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狂风烈火
当第一团火焰燃起的那一刻,短短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小舟都燃了起来。这一波攻势来得太过突然,南军这些诈降舟上的水兵也几乎没几个能反应过来,逃出生天的寥寥无几。不过,后边的五羊水军从远处看来,却是这条火攻计已然大获成功,北军水军与五羊城外一般,又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余成功和申士图正在东平城的北门城墙上观望,见到火起,余成功已是满面喜色,向申士图躬身行了一礼,大声道:“申公,我再造共和的忠勇将士不负重托,首战告捷!”
申士图见到江上连绵一带的火光,亦是满心欢喜,高声道:“恭喜余元帅。快快下令,全军攻上,扩大战果!”
余成功道:“遵命!”扭头向亲兵道:“立刻放号炮,全军总攻!”他说得声若雷震,踌躇满志。这一场战役都是由他指挥,如果能够尽歼东平北军,那这次胜利无疑就是决定再造共和成功的关键一战,郑司楚在五羊城外取得的那一场奇迹般的胜利与之相比亦是微不足道了。
江上,谈晚同和崔王祥两支舰队已是严阵以待。当火起时,他们虽然要相距近一些,但看过去亦是以为诈降舟队已然得手,现在北军舰队肯定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一次攻击,南军已是全力以赴,不但水军全军出动,陆军也登上了登陆舰紧随其后。这些登陆舰是以商船改装的,速度不及战舰,但载员极多,每艘登陆舰上都载满了四五千全副武装、士气高昂的士兵。他们也深知邓沧澜之能,知道他就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只要立住阵脚,接下来的反击也一定极为凌厉。不过谈晚同和崔王祥两人的首要任务并不是与敌舰决斗,而是保证一条通路。正因为登陆舰船速不够快,所以他们要以楔子般打入北军阵营,然后向两边展开,以舷炮攻击,使中间的通路顺畅,登陆舰可以安抵码头。只要登陆舰靠港,八万陆军填也要将东阳城填满,东阳城里不到四万的陆军哪里还是对手?那时也就是北军的末日到了。因此一见到燃起号炮,两支舰队立刻以冲锋阵直向前冲。
势在必得!
每个人都这样想着。这一战,已准备了多时,特别是战前动员时,说起只消这一战成功,基本上大局己定,剩下来只是剿灭北方的残余部队了,所以南军的士气可说气冲霄汉,一往无前。只是这时的南军任何人都不曾想到,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命运。
当火起时,郑司楚和宣鸣雷亦看到了。他们离开东平城还不是太远,望过去仍能看得到一线火光。他们当然知道余成功和年景顺的这计划,一见火起,宣鸣雷叹道:“师尊真是吃苦不记苦,重蹈覆辙了。”
郑司楚听他口气竟是颇为惋惜,似乎为邓沧澜一叹,心里却也有点失望。邓帅看来真是老了,老得暮气沉沉。当他还在毕炜麾下时,就感觉得到毕炜一天比一天更甚的暮气,没想到号称水军第一名将的邓沧澜亦难逃此弊。他喃喃道:“美人迟暮将军老,最是红尘两不堪。”
宣鸣雷诧道:“司楚,这是谁的句子?”
郑司楚道:“闵维丘的《宝剑歌》啊。‘华发稀疏未可簪,匣中宝剑付沉酣。美人迟暮将军老,最是红尘两不堪。’”
宣鸣雷咂摸了一下,叹道:“也真是如此。唉,师尊也是被岁月所催,怪不得闵维丘当时进他的词也说‘叹息都成笑谈,只付衰翁。’”
如果邓沧澜早就退役,那他百战百胜的声名也就不会有损,千秋万世,他都会是一个传奇吧。可是现在他一败再败,前半生浴血疆场得来的名望都要丧尽,宣鸣雷只怕心中比他师尊更为痛苦。郑司楚不好多说什么,总不能说希望邓沧澜能反败为胜,他只是看着远处的火光。在这儿,听不到厮杀声,但东平东阳两城的江面上,喊声肯定已响彻云雷。他看了看,忽道:“快快把我的望远镜拿过来!”
边上一个护兵拿过一个望远镜。这望远镜是用特别司专门用水晶片磨的,清晰度比一般望远镜高得多。郑司楚拿起来看了看,忽然皱起了眉。宣鸣雷道:“郑兄,让我也看看吧。”
郑司楚道:“宣兄,你快看看,这火光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宣鸣雷一时不明白他说的不同寻常是什么意思,拿过来一看,失声道:“咦!并没有烧到北军阵中!”
从东平城里,是看不出火光和东阳城的距离的,但郑司楚和宣鸣雷是在江面上,而且大江有点弯度,他们现在的位置其实是靠近北边,从这儿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一线火光只在东平城外围燃成一线,并没能连片燃起。宣鸣雷道:“邓帅难道这次做好了防火措施么?”
