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或跃在渊 第十一章 清君侧
在怡莉丝处修养几日,身体已无大碍。
一日,怡莉丝强装镇定地告诉我,史君毅等人因为劫狱事泄,已经被软禁在自己府中,与外界沟通不便。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孝王虽然恨他们却没怎么为难他们,到底都是皇亲国戚。”怡莉丝道,“你成功被劫的消息现在早就传遍了京师,估计他们也能安心了。”
我点了点头,别人我不敢说,史君毅我是清楚的。他看似沉稳,其实对战争的渴望以及对树立武功的信念却是我认识的武将中最强烈的。若说郑欢是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史君毅便是一匹驯而不服的千里马。
不能让他关得太久,会闷死他的。我嘴角抿了抿,等怡莉丝继续道。
“你的两位夫人,都被太后接入宫中,你放心吧。”怡莉丝道。
我的确松了口气,谢道:“这次多亏了你,日后若是有什么我能替你做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怡莉丝笑道:“若是要你赴汤蹈火,岂不是还要人家扶着?”
我也笑了,又问:“能与宫中传递消息吗?”
怡莉丝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江湖本就与官府接触不多,而且宫中一院一落都不是能随便走动的。我们也是打探许久才知道两人入宫,却不知道入了哪一宫。”
我沉吟道:“那还麻烦你去联络一个人,最好能安排我和他相见。”
“谁?”
“韦白,就在谪仙胡同的大院里。”
“他是什么人?”
“宝文阁直学士。”
怡莉丝脸色变了变,道:“你就那么信任你官场上的朋友?”
“呵,当年我在你的酒楼遇见他,结为知己,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是官场上的呢。虽然他成亲之后胆子小了,狂生之气也消磨了,这次还是冒着株连之险给我传递消息,你说我能不信他吗?”
“那好,我去帮你安排。”怡莉丝见我这么说,不再强调什么。
我却有些犹豫,道:“或者你先找他的妻子……”
“你连朋友的妻子都勾搭!”怡莉丝叫了起来。
“哪里啊!她妻子和我交情也是极好的,只是我想,若是韦白不便,见她妻子传话也是一般。”
怡莉丝盯着我看了许久,道:“虚伪!”
我没来得及反驳,怡莉丝已经走了。
当天傍晚,怡莉丝帮我安排了酒楼的雅间,等韦白夫妇赴宴。
怡莉丝说:“韦夫人说韦大人一定会来,不会有什么不便。”
“那就好了。”我说。
“但若是女人变心,比男人更可怕。”她说。
我笑了笑,用筷子敲打着碗碟。
韦白夫妇终于来了。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韦白又换上了当年的书生布衣,韦夫人却换了书僮的衣衫,侍立于后。一入雅间,韦白不顾还有怡莉丝在场,一把抱住我,哭道:“本以为你被斩首已成定局,果然老天还有眼,没让你死。哥哥我想死你了……”
韦夫人也泪眼泛红,道:“没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哥哥我连棺木都给你准备好了,还给你立了牌位,不料却都用不着了。”韦白在我对座坐下,道,“多谢这位姑娘相救,韦家定为姑娘立长生牌位,本该是我这愚弟立的,想他一定会忘记上香,所以我立也是一般,还请姑娘见谅……”
韦夫人轻轻捅了捅韦白,韦白破涕而笑:“不是高兴嘛,一时说漏了嘴。”
怡莉丝福了福起身,算是谢过。
“大哥,我那两位……”
“两位弟妹都被太后接进了宫,听说要吵着出家修道为你祈福呢。不过现在听说你逃了,她们也都开始进食,你不要担心了。”韦白道。
韦夫人推了推韦白,嗔道:“不是说了不要说她们绝食的消息吗?”
“我说了吗?”韦白看看我,又看了看韦夫人,一脸无辜道。
韦夫人叹了口气,道:“两位弟妹都没有大碍,你千万别挂念。倒是你日后该怎么办好?难道真的就只有和弟妹们生离一世?”
