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六章 兼任蚊香
沈洛年回忆稚嬉堂吴苡体内的妖炁,果然有那么一丝隐隐的熟悉,而沈洛年以之比对的,其实是接触时间不算长的仙狐阿白;至于怀真,修至天仙的她,精纯炁息与吴苡差异太大,反而不似。
仙狐需借采捕之术修炼,沈洛年早就知道,但他以前一直以为仙狐的修炼方式都和阿白类似,寻找喜欢的对象相处,一面修行一面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原来也有不怎么专情的啊?开妓院还真是仙狐修行的好所在,练功兼赚钱,一举两得。
也难怪稚嬉堂和怀真一样,都会那种幻灵作梦法术,其他正常妖族,又怎会研究这类法门?照当初阿白的说法,除了怀真那种特例,采捕取得的能量并不至于伤身,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捱,也没什么好干涉的;但自己采捕修行就算了,牵扯到人类小女孩干嘛?莫非是来此修炼的小仙狐数量不够?
山口镇兴起近五十年,这仙狐一族虽不知来了多久,至少可以确定十余年前安荑、雪莉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运作,既然当年的小女孩都已长大,恐怕仙狐族不只一个稚嬉堂,附近说不定还有什么青涩堂、熟女堂等不同口味的关系企业。
沈洛年沉思的时候,山馨笑着说:“她们真的是做坏事吗?那我跟奶奶说,让她们关掉吧?”
这么大口气?沈洛年愣了愣,这才突然醒悟。在妖仙族中,穷奇可是极为强大的一族,也许人数远不如犬戎族、牛头人这种族类,势力也不如虬龙族庞大,但却人人都是精英,除了还没长大的山芷不算,最年轻的山馨也能和犬戎族的族长一战;而既然没有庞大族群的拖累,自也不像犬戎族一样遇敌每多顾忌,深怕引来强敌造成族人损失,更别提还有强度相似、情同姐妹的毕方一族为伴。
否则区区山芷和羽霁这两个还没长大的小仙兽,又怎能在强妖聚集的山口镇当上保镖?与其说是保镖,不如说穷奇、毕方把稚嬉堂当成托儿所,让她们两人在那儿嬉戏,而其他妖族看到两小,自然知道稚嬉堂有两族的保护,也就不会出什么乱子。
其实穷奇一族除怀真之外,与仙狐一族并无交情,若沈洛年这时点了点头,稚嬉堂说不定当真得关门,但就算把稚嬉堂关了,除非取得大量玉膏,否则那些已经被植入甦瑶的小孩该如何恢复正常生活?想到此处,沈洛年只能摇头说:“不,我只是希望她们别继续买小孩。”至于“卖”的部分,没有解决甦瑶的办法之前,也没别的处理之道了。
“只是这样呀?我去跟她们说一声吧。”山馨不怎么在意地笑说。
如果真能办到,至少解决了一部分问题吧。沈洛年苦笑地点了点头,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另一面也道谢得差不多了,沈洛年见状,跟着向山芷母女道别,还不忘和躲在一旁瞪眼的羽霁招呼一声。好不容易摆脱了山芷的纠缠,沈洛年随着众人踏出山口镇,正要走下那浮空大桥,却见下方站了一整队近千人的骑兵,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戎装、看来像个中年人的无敌将军黄宗儒。