郑司楚本来还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听宣鸣雷也这么说,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宣鸣雷将望远镜还给他,却见他心不在焉地接过来,手却在发颤,问道:“郑兄,有什么不对?”
郑司楚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低声道:“只怕,余帅是中计了!”
余成功这条计策,好是好,但郑司楚当时就觉得他有点一厢情愿,对最坏的情形没有料足。他本来担心裘一鸣得到的其实是一份假的布防图,但布防图却是真的,北军确实是主攻天水,所以后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是从如今情形看来,诈降计并没能得手,只怕五羊水军己陷入苦战。
宣鸣雷听他这般说,便道:“恐怕是。邓帅吃过一次火攻的苦头,这一次哪会如此轻易就上当了。”
诈降计的火攻是第一波攻击,如果不能得手,后续攻击将会艰难许多,但也并不能改变大局,毕竟南军实力要远强于北军。可是郑司楚仍是极其不安,小声道:“宣兄,你对邓帅了解很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邓帅持重,不喜行险。不过,兵法无常理,如果有必要,他也会行险。”
确实。邓沧澜并不爱行险,可是这一次他将自己的弱点袒露在外,定然是行险出奇计了。郑司楚皱起了眉,喃喃道:“我只怕,余帅不是他的对手。”
先前觉得邓沧澜可能要一败涂地时,宣鸣雷心中几乎站到了北军一方,此时却有点不以为然,说道:“岂有此理。以倍于北军的实力,怎么可能会不是对手?无非损失会更大一些罢了。”
“邓帅敢于行此险计,他一定有他的底气,这一点我们都不曾考虑到。”郑司楚说着,又道:“宣兄,让诸军放缓速度,我们先在这儿看看再说。”
他们是跟随那支北军水军而行,本不须在江上与之决战,所以本来就不能靠得太近,现在速度也不是很快。听郑司楚这般说,宣鸣雷想了想道:“也好,只是不能耽搁太久了。”
传令下去诸军暂停前进,宣鸣雷又问道:“郑兄,就算我们在这儿观战,也是无济于事啊。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郑司楚仍在拿着望远镜看着,却不回答,只是把望远镜拿过来道:“你看看,谈兄和崔兄已经冲上去了,可是战况有点奇怪。”
宣鸣雷道:“老谈和老崔可不是易与之辈,他们惯打硬仗,你担心什么。”话虽这么说,他仍是接过望远镜看了看。才看了片刻,他就“咦”了一声,低声道:“老谈和老崔是啃上硬骨头了!”
从望远镜中看出,大江上靠南边樯橹如云,大小战舰已压在了东阳城的南门外,但东阳城的北军水军却岿然不动,并未出来迎敌。可是奇怪的是,那些南军战舰虽然声势极大,阵形丝毫不乱,前进得却极为缓慢,一直在江中停顿不前。郑司楚道:“难道邓帅在江心打下木桩,阻住战船么?”
在江心打木桩阻住敌舰,那是防守的要诀,余成功也想到过这一点,先前诈降舟队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开路,谈晚同和崔王祥也肯定会以水鬼开道,将水底木桩锯倒。可是从望远镜中看去,南军舰队现在根本无法靠近北岸,不要说是登陆舰靠港了。宣鸣雷亦觉有点奇怪,说道:“大概是。可是老谈和老崔难道不防邓帅这一手?”
不可能。郑司楚想着。他对水战不及宣鸣雷他们谙熟,但兵法水陆相通,本质上并无不同。他道:“让我再看看。”
宣鸣雷却不把望远镜拿过来,嘴里道:“等等!”
郑司楚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急道:“你发现了什么?”
“从东阳城的南门外,有火光从水面上射出。”
郑司楚呆了呆,诧道:“火光?水面上?”
宣鸣雷把望远镜交给他道:“你看。”
郑司楚接过望远镜。离得甚远,肉眼根本看不清,但从望远镜里看去,果然看见东阳城一方不时有一道道火光掠过,仿佛在江面上飞出的金线。他失声道:“是一种新的火器!”
宣鸣雷听郑司楚也这般说,只觉心头一阵突如其来的阴寒,说道:“你也看到了?怪不得老谈和老崔冲不过去!”
原来北军也有了新武器!郑司楚现在才明白过来邓沧澜为什么会有如此底气了。这种能够在江面上发射的火器显然是专门针对战舰的,因为紧贴江面而来,几乎无法闪避,谈晚同和崔王祥虽是水战能手,一时间却也无能为九只能尽量躲闪,所以冲锋受阻,而北军也一直采取坚守之势。郑司楚皱了皱眉道:“看来我军虽众,这一战是要无功而返了。”
宣鸣雷低声道:“恐怕,余帅是不能容忍这个结果的。”
北军有了这种防守力极强的新武器,战舰攻击效果不会太大了。何况战舰上有如意机,比以往借助风力或手划都要灵便许多,登陆舰却没有这么灵活,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进攻。可余成功为了此计,谋划了这么多时候,哪肯如此轻易退却的,郑司楚亦知宣鸣雷说的有理,他喃喃道:“我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什么?”
