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千佛八苦,骤起风雷震地
在街上闲逛一阵,满足了少女的购物欲、少年的好奇心,这三人便找了家名叫“高升”的客栈休息,养精蓄锐。就算晚上有事,云天河也没啥心事。趁晚饭后到戌时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他还酣然入睡。当他一觉醒来,发现天已黑了。刚才他只是和衣而睡,这时醒来,便跳下床,推开房门,去找另外两个女孩儿。当他刚走到客栈院里,便恰好碰到韩菱纱和柳梦璃。
“你真能睡,不过刚刚好!”韩菱纱冲少年摇了摇手,“快到戌时了,走吧!我们从客栈西边的渡口乘船,就能去湖心岛了。”
“哟嚯!去打坏人罗!”云天河十分兴奋,抢先快步跑出了高升客栈。
“白痴,哪来的坏人?”韩菱纱白了他的背影一眼,也和柳梦璃一起快步离开客栈,前往西边湖畔渡口了。
陈州毕竟不是通衢大邑。将近戌时,街道上已是人迹罕至,那南坛湖中更是一片静谧。叫醒了半梦半醒的船工,云天河三人乘着小船,往湖心岛而去。此时夜空晴朗,一轮明月高悬;扁舟一叶,就这般在万籁俱寂中划开湖水,向远方推送一道道细微的涟漪。皎洁的月光下,波纹细如银链,闪烁着迷离的光辉。
“真美……”头一回体验月夜湖中泛舟,云天河心中充满了惊喜。对于其他人来说很平常的渡船,云天河却忽然希望它永远不要到达彼岸。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云天河梦想成真,那韩菱纱肯定不会给船工付钱,船工也会误了回家吃夜宵。很快小小的渡船便不以少年的意志为转移,到达了湖心岛那个简陋的石砌渡船码头。上了岸,付了船钱,云天河几人便往千佛塔而去。当他们来到那座高耸的千佛塔下时,看到琴姬已经在那里。
见三人如约而来,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女子,一下子放下心来。她款款屈膝,侧身道了一个万福:“一切有劳诸位。”
“呵呵,包在我身上!”云天河豪气满怀地打着包票。
“咦?”这时韩菱纱望了望左右,见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便有些疑惑说道:“太奇怪了吧?这里竟没看见半个和尚人影。”先前听琴姬那般说,她还以为这千佛塔周围,遍布武僧呢。
“对啊,坏人呢?”云天河也四处张望,努力寻找。
琴姬闻言,摇了摇头:“出家人讲究六根清静,无论何时都是空门大开。只不过塔中的圣物实在很重要,寺院才会派人把守。”
“但这塔门似乎关着,我们要如何进去呢?”柳梦璃疑惑道。
“我瞧瞧——”韩菱纱挺身而出,贴近佛塔,绕了不到半圈,便有了发现:“找到了,跟我来!”其他人闻言,也跟了过来。
韩菱纱所立之处,也没什么出奇,虽有一扇窗户,但此刻却牢牢紧闭。不过云天河看了看,却似恍然大悟,说道:“我知道了!菱纱,你又要学老鼠打洞!”
“噗——”柳梦璃闻言,忍不住笑道。
“打、打洞?!”看着少年,韩菱纱心说,“我倒觉得比较想打人……”
这时琴姬说道:“韩姑娘可是想从窗子进去?”
“嗯。”韩菱纱道,“正门看起来又厚又沉,从那儿走八成会打草惊蛇;不如赌一把,试试窗户罗!”
琴姬以前也惯走江湖,一听便明白了,应道:“也好。”
“别担心,窗子就算关得紧些,也难不倒我的!”韩菱纱口中自信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支细铁丝,将它伸向佛塔紧闭的木窗,开始捣鼓起来。也不用多会儿,众人便听得静夜之中,传来细微的“咯哒”一声响,然后刚才还紧闭的窗户,便轻声打开了。
“真厉害!”云天河见状,由衷地赞叹。
“那还用说。”暗影之中,韩菱纱得意地一笑,如同主人般跟大家招招手,“进来吧。”
当他们四人翻窗进入千佛塔,便看到这塔内果然气象万千。在塔中圆环状的回廊里,每隔一段的墙边,便有一座石刻的烛台,上面点着牛油蜡烛。在烛光的映照下,回廊壁被映成淡黄的颜色,上面绘制的精美佛像这时也好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圆光、圣焰、菩提、净瓶、香花、莲台,等等佛教元素在画师精心绘制的笔下,无不彰显着佛家的庄严。
不仅是塔壁上,就连地上那些正方形的大块青石板上,也都錾刻着各种罗汉、护法形象。看到这些水平颇高的壁画和石刻,连博览书画的柳梦璃也忍不住赞叹:“这千佛塔果然名不虚传,这些壁画和佛刻果然宝气庄严。”
柳梦璃赞叹,那云天河更是无比新奇。他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从翻进塔内开始,便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张望了片刻,他发现这些佛教人物着装都很怪,不少人身上都只裹了一些简单的布料,并没有正经穿衣服。云天河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佛教传自印度天竺,这些简单随意的着装,正反映了天气炎热的天竺民众穿衣风格。他可不知道这些,觉着奇怪,便有什么说什么:“菱纱,你看,这墙上画的人,怎么都不好好穿衣服?难道在洗澡?”