我喝了杯酒,道:“要我入宫那是自投罗网,要她们出来也是难如登天,这事的确难办啊……”
“要不,找唐大哥帮忙,请些江湖好手,把弟妹们偷出来。”怡莉丝低声道。
我看了她一眼,笑道:“她们何时也成了你的弟妹?”
“我本就比你大!叫声弟妹还占了你便宜不成?”怡莉丝瞪我道。
我只好认了,问她:“大内不是高手如云吗?那么容易把两个活人偷出来?”
怡莉丝摇了摇头,道:“尽力而为吧。”
我让怡莉丝拿来了六枚铜钱,合于手心默默祷告片刻,朝天抛起……
铜钱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韦白看了一眼,算了算,道:“亢龙有悔……你求的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道:“兵事。”
“兵事……你想……”
“人善人欺,我要给孝王点颜色看看,若是他不把章仪和芸儿乖乖送回来,我就真的造反给他看。”我用筷子重重插在鱼上。
韦白吸了口气,道:“你哪里来的兵?”
“到时候自然有办法。”我顿了顿,“大哥最好找个外放的差使,京里不便。”
“你大哥自然和你是同一条船上的,怎么会走!”
“大哥,这是一次豪赌,也不知道开什么宝,你还是先别跟风的好。你可还要照顾好嫂子和侄子侄女呢。”我劝道。
韦白看了看夫人,缓缓点头道:“那为兄就对不起你了,若是你有不测,狗儿就过继给你为子,定然不会让你断了明家的香火。”
即便亲兄弟之间也罕有过继长子的,我有些感动,道:“大哥放心,想来那个草包王爷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不过我说这话时也并非底气十足,彖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若问兵事,恐怕不是吉兆。
又闲话了些朝中故事,我终于肯定孝王背后是太保陈和在出谋划策,驸马都尉欧阳齐又是陈和的学生,其妻便是虢国公主……对手只要从暗处走出来便好,我对自己说。
现在圣上病危,利弊参半,如何绝地逢生便要看眼下一搏了。
待韦白夫妇走了,我对怡莉丝道:“你会帮我的,对吧?”
怡莉丝点了点头:“我上辈子欠你的。”
“先想办法送封信到我妻子手上吧。”我推开餐盘,让人取了笔墨纸砚。
怡莉丝凑过来,看了看,走开了。
“再把这封信送到孝王府。”我又提笔写了一封,着实嘲讽了孝王一通,又命他在本月十六之前送二女出宫。
“他肯吗?”怡莉丝问我。
“他肯定不肯,所以,第三封信要送到京畿卫王致繁将军帐下王宝儿将军手里。”我埋头写好,交给了怡莉丝。
“如此便能救出两位弟妹?”怡莉丝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笑道:“当然不够,等一下。”
取了新纸,又磨了墨,我动笔写下第四封信,交给怡莉丝,道:“这封信是给神武军副统领将军的,是个独臂人,很好认。”
“好了?”
“好了。”
“然后呢?”
“然后就等他们的回信啊。”我笑了。
元平六年注定是大越的风雨之年,我不知道后世史家会如何评论我,不过可以想像一个领兵逼宫的将军必定受到千古唾骂。
我不会做那种傻事。
最先收到的回信是韩广红的,只有一句话:“愿随大夫,清君侧,正皇威。”第二封回信是王宝儿的,只有一个字:“诺。”等我收到宫里的消息,已经是十天之后了,两缕青丝以及一件小玩意——赤金虎符。
我将青丝放入香包,随身带着。从小不喜欢这类东西,不过这也是她们姐妹的一片心意,自然不同。
至于孝王千岁,他加派了城门的守军,甚至挨家挨户找我。这该算是对我的回信了,而且十六日早就过了。
五月间,京师街头突然多了一群小孩,唱着歌谣:“陈家禾,李家口,太平分家地怎分?”听说,谁都知道这是影射陈和与李永平的关系,后句的“太平”则是指李永泰与李永平。李永泰是当今圣上的名讳,李永平便是孝王,所谓“地怎分”,其实便是纷争帝的隐语。
或许陈和会很恼火,自己居然被推到了前台。
我托着茶盏,抿嘴微笑。
韦白在六月头里出京,听说是领了礼部的差事,巡视河东行宫。就在韦白出京不久,京城里又是一片震荡,因为孝王居然派出了家丁到处抓算命的。没多久,即便不是算命的,只要是瞎子也成了通缉的对象。
因为,有人问,姓李的,六月,能不能,成,大事。
除了“地”,还有什么大事?