除了他之外,黄清嬿、张如鸿等人的几名随官也跟着在旁迎接,许久不见的雪莉当然也在其中。
两方在桥下相遇,黄宗儒那有点圆的脸上带着笑容,首先迎上的是与他结褵数十载的吴配睿,但这对老夫老妻只是交换了一个目光,微微笑了笑,就没多说什么,黄宗儒反而和奇雅、玛莲多聊了几句。
接下来是黄清嬿等人上前拜见。黄宗儒倒是不分亲疏,和蔼地对三女分别还礼、称赞,之后,他目光才扫向狄韵身后的沈洛年。
仔细地看了看沈洛年的形貌,黄宗儒神情颇有些复杂,但他仍没多说什么,只让身旁副手引众人登上准备好的马匹,这才率领部队,策马西返岁安城。
从离开蛟龙浮岛——山口镇开始,沈洛年就感受到体内炁息正随着踏入九回山区而大幅减少,到了接近岁安城,更是迅速地散溢一空。虽说体重变轻的沈洛年只要小施风移咒,移动上不会感到不便,但一股随心所欲的力量突然消失,不管是谁都不大习惯,还好的是,刚回返岁安城,队伍马上转向擎天塔,直登塔顶。
沈洛年本以为到了擎天塔之后,马上就会被叶玮珊抓去审问,不料黄宗儒却安排了房舍,让众人各自歇息,只带着奇雅、玛莲、吴配睿离开。
沈洛年、蒋杰、梁乃均、罗镜,随着塔上官兵的指引,被安排在一间小屋。那房舍除了一个小客舍之外,只有简单的四个房间,当下四人各分了一间房。
蒋杰、梁乃均才刚完全返祖,躯体还没稳定,沈洛年则是身体创伤尚未复元,三人都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既然别无要事,当下各自休息,至于罗镜,则是整天趴在房中。
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过了两日,奇怪的是,一直没有传来叶玮珊的消息,而每餐都有人送上丰盛饮食。
不过沈洛年的身体倒是在逐渐强大的炁息调整下渐渐复元,而从昨日开始,他也重新开始存想炁息,按照当初的规划,做出三七分配。
今日午间,门口那儿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阿杰!大伙儿!吃饭了!”
张如鸿?怎会由她送饭过来?沈洛年起身走出房间,动作更快些的蒋杰早已掠出,将张如鸿迎入客室;另一面,梁乃均、罗镜也走出房门,分别对张如鸿行礼。
张如鸿提着一个大食盒,大剌剌地搁在桌上,让“温柔娴淑”的蒋杰处理。她找了张椅子坐下,伸个懒腰说:“总算忙得差不多了。”
蒋杰一面摆放餐具,一面笑着问:“这次怎没找我帮忙?”
“司令说不准!”张如鸿嘟起嘴一脸委屈地说:“她居然知道我以前的报告都是你写的,真是的,司令怎么会认得我们的笔迹?”说到最后,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这两天她们在写报告?这应该只会对张如鸿造成困扰吧,对狄韵或黄清嬿来说,应该都是小事。
其实张如鸿也十分聪明,但看得出来,她的心思并不是用在这些地方,或许她更希望能拿多点时间来练功夫吧?
“吃饭吧。”蒋杰摆开菜肴,一面说:“如鸿小姐,有洪营副的消息吗?”
“没有。”张如鸿的笑容收了起来,抓抓头说:“怎会是犬戎血脉呢?真是太倒霉了……沈凡,他们两个身体没异常吧?”
其实把梁乃均和蒋杰安排与沈洛年同屋,本就有几分借重他医疗能力的意味,不过沈洛年本人毫无自觉,当张如鸿这么一问,他才醒悟,愕然望了望两人说:“你们没问题吧?”