郑司楚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低声道:“我担心,什么北军主攻天水,纯是虚晃一枪,他们的主力仍在东阳城里。”
“什么!”
宣鸣雷大吃一惊。余成功的这个计划,就建立在北军主攻天水,东阳城兵力空虚的基础上。如果郑司楚得回来的布防图其实是个诱敌之计,故意引诱五羊军来犯,那么这一战便是凶多吉少,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宣鸣雷心中实是比郑司楚更为着急。他现在也是五羊城七天将之一,和谈晚同、崔王祥更是并称水天三杰,交情深厚,心知这二人一往无前,即使攻势受挫,仍会不屈不挠。可照这情形,很有可能五羊水军会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而攻不攻得下东阳城仍是个未知数。万一真是诱敌之计,那不仅水军全军覆灭,连陆军都要损失大半,五羊军就此彻底崩溃,再造共和还怎么继续得下去?纪岑战死时他刚入水军未久,尚没有太多的伤心,但当时崔王祥曾在船上痛哭流涕。现在他与谈、崔两人正如当时纪岑当年与他二人的交情,若这两人战死,宣鸣雷只怕也会痛哭一场。他握着拳头,心中只是拿不得主意,忽地一抬头,见郑司楚也放下了望远镜,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他小声道:“郑兄,干不干?”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但郑司楚却似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小声道:“符敦城应该不会有大碍。”
宣鸣雷问的,便是要不要违抗军令,回去攻击东阳城。现在他们离开东阳城不过一里左右,如果回程,完全来得及加入战团。可是军令如山,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赴援天水,只是那支北军水军若是回防才实行阻击,根本没说过要放弃天水之行,回去助攻的。万一谈晚同和崔王祥只不过遇到了一些麻烦,最终还是得胜,他们助攻就只不过是多此一举了,而符敦一旦有失,两人如此违抗军令,战后脑袋只怕都要搬家。当然,郑司楚是郑昭之子,宣鸣雷是申士图之婿,余成功也不会真个要他们脑袋搬家,不过他们将来在军中肯定再没有什么前程可言,因此宣鸣雷仍有点拿不定主意。郑司楚说符敦城不会有大碍,说的就是他们就算赴援符敦,对战况不会有什么大影响,还是回程为上。宣鸣雷又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觉得,老谈和老崔会不妙?”
“不仅是不妙而已。”郑司楚又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低声道:“也许,东平城都要丢了。”
宣鸣雷吓了一跳:“邓帅的胃口这么大?”
“北军水军至今仍未出动,可见邓帅所谋甚大,远远不是守住东阳而已。”
宣鸣雷更觉身上寒意森森。他深通兵法,郑司楚只是简单两句话,他也明白其中深意。邓沧澜至今仍未出动水军接战,显然他对这种防守的新武器信心极足,要借此磨尽南军锐气。现在南军士气正盛,但久攻不下,士气肯定会渐渐低落,等到那时,北军水军就大举击动,那时不但五羊水军可能会全军覆没,若被他攻到后面的登陆舰,那五羊军就要遭到灭顶之灾了。宣鸣雷已明白其中利害,将左拳往右掌一击,喝道:“好,干了!”
郑司楚道:“等等。若仅仅如此突袭,也不过稍解其危。”
宣鸣雷道:“你还想什么?”
郑司楚的眼睛出奇的明亮,他低声道:“出奇制胜!”
和郑司楚与宣鸣雷猜的完全一致,谈晚同与崔王祥两人此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五羊水军本来就极其精锐,如今重要战舰都装上了如意机,威力更增,本觉只消北军战舰一出来,便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可是等他们冲上去,却见江面上七零八落都是碎船板,江上星星点点尽是余火,那支诈降舟队根本没能冲入北军阵营就尽被击破。
不妙了!谈晚同冲在最前,见此情景,心中便是一沉。能如此快就将几十般小船击毁,已非常理可度,他到现在还想不通,却听了望哨上的士兵高叫道:“谈将军,看江面上!”
谈晚同低头往江面上看去,却见从前面北军水营中,忽地有数十道火线划破水面而来,速度极快。
这是什么?他怔了怔,但马上就回过神来,喝道:“快!转舵,闪避!”
他这座舰上装着两台如意机,几个水手正在拼命烧火,如意机效能已发挥到了十分。听得他的号令,舵手立刻转舵,却见一道火线几乎擦着他的船头掠过,滑向船后的黑暗之中。他刚松了口气,却听得边上一声响,那了望哨叫道:“谈将军,白鸥号被击破!”
白鸥号是一舰雪级战舰,速度也很快,此时正在谈晚座舰的边上。谈晚同扭头看去,见白鸥号上的水手正忙忙碌碌地奔作一团,船身却已侧向一边。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破损,但显然船头吃水线以下遭到了击破。
北军有这等武器!
