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九章 相信她不会拒绝这桩婚事

重新来?难道占卜魔法算错了?沈洛年意外地说:“婆婆,怎么回事?”

“寓鼠族天仙双翼需透入纯轻诀方能发挥威力。”翔彩说:“轻柔同修,确实有混修之特色,却发挥不出飞翼力量……当初洛年先生体内不存炁息,我就没交代此事,没想到百年过去,洛年先生突然能修炁息,实在让人意外。”

“天仙双翼除了又轻又坚固,还有其他的特别威力啊?”沈洛年讶然问。

“轻诀特性,快、锐两字而已。”翔彩莞尔笑说:“飞翼轻若无物、具破空之形,论快已达巅峰;主要是轻诀之炁透入天仙飞翼,能使飞翼锐度倍增,除少数神物外,破物、破炁轻而易举,若只是又轻又坚固,怎算得上宝物?”

没那个命也没办法了。沈洛年本就不怎么重视身外之物,摇摇头正想掠过此事,但一转念间,突然想起虬龙族的双诀同修密法,他愣了愣问:“若我分成两个本源,各修其一,是否可以保留轻诀的效果?”

“有这种办法吗?”翔彩愣了愣才说:“若如洛年先生所言,确实有可能,但我也不敢确定……寓鼠一族天生体质只适合修炼轻诀,对其他法门并不了解,不过这么一来,存想定性的时间,可能需要原来的两倍了。”

看来那占卜魔法还是有点道理的?但为什么是三轻七柔?全轻岂不是威力更大?至于存想时间,沈洛年倒不是很在意,存想需聚精会神以调整炁息状态,这和精智力强度似乎有点关系,沈洛年进度已经比当年赖一心等人快了不少,若作个粗略估计,前往龙宫时,或许有机会存想完毕。

“既然洛年先生无恙,我们这就走了,但仍请小心,对方未必真正放弃了。”翔彩又说:“洛年先生既能引炁入体,想必早已取得轻疾,若遇到危险,联系”寓鼠翔彩“便是。”

“多谢婆婆。”沈洛年送走翔彩,转头向着岁安城飞,一面考虑着炁息性质的问题。想来想去,沈洛年实在懒得重新存想纯轻炁息,加上到现在为止,也没法确定占卜魔法不可信任,索性将错就错,看看炼成之后效果如何。

“统校狄韵请求通讯。”耳中轻疾突然说。

对了,一些搞不懂的事情正好问这鬼灵精丫头。沈洛年当即接了通讯,开口就说:“小恶女,我刚被四头金光闪闪的龙头人追杀咧!”

那端安静了好半晌,才突然传出狄韵怒冲冲的声音:“浑蛋老头又胡说什么!你神经病啊!”

“真的啦!你这爱发脾气的小恶女怎么老是不信啊!”沈洛年说:“说什么受人之托,活捉两千万,尸体一千万,妈的!我居然只值两千万?”

“龙头人……难道是蛟龙妖仙?那你怎会没事?”狄韵问。

“遇上寓鼠朋友帮忙,否则差点糟糕。”沈洛年说:“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可能连那论剑馆的人都被买通了,否则怎么老是拖着不让我走。”

沈洛年妖怪朋友多,狄韵倒是知道,因朋友相助而保命也算合乎情理。她思考片刻才说:“你把整个过程仔细说一遍。”

沈洛年本就想问狄韵,当下把过程说了一次,偶尔有些地方说得稍微模糊,狄韵马上就会追问详情,还好毕竟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大体上沈洛年都还记得清楚。

说着说着,沈洛年忍不住又骂几句,他还真是想不出来,谁会干这种事?他得罪过的妖怪其实不多,比较严重的大概是犬戎族,但犬戎族是与整个人类为敌,真有这么多钱该也不会先对付自己,最重要的是“暗神”两字,再怎样也不该从妖怪口中冒出来,就算和自己见过几次面的壶谷族长,上次碰面还不是喊声“那个人类”而已,他说不定连自己姓名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暗神”?

而若花钱买凶的是人类,那更稀奇了,知道自己身份的人类只有狄韵、狄纯和艾露三人吧?就算十圣中也有少数人怀疑,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才对。这些人中,谁会这么看自己不顺眼,花大笔钱请蛟龙杀人?