就外型来看,本来身体就没变形的蒋杰当然更无变化,但梁乃均收敛炁息之后,不只肌肉缩小,连那两根弯角也缩了回去,看来也和原来的模样差不多,顶多比过去稍壮了些,但在沈洛年的眼中,这两人其实都不能称为人类了,这返祖症演变到最后,竟然颇类似完全换灵的效果。
“我感觉很好。”蒋杰顿了顿又说:“不过我的炁息似乎正在转变,有一部分正渐渐转为类似爆诀的味道。”
“像毕方这种强大妖族,有天生适合的属性,妖炁也会自动运行。”张如鸿点头说:“你的战斗方式可能要调整一下,我报告中已经提到,建议让你尝试修炼道咒之术,若是司令同意,就可以教你了。”
见蒋杰点了点头,张如鸿望向梁乃均,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梁统校呢?一切可好。”却是她也有点怕问梁乃均问题,谁知道会不会引来长篇大论。
张如鸿却不知道,也许是额头长角这事让粱乃均受到太大的刺激,自返回岁安城后,过去口若悬河的他,其实很少主动开口,只不过就算被动,一开口也未必省事就是了。他思考片刻,微微点头说:“如鸿小姐,我身心皆宁、一切都好,过去修炼之爆轻双诀,亦是稳定如昔、未受影响,但当聚集妖炁到一定程度时,随体态变化、额角峥嵘,在那一瞬间,妖炁会有一个质的转换,两种状况的强度差异,并非稳定上升,而是爆发式的成长,仿佛猛然爬升越过个峭壁般的急险陡坡,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虽然依然啰嗦,但勉强还能接受。张如鸿松了一口气,沉吟说:“这方面倒有点像引仙者变形后的状态。”
“但威力比引仙大。”沈洛年对同屋中两人的妖炁可是十分清楚。他接口说:“只是表现形式类似,实际上还是比较接近换灵。”
“嗯。”张如鸿点了点头,挥手说:“其他部分我也不问了,司令会找你们俩谈的,大家吃饭。”
众人当下举起餐具,对着眼前的食物动作——除罗镜以外。他没有灵活的双手,也不方便上桌,其中一份食盘就专门放着适合狰兽的食物,眼前他正低着头猛嚼。
张如鸿帮蒋杰挟了几道菜,看着罗镜,突然说:“罗镜。”
罗镜一愣,抬起头,长舌伸出一转,把口旁的油光肉末一扫而空,这才疑惑地望着张如鸿。
“我问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告诉别人,就别理我。”张如鸿笑说:“我一直想知道,那时在魔法岛,你怎么用绳子把武器绑起来的?”
罗镜微微咧开那满是利齿的大嘴,身后五根尾巴突然立起,跟着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一阵摇摆。
“用尾巴绑的?”张如鸿张大嘴笑说:“哈哈,好厉害!”
罗镜低鸣一声,继续低头咬着盘中的肉。
沈洛年等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看来罗镜那五条尾巴十分灵活,若不是长度不够,说不定还可以用来卷起刀叉进食。
众人针对罗镜尾巴功能作了一阵脑力激荡后,张如鸿的注意力转了个方向。她望着沈洛年说:“这两天忙昏了,差点忘了!沈凡,你身体好了没?”
不会又想过招吧?其实已经好了九成的沈洛年,提防地说:“还没。”
“刚刚交报告的时候,司令交代我一件事。”张如鸿却说:“说要等你病好才说。”
“什么事?”沈洛年愕然问。
“细节我还不清楚,好像和你的功夫有关。”张如鸿说:“到时候我再去问问。”
谁教自己自作聪明?沈洛年抓抓头,亡羊补牢地说:“再两天就差不多了。”
“挺快的嘛!”张如鸿想想突然睁大眼说:“对了,你为什么突然能凝聚炁息?现在还是不是光灵师啊?”
“还是。”沈洛年顿了顿说:“能凝聚炁息,是焰华帮忙的,那方法……挺特殊的。”
“焰华……”张如鸿惊呼一声说:“首代麟犼?”
“对。”沈洛年说。
既然能凝聚炁息,难道这暗神后代不是缚妖派的?张如鸿愣了片刻,瞄了罗镜一眼,还是忍下没问出这问题,转头一面帮蒋杰挟菜,一面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么吃吃聊聊,又过了一段时间,沈洛年耳中突然传来狄韵的传讯。
沈洛年一愣,反正自己也吃了八分饱,他放下餐具起身说:“韵小姐找我。”一面转身往房里走,接下狄韵的通讯。
“老头,我妈要见你,没事就来。”狄韵开口便冒出这三句话。
“咦?你不是不让我见你妈?”沈洛年讶然问。
狄韵没好气地说:“我阻止得了吗?你现在也在擎天塔上,难道让我妈过去找你?”