谈晚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却不知,这正是大统制命工部秘密研制出的火龙出水。这火龙出水是从水雷与雷霆弩组合改装而来,点燃后能在水面滑行二三百步。因为贴着水面掠过,因此极难躲避,上一回傅雁书受命实验的正是此物。只不过火龙出水的准头不是很好,傅雁书本想装到船上发射,可能是实验后发觉如此一来准头实在太差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船身本就在不住晃动,想在船上发射火龙出水,现在根本无法取准。不过将发射装置装在岸上,却可使敌舰根本无法靠近。
这是火龙出水第一次投入实战,南军谁也没见过它的真正威力,本来只以为北军有舷炮,南军现在也有了,足以匹敌,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还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在五羊水军毕竟精锐,而且重要战舰都装上如意机,这第一波攻击有不少战舰都躲了过去,白鸥号虽遭击破,船身都是用极坚固的巨木制成,破口不是太大,船上水兵亦在紧急抢修,看来尚不会沉没。不过另外有两艘花级战舰就没这好运气了,两舰吃水线下都被击出一个大口子,连修都没办法修,船身已在沉没,船上水兵已在转移到别个船上去。
这第一波攻击,两舰沉,一舰伤。而这仅仅是谈晚同一队遭受的损失,他看向崔王祥那一边。两队齐头并进,本来要直插北军阵营,从中撕开一条口子,现在受到的损失只怕不比谈晚同一队轻多少。
敌方的这种武器还有多少?谈晚同心中实是说不出的忐忑。北军有了这种新武器,怪不得诈降舟队根本不能靠近,自己也不能寄希望于敌人的武器用尽。要退么?他只是想了想,便沉声道:“传令下去,各部加倍小心,抢修队在底舱待命!”
这种新武器虽然厉害,但单论威力,尚不能与火炮相比。从白鸥号的损伤来看,这种武器还不能使之一击必沉,如此看来,我军还有机会。谈晚同想着,他发下的这条命令也极是及时,抢修队在底舱待命,就算船身被击出破洞,抢修队也能够马上修理。毕竟,不论北军有多少新武器,这一战只要能让南军的陆军登陆,那北军就必败无疑了。这是双方实力的根本差距所决定,就算邓沧澜有鬼神莫测之机也改变不了。他有这新武器做后盾,那么东阳城目前相对空虚,定是不争的事实。
谈晚同在一瞬间就下了这个判断。
继续攻击!
邓沧澜在座舰上正用望远镜看着敌军。现在相距不是太远了,望远镜都能看到敌舰上的水兵。看上去,虽然第一波攻击让他们慌乱了一下,但这种慌乱马上就被压制下去,南军仍是士气高昂地破浪前进,看旗号,当先的船队上挂着谈字。
真是名不虚传的强兵!
邓沧澜暗暗叹了口气。五羊城七天将中,有三个隶属水军。当年这三将亦曾前来请教,他对其中为首的谈晚同印象极为深刻。谈晚同,相貌清俊,而且平时除读书外无他嗜好,这一点活脱脱就是自己少年时的翻版。那时他曾想过,自己身边有傅雁书和宣鸣雷,五羊城里又有这个谈晚同,此三人都可传自己的衣钵,将来的水军第一名将也定会在这三人中产生。现在攻上来的两队中,其中一队肯定是这个谈晚同,看起来他比当年又有进益。
可惜,名将之花,将要凋零于今夜!
虽然胜券在握,可是邓沧澜的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这些年轻的将才,无一不是国家的瑰宝,可是阴差阳错,结果却成为了你死我活的死敌。他看着江面,江风更紧,在火龙出水的连番攻击下,五羊水军仍然未曾溃乱。虽然攻势受阻,可他们马上就已经整好队伍,从大船上放下了许多小船,围在大船前方,全队继续向前压了过来。
这一手,便是五羊水军昔年对付海贼的群狼食牛战法的反用。当时谈晚同用这群狼食牛之计,是用小快船钉到敌船之上,让敌船失去机动力,现在却是把这些小船当成屏障。当北军的火龙出水击出时,小船上的水手立刻弃船换到后方,这样用弃小船来保证大船的安全。如此一来虽然速度减缓,但北军的火龙出水已不能好整以暇地将南军战舰当目标了。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少年勇将!
邓沧澜心里暗暗击节。这谈晚同不比傅雁书逊色,这么快就有了切实有效的应对措施。不过,他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固然可以抵挡火龙出水的攻击,可是船头围了这许多小船,却也失去了机动力,现在北军蓄势待发的舰队就该出动了。
邓沧澜忽地站了起来,沉声喝道:“传令下去,全军攻击!”