等了好片刻,狄韵才开口说:“算来算去,乍看似乎色鬼鹰嫌疑最大。”

“嗄!”沈洛年吃惊地说:“我和他可没仇啊。”

“我妈没跟你说吗?自你和磨齿者一战之后,色鬼鹰就没来骚扰我妈了。”狄韵沉吟说:“而且当时我们回来,十圣中留在城内的四人,只有无敌将军黄伯伯来接我们……我妈怕见人就不提了,司令身份不同也另当别论,剩下一个就是色鬼鹰,他没来只是因为吃醋吗?名义上你只是暗神的后代呢,他难道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除非他认为你是本人……女人被你抢了,还不算有仇吗?”

“这家伙真变这么坏吗?”沈洛年有点不大相信,而且最重要的,狄纯不是自己的女人啊!真是太冤枉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想避开玛莲阿姨。”狄韵接着又说:“他们俩见面就吵架,已经很久没有在同个场合一起出现了;而且仔细想来,既然这么容易猜,实在不大可能是他,他毕竟是当年的四将军之一,没你这么笨,想杀你,在岁安城中用火器暗算不是更简单,何必花这么多钱请妖仙?论剑馆的人也未必愿意让他利用。”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沈洛年没好气地说:“这样不等于没说吗?”

“猜测本来就做不得准,只是拿来参考印证。”狄韵哼声说:“这件事眼前有三个线索,一个就是蛟龙妖仙,这个比较难对付,先不管;另一个就是论剑馆,红钻在论剑馆中身份不低,这件事馆主不大可能不知道,只是他们涉入多少、知不知道你的身份都很难说……虽然说打铁趁热,但眼前事情太多,护送队又即将出发,我希望你缓上一段时间,等我们从龙宫回来再调查。”

“嗯……”反正让沈洛年调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查起,难道去论剑馆中拆房子?又或者是抓红钻逼供?这些似乎都有点困难,眼看岁安城就在眼前,沈洛年这才说:“那一亿的事呢?他们不给你了吗?”

“我刚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狄韵说:“他们馆主与我联系,愿意把钱送到岁安城郊,让我派人去领。我本想让你去的,既然出了这种事,还是找安荑和雪莉吧,不上山口镇,她们俩该不会排斥。”

“怎么早不这样做?”沈洛年不满地说。

“之前对方以在外会合有风险为由不肯答应,要我直接派人领路。”狄韵说:“说不定就是为了布这一次的局。”

“反正以后再找他们算账,我先回去了。”沈洛年望着不远处的擎天塔说:“没事了吧?”

“老头!”狄韵突然带着怒意说:“你真的很笨耶。”

“又干嘛啊?臭丫头!”沈洛年说。

“刚刚我明明说有三个线索,你没发现只说了两个吗?”狄韵说。

“呃?”好像真有这件事?沈洛年恼羞成怒地说:“谁叫你说一半停下?”

“臭老头,明明是你自己转过话题!”狄韵骂:“好心提醒你还耍赖!浑蛋!猪头!”

“好啦、好啦,你快说吧。”沈洛年说。

“懒得说了!”狄韵哼声说:“剩下就是那些蛟龙的言语和行动,比如战斗方式,还有提起”暗神“这两个字……”

“代表对方是人类,所以才会这样叫我?这我倒想过。”沈洛年说。

“不只。”狄韵说:“虽然暗神这尊称是十圣决定的,他们私下提到你时,可从不会这么喊。”

“所以……不是十圣中人干的?然后呢?”沈洛年说。

“就说让你自己想。”狄韵说:“看看能不能变聪明点?”

“我不想变聪明,小恶女快说!”沈洛年说。

“管你的!笨老头!不想就永远当笨蛋吧!再见!”狄韵骂完直接断了通讯。

臭丫头脾气真大。沈洛年摸摸胡子,突然心念一转,现在的身份是“暗神后代”,已经不用怕被认出来,似乎不用留胡子了?既然如此,回去剃掉算了,免得某大美女看到又心痒……老让她抓着自己下巴摸来摸去,可不是好事,下次忍不住还手摸回去就糟了。

话说回来,见狄纯之前,小恶女曾提到大美女,说她拖得越久,代表考虑越多,这听来有点恐怖的形容方式,到底是啥意思?

