住似的。
不断地走着,黑暗的通道不断延伸,一直连接到无人能看透的最深处。
艾妮雅继续前进着。
宛如死亡一般的静谧,勾起了深远的回忆。
那是被称为即视感的东西吧?艾妮雅的心中,浮现了某个模糊的影像。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的虚幻,可是那个东西,却确实地烙印在记忆的最深处,等待着迟来的挖掘。
黑暗的通道——
宁静无声的通道——
不论怎么走都没有尽头的通道——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艾妮雅已经记不清楚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走过这里的……?)
不禁萌生出这样的思绪。心脏的跳动开始不规律了,原本平缓的节拍,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逐渐加快。
(自己是什么时候不走这里的……?)
开始思考起这样的事情。越是深想,胸口就越像是被人揪紧一般。无法形容的恐惧感缠绕了四肢,呼吸也变得急促。
眼前的景象慢慢扭曲了起来。
艾妮雅确定自己曾经走过这个密道,可是,那是为了什么?
既然是密道,那就表示不会轻易被人发现。那么,她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疑惑牵引着疑惑,被深埋住的记忆之盒悄悄打了开来,被锁在里面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该窥探的东西。
(不能再走下去了!)
可是,还是必须走下去,不然会被捉住——
(赶快回头!)
可是,绝对不能回头,因为后面有着不能让自己回头的东西——
身体在颤抖。即使在战场上也依旧一脸无畏的“晨曦之剑姬”,为了已经不存在的东西而颤抖。
就在这时,手掌突然一紧。
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给拉住,艾妮雅的脚步停了下来。从手掌上传来的压力,让艾妮雅回过神来,转头一看,伊德那张没特色的脸孔就在自己面前。
“你好像怪怪的,没事吧?”伊德如此询问着。
因为感受到艾妮雅的不对劲,所以黑发青年强迫她停止前进。
“啊……嗯……没事……”
艾妮雅做了两、三次深呼吸。伊德的声音,让原本即将打开的盒子重新关了起来。很快的,艾妮雅就恢复了平静。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吧?”
“胡说什么。既然都来到这里了,怎么可以就这样回去?”
“唉唉,所谓的梦想,就让它永远成为梦想吧。人还是要面对现实,重新走回属于人生的严苛道路,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在那边鬼扯些什么啊?死心吧,到了这个地步,你一定要给我奉陪到底!”
艾妮雅迅速回到了平时的强势,然后继续拉着伊德大步进前。
或许是因为确认到自己不是孤独一人,从黑发青年手中感觉到的温度,把先前那股难以言喻的不安给融解了。
(反正是以前的事了,根本不用在意!)
艾妮雅发挥出她那过人的豪气与胆识,不单是将记忆的盒子重新盖好上锁,而且还顺便贴上一张“可遗忘”的标签,直接扔到内心的角落里。
两人就这样继续牵着手,往密道的尽头一路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