共和二十四年一月子时,东阳城的北军水军向前来进攻的南军水军发动了反击。
对正在疲于应付北军火龙出水攻击的五羊水军来说,这一波直接攻击无疑是致命的。当谈晚同发现一直岿然不动北方水军终于出动时,心中亦是一沉。
要面对的这些北方水军实力实是远逊于南军,但南军却为了对付北军那种新武器而失去了机动力,现在几乎是处在一个任人宰割的境地。本来觉得北军已然中计,现在才知道中了计的却是自己。虽然一阵心悸,但谈晚同终非等闲,他只是想了想,便下令道:“向本部发令,请求出动飞艇队!”
飞艇和水军一同攻击,可以起到上下补充的奇效。但问题在于北军一样也有飞艇。地面对飞艇一直没有行之有效的对付方法,而飞艇与飞艇之间对攻,结果十有八九是同归于尽,一同掉落下来。飞艇如此宝贵,哪一方都不肯在战争中随便受到损失,因此两边都没有轻易动用。
只是谈晚同见势头不对,再不动用,只怕水军要万劫不复。
希望飞艇队能带来转机。
谈晚同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北军一样拥有飞艇,只不过同样不想损失,所以一直在观望。如果南军的飞艇出动,北军飞艇肯定马上就会针锋相对地升高。而这样的结果,充其量只是两败俱伤,仍然改变不了战局。
难道就这样失败了?谈晚同心里已尽是忧虑。现在已不仅仅是进攻失败,如果自己未能顶住邓沧澜的攻势,北军水军就要攻到登陆舰跟前。登陆舰船速不快,就算现在下令全军撤退,也要好半天才能退回南岸。若是邓沧澜率水军突破了自己和崔王祥两人的防线,登陆舰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那上面装载的,已是五羊军陆军主力,一旦登陆舰有失,可以说南军的末日就到了。战前想的都是如何进攻,如何突破北军的防线,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变成了敌攻我守之势,他只觉心口似有一块千钧巨石,沉重无比。
当看到水军前锋传来的出动飞艇队的请求,余成功便皱了皱眉。
飞艇队固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现在只是一种对北军的威慑,他并不想真个动用飞艇队。双方飞艇对抗,结果一准是两败俱伤,实是无益也无谓,南北两方都知道这个结果,所以邓沧澜也一直不动用飞艇,可是谈晚同仍是发来了这样的请求。
前方遇到了难关了?他想着。边上的亲兵见他一直不下令,问道:“余帅,要不要向飞艇队下令?”
“年中军呢?他有没有发出请求?”
“还没有。”亲兵犹豫了一下,“年中军尚未过江心。”
还没过江心!
余成功险些叫了出来。看样子,谈晚同确实是啃到了硬骨头,现在也只能动用飞艇队了。余成功不再犹豫,将手一挥:“向飞艇队发令,出击!”
当五羊城飞艇队升空的几乎同一时刻,东阳城里也升起了飞艇。现在这样的天气,出动飞艇相当不利,可是他们也仍然让飞艇升了起来。在望远镜里看到北军的飞艇同样向江面缓缓而来,余成功便微微叹了口气。
邓沧澜不想飞艇有损失,但也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心底升起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冷得让他简直要发抖。
自以为给邓沧澜摆了一道,其实中计的反是自己!
余成功闭上了眼。他甚至不敢呻吟,可是实在很想呻吟一下。现在进已进不得,就算马上退却,也将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损失。到底应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谈晚同在同一时刻也在想着。现在南军的攻势已全面落到了后手,想要逆转战局……
“除非出现奇迹。”谈晚同不由自主地把这句话说出了声。他却不知道,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邓沧澜也在微微笑道,向许靖持道:“大局已定。南军再想翻盘,除非出现奇迹。”
奇迹当然不可能出现,南军即将面临一场彻底的大溃败。邓沧澜坐在船头,喝道:“传令下去,全军进攻!”
只是江面上激战正酣的双方都不曾想到,有一支小小的人马正在夜色中从西边向东阳城接近,那正是郑司楚率领的两千陆战队。
当他们发觉南军的首波攻势落空,水军将面临困境时,决定不顾军令,回头助战。只是郑司楚率领两千陆战队先行在北岸下了船,急速向东阳城西门进发。
邓沧澜用兵,确有鬼神莫测之机,几乎全无破绽。可是他现在把注意力全放在江面上了,肯定不会想到后方会遭袭,郑司楚要利用的,便是这一个小小的漏洞。
郑司楚麾下只有两千人,因为本是乘船而行,所以战马还不到五百匹,倒有四分之三是步兵。只是现在这两千人以一种惊人的高速向前挺进,夜色中,只能听得隐隐的脚步声,连一丝杂声都没有。
时间就是一切。若不能抢到时机,那么自己这条出奇制胜的奇计也将会毫无用处。郑司楚想着,看了看周围。他带的是那五百骑军,虽然步军走得很快,仍然已落到了后面。好在直线距离不过一里许,这么点距离,就算步兵,也很快就会赶到。
首先要看能不能诈开城门。郑司楚突然想到了那一回自己想去诈开楚都城的情形了。当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结果却还是失败了,只是因为敌将陈忠居然认得自己的声音。这一回,自己再不能重蹈覆辙。
前面,东阳城的西门已然在望。当他看到夜色中的东阳城西门上稀稀落落的北军士兵时,暗暗舒了口气。
邓帅固然用兵如神,可他毕竟不是神,也根本想不到这儿会遭受攻击。他微微一笑,向边上的一个军官道:“孟将军,你记得要说的话了么?”