“……”韩菱纱闻言,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她不答一言,心中使劲念:“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正当好学的少年还要问,那琴姬忙开口给少女解围:“说起来,那秦家家大业大,妾身相公的牌位应该是供在最上面几层。我们不要在此停留,边走边找吧。”
“好!”琴姬的话,很快转移了云天河的注意力。他一马当先,在众人之前,往佛塔上层走去。
他们向上的步伐,很快遭到了阻拦。看完第二层,没找到琴姬相公的牌位,他们便沿着旋转的楼梯往上走;可刚走出第三层门口,便立即被一群僧人拦住。这群僧人,身穿短打僧衣,个个身形强壮。他们的太阳穴鼓起,目露精光,或扛锤,或执杖,显然乃是功力高深的武僧。为首一僧,却和身后众僧不同。他年纪苍老,穿着长长的褐色僧袍,颈间挂着一串粗大佛珠,手中并没有拿什么兵刃。
狭路相逢,这老僧也不用多问,只一看琴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位女檀越,”老僧捻着佛珠,苍声说道,“前些日我已将‘八苦’告与你听,劝你不要陷入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之苦;你怎么还不听?”
“延舍大师好意,妾身心领。只是,大师教诲,妾身却做不到。”琴姬平静说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世态常情。对妾身来说,拜祭先夫牌位这等心愿,若‘求不得’,才会‘五阴炽盛’呢。”
“唉,女檀越怎么还看不破?”千佛塔延舍大师摇了摇头。
“没办法。”琴姬道,“妾身只是万丈红尘一个小小女子,看不破爱怨情仇实属平常。倒是延舍大师您,为何连小女子这点愿望也要阻拦,岂不也是堕入八苦之中,堕入嗔念,过于执着?”
“阿弥陀佛!”延舍僧人刚才半合的双目猛然睁开,如若射出两道精光,“想不到女檀越不仅不听劝告,还生得这么一张伶牙俐齿,竟讽刺老僧。也罢——”
他眯起眼,看看琴姬身旁的云天河等人,沉声说道:“你这次还带了人来。看他们这样子,想必要动武了。好吧,既然来了,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我广大佛门,不仅有慈悲为怀,还有金刚怒目呢!”说着话,他便飘然退到一旁。
“吒!”他身后那七八个武僧,一声断喝,立即汹涌扑来!
“不要怕!”见此情形,云天河等人立即将琴姬护在身后,各抽兵刃,与他们战作一团!
虽然千佛塔武僧人数颇多,但毕竟这塔内空间狭小,未必利于他们动手。尤其他们所习师门绝技,叫作“奔雷震地杵”,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能够对建筑物结构造成严重伤害。而对他们来说很不凑巧的是,此番动手的战场是他们自己的地盘;若搞坏了室内陈设,或是建筑结构,那一大笔维修费用,恐怕还得他们费神四方化缘。所以,一旦开打,纵然他们一身精纯佛门武功在身,也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相反,云天河这几人根本没这样的顾忌!首先云天河虽然仙术功力见涨,但目前还没多少艺术修为,不知保护这佛门文物古迹;韩菱纱这些年为解救亲人寻求长生不老药,不知穿房过墓,破坏过多少建筑,哪还有什么顾忌?如果不信,八公山淮南王陵新增的两个进出口破洞便是明证!柳梦璃倒是怀着敬畏爱惜之心,只可惜她施展的绝技,比如“醉生梦死”,尽管可以对僧人们造成昏迷的效果,却并不会破坏什么壁画地砖。相反,她这些研习自秘籍的绝技,还有特殊之处,乃需要使用香料。于是,当少女奋勇打出“醉生梦死”意图置敌人于梦乡,那乳香、龙脑香、鸢尾香充分飘散挥发,不仅不会破坏公物,反倒让塔中香气四溢,倒像给菩萨佛祖上了香一样。从这一点说,如果菩萨真能显灵,站在哪一方还不知道呢。
有这样内情,于是这千佛塔内的战斗,此消彼长,很快那些武僧便不敌。虽然延舍大师在一旁卖力鼓劲加油,还施展佛门绝技“佛光普照”给同门们回复精力,或是急念“金刚咒”给加持防御力,却还是难以扭转战局。
于是,身怀绝技的武僧虽然人数占优,却节节败退,往上面退去。延舍大师还不甘心,勇敢地留在战场上努力施展辅战绝技。谁知一个不留神,他老眼昏花没看清战友们都已经撤离,还在那儿自顾自施法,要不是最后一个撤退的武僧一把拉住他,一起往上层逃,就冲他这副老胳膊老腿,铁定要成俘虏!
千佛塔的武僧守卫团往高层逃,云天河等人精神大振,立即趁胜追击。上了一层塔楼,战局的本质并无不同;这几个俗家少年男女大显神威,那些个佛门护法抱头鼠窜。趁着他们你追我赶之时,胆大心细的琴姬夫人,已经完成了该层对相公牌位的搜寻。当然,也许注定战斗要持续,她在这第四层,也没发现自己相公的灵牌。
千佛塔中僧俗的战斗,一直持续。这些守塔的武僧,也算对得起城中大户秦家捐赠的香油钱。他们浴血战斗,前仆后——逃,一直退守到第七层时,才终于全军覆没,包括那位延舍大师在内,全都中了文静少女的“醉生梦死”大法,不屈昏眠在从四到七各层。
也真是事有凑巧,直到第七层结束战斗,琴姬还是没能在这些塔层找到亡夫的牌位。不过这时她也不急。反正千佛塔攻防战,已经以她这一方的胜利而结束;那些英勇的佛门守卫者已经分布酣睡在各层,甚至柳梦璃还说加大了香料的分量,保管他们一时醒不过来。所以,对琴姬来说,她已经有了足够时间来寻找夫君的灵牌。
在众人的陪同下,琴姬脱离了战场,从容地爬上了千佛塔塔顶第八层。谁知刚从第八层楼梯口出来,刚才还从从容容的女子,一看里面情形,却是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