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五十一章 永恒的瞬间
(诡诸默)
地球历2490年12月7日,红蛇骨基地。
我在基地里慢慢地走着。避开了一切可能会遇到人的地方,专走那些偏僻的通道。
不出所料,由于战争来临,这里早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所有的红蛇,不管是蛇牙还是蛇身,除了少数在医疗部门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奔赴前线。一路上我没有遇到任何人。
离开这里才不过两个多月,却好像已经离开了好几年一般。竟然有一种怀念的感觉。我站在地下七层的走廊上,向上仰望,可以看到那灯火辉煌,却没有人影的星空广场。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安静而空阔的星空广场。不自觉地,几个月前这里的热闹,几个月前曾经存在在这里的人们,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袋里。闭上眼睛,我几乎可以听到他们的笑闹声。
几个月……才短短几个月,无比坚强的红蛇骨就变得如此千疮百孔。战火之中,这条蛇显出了它的脆弱。它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但却仍然在挣扎着,争取着生存,和那渺茫的希望。
我离开栏杆,沿着那被灯光照亮,银灰色的通道向前走去。
争取渺茫的希望,我也正是为此而回到这里的。如果你知道我在这里,如果你听到我的声音,那么就请把通往你那里的门扉向我敞开吧。
通道很快就到了尽头。那座通往机密会议厅,需要特别身份卡才能开启的电梯洞开着,好像在迎接着什么一样。
诡诸无知道我来了,他肯定也知道我的目的,但却还是为我打开了门。
他有绝对的自信,他认为我是不可能战胜他的。
我想他在这个问题上或许是对的,我的确没有战胜他的力量。但是我还是必须回到这里来。这世界上没有一种东西是绝对强大的,总有能摧毁它的东西。我希望这个东西就是我。
我必须要战胜他。只有战胜他,阻止那个荒唐至极的神裁,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不想死。
自从走出那艘莫尼罗的飞船,看到头顶碧蓝的天空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喜悦。我想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再也不要经历死亡行星或莫尼罗那样的磨难,再也不要被任何人摆布,再也不要被任何心灵上的枷锁所禁锢,不再有任何负担,不再有任何羁绊,自由自在的活下去。我渴望我的生命会像那片蓝天一样,通透,美丽,充满令人感动的色彩。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时,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那么真实。
因此,我回到了这里,带着我的希望,带着崭新的力量,带着求生时才会拥有的最大潜能,来到这里,争取我所向往的未来。
电梯快到尽头了。
地球历2490年12月7日,PM 6:00。红蛇骨基地地下44层,机密会议厅。
当我从电梯里走出的一瞬间,一股异样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个静谧又空阔的房间像以前一样,那排精致的小灯喷射着淡淡的金色光辉。拱形的天花板高高悬在头顶,乌黑如夜空。就连鞋跟跟地面撞击出的“喀喀”声都跟以前一样,那么清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扭曲了一样,给人一种莫名的,强烈的不正常感。
前方,那红蛇骨的图腾散发着光芒,似乎随时准备打开。
最后了……只要穿过这里,就可以进入中央绝密区域。是生是死,是成是败,一切都将得到答案。
我走入广场中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向那红蛇骨的图腾走去。
突然之间,机密会议厅的深处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飞速向这边射来。
我向后退。一蓬细小的黑色光芒从我身前掠过,“哆哆哆”地射入地板。灯光之下,我发现那是用意念力结成的针形块。射入地板之后的两三秒之内,这些意念块纷纷消失了,只留下两排小孔,整齐得象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机密会议厅深处,一个人影正在渐渐脱离黑暗,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一手提着一把长逾两米,十字架一般的巨大黑色武器,另一只手提着一把约长六十厘米,散发妖艳蓝色幽光的手枪。
是我的恶灵。
我把目光从恶灵上挪动到他脸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国立领服,左耳垂挂着那枚他最喜欢的紫水晶耳环,黑色的短发闪烁点点光泽,贴着苍白的脸颊自然垂下——就跟我第一次在难破船酒吧里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仍然是那种向冰刀一样凌厉的眼神,毁灭的气息和强大的力量围绕着他,蠢蠢欲动。我能很清楚地看到他周身弥漫的斗气。从他身体里溢出的光几乎达到耀眼的程度,像有生命一样绕着他上下起伏波动。
“你仍然想要杀死我吗?”我带着一点不安问,“你明不明白诡诸无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现在杀死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曾经跟诡诸无交战过,结果惨败。”他答非所问地说,“那次的战斗让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从恐惧中挣脱出来。我知道凭我和诡诸泪的力量是不足以跟他抗衡的。所以,我需要更多,更强的力量。”他向我伸出左手,将恶灵抛给我,“我要你。”
我愣了一下,随手接住恶灵,在手上转了三圈,牢牢握住。“你在说什么?”