那孟将军名叫孟汉毅,军衔翼尉。此人颇为精干,郑司楚对他甚为欣赏,是这次行动的两个副手之一。他小声道:“我记得的,郑将军。”
“这次行动,抢的便是时间,能让他们早一点开门,我们便多一分胜算。”
孟汉毅点了点头:“是,郑将军。”
此时离西门已只有几百步远了,孟汉毅率着一队骑兵打马上前。城上的士兵也发觉有人前来,厉声喝道:“是什么人?报上名号!”
孟汉毅打了下马,战马一个疾冲,便到了城下。他仰起头高声喝道:“他奶奶的,老子是昌都军,万将军派我们前来,怎么没有人来迎接?”
孟汉毅是不折不扣的五羊城人,却南人北相,生得又高又大,偏又千伶百俐,明明官话说得也不好,可郑司楚教他几句西北口音,他学了个十足。郑司楚在他身后听得,不由暗暗佩服,心里也在暗笑。孟汉毅以前从来没离开过广阳省,官衔亦不高,东阳城里自然也不可能有人会认得他。共和国里,军服是全部统一的,再造共和起事后,只不过在肩上增加了一块号牌,表示隶属那一支。把这号牌拿掉,就完全和北军装束一样了。
果然,听得孟汉毅这般说,那城门官呆了呆,诧道:“昌都军怎么还会来这儿?你的调集令呢?”
孟汉毅大叫道:“他奶奶的,老子不省得,快开城,老子要急着去缴令!”
一时半刻,孟汉毅也学不了许多,郑司楚给他想了这么两句话,便是因为不论门官问什么,这两句都能接得上去。果然,那门官根本没听出破绽,只觉这领兵的小军官架子实在大。他本想再问问,可是孟汉毅的马在城下咆哮着打转,他知道这些西北军官脾气大多不太好,心想何苦来哉,公事公办,这家伙缴了号令,自有比他大的军官教训他,自己去拦他只是白吃眼前亏而已,因此下令打开城门,让这队骑兵进来。
这城门官心里还在嘀咕,心想胡上将军都已领兵西去,怎么有一支昌都骑军反倒又向东阳而来?难道是这军官蠢得连军令都误看了不成?他心里正在嘀咕,正待上前要孟汉毅将令牌拿过来看看,却见有几个军官翻身下马,向他走来。这城门官还不曾开口,当先一个少年军官忽地飞起一掌,正击在他脖颈上。这一下力道好大,这城门官被打得一下晕了过去。
这少年军官正是郑司楚。他向宣鸣雷学斩影刀和斩铁拳,都颇有进展,此时这一掌威力当真不小,见那城门官被自己一掌就击昏过去,他还吓了一跳,生怕自己用力过大,把这人一掌毙了,伸手到那门官鼻子下试了试,只觉他尚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孟将军,接下来,这儿就靠你了。”
孟汉毅的神情也极是坚毅,低低道:“遵命。”
虽然西门现在落到了自己手中,但很快北军就会得知西门有变的消息。虽然邓沧澜把主力全放在东阳城南门,对另外几门没有多加注意,可是一旦北军过来,自己手头这五百骑兵只怕只能支持短短一瞬而已。虽然自己也根本不必坚守西门,但如果步兵尚未赶到,那自己的奇袭就要全盘落空了。因此他的计划便是让孟汉毅率两百人在此弹压,自己带三百骑兵在城里尽量各处制造混乱,使得北军捉摸不透前来奇袭的到底有多少人。然后,便是向南门发动一次真正的奇袭,破坏那支阻碍南军水军登陆的炮火阵地。
这是个胆大包天的计划。正因为胆大包天,宣鸣雷听得时也吓了一大跳。万一到时水军觉得缠战不利,决定退却,那突入城中的郑司楚两千人便成了瓮中之鳖,插上翅膀都逃不掉了,所以他的任务就是尽快进入战团,要谈晚同和崔王祥不要退却,继续攻击。
这是孤注一掷的攻击了。可如果能够成功,那么余成功和年景顺费尽心机准备的这个战略仍然可以实现。事实上,这也是南军这一次攻击唯一的胜机了。郑司楚只觉肩头沉甸甸的,不知有多么沉重。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骑军,沉声道:“出发!”