次日上午,胡子消失、恢复下巴光洁,满身清爽、穿着血饮袍的沈洛年,一个人待在小屋客厅中,等候张如鸿。

此时屋中只有沈洛年一人,蒋杰与梁乃均,被派去军医院做全身检查,据说等那儿检查完毕之后,还要送去圆足医院检查一次。按理说有个“神医”住在一起,本不用这么麻烦,但这却是沈洛年建议的,沈洛年心里有数,自己这神医不是真货,轻疾有时候也不怎么可靠,最好多做点保险,让一些正牌医生看看,省得自己担这么大责任。

至于罗镜,休息两日后,已开始继续履行随官任务,跟着狄韵去了。狄韵有了那一亿现金,这几天想必十分忙碌,到处散财,也不会来打扰沈洛年。

而沈洛年心想,既然叶玮珊交代了有事,又和功夫有关,早点处理便是,于是早上在蒋杰出门之前,特别请他与张如鸿联系,转告自己已“完全痊愈”的消息;之后蒋杰告知沈洛年,张如鸿去见过司令后,就会来找他,顺利的话,该会在午前来访。

所以这时沈洛年正无所事事地待在厅中,存想炁息,偶尔觉得疲累,就放松冥思,顺便让炁息运行经脉、恢复精神,倒也过得颇充实。

大约十点过半的时候,正存想炁息的沈洛年突然感觉到门外有人接近,正是张如鸿的炁息。沈洛年站起的同时,敲了两下门的张如鸿刚推开门,她看见沈洛年,双眼一亮笑说:“哈,你剃了胡子啊?”

“对啊,如鸿小姐。”沈洛年说。

“军伍之外,就叫我如鸿吧!不用这么客气。”拿着长枪、站得笔挺、英姿勃发的张如鸿微笑说。

沈洛年微微愣了愣,他确实是个不怎么讲究礼貌的人,但也不会刻意无礼,关于怎么喊人,通常只是看习惯而已,当初既然习惯了称“如鸿小姐”四字,也就这么喊下去了,不料今日对方突然冒出这一句。

“你够资格这么叫的。”张如鸿眨眨眼笑说:“还是你和我家阿杰一样会害羞?难怪你们这么投缘,哈哈哈。”

害羞当然是不可能的。沈洛年耸耸肩说:“如鸿便如鸿吧,你不介意就好。”

“爽快!”张如鸿扭身说:“走吧。”

两人并肩往外,一面走张如鸿看着沈洛年身上血饮袍与光洁的下巴,颇有兴趣地说:“胡子剃掉,看来年轻多了……其实留胡子也挺有型的,问题是几天就乱了,谁叫你懒得整理?说真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城内有种生意叫作美容中心啊?懒得处理的话,定期去找人弄啊。”

沈洛年随口说:“反正已经剃光了。”

“其实你哪会怕乱!只是怕让清嬿为难吧?”张如鸿嘿嘿笑说:“明知道不该剃又忍不住想剃,就像我很想找你过招一样,明明打不过又想打!”

这例子颇有些怪异。沈洛年呆了呆才说:“我只是比较会逃命,打不赢你的。”

“是吗?”张如鸿不纠缠此事,目光一转,望着血饮袍笑说:“这件衣服真醒目……材质很特殊吧?”

沈洛年微微点头说:“不容易脏。”却是沈洛年今晨剃光胡须的同时,想起身为“暗神后代”,穿上血饮袍也是很正常的,那何苦多穿一件火浣外袍?还得不时火烤清洁,当下把外袍脱下收入背包,放在房中。沈洛年暗暗心想,在异族眼中,人类长得都差不多,这么一脱,赤涛那肥龙说不定认不出自己。

“这就是你父亲那件吧?”张如鸿说。

我父亲?沈洛年愣了愣,还不知该怎么回答,张如鸿已经岔开话题说:“对了,司令要见你。”

“咦?”沈洛年大吃一惊说:“不是说……有事让你告诉我吗?怎么变成她见我?”