“我还曾经想过要不要到死亡行星去找你。在银白之塔见到你的时候,我真觉得高兴。”他笑了一下,“当时我就想要把你吃掉,如果不是阿马赖亚救了你的话。”
“为什么不试试看合作?”我急切地说,我感觉到他的意志已经十分坚定,几乎不是我可以扭转的,“我们两个加在一起,胜算会更大啊!”
“我就是想要把我们两个的力量加起来。唯一不同的是你是指合作,而我是指把我们两个的力量同时注入到我的身体里。”他突然笑了,“我们不能合作,那样会让我们变得更弱小。我们的搭配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只会彼此牵制,最后被逐个击破。”
“诡诸无真的那么强大吗?如果我们在这里战斗,只会彼此消耗力量和体力。结果一样会变得更弱。”
“只要最后的胜利者是我,我就可以让自己的体能和力量恢复最佳状态。”
“你曾经失败,并不代表我也会失败。我是他的弟弟,跟他继承着同样的血缘。”我看着他,尽量让目光显得诚挚,“相信我一次不行吗?”
“我的身体里有着跟你们拥有同样血缘的诡诸泪的力量,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他收起了笑容,“我跟你一样,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在这个问题上,我除了我自己之外不能信任任何人。而且我曾经跟诡诸无作战,又懂得治愈,我认为我的胜算比你要大得多。反倒是你,如果你真认为我们的战斗只是无谓地浪费能量,又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把你交给我呢?只要一下子,龙就可以把你的力量和你的肉体完全吞噬。你不会感觉疼的。”
“没有奋战到最后之前,我不想死。”
“是吗?”他的右腿慢慢后移,摆出了备战姿势,“看来已经没有选择了。”
我感觉到极度的不愉快和愤怒。
他是对的。我们不可能合作。把力量交给他,胜算也的确比我独自一个人奋战来得大得多。现在我们所面临的是一场押上了一切的赌局,我们必须以胜算最大的方式来进行这场赌博。
可是……为什么同样渴望生存的我们要走上如此对立的局面?
真象是个玩笑。
我垂下紧绷的手臂,释放我所有的能量,让全身的战斗机能完全苏醒,几秒钟之内达到巅峰状态。意念力在我身体内部回旋,淡淡的灰蓝色光芒在我身旁环绕,巨大的气场跟邯郸残所释放的气场相抵触,互相压制着。
一瞬间,他的气场似乎产生了爆炸,强烈的气流几乎把我掀倒。一道奇异的黑色光柱撕裂了他左手的袖子,冲天而起,充斥了这昏暗的机密会议厅。
穿过黑色的光芒,我看到他毫无表情的面孔。而在他背后,那道光柱显出了它本来的形态——一条黑色的龙在空中涌动翻滚,发出异样响亮的鸣叫,几乎把我的耳朵震聋。
他的气场这么强大,正面抵抗绝对没有好处。取胜的关键或许在于利用敌人的强大力量。
我一边思考一边捕捉着邯郸残所引起的气浪,用最少的意志力把它的一部分控制住,导向我身后。同时将大量的意念力附着在恶灵上,迅速在手中形成一把灰色的剑。
“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邯郸残的声音穿过龙的鸣叫传来。
我毫无预兆地突然解开对身后气流的封锁。骤然获得自由的强风把我像风筝一样吹了起来,直冲向前方,邯郸残所在的地方。
我们之间的距离对于这种速度来说实在太短了,他还来不及躲避,我已到他面前,意念之剑的剑峰也已碰到他额前的发梢。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手臂好像被电击中了一样,一阵痉挛。意念之剑在距离他皮肤只有一两厘米的地方忽然凝住,再也无法向前半分。
我还没有想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强大的气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直冲入我的怀里,带着我一直向会议厅另外一端落去。
邯郸残的龙闪电一般追击而来。周围的空气一瞬间都被它吸引过去,我在气流中失去了自控,被吸向那闪烁着点点黑光,像无底深渊一样的巨口。