果然是志大才疏之辈,这么配合我的栽赃的确让我感动十分。
兵事上最强调的便是天时地利人和,我先让他们失了人和,即便他们凭着地利也用处不大。我现在最大的忧虑便是天时和地利。七月半按照惯例有一次郊祀大典,若是皇帝不便,监国总要去,这大概可算天时。一片平原围攻一座山总比固若金汤的京师容易攻击,地利也勉强算是夺回一阵。
还有就是“监国”会带多少禁卫军和御林军。
更需要保证的还有“监国”不能以皇帝名义逃去地方诸路,若是有地方布政使或者指挥使跟着他们作乱,那实在是大越之祸。
我手中的神武军只有五分之一支一万人,大都还是新兵,不过尉佐皆是各路选拔出来的能人。神武军驻守京师城内,本是要直接受皇帝挥指,不过后来不知出了什么茬子,归于城守都尉府辖下。
另外就是京畿卫的十万大军。不过此部屯于柔云,离京师还有两三日的路程。提早动怕打草惊蛇,若是晚了又怕神武军抵挡不住,我一时也想不出完全之策。
不过即便有十一万人在手,还是很难与禁卫军和御林军的二十万人马相抗。
“你在发什么愁?”怡莉丝已经推门进来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眉头紧锁,道:“我发现手里的兵士不够用。”
怡莉丝跪坐,把茶盏放在几案上,道:“江湖中,若是一个门派要灭了别的门派,实力又不够,便会发出武林帖,召集所有志同道合的人。你身处军旅也有些日子了,莫非就没这个号召力?”
“呵,这是起兵造反啊,虽说我已经借民意诬陷了李永平陈和,那也只是骗骗老百姓,真要骗那些风雨浪尖上过来的将军大臣,恐怕还不够。”我苦笑道。
怡莉丝没有说话,我却知道她很有主见,否则当年也不会打晕父亲投降皇统,遂问道:“你怎么看?”
“我只是个草莽江湖人,能怎么看?”她反问。
“说。”
“你手里少兵,北疆那些老部下算进去了吗?”她突然问我。
我心里震了震,孙士谦早就跟我说过,北疆可谓重地,即便流放大臣也不可能给予重兵。“大夫,圣上是要你在北疆铸一支雄兵,以备不时之需。”孙士谦当时说。
北疆,我现在有七个营。不过一旦他们离开,辽东路又成了毫无防备的肥肉。听说匈厥古单于来过一次关内之后,对关内的物产念念不忘,仿照大越官秩重整王庭,再不是当年只满足于掳掠一番便离去的野人了。
“北疆兵不能调。”我叹了口气。
“我听说北疆有二十万兵力,调个十万来总不至于成大问题吧。”怡莉丝道。
“二十万?哪有那么多!”我笑道,“七万甲士,其中还有一万多是辎重,不能作战。一直说二十万,一是为了骗饷,二是为了安国人之心。”
“真是如此,调个五万来当疑军吓吓人也好啊。”怡莉丝劝我。
我心头一动,道:“取纸笔来。”
与匈厥古的和亲还没多少日子,想来他们不会那么快就背信弃义,调北疆兵入朝!我写了信给孙士谦,还用了章仪和芸儿从宫里帮我偷出来的赤金虎符。当日让怡莉丝帮我做了个假的送进去,可惜样式错了,也不知道她们两人是否已经穿帮了。
离七月半还有一个月不到,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怡莉丝,送出了这封信后,帮我细细打探一下禁卫军和御林军的动向。”
“早就帮你留意了,收集军情可是我的老本行,还要你说?”怡莉丝笑着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叠图纸。