“不知道。”张如鸿说:“上次是说有套功夫要我教你,但今天司令知道你身体好了,就突然又说要见你。”

沈洛年暗叫倒霉,怎么刚好今天剃了胡子、脱了外袍,那女人就要召见呢?真是让人很有不妙的感觉啊。

但不管他怎么抱怨,该来的总会来。张如鸿带着沈洛年下塔,一路走到司令部、道武大楼第四层,张如鸿和木门前守卫的校官打过招呼之后,回头说:“司令要我在这儿等你。”

自己一个人上去吗?沈洛年深吸一口气,走入木门,一步步踏上阶梯,进入第五层。

和上次一样,叶玮珊依然坐在那平台上的方桌后,她这时座椅侧旋九十度,纤细的身子轻靠椅背,面朝右侧微微仰望,似乎正望着墙上的什么东西,不过从沈洛年这个角度来看,却被两根墙边立柱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那墙上有什么特殊之处。

既然叶玮珊在发呆,沈洛年也就大胆地打量着她。她穿着衣服和上次相同,一样是红披风裹着件白色制式军装,那明艳的玉颜容光,在周围灯火掩映间更显倩丽,不过在眉宇间,那由百年愁绪凝聚成的隐隐细纹,却若有若无地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沈洛年望着叶玮珊,眼前这女子,就是当年那位让自己舍身无悔的少女吗?这百年来,你可累了?你坚持着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还是不能拥有幸福?

在这小木屋中,两人各自想着心事。过了好片刻,沈洛年才突然回过神,想起自己应该先行礼,连忙喊了一声:“司令。”

“坐。”叶玮珊没回头,只轻轻摆了摆手。

坐哪儿?沈洛年四面一望,这才发现台前不远右侧墙边,放着一张有扶手的长条软凳,却不知平常是让哪些人坐在这位子上?上次就连黄清嬿、狄韵也没资格坐呢,自己倒是挺受重视。

沈洛年走近坐下,到了这儿,恰好可以看到叶玮珊右侧墙面的模样。沈洛年一望过去,心中一震,深吸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过了好片刻,才极缓极缓地把那口气呼了出来,苦笑摇了摇头。

那儿并没有放着什么古怪的东西,只是挂着一张栩栩如生的油画。油画的背景是一场战争,画中无数凿齿、刑天和手持各式兵器的人类,在一片充满火焰尘烟的原野上死命厮杀;画面前端城墙上,则有一对少年男女相对而立。

图画中,那穿着劲装、腰间别着柄小匕首的少女,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上,看来有些狼狈。她手中托着一黑色精致小方盒,正有点疑惑地望着少年;而那凝望着少女的红袍少年,脸上却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

画面中的少年,当然是沈洛年,而少女,正是当年的叶玮珊。两人的长相和实际颇有点差别,画中叶玮珊虽年轻,却显得比当年沉稳不少,也许是在她成熟之后,才找人画了这幅画的;而沈洛年更是只有六、七分神韵,或许因为绘制的画家只是听人口述,并没有真正见过沈洛年。

那场景该是描述自己当年将金乌珠交给她的时候吧?当年两人共同的回忆很多,为什么特别选了这个画面?她又为什么看着这张油画发呆?

“沈凡,你知道……”依然望着油画的叶玮珊,突然开口说:“那盒中是什么吗?”

沈洛年自然不会傻到招认,当下轻咳了一声说:“不知。”

“金乌珠。”叶玮珊说:“毛族人制造的宝物,在这数十年来的战争中起了不小效用。”

这女人找自己来闲聊的吗?沈洛年暗自狐疑,一面随口应了一声。

“你知道画中的女孩正想着什么吗?”叶玮珊又问。

鬼才知道咧!沈洛年愣了愣才说:“不知道。”

“那一刹那,她正想着该不该答应呢。”叶玮珊突然露出一抹缅怀的笑意,柔声说。

该不该答应?这是什么意思?沈洛年望着画中,越看越是迷惑。画中的自己,为何露出促狭的笑意?而那少女,除疑惑之外,似乎还隐隐有着一抹含蓄的羞涩?这确实是当年的场景吗?为什么两人是这样的表情?

沈洛年愣了片刻,突然明白。当年将东西交给叶玮珊的那一刻,自己口中说的不是金乌珠,而是“求婚戒指”;正因为这句话,画中的少女——当年的叶玮珊,才会露出那抹羞涩……原来,她当时曾有那么一刹那,考虑该不该答应吗?沈洛年突然鼻头一酸,眼前的一切,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模糊。

“你听得懂我说的,对吗?”不知何时,已经转回身的叶玮珊正凝视着沈洛年。

自己当真不是演戏的料吗?沈洛年轻叹了一口气,对叶玮珊露出苦笑,抓抓头正想开口,叶玮珊突然说:“沈凡。”