也有道理,这儿还有好几双眼睛,可不适合狄纯来访。沈洛年说:“我不知道怎么去你们家,这儿的路好乱。”
“笨老头!”狄韵停了几秒才说:“我来带你……你到门外等我。”
两人结束了通讯,沈洛年对屋内众人打个招呼,踏出屋外。其实沈洛年不认得路,倒也怪不得他,擎天塔的实际范围并不大,却建了许多小型房舍,为了保留各自的隐私,在其中安排了许多山石、树木之类的遮掩造景,也同样因此,道路设计得蜿蜒多变,不熟悉的人,确实不易寻路,只不过沈洛年的认路能力似乎也真比一般人更贫弱一些。
没过多久,穿着件桃色针织春衫的狄韵,轻巧地绕过林间,出现在眼前,那针织衫下襬仿佛短裙般,盖住小半截大腿,一条白色的皮制窄带,在纤细的腰身上绕了一圈,系出一身含苞待放的青春身段,顺着合并伸直的双腿往下望,是一双低跟棕色绒靴,只见她双足轻轻点地滑行,向着沈洛年飘来。
“唷?”沈洛年双目一亮,笑着说:“不一样了呢!”
狄韵白了沈洛年一眼,笑说:“怎样?”
却是在之前快速发育的一个多月时间,狄韵每天都穿着那件看不出体态的黑色魔法袍,直到返回岁安城,这才有机会打点合身新衣,沈洛年还是第一个看到这套新鲜装扮的男性。
沈洛年见狄韵带点得意、又带点忐忑的情绪,暗暗好笑,他可不想拍狄韵马屁,只哼哼两声说:“不怎样。”
狄韵没听到期待的赞美,牙痒痒地瞪了沈洛年一眼骂:“浑蛋老头!跟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绕入林间,一面走,狄韵一面说:“老头,清嬿这两天有没有找你?”
“没有。”沈洛年说:“干嘛?”
“当真没来?”狄韵冷笑了笑说:“恭喜你,这可是好事。”
“什么意思。”沈洛年皱眉说:“这两天你们不是忙着写报告吗?”
“哪需要这么长时间?”狄韵翻白眼说:“你当我们是如鸿啊?我和清嬿第一天就交上去了。”
沈洛年说:“那清嬿找我干嘛?”
“还不清楚吗?”狄韵哼了一声说:“除了我妈之外,十圣都以为你是暗神后代,他们一方面自以为是你的长辈,不方便对你问东问西;二来怕你脾气大翻脸,扫了他们面子,只好让我们来打探。”
“打探什么?”沈洛年暗想,不会又是什么缚妖派的秘密吧?真是够了。
“功夫上的事,当然就交给如鸿来研究。”狄韵说:“身为你的直属长官,我的责任就是了解并善用你,让你发挥出最大的功能;至于清嬿嘛……你猜猜看?”
所以刚刚张如鸿才来问自己功夫的事吗?而黄清嬿……沈洛年颇有种不妙的感觉,当下板着脸说:“不猜!爱说就说。”
“哼!”狄韵透出三分不屑地说:“当然是跟你建立良性的互动、深厚的友谊,最好是她要你往东,你不会往西,这可是清嬿最擅长的呢!”
说话真酸。沈洛年沉默片刻才说:“建立友谊也不算坏事,不用说这么难听。”
“这么急着帮清嬿说话啊?”狄韵哼声说:“若单纯只是交个朋友有什么难,需要考虑两天吗?”
“什么意思?”沈洛年皱眉说:“也许她这两天有事。”
“走着瞧。”狄韵说:“拖得越久,代表她考虑越多,或者说越难作出决定……你猜她正在考虑、烦恼什么?”
“我哪知道?”沈洛年没耐心了,翻白眼说:“臭丫头,说话别老是拐弯好不好?”
“我才不跟你说,你就一辈子呆下去吧!笨蛋老头!”狄韵冒出些许怒气,随即加快脚步,往前奔出。
沈洛年当然不会被狄韵甩下,就这么轻松地追着飘,又拐了两个弯,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顺口说:“丹翠还好吗?她的根源魔法好用吗?”
“很棒!比你的算命魔法实用多了!”提到这事,狄韵心情突然变好,露出笑意说:“虽然没有想象中方便,但是已经确定可以依需要建立起一条穿越八十公里、维持五分钟的空间通道。若把距离缩减,该可以延长维持的时间,不过下次试验,还要等她恢复魔力才行。”
“其中一端出口,真的决定于艾露的位置?”想到这一点,沈洛年就觉得好笑。
“是啊,但还是隔了一段距离,并没有想象中精确。”狄韵笑说:“跟艾院长提起这事时,她老人家也十分意外。”
差点忘了,艾露也算是“老人家”了呢。沈洛年莫名地有些感慨,没接着说下去。
狄韵感觉到沈洛年的情绪变化,瞄了他一眼,转过目光说:“老头,见过我妈之后,帮我去山口镇财气大街赌场运点钱回来,我有用。”
“还是别跟人拿钱比较好。”沈洛年皱眉说:“你要多少,我用魔法帮你赌。”占卜魔法别的地方不大实用,赌博总有用了吧?