我大声吼叫起来,用我的意念力在龙和我之间形成一大片坚固的反弹光壁,将反弹面向着我。光壁形成的同时,我也正好接触到光壁上。立刻像个球一样被弹了出去,一直落到会议厅另一端,贴着墙稳稳落地。
天空中那条黑龙几秒钟之内就摆脱了我的光壁,又一次朝我俯冲下来。
我的脚才刚刚接触地面,立刻迅速向旁边躲开,让它在我头顶上空快速飞过,留下一声刺耳的咆哮,和一大片浓墨般的黑色光雾。
我没有停留,在黑雾中跳了起来。
不出所料,邯郸残的龙击弩果然在这一刻穿破黑雾急刺而来,堪堪贴着我的鞋底擦过。
他真的想杀了我。
我挥动恶灵,带着下坠时的体重,将剑刺向邯郸残所在的位置。他却不慌不忙地用被意念力保护着的右手推开我的剑,身体旋转,左手龙击弩抽向我的腰部。
我顺着他推剑的力量改变方向,贴着他的身体旋转着落下,避开龙击弩,恶灵从他身后斩向他的腰。就在我以为我一定会击中他的瞬间,他的身体却突然拔地而起,鸟一般向远处掠去。黑雾也在此刻消散得干干净净。
我追了上去,抬起恶灵,瞄准他即将落下的地方,开了枪。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子弹离开恶灵的一瞬间,速度突然变得无比缓慢。被子弹穿过的空气竟然像水一样荡起了可以用肉眼看到的波纹。
就在这一片波纹中,什么都没击中的子弹凭空爆炸了。
那一边,邯郸残早已经安然落地。
我收住脚步,惊讶地看着那枚子弹爆炸之后仍然留在空中,正在缓缓下降的颗粒。
“这是怎么回事?”
“诡诸无的力量已经弥漫开来。”他平静地从远处看着我,“时间和空间都产生了扭曲。你我全身都充满意念力,所以不被这种扭曲影响。恶灵和龙击弩都可以跟你我产生共鸣,同样处在不受影响的状态。但,子弹却没有被意念力保护。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要最终方程式一完成,我们的命运就将被注定。”
他的双手在胸前合拢,慢慢闭上眼睛,嘴唇无声地动起来,好像低声吟唱着什么。
我看着他的姿势,突然感觉好像有些熟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渐渐复苏……
他的指缝里开始有蓝色的光芒溢出。他仍然保持着那不闻不问的状态,似乎根本不担心我会趁机攻击他。
等等!这个姿势……是……姐姐的绝招之一!
糟糕了!
我发疯一般地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扑向他,同时放出了我在这一瞬间可能集结的所有意念力,狂风一般卷向他。四面的墙壁和脚下的地面都因为这力量的滑过而纷纷破裂,但——仍然是晚了。
邯郸残互握的双手突然分开,向前伸展。蓝色的光从他手心中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一切,在我们头顶形成一片苍穹般的光幕。
邯郸残的身体被我的力量完完全全击中,向后面飞去,撞上了会议厅的墙壁。
墙壁的倒塌声中,我头顶的光幕分解成无数无比锋利的力量块,流星雨一般坠落下来。穿过我所放出的抵挡光壁,也穿过我的躯体,带着我的鲜血深深射入了地面。
这就是姐姐的力量?我的抵挡光壁在这种力量之下竟然像纸一样脆弱。多么可怕。被邯郸残应用起来都有如此大的威力,如果是姐姐自己使用……
就连拥有这种力量的姐姐,都因无法对抗诡诸无而最终选择了死亡。
我又能做什么?
我慢慢张开眼睛,眼球像被撕裂一样剧痛。我的身体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脚多处被贯穿。不过,幸好我在最后那一刹那用意念力强化了要害部分,并没有受到致命伤。而我身下平整的地面也被这场“暴雨”打出了无数的小孔。
“你还活着,真是个奇迹。”一双熟悉的鞋子出现在我视线之内。我赶忙在他一脚踢过来之前抓住了跌落在我身旁的恶灵,“你比我想象中强大。连‘透碎雨’都没能解决你。”
他的声音那么冷。
我从地上弹起来,向远处落去。也就在我离开原地的一瞬间,邯郸残的手也从空中落下,带着黑色的光将那块染了我的鲜血的地板轰了个粉碎。
可恶!