居然是京城禁卫军和御林军的驻守图,还有各个王公大臣的府邸标识,甚至连韦白家花园里的狗洞都标出来了。
我感叹连连,方道谢道:“如此一来成了一大半,多谢你了。”
“也不必急着谢,郊祀大典的地形图也为了打探好了正在绘制呢,等好了一块谢吧。”怡莉丝笑道。
我惊喜道:“连郊祀大典的地形都有?”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大半辈子的积蓄都用上了,你一旦功成可不能赖帐。”怡莉丝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许诺道:“以后若是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而为。”
怡莉丝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一日,我正在房间里看书,突然一个绿衣少女兴冲冲跑了进来,连鞋都没脱。
“昨天怡莉丝姐姐是不是在你这里?”她说。
我想起自己刚醒来时见到的就是她,故微笑道:“她昨天没来,找她有事吗?”
“没来就好。”少女抚着胸口,“我晚了一日,这个是郊祀大典的地形图,等你见到姐姐,一定要说是我昨天给你的,知道了吗?”
我见少女两道柳眉一挑,顿觉好笑,道了声“知道了”。少女抿嘴一笑,又匆匆跑了出去。
我打开郊祀大典的地形图,细细玩味。
郊祀大典自然是在野外,准确地说是京师东南的首南山上。那座山并不高,走上数十里山路便能登顶。山上有水流,但是过了半山腰便也没有明水了。祭台是在山顶,若是要围山恐怕要十万之数,不过从半山腰开始围,守住要冲,三万便够了。
问题还是在于禁卫军和御林军。
我找了些往年的典籍,一般而言,皇帝郊祀是不带御林军的,每次带的禁卫军数量也不尽同。有时顺路去云梦泽田猎便多带些,若是不去便少带些,但是起码总有两万人。
若是能策反禁卫军或是御林军就好了,我想着,不过禁卫军和御林军都是皇帝的亲兵,很难收买调动。没有办法了吗?
我恨不得将传国玉玺都偷来,光用禁卫军就够玩死李永平了。不过想想又实在不现实,现在传国玉玺一定是在监国手里。
实在不行,只好召各路守军勤王,怕的就是那些勤王的兵勤的是孝王。不过李哲存新逝,李永平陈和大概还没有掌握各路军政要职,我还有些希望。
入了七月,天也开始热了。
我在七月初一收到了孙士谦的回函,其中言道:“……辽东将发骑兵十万,称三十万勤王。由石载、郑欢、萧百兵分三路出辽东……”另外还有些北疆近况的言语。
我记得当时吸了口冷气,孙士谦居然把我北疆的一家一当都拿出来了,果然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十万骑兵!还都是雏吧……即便亏半成就够心疼死我的了。
这支骑兵……不能是北疆的大越兵!
我让来人立等取了回信,直接送到三位统领手上。
这次,只用神武军的新兵和京畿卫戍的十一万,该成了。
我的回信送出不久,北方各路都传来了军报,匈厥古铁骑入侵!每份军报之下都有一份密报——所谓匈厥古骑兵,其实是北疆乱兵!为数三十万!