“你别想靠赌博发大财。”狄韵哼了一声说:“赚点小钱没人管你,要是你赢太大,让人感觉到异常,他们就算找不出问题,也会请你离开,不让你上门。”
“嗄?”沈洛年还真有点失望,可惜这时代似乎没有公营彩券之类的东西?不过那有好几个号码,若连续算上几次,似乎也不符合占卜魔法的规矩……他啧啧说:“开赌场的居然也输不起,又未必是赢他们的钱。”
“是你自己想岔了,那又不是骗人诈财的小赌场。”狄韵说:“大型赌场说到底只是个比较另类的服务业,对客人提供赌博这项娱乐,并借此抽佣、抽成谋利,就算某些情况下他们会自己做庄,和客人对赌也不是重点……你只赢不输,就代表别人只输不赢,这还叫赌博吗?还有谁要上门?没人上门赌场喝西北风?”
反正沈洛年早已习惯吵不赢狄韵,见她开始长篇大论,当耳边风便是。等狄韵数落到一个段落,沈洛年才说:“那你要拿多少?”
其实狄韵没必要说出金额,但在沈洛年面前,狄韵渐渐没什么秘密,而且有些事完全没人分享也少了乐趣。她轻松地说:“一亿噩币,可不轻哦,听说有五、六百公斤,搬得动吧?”这时代最大的钞票面额也才两百元,总值一亿的现金无论体积还是重量都不小。
“妈啦!”沈洛年瞪眼说:“臭丫头你抢钱啊?这么多?人家会给吗?到时害我被人打出来!”
“我都联络好了啦,笨老头!”狄韵说:“只是叫你去搬而已。”
“啧啧,一亿。”沈洛年摇头说:“你到底答应了人家什么?”
“也没什么。”狄韵顿了顿说:“比较重要的应该就是开银行吧。”
“岁安城不是本来就有银行吗?”沈洛年迷惑地说。
“那是公营的,傻瓜。”狄韵说:“我答应未来若是上位,让他们弄几家私营的。”
“有什么差别吗?为什么要几家?”沈洛年不明白。
“银行就等于是个印钞机。”狄韵说:“一笔贷款,几家银行多次借贷后,就会变成一大笔钱,而借着掌握利率与资金流向,很容易影响通货物价,在通货价值变化之间,可以借着人民债务变化,大量、快速累积财富,换种说法就是掠夺资产……否则你以为司令为什么只肯开设公营的?当庞大金流离开追求稳定的主政者,掌握在贪婪的商人手中时,从正面观点来看,可以促进经济快速发展,但换个角度来说,所有人民的生活风险指数都会增高,每一次资金流转移的过程中,不免出现一批批破产、贫穷的被淘汰者。”
沈洛年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仍听得出重点,当即皱眉说:“听来不像好事?你怎能答应这种事?”
“其实我觉得是司令担心过度了。”狄韵说:“虽然没有仔细研究,但我也简单了解过,听说百年前的资本社会确实有这种现象,但有这些缺点的地方,大都是自由世界,也就是说,那些银行、资本家受到的限制很少,有时连政府都欠银行不少钱,更别提那时选举最需要的政治献金,也掌握在这种人手中,当然管理不了……可是这时代却不是如此,除非日后我同流合污,否则怎会坐视他们操弄物价?”
“我是听不懂啦。”沈洛年不大乐观地说:“但山口镇那儿的赌场老板真有这么笨吗,就这样被你唬弄?”