落地之前,我将意念力重新凝结,灌注全身,麻痹所有的神经,封住了伤口,避免失血过多造成晕厥。尽管如此,落地时我还是摇晃了一下,险些跪倒。
糟糕,我腿部伤得比想象中严重。这样看来恶灵的力量全匹配功能不能用了。它以60公斤左右的全匹配状态重量压到我的肩膀上,我会被它压得跑不动。
为什么到这种时候我总会感觉如此无助,似乎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无法真正的帮助我?我恼火地想着。
邯郸残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好像在研究什么,又好像是单纯地走神了。
他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口,血污染红他的右脸颊。全身被尘土和血弄得脏兮兮的,腹部,胸口,腿和手臂上有三四条比较大的伤口,龙击弩也出现了裂痕。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也如此狼狈。
“有必要再打下去吗?”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沙哑。
“除了诡诸无之外,你是第一个把我打成这样的人。”他右手抱着左臂。但那张脸,那双眼睛,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仍然那么冷淡,“不过,我们不会同归于尽的。”
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他的身影像魔术一般从原地消失了。
我向旁边闪开,躲过他的攻击。右手砸向他的鼻梁。
他侧了一下身体,龙击弩夹带着一道光和虎虎的风声,从我胳膊上滑过,剖开了我肩头的衣服跟血肉,切向我的脸,似乎打算一下子把我的脑袋切成两半。
我低声吼叫,左手的意念力瞬间放出,刀片一样刺向他的腹部,而我自己则借着这个力量向后退去。如果估计没有差错,这一下就可以退出他的攻击范围了。
但就在这一瞬间,龙击弩上的薄光突然膨胀成一个巨大球体,轰然炸裂。强大的气流携带着锋利的意念刃喷薄而出,刹那间将我吞噬。
我的耳旁全是风声。全身的神经虽然都已经被麻痹,但却仍然感觉到一阵阵的剧痛。我知道我身上一定又多了很多伤口,搞不好已经像渔网一样密密麻麻,体无完肤。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感觉到自己已经从强光中脱离,从半空中落在地上。
一道暗暗的黑光从头顶投射下来,我不用看都知道,邯郸残已经将他的龙凝聚好,只准备最后一击了。
可是……他还不动手,在等什么呢?
我睁开眼睛,向前方望去。
他左手抱着自己的腰,龙击弩撑在地上,血从他指缝里滴滴嗒嗒地落到地板上。看样子刚才我的攻击还是让他负伤了,但这并不表示他的力量有所减退。在天花板上盘旋着的龙,那双碧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似乎将我当成美味的食物,蠢蠢欲动。
然而在我身边,一些黑色的气息正在从地板上蒸腾而上,随着龙所散发的气息的起伏而起伏,蔓延,渐渐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将我困在其中。
我明白他在等什么了。他仍然担心我有能力闪避,所以他要等到这些黑色气息所组成的防护网完全形成,确保我无法避开这致命一击。
可恶……可恶的家伙……
我慢慢握紧拳头,一直犹豫不决的心情也在此刻坚定了下来。我遥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拥有我姐姐的生命对你来说是一种悲哀,一种无可选择的束缚,是吧?如果我说,此时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你会不会相信?”
“这个世界上你不想伤害的人只有你自己。”他淡淡地说。
黑色的龙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咆哮,带着一身黑色的,不规则的光芒盘旋飞下。地面上的黑色气息仿佛感受到它的号召一般,陡然间膨胀开来,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防护网。
我在这一片巨响中静静坐着,声音像水一样流畅毫无停滞地滑了出来:“我在这里,在这无限的光辉之下呼唤着自身的力量。诡异的圣灵不再沉默,不蒙我喜悦者,将因伤害我尊贵的躯体而遭到死亡的惩戒。”
空中突然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片深蓝色的光亮,划破黑暗,如流星一般向这边急速陨落。
在龙完全吞吃我之前,诅咒一定可以杀死他。只要他一死,这条龙自然也就会消散了。
我慢慢合上眼睛。但就在此刻,意料之外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在强大的诅咒进入他的能力范围之后,他突然挥起右手,带着一片黑色光芒,从侧面撞击诅咒之光,迫使它改变方向,从他身前滑了过去。
我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竟然能……这样操纵诅咒?