军报是个所有人看的,密报却只有李永平陈和能知道。
我在高济的细作曲早就扩成了营,现在他们非但要收集军情,还要散播流言,甚至从某种渠道传递虚假军报。这在高济并没有十分见效,到底敌手是倭人。不过在大越本土,这种方法十分成功。
我再次坐在酒楼的平台上,笑看着御林军十万被调去“抗匈”。
现在朝局不稳,地方官吏谁敢乱押宝?地方官吏不出头,李永平敢相信谁?只好动用这支亲兵了。
不过才十万,我还指望派出二十万呢。
说来也巧,六月半之后就再没下过一场雨,京畿附近各路都开始传报旱灾了。百姓更是盼着七月半快些到来,祈祷郊祀能带来一场大雨。若是过了七月都还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实在堪忧。
不过国库殷实,各地官仓都报的是七分满,不会导致饥荒。
所以,我更希望大旱一场,告诉全天下:国有妖孽。
七月初八,宫里传出了消息,今年由太保陈和代天郊祀。
李永平居然躲在京城不敢出去!
我不由考虑发兵皇宫的后果:皇权的威严是不能挑战的,若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宫,恐怕光是京师的百万百姓就会用口水淹死我。这也真是投鼠忌器,不知如何是好。
“御林军走了十万,果然妙计。”怡莉丝每次来,总是给我递上一杯参茶。我一直不好意思说,我不喜欢人参的味道……
“是他们太蠢,这等简陋的调虎离山之计都看不出。”我笑道。
“也不是啊。”怡莉丝站起身,“其一,他们不相信你居然逃离了法场就能调兵。其二,不论是北疆乱兵还是匈厥古骑兵,他们都怕打到家门口。所以是你的计策妙,逼得他们走这步。”
“其一,只要敌手有口气就不能放松警惕,所以当年我在高济连半大的倭奴都不放过。其二,不论是北疆乱兵还是匈厥古骑兵,都该让他们来攻京城。京城险固,守个两三年绝对不成问题。而且一旦有敌兵兵临城下,定然会激起举国民愤,到时各路勤王军一来,用口水也淹死敌军了。”我一口气讲完,换了口气,笑道,“所以是他们蠢。”
怡莉丝嗔道:“帮你说话,夸你两句,倒是我不对了?”
“呵呵,不过若是他们不出去,我也不会担心。”
“为什么?”怡莉丝奇道。
“若是李永平固守京师,我就放出谣言,说李永平卖国,看着匈厥古欺压我大越子民。然后再放出风声,其实圣上是被李永平用药物害了。最后推举一名宗室子弟出来,领导各路勤王军,李永平也便成了众矢之的。”
怡莉丝呆了半晌,道:“似乎后面这个办法更害人。”
我叹了口气:“有利必然有弊,力量强大的,必定难以收拾。后面那种虽然看似更妙,变数却多,难以掌握。”而且,那日卜得亢龙有悔,乃是盈不可久之象,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也就越不利。
怡莉丝打量我一番,道:“像你这般头脑,居然还有人能害你,真是奇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且我许多事都是自作孽,怨不得旁人。”我捶着大腿,缓缓道。
怡莉丝走的时候,只问我:“他日你领兵出征,我能随你左右吗?”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若是让章仪知道了,恐怕那个小妮子又要和我闹了。
怎么打入宫城呢?我反复问了自己数日,终于决定暂且搁置这个问题,夺得京师的控制权。
“有办法送我离京吗?”我问怡莉丝。
怡莉丝把我藏在马车的夹层里,平平安安地离开了京师,一路朝柔云行去。
我终于又能光明正大地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在大街上行进,有些感叹。看到王宝儿的军驾时,久别重逢的激动在我心中动荡。
“王将军!”我远远叫道。
“明先生!”王宝儿翻身下马,快步朝我走来,居然单膝下跪行了军礼。
我连忙伸手去扶,道:“在下是死罪在身,怎能受将军大礼?实在折杀可名了。”
王宝儿见怡莉丝立我身侧,微微欠了欠身,方才道:“当年西域一别,多年不见,先生吃了大苦了……”
“与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大越男儿相比,我明可名已经很走运了。”我叹了口气,道,“这次,王大将军也同意吗?”