她还是叫自己沈凡?沈洛年微微一愣,呆望着叶玮珊。

叶玮珊坐挺身子,之前的温柔气息倏然消失,透出满身坚毅与上位者的威势。她面色一肃说:“我有六个孩儿,十五个内外孙,另外还有五个曾孙……其中,清嬿是最优秀的一个,在整座岁安城中,能与她相较的年轻人也十分少见。”

连曾孙都有了啊?差点忘了,眼前这仿佛漂亮大姐的女子不只是人类的帝王,也已经是某些人的曾祖母了……但干嘛突然提到黄清嬿?沈洛年正自狐疑,只听叶玮珊缓缓说:“听说,你喜欢清嬿?”

妈啦,听谁说的?沈洛年终于回过了神,愣了愣才说道:“只是有点欣赏,没有其他的意思。”

叶玮珊看着沈洛年片刻,缓缓说:“这样最好,你们不适合……我希望你们保持距离。”

这话可让沈洛年呆住了,虽然他对黄清嬿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被人这么警告一句,还是难免冒出三分不快。沈洛年皱起眉头,正想开口,叶玮珊已经接着说:“无论未来司令是谁,清嬿一定是岁安城的栋梁人才之一,说来有些可怜,她注定将为岁安城辛苦大半辈子……为了她好,想成为她的夫婿,至少必须符合一个条件。”

条件?那小恶女总说自己最适合呢!除了那些之外,难道还要什么古怪条件?这女人也变得这么啰嗦了,连儿孙的婚姻也想管?妈的,你那热血笨蛋老公还不是自己挑的?沈洛年正对着叶玮珊翻白眼,却见叶玮珊透出一抹了然的苦涩笑意,微微摇头说:“其他都不重要,她的另一半……至少得愿意长期留在岁安城啊,你愿意吗?”

沈洛年一呆,却是说不出话来。他确实从没想过要长期住在岁安城里,更别提自己心中还挂着个找到后不知会如何的笨狐狸;而无论是狄韵或是黄清嬿可能也都从没想过,自己终有一日会离开吧?不愧是叶玮珊啊……沈洛年叹了一口气说:“你说得对,别担心,我本来就没那念头。”

见沈洛年这么说,叶玮珊仿佛松了一口气,微笑说:“谢谢。”

谢个屁!沈洛年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站起说:“没事我走了。”

“事情还多着呢。”叶玮珊莞尔一笑说:“生气了?”

沈洛年心底有数,叶玮珊八成已认出自己,说不定也猜出自己保持年轻模样的原因,只不知为了什么不愿掀开,但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太守规矩了,当下哼了一声说:“不敢。”

叶玮珊果然不介意沈洛年的态度,含笑说:“但若你愿意长留岁安城,我可以作主让清嬿嫁给你,相信她不会拒绝这桩婚事。”

这话说得沈洛年瞪大双眼,愣了半晌才说:“妈……妈啦!别开玩笑。”

叶玮珊缓缓收起笑容,望着沈洛年,平静地说:“坐在这个位子上,我已经很久没开玩笑了。”这话虽然说得轻巧,但周围的气氛,却不免沉郁起来。

沈洛年看着叶玮珊,突然有点莫名地难过。他沉默了片刻才说:“清嬿的事不用说了,我讨厌麻烦,以后我也不会招惹她。”

“好吧。”叶玮珊也不纠缠,目光一转,望向沈洛年座椅对面墙上悬挂的岁安城地图,轻叹了一口气说:“沈凡,你觉得岁安城未来,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不知道。”沈洛年回答得十分迅速,看得出来完全没多作思考。

“你愿意听听我的计划吗?”叶玮珊回头说。

能说不听吗?就算可以说,沈洛年也颇有些不忍心,只好无可无不可地说:“你说吧。”一面往后一倒,重新坐在那长凳上。

“当年我们巡回世界,把残存的人类聚集岁安城。一路上,遇到不少从仙界返回的仙人,大部分人都不赞成我们把人类聚集在岁安城里。”叶玮珊说。

上次在魔法岛上好像听过类似的说法,只不过沈洛年却不怎么了解原因,当下顺口说:“为什么?”

“如今既然无法运用科技,生存于世,倚靠的就是自己本身的能力。”叶玮珊缓缓说:“龟缩在这排拒道息的岁安城,本该逐渐仙化、改变的身躯无法激发。百年过去,人类还是像当年一样的孱弱,若他日再有个天灾人祸,或者得罪了什么无法抗拒的天仙、古妖,岂不是就此灭绝?”