五羊军的骑兵,向来是个软肋,然而北伐的话,一支强有力的骑兵又必不可少。郑司楚进入陆军后,就大力发展骑兵,现在他麾下这一支人马,便是他精心训练而成,可以说个个都身手不凡。
东阳城西,是百姓的聚居地,林先生宅第也在城西,郑司楚对这一带倒是地形甚熟。过了城门,前面便是一排排的住宅,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放火!”这是他早就定下的策略,本来觉得顺理成章,但一说完,见士兵便要去放火,马上又道:“放火时注意,让城民出来躲避,尽量不要伤人。”
在城中四处放火,引发骚乱,这便是郑司楚计划中的第一步。当他看到那些士兵得令前去放火时,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疼痛。为将者,不失仁者之心,可自己现在的做法虽然是不得已,毕竟已完全不能说是“仁者之心”了。
战争,不应该殃及平民。这是郑司楚当时读书时就有的想法。可战事真正起来,这一点却又完全做不到。他骑在马上,大风吹面,心里却是更觉得有种难以忍受的寒意。
民宅多半是砖木结构,最怕的就是着火,因此几乎每家门口都放着一口大缸,接满了天落水,以备失火。郑司楚一下令,那些士兵第一件事便是将这口装满水的大缸敲破,然后放火。
大缸一破,屋中的城民已听得声音,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出来却见一些士兵正在四处放火,吓得嘶声怪叫,可是火借风势,一下烧成了一片,门口的大缸又都被敲破了,哪里救得了?一时间四处都有人在敲着铜盆,大叫道:“走了水了快来人啊!”但郑司楚所统都是骑军,一眨眼间便点着了好几条街。
东阳城主持后防的乃是下将军聂长松,听得西门遭袭,大惊失色,正待点兵赶赴西门,又听得四处火起,城民几乎全挤到了街上,更是手足无措,一边派人向西门行进,一边派人四处救火,心里不住口地骂:“这些匪军,真是无耻!”
此时江面上,南军双方的水军已开始了正面交战。双方的飞艇队还在空中对峙,谁也不敢先向前,谈晚同得不到飞艇的支援,越发不安。眼见南北两军的舷炮不时开火,两边都有船只中炮,只是北军有岸上火炮支援,南军损失要大得多。现在南军既无法突破北军防线,退后的话北军又要趁势掩杀,真个进退两难。
看来是功亏一篑,这次攻击再没有成功的可能了。谈晚同暗暗叹息。五羊城外一场海战,邓沧澜被击退,东平水军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谈晚同亦觉得邓沧澜终是老了,暮气一日甚于一日。但现在才知道,邓沧澜宝刀未老,而恢复元气的东平水军也已完全不逊色五羊水军。在邓沧澜的指挥下,北军穿插如意,加上有岸上发射的那种贴着水面飞行的火炮支援,南军已渐渐失去了开始时的锋锐。他正要向副将下令,向崔王祥一队发令,全军偃旗息鼓,趁现在损失还不算太大,及早退却,那副将忽道:“谈将军,有援军来了!”
援军?谈晚同一怔。他首先想到的是北军的援军,因为五羊水军已经全军出动,余成功不可能无中生有,再派出一支援军过来,正待问一句,那副将却喜道:“是我们的援军!是宣将军!”
宣鸣雷回援了?
宣鸣雷带了七千人,也是一支不算太小的舰队了。只是他这个时候回援,也只不过增加一点对峙的时间罢了,并不能对战局造成什么影响。他转过头向西边看去,却见西边江面上那支舰队正在向这儿打着号灯。
继续攻击!
宣鸣雷传来的号令简洁明了。谈晚同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信心,喝道:“好,听宣将军号令,继续攻击!”
宣鸣雷之能,他自是知之甚详。宣鸣雷既然下决心不按命令行事,定然有他的主意。虽然谈晚同是节制水军的中军,现在却实是把指挥权交给了宣鸣雷。
宣鸣雷赶到时,邓沧澜也吃了一惊,向许靖持道:“快派人查探,来的是什么人?”
许靖持得令,马上向西边诸舰发下号令。过了一会儿,他道:“禀邓帅,是……是……”
说到这儿,他又有点迟疑。邓沧澜道:“是宣鸣雷?”