“他们当然不会只把筹码放在这上面。”狄韵冷笑说:“财气大街的幕后老板,这数十年来出钱扶植着山民残党渗透入岁安城各媒体,小心翼翼地提倡还政于民的主张。过去这二十年,除赤涛之外,犬戎族一直没上噩尽岛,少了外患,各种心思就出现了;加上司令又不管,他们还以为岁安城就快要转型共和呢,等最容易被媒体、私利操弄的人民真正掌握了政权,还不是让这些有钱人为所欲为?我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乱来的媒体关了!哼!山口镇那些妖怪,以为有了银行就能发财,根本是异想天开。”
民主这么糟糕吗?沈洛年虽不以为然,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辩不过狄韵,也就不想多说,可是沈洛年心中,却不认为叶玮珊也是这么想。
刚清醒的时候,听到叶玮珊成为独裁者,沈洛年确实大吃一惊,还以为时间当真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但自从亲眼看到风华正茂的女帝本人,沈洛年却开始暗暗起了怀疑,一个掌权数十年的独裁者,会在自己精神体力仍在巅峰的时候主动转移政权吗?她又为什么刻意地放纵媒体,而且是在明显对统治造成干扰的状态下?
见沈洛年不吭声,狄韵又说:“这次犬戎族来袭,虽然是岁安城的危机,却也是政治上的转机。那些老喊着民主的声音,可是一转眼都消失了,若当真女帝退位、十圣归隐,谁来抵挡入侵的妖族?”
沈洛年可听不懂了,开口说:“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就算民主,十圣也可以参战吧?”
“所以说你是笨蛋。”狄韵说:“若是民主制度,当初岁安城能改建吗?没把整座城地基建材都换成压缩息壤砖,就算有尸灵之王帮忙,又岂能守得住?恐怕五十年前就被凿齿、刑天联军灭了,当初是靠着司令政变解决,若今日改回民主共和制,未来若也有类似的需要怎办?再政变一次?”
沈洛年无话可说,只好翻白眼说:“我讨厌谈政治,别跟我说这个了。”
“那说点你有兴趣的。”狄韵没好气地说:“去龙宫的五百少女已经完全选定,预计十天后——四月二十三日清晨出发。”
总算要去龙宫了!还真是好消息。沈洛年斜眼瞄着狄韵说:“干嘛一脸不爽?那些少女得罪你了?”
“只是看不起她们而已……一堆人挤破了头想去龙宫,给虬龙当女人、女仆有这么好吗?还不就是贪图龙宫安全?一个个都希望当上换灵妾侍,一辈子住在龙宫。”狄韵说:“你不知道六十多年前,刚推翻旧政权不久,司令曾经考虑停止这种类似进贡的行为,居然有一堆人跳出来游行反对!后来十圣讨论,既然人民不排斥,又能借此和龙宫保持一定的联系,也无不可,这才继续下去,但对所有拼命保卫岁安城的军人来说,怎么可能对这些贪生怕死、抛弃岁安城的女人有好感?”
“还好继续下去了!”沈洛年没心没肺地说:“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混进去。”
这不识大体的浑蛋老头!狄韵瞪了沈洛年一眼说:“这趟来回大概要一个月时间,有什么其他事情,出发前记得处理妥当,你身体好像好多了?到时没问题吧?”
沈洛年很有精神地点头说:“没问题!什么事都没有!”
“哼!”狄韵哼了一声,瞄着沈洛年说:“我倒要看看”怀真“是个什么样的仙女,让你这老头念念不忘。”
“呃?”沈洛年一愣,那张老脸不禁微微一红。这黑心丫头怎么知道怀真名字的?
“发什么愣?我妈说的啦!”狄韵说:“既然知道你是暗神,这点消息我还骗不出来吗?我妈早就全招了!”
狄纯自然没法和奸诈女儿斗法,泄底只是早晚的问题。沈洛年也不介意了,只瞪了狄韵一眼说:“臭丫头!我郑重宣告,我不是老头!”