“但不集中到岁安城,恐怕早就死光了,不是吗?”沈洛年说。

“不集中岁安城,当初的近百万人,最后可能百不存一,但这也是一种物竞天择,那些残存的人,终究会找到立足之道,重新发展、繁衍出适合这时代的新人类。”叶玮珊说:“问题是,我们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的淘汰方式。”

沈洛年当然懒得管人类该怎么发展,但若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他并不排斥叶玮珊等人的想法,当下点点头说:“我不觉得你做错了。”

“我也并不后悔。”叶玮珊说:“但这问题终究要解决,人类不能永远窝在这个地方,万一有一日,息壤的效果失去了呢?”

这倒不可不防,当年轻疾也曾提过此事。沈洛年愣了愣才说:“那你打算怎办?”

叶玮珊望着沈洛年,缓缓说:“我打算带一批人去东大陆建城。首先带去的,当然以仙化者、返祖症患者为主,那儿将会成为新一代人类的发源地;而岁安城,就交给下一代管治。”

所以才要选出新的岁安司令吗?沈洛年瞪大眼睛说:“那儿有狼人耶!还有,赤涛跑来怎办?”

“是啊,这些都是必须解决的问题。”叶玮珊说:“另外,九回山尸灵国度的问题也终究要解决。”

叶玮珊不提,沈洛年还没想起。他皱起眉头说:“你真想解决那些僵尸吗?”那不是叶玮珊的“最后手段”吗?

叶玮珊沉默下来,没回答这个问题,过了片刻才说:“此刻的尸灵之王对人类似无敌意,甚至还颇愿提供协助,但依然是个威胁。岁安城搬迁不易,有这样一个友邦在旁,实在让人寝食难安;而且尸灵不灭,山口镇就不会消失,那也是人类的一个乱源……沈凡,你知道怎么让尸灵之王恢复正常吗?”

原来叶玮珊以为自己办得到?这倒也难怪,当年的首代尸灵王此时确实正站在这儿活蹦乱跳,而且当初那些骨灵还自动倒毙呢……问题是要办到这种事,除了尸灵王本身必须是凤灵之体,还得请个修成天仙的万年仙狐把他吸干才成,这种事可无法复制啊。沈洛年苦笑摇头说:“没有办法,不可能的。”

叶玮珊透出了一抹失望的气息,她叹口气说:“这么一来,若无法剿灭九回山尸灵群,只有迁城这个选择了。但数百万人迁移不是小事,牵连太多,很难处理,万一迁移的同时,有妖族来攻击,那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暗灵之力会随时间消耗,这几十年来,他们既然一直躲在九回山中,那是怎么维持的?”沈洛年终于把这问题问了出来。

“凿齿。”叶玮珊叹息说:“当年尸灵大军撤入九回城的时候,掳劫了数万凿齿入山。凿齿繁衍速度极快,在尸灵国度维持而不扩张的状态下,足以供应各阶尸灵所需。”

“嗄?”沈洛年意外地说:“那是地底啊,凿齿吃什么?”

“当初兴建九回城本是人类撤退的一个最后选择,食物问题当然也做了考虑。”叶玮珊说:“我们跟毛族人换得虚空热精,作为地底城动力与光热之源,培育适合在低光度下生长的植物、动物,并引入地泉成湖,喂养不同鱼类……别说只有数万凿齿,就算百万人类,也能住上好一阵子。”

“毛族人?”沈洛年吃了一惊说:“你们找到他们了?”

“九回山就建在毛族人居住地穴的附近,两处本有通道相接。”叶玮珊说到这儿,随即又苦笑说:“尸灵大军撤入九回山的过程中,还损伤了不少毛族人,毛族人则认为被我们欺骗了,很快就迁到别处,并与人类断绝往来;这些年来,无敌……我是说宗儒,他虽定期去”绒须洞“拜访,毛族人一直都不肯接见。”

那个什么洞的名称怎么好像听过?沈洛年没多想下去,只有点惋惜地说:“毛族人其实很善良的,可惜了。”

叶玮珊看了沈洛年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随即又忍了下来,只点头说:“是我们没处理好。”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妖仙来了这么多,虽说九回城深埋地底,不易进攻,但就算从外面慢慢拆进去,也早就挖穿了吧?”沈洛年说:“怎么会一直耗在这儿呢?”