“义父已在官邸设宴,等候明先生呢。”王宝儿走到我身后,抢了车把,亲自推着我往官邸去了。
王致繁虽然给我的印象不好,或许我给王致繁的印象也不好,不过现在大敌当前,为了大越皇统,王致繁总是该能和我合作的。
在饭厅落座之后,王致繁一身儒服从后庭走来,我也行了儒礼,道:“王大将军,晚生有礼了。”
王致繁还是当年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还礼道:“子阳多年不见,更显沧桑了,高济战事定然十分辛苦吧。”
“往事如血,不提也罢。”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致繁和我对饮一杯之后,开门见山道:“子阳也算是武人,我也便不拐弯抹角了,此番李永平作乱,子阳可有对策?”
“晚生在京师已然有了安排,尚缺外援。”
“我京畿卫戍,本就是拱卫京师的重兵,此战义不容辞。”王致繁正色道,此时倒也有些将军风范,“只是,如何打旗号,可要研究。”
我猜是王致繁贪功,顺水推舟道:“晚生死罪之人,自然打大将军旗号,威慑鼠辈。”
“子阳客气。子阳的死罪是李永平那个逆贼给定的,本就不能当真。照本将军看,子阳还是大越的重臣嘛。”王致繁又皮笑起来。
我有些不解,问道:“那依大将军所见,该当如何?”
“既然是子阳发起的,我当不能贪功,便打子阳的军旗便是。”王致繁推了一杯酒给我。
我顿时心中雪亮,王致繁不舍得到手功劳飞走,又怕万一不成牵连了自己的前途。的确是庸将,我用你的十万大军,便是不打你的旗号你还如何能洗脱干系?我心中冷笑,嘴里却道:
“大将军过爱了!”
“唉,子阳啊,”王致繁托杯而起,道,“我已是知天命的人了,功名于我有何干系?你尚是壮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这十万兵,算是我借给你的,让你成就功名,日后我王家若有仰仗子阳的地方,还请周全。”
“大将军言重了。日后若有用得到明可名的地方,水深火热,在所不辞。”我躬身长拜,一时却又不知道这个老将心中打的什么算盘。
陪王致繁附庸了一夜风雅,过了三更才离开大将军官邸。王宝儿送我到馆驿,又聊了些时候才走。
再见到王宝儿时,他身穿百战甲,立在操场训练兵士。
这支十万人,该是劲旅。
“先生起这么早?”王宝儿见我来了,从将台上下来,额头微微有些汗光。
“将军早。”我放眼校场,笑道:“果然都是精兵,将军好手段。”
王宝儿腼腆笑了笑,道:“先生过奖了,对了,昨日忘记说了,有几位故人,想见见先生。”
“哦?我倒是故交满天下了,不知是哪几位故人?”我笑道。
王宝儿也是一笑,道了声稍等,令人传了三个人来。我一听姓氏,便想起是当年大帅帐下的校尉,原来元帅府撤了兵权之后,他们都转到了京畿卫。
“风林营罗田。”
“火山营武纳。”
“刀锋营莫仁武。”
“见过先生……”三人行了军礼,齐声道。
“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我笑道,“多年不见,还是如此英武。”
“当年先生标下,犯了大过,此番又随先生出征,还请先生给我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武纳道。
“武将军言重了,当日之败,可名亦是难逃干系,怎能算在将军头上?”我顿了顿,“此番勤王,若是王将军没有意见,三位统领还是打先锋吧。”
王宝儿急道:“我也不过是先生帐下一统领,怎能反对?”
莫仁武躬身道:“多谢先生,我等定不负使命。”
我笑了笑,道:“如此便好,王将军,明日大军能走了吗?”
“已经传令下去了,明日早间誓师,午时便可出帐了。”王宝儿道。
“那便好,切莫让京师那边等急了。”我捻须笑道。
众将一笑,又给我引荐了其他几位统领。其中有个二十五六的卫尉,一身精肉,使得一根狼牙棒,威风赫赫。一问之下,原来是武纳的儿子武安,当时便赞扬了几句,武安顺势讨了个先锋卫,打头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