其实狄韵这两日从狄纯口中,知道沈洛年曾生机停滞地昏死百年,确实称不上老头,但若要论出生时代,“老头”两字还是有其道理,反正狄韵也不想改,只眨眨眼说:“管你的,我就喜欢喊老头。”
沈洛年其实也听习惯了,只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两人就这么并肩绕行林间,随口吵上两句,倒也自在。
其实在狄韵心中,自从知道沈洛年的暗神身份,就知道自己母亲和沈洛年并没有暧昧关系。从小拿暗神事迹当床边故事听的狄韵,早知道母亲狄纯十分崇拜、想念暗神,但那份崇拜中却不含情爱,更与提到那不知名父亲时的态度完全不同,加上后来知道沈洛年昏睡百年之事,可说完全摆脱“始乱终弃浑蛋父亲”角色的嫌疑,更别提他当年对狄纯的好几次救命之恩,所以今日狄纯要见沈洛年,她才会这么大方。
最大的嫌疑犯突然有了不在场证明,案子自然办不下去,但本以为答案就在眼前,怎料又是一团迷雾,想到此处,狄韵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三转五转的,两人终于绕到狄纯的小屋。狄韵停下脚步低声说:“老头,别跟我妈提起杜勒斯叔叔,想到叔叔她就会哭。”
杜勒斯啊……他也死得倒霉了些,若不是众人行踪外泄,这趟魔法岛之旅并没有这么危险,而当发现有异状,岁安城这儿虽然马上做出紧急处分,连僵尸都送了出来,却终究来不及,但换个角度说,若不是杜勒斯拼了性命,这趟旅程真不知得死多少人。
可惜的是……若真是那远远跟踪的天仙泄露众人行踪,这仇可难报了。岁安城几百万人一起上也打不过。
“你去吧。”狄韵转身说:“我过会儿再来。”
这丫头似乎真的不提防自己了?沈洛年见狄韵离开,走到屋前,轻敲了敲门,门呀地一声打开,狄纯站在门前,露出温婉的笑容说:“洛年,快进来。”
狄纯脸上虽然带着笑,气息却不怎么愉悦,看来只是强打起精神。沈洛年走进屋中,等狄纯关上屋门,沈洛年抓抓头说:“你没事吧?”
却不料这么一问,狄纯眼眶马上红了起来,还好毕竟没落泪,但看她低着头、瘪着嘴,强忍着悲伤的模样,也实在有些可怜。
这时只好找点其他的事情问问,看能不能引开她的心思。沈洛年苦思片刻,这才说:“小纯,我能修炼炁息了耶。”
狄纯用力吸了吸气,连续点着头,好不容易才开口说:“我、我知道,听小韵说了,恭、恭喜。”
这个话题好像效果不大。沈洛年想想又说:“玛莲他们,好像都以为我是自己的儿子或孙子。”
提到这件事,倒真的让狄纯分神。她那张含泪的小脸露出笑意,抿嘴说:“谁叫你不肯和他们相认。”
眼看这话题有效,沈洛年再接再厉地说:“其实我觉得他们很陌生。”
“怎么呢?”狄纯微微一愣。
“这次在东大陆遇到玛莲、奇雅、小睿……或者该说黄夫人?”沈洛年苦笑了笑说:“尤其是小睿,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好像挺凶的。”
“睿姐以前也很崇拜你的。”狄纯拉着沈洛年在长椅坐下,一面笑说:“她常跟我说,有实力的人,大可以直待人,不用虚伪客套,别人一样会听话,所以她对晚辈、下属,一直都颇严厉……她说这是跟你学的。”
沈洛年狐疑地说:“我可没这么教过她。”不过沈洛年一面说一面有点心虚,当初自己对吴配睿确实颇凶。
“其实不只睿姐。”狄纯又说:“添良哥也说他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他每次提到你,都说你是”无欲则刚“的典范,因为你什么都不在乎,自然不受任何威胁。”
“唔……”沈洛年可不知该说什么了,那变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侯添良,现在境界可比自己高明多了。他啼笑皆非地说:“还有吗?”
“有啊。”狄纯微微侧头,轻笑说:“志文哥也有说过类似的话。”
“妈啦,他也”无欲则刚“啊?少来!”沈洛年瞪大眼睛,这种话他可绝不相信。
“不是。”狄纯笑了出来,摇头说:“他总爱说,绝招得先藏着,紧急的时候用出来才帅。”
“这是学我的吗?不对吧!”沈洛年惊奇地说。
“他说是你教的啊。”狄纯无辜地点头。
“呿!”沈洛年没好气地说:“我才没这种想法。”
“司令也有类似的说法哦。”狄纯又说。
“玮珊啊……”提到叶玮珊,沈洛年还是有点感慨,他苦笑说:“她又说什么?”