叶玮珊有点意外地说:“你不知道吗?虬龙族说,杀死骨灵、僵尸、旱魃时,有部分的暗灵之力会回返让他们成尸灵的源头身上。”

当初从暗灵那儿得到的知识中,确实有这件事,但那又如何?沈洛年说:“所以呢?”

“若从外围这么一路杀进去,最后尸灵之王会超乎想象地强大啊。”叶玮珊说:“那种力量,就连天仙恐怕也抵挡不了,那时就真是世界末日了。”

“呃?”沈洛年从没想到这么远处……无论是旱魃或是僵尸,吸收暗灵之力的同时,都会分一小部分暗灵之力,依照老鼠会的模式往上送,但大部分还是留在己身,而当他们死亡的同时,尚未耗尽的暗灵之力,也有部分会借着玄界暗灵的能力,送回给当初使他变为尸灵的“上线”身上。这一点回馈,本来也没什么了不起,但若是从外而内一路把各级尸灵杀光,汇合的暗灵之力将全部集中到尸灵王身上,好像真有些恐怖。

“所以自古到今,除非是尸灵初起的阶段,才能无差别地屠杀,若尸灵国度已成气候,就必须进行斩首作战,直接击杀尸灵王,不能从外而内,慢慢围聚歼灭。”叶玮珊缓缓说:“但今时尸灵国度却是深入地底数公里的九回城,该如何直接击杀尸灵王?”

“对了!”沈洛年一喜说:“空间魔法!可以靠那个魔法弄个空间通道直接杀到九回城里面!你该也知道吧?”

“于丹翠小姐学会的魔法吗?”叶玮珊轻叹一口气说:“这不是没有可能,但谁能在道息消失的压缩息壤城中击败拥有庞大暗灵之力的尸灵之王?又该如何送于小姐进九回城建立通道?”

“唔……”沈洛年抓抓头,可说不出话来了,摊手说:“既然打不过,那就这样吧?既然安全地过了五十年,说不定放着也不会有事?”

“其实在九回城中,还有我们不了解的事。”叶玮珊说:“我简单说一下,或许你知道原因,说不定正是突破之处。”

暗灵的相关知识自己确实应该是知道最多的,问题是“知道”未必等于“想得到”就是了……沈洛年没什么把握地说:“说说看。”

“首先,据虬龙族说,随着体内暗灵之力逐渐增加,尸灵之王将越来越受浸染,终究会失去自我控制,成为暗灵的傀儡;尸灵国度如今的规模,早已超越这个界线,但不知为何,如今的尸灵之王似乎仍有自己的神智。”叶玮珊顿了顿又说:“第二,我们知道,尸灵王——李翰,本身对妖族十分憎恶,恨不得杀尽天下妖怪,为什么这五十年来,他居然能隐忍在九回山中,不肯尝试逃离包围,扩大尸灵国度的规模?虽说僵尸厌水,九回山周围大部分方位被海河所阻,但这自然阻拦不了可以飞天遁地的尸灵王,他若真想找个空隙窜出,该也不是难事。”

沈洛年听得懂,叶玮珊当然不是希望尸灵王真的出来打天下、扩大尸灵国度,而是这么一来,才真有机会击杀尸灵王,或趁着尸灵大军离开,想办法收回九回城,却不知为什么尸灵王一直不肯露面?

不过这两个问题,沈洛年还真的不明白。他苦思半晌,还是摇头说:“不知道,但是说真的,万一真有办法杀光尸灵,不觉得有点恩将仇报吗?”

“确实如此。”叶玮珊叹息说:“但既然知道尸灵王终究会失去神智,成为暗灵的傀儡,又怎能不预做提防?否则岂不是拿满城人类、天下生灵的性命开玩笑?”

也是,就算在过去的和平时代,万一知道对方得了重度传染病,不管是什么亲朋好友,还是得先隔离了再做打算,那可不是讲情面的时候,何况尸灵这种恐怖的东西?只不过自己当年毕竟也是所谓的“首代尸灵王”,想起此事,难免有些感叹。

见沈洛年一阵思量,叶玮珊露出笑容站起说:“既然一时想不通,那就先别想了,今日,我还有两样东西要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