“是宣将军。”
许靖持知道宣鸣雷是邓沧澜的得意弟子,对这个已经反叛的弟子,邓沧澜仍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火之情,因此有点不忍明说。见邓沧澜一口道破,他点了点头道:“是他。”
“若不是鸣雷,反而让我失望了。”
邓沧澜看了看西边。从他的旗舰望过去,并不能看清宣鸣雷的舰队。他淡淡一笑,低声道:“鸣雷,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本领。”
上一回宣鸣雷单人冲阵前来挑战,当时完全可以留下他,但邓沧澜仍是将他放走了。这一次宣鸣雷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杀了出来,就不能再妇人之仁了。
这一次,是我师徒二人的生死之搏,鸣雷,你不必留情,我也不会留情。
邓沧澜想着,在船头椅子上坐了坐稳,沉声道:“传令下去,布铁围阵。”
铁围阵是水军的一个防守阵势。本来南北两方水军已在缠斗,南军势头渐渐减弱,但宣鸣雷的突然加入又使得南军士气大振,重新抢到了上风。邓沧澜现在要做的,就是再次磨去这一股锐气,然后作必杀一击。他有岸上的火龙出水阵地做后盾,自信立于不败之地,不论宣鸣雷兵法是不是有出蓝之势,他突然加入战团,无非是让南军的彻底崩溃延迟了一些而已。甚至,他觉得,在这一战中,让宣鸣雷的性命终结,才是最好的结果。
大江上,战事突然变得激烈,邓沧澜却还不曾想到,东阳城里也已陷入了一片棍乱。郑司楚的三百人在城中四处穿行,每到一处便点火烧屋。现在城中已乱成一片,他们都是骑军,又一分为三,每队只有一百人,城民见房屋出来,见有百十来个骑兵跑过,只道他们是奉命来救火的,谁知道那些竟是放火的南军。郑司楚又交待过,放火时务必要周围没人,因此虽然有两次与聂长松派出的追击队擦肩而过,追击队居然也不曾发现他们,只是疲于奔命地救火。
三支骑军,由西向东,在东阳城里已燃起了十多个着火点。现在正是冬季少雨,这些天亦不曾下雪,而且今晚风还大,聂长松的部队救了一片,另一片却燃了起来。聂长松见这样烧下去,只怕半个城都要陷入火梅,因此下令诸军一字排开,顺着火势将房屋拆除一片,这样形成一条防火带,免得火势更加蔓延。只是这般一来,他更分不出人手来追击放火的人了。
看着士兵一个个急着救火,而衣衫不整的城民逃出屋来,在街上看着自己的家被烈火吞噬,一个个脸上带着惊恐与不安,聂长松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痛楚。这时一个士兵过来大声道:“聂将军,符将军派人回禀,西门已然夺还。”
聂长松派去夺还西门的是一个校尉,名叫符人英。这符人英在他麾下算得上最为得力之人,听他马到成功,聂长松这才舒了口气,叫道:“好,抓到了多少俘虏?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士兵顿了顿,这才道:“禀聂将军,符将军说他抵达西门,并不见敌人。听城兵说,先前有数千人入城,穿的全是我军军服。符将军不敢擅自行动,请聂将军指示。”
聂长松暗暗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当口,还要请示!”
向上级请示,那是大统制以前定下的规程。一级级请示,下级军官向上级军官,上级军官向邓帅,邓帅再向大统制。虽然大统制现在已改变了这种做法,给了诸军便宜行事之权,可这种请示的想法在各级军官脑梅中根深蒂固,一时间也没办法改变。符人英发现西门无人,应该立刻循迹追踪,却偏偏还要派人回禀,要自己做主。不过这时候也不能再去指示符人英,聂长松道:“马上告诉符将军,派一队人严守城门,再不许开,余者全部追击那支入城之军。”
这支进入城里的军队肯定是南军。他们有几千人,已不是一支可以小觑的力量了,现在南门口邓帅正在与南军力战,如果这支军队突然向他们背后下手,邓帅腹背受敌,自己的罪可就大了。聂长松心里更寒,让那传令兵去向符人英传令后,马上对身边的副将道:“立刻传令,诸军向南推进,沿途索敌!”
东阳城里,还有四万多兵力。南门外已经聚集了三分之二,自己手头尚有一万余。只要号令通达,能够随时发现异动,那支突然出现的人马也肯定逃不掉的。他们肯定还会从西门突围,符人英留一支人马在那边坚守,一旦有变,诸军又可以向西门集合,那些人仍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只是他心里仍是说不出的疑惑,这支南军到底是怎么渡江而来的?难道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他刚下令,又有个士兵急急赶来,一路叫道:“聂将军!聂将军!”
这士兵叫得气急败坏,聂长松吓了一跳,喝道:“什么事这等惊慌?”
那士兵冲到聂长松马前,也不行礼,便大声道:“聂……聂将军,帅府火起!”
邓沧澜设在东阳城的临时帅府,位于城中偏南一带,蒋鼎新的临时太守府也在那边。听得帅府火起,聂长松只觉脑袋里“嗡”的一下,叫道:“快去!马上就去!”
这支南军居然直冲临时帅府!
原来他们早就打了劫持人质的主意!聂长松先前也听说过邓帅的爱女曾在城西林宅遇险,差点被几个人劫走。当时刺客失手,现在却来了几千人!这些人定是想拿可娜夫人与邓小姐做人质,逼迫邓帅就范!聂长松知道邓帅就算妻女落到了敌人手中,也定然不肯屈服,这般一来,自己的罪责就更大了。他本想沿途进行地毯式搜索,此时却方寸大乱,下令全军立刻向临时帅府出发,肚里只是不住地骂着这些不择手段的匪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