狄纯停了几秒,才缓缓地说:“六十多年前决定政变时,司令跟我们说……别忘了你那”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注】:“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语出《孟子·公孙丑》,意为:自我反省,只要合乎义理,纵然面对千万人,也一样勇往直前。)
妈的,文言文咧,这话什么意思?自己怎么新增这么多特质?沈洛年正想换个话题,却见狄纯眼睛一红,泪水一滴滴地往下滑,哽咽地说:“杜勒斯……杜勒斯,也说过……”
这下糟了,哭了、哭了!这时已经无法遏制,只能加速跳过!沈洛年打断狄纯的话说:“他说什么?”
“他说,要……要代替沈大哥……一直保护我。”狄纯说到这儿,终于扑在沈洛年怀中哭了出来,抽泣说:“我……我对不起他……我当初是不是该嫁给他?他对我和小韵一直很好、很好……”
“哎呀,这种事不是拿来交换的啦。”沈洛年轻抚着狄纯的背说;“否则你得嫁几个人?帮过你的人还有我咧,他也得排后面。”
狄纯一怔,沈洛年却是一拍大腿说:“既然已经哭了,那就顺便问问,你老实跟我说,韵丫头的爹是不是一心?”却是沈洛年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问重点。
果然狄纯脸上只有两个水龙头,没法变出四道泪水。她呆了片刻,才委屈地摇了摇头。
不是?沈洛年松了一口气,若真是赖一心欺负狄纯,自己非得找他算帐不可,问题是大概打不过,岂不是自讨苦吃?既然不是就好。沈洛年接着又问:“到底是谁啊?我认不认识啊?”
这次狄纯却不肯回答了。她紧抱着沈洛年胸膛,自顾自地埋头痛哭,沈洛年也拿她没辄,只好让她哭个痛快。过了好片刻,狄纯终于收了泪,但却没打算离开沈洛年胸膛,就这么把头埋在他怀中,一声不吭。
要知道,并不是随便一个男人胸膛,都可以这样没有顾忌地依靠,面对如兄如父的沈洛年,孤身抚养女儿长大的狄纯难得这么放纵一次,体会着被人拥抱的温暖。
过了好片刻,偎在沈洛年怀中的狄纯才突然红着脸直起身,一面低声说:“听小韵说,他们怀疑你——该说怀疑”沈凡“是我和你生的呢,还认为小韵也是。”
“不会吧?”沈洛年大惊失色地说:“韵丫头听谁说的?搞错了吧!”
“谁叫你只帮小韵呢?”狄纯抬起头,有些害羞地说:“睿姐来试探我,我也装糊涂,小韵也建议我这么做。”
“为什么?你们母女搞什么鬼?”沈洛年大惑不解。
说到这儿,狄纯的眼眶又红了,低声说:“这二十年,小韵过得很委屈,我也只是想帮帮她……”
沈洛年这才想起杜勒斯在地洞里的推论,也终于明白狄纯、狄韵这么做的原因。众人都以为狄韵是赖一心与狄纯的孩子,这二十年就算没遭白眼,自也不怎么受人待见,也所以刚见面没多久,狄纯就要自己当便宜老爸。当时自己并没答应,但这时既然被其他人误会,狄纯当然是将错就错。
而对狄韵来说,反正本就父不详,冒认威名赫赫的暗神当父亲,除解决过去问题之外,对竞争司令更是一大利多,只不过这方面的考量,狄纯和沈洛年都想不到就是了。
沈洛年正思考,只听狄纯接着说:“而且这么一来,志文哥似乎也死心了,最近都没来找我。”
妈的,自己还兼任蚊香!沈洛年想想也无所谓了,要他出面冒认是绝对不可能,但被人误会倒是无所谓。沈洛年摇头说:“随你们胡闹吧,对了,你本来找我干嘛?”
“差点忘了。”狄纯微微一笑,探手怀中,取出一物说:“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