“你很惊讶吗?”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也曾经想不通,你给我那枚戒指为什么能抵挡诅咒的力量?但当我跟你在诺亚方舟里产生共鸣之后,我突然想到,或许那枚戒指的奥妙就在于这种共鸣——它拥有着跟你一样的波调。当诅咒感应到这种波调时,则自动认定此人不可攻击。但附着在戒指上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薄弱到了让佩戴的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因此在承受诅咒撞击时会粉碎。我现在虽然是在尽力模仿你的力量波调,但显然没有完全模仿正确。只是通过相似的波调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它。否则这力量也不会一直朝我攻击了。”他说着,向后退了一步,那黑色的光膜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弧形,又一次把折回来的诅咒之力挡了开去。“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一死,诅咒也就会消失了。”他的唇边浮起一个浅浅的,充满冷酷的微笑,“永别了。”
一片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如海潮一般撞下来,遮蔽了我的视线。我什么都无法看到,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失去重量。
“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精神体脱离了肉体,互相融合……很温暖。像回归母体了一样。”邯郸残的脸在逆光中变得模糊,依稀似乎是在微笑。
“别对我说谎,默。”
怎么会……这样呢?这是我的错误吗?是我暗示了他应该如何击败我?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片无尽的黑暗,我知道我已经被龙吞下去了,如果我再这样发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彻底蒸发,什么东西都不留下来。可是我的脑袋却好像被凝固了一样,无法运作。震天动地的鸣叫声和地板的纷纷爆裂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像一面正在敲响的诡异的鼓。也就在这个时候,爆炸般的疼痛在身体内海啸一般毫无预兆地涌起,席卷整个身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疼,甚至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疼,整个身体似乎要被撕碎,每一寸肌肤都在分裂,无限制的分裂。五脏六腑消失于无形,全身血液被全部抽干,空虚感在身体中无可阻止地蔓延开来。
就这样……就这样被杀死?
愤恨,恼怒,懊悔,不甘……充满了我的脑袋。在这一片黑暗中,我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
在这一瞬间,我感到全身灼热。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脱离了出去,疼痛,疲劳,体重,都在一刹那间消失。我好像突然失去了自己的躯体,只剩下无比强大的力量和意志仍然存在着。
“你从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别人的。”他嘲讽地说,“我了解你。”
耀目的兰灰色光芒照进了我的眼睛,周围的黑暗陡然被撕裂,我看到了会议厅,也看到了站在远处,仍然被诅咒纠缠得无法脱身的邯郸残。
“我们的价值观很像。”他淡淡地说,“但我不想死在任何人手下。我不像你,把‘战死’看成神圣的,荣誉的,从而对其怀有一种尊崇。我讨厌死。管他多么绚烂,多么有美感的死亡,我都不喜欢。我讨厌死,也讨厌难过地活着。”
杀死他……杀死他!机会也许只有这么一次!
这个念头仿佛刺痛了我的神经。
我像箭一样穿过了蓝色光幕,穿过了残留的黑雾,向他扑去。伤口中淋漓的血在空中划下了一道鲜红的弧线。恶灵在我手中化成一把纤细而锋利的长武器,从我身上溢出的光芒水一样流入枪体表面的花纹中,与恶灵融为一体,随着我的呼吸而一明一暗。
邯郸残身体回转,用自身的力量形成一道弧壁,从他背后撞来的诅咒之力沿着这道弧壁擦过,向我撞来。而他自己则顺着这股力量鸟一般向一旁飘去,用龙击弩截住了那回归的黑色巨龙。
我没有躲避,任凭身体和诅咒之力在空中相撞。那强烈的深蓝色光芒卷住了我,瞬间舆恶灵同化。
刹那间,光芒大炽。
与巨龙合而为一的龙击弩散发出的黑色光芒,和恶灵上的灰蓝色光芒将整个空间分为两半。互相交错的耀目光辉之中,强大的力量澎湃而起。我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隆隆震动,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
我听到了自己的怒吼,我听到了不知来自何处的巨响。在这一片响声中,我挥起恶灵,切碎光幕,扫向那消瘦而又苍白的少年。
他没有躲避,挥动龙击弩,迎了上来。
两者相交的一瞬间。
恶灵的蓝光在我面前滑过,穿过龙击弩,穿过附着与其上的力量,切入了邯郸残的躯体。就像穿过一片水雾一样,如此轻巧,如此自如,如此……不可思议。
黑色立领中国服,黑色的短发闪烁点点光泽,将阴影投在苍白的脸颊上。紫水晶三角形耳环在他脸旁摇晃。细长的黑灰色含着淡淡的嘲讽,凝视着我。
温热的血沿着恶灵一直滑下,一直滑下,渗入我冰冷的手指。邯郸残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慢慢向前倒下,跟他的血液一样沿着恶灵向我滑过来,最终轻轻撞在我的肩膀上。
“好久不见了,默。”他用那悦耳的沙哑声音说着,“欢迎你回来。”
“这结局还算不错……”他在我耳旁发出一声淡淡的,冰冷的轻笑,“默,你……”
被切断,飞了出去的龙击弩不知在什么地方跌落了,“呛啷”的一声响,盖住了他最后的轻柔语声。
我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被恶灵贯穿的温热躯体,却好像只是抱住了一个不可捉摸的,正在崩溃的梦。
周围的黑色光芒散开了,化作点点光尘,缓缓坠落。落在他身上,也落在我身上,转眼间熄灭。
我怀中的他,轻得像一只死去的蝴蝶。
“欢迎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