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悲摧的镇元子 造傀儡
好歹也算用罢斋饭,又有弟子来引他们到前厅奉茶。这几名弟子不下天仙修为,看见桌上几乎纹丝没动的几盘菜,脸上隐隐露出了一丝笑意。临出屋时,悟空故意拖慢,行在最后低声道了句:“鼠肚鸡肠之辈。”声音恰好能叫这几名五庄观弟子听见,这几人面色微变,却也未翻脸。
到了前殿,众人坐定后,也不见有人端茶,只镇元子自备一盏热气腾腾的香茶摆在面前,镇元子端坐正中,一脸居高临下的姿态,道:“西行之路坎坷难行,长老虽有这几位高徒辅佐,却也应小心些才是。”
唐僧未答,悟空笑道:“观主可曾向西行过?”
镇元子道:“四大部洲,虽不敢说尽数游遍,却也大略都走了一遭。”
悟空道:“观主号称地仙之祖,顾名思义,地上的神仙可都是归你来管吧?”
镇元子不知悟空为何要这么问,却也傲然道:“只旁人抬爱而已,什么祖我也不甚在意。”
悟空又道:“观主既入仙流,看见妖魔横行,为何不将其顺手铲除了?我们西去也能省了许多麻烦。”
镇元子“呵呵”一笑,道:“你也曾为妖,这等人情世故还来问我?”
悟空“嘿嘿”一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花果山被天庭打得四分五裂,如今已不复存在了。若以我论,天下便应无妖才对。”
镇元子道:“你当年不受招安,又打杀天将,与天庭硬碰硬,岂能见容于天下?修道之人,应知强中更有强中手,看你到头来,不还是被佛祖收了?”
悟空道:“依你所言,我若受了招安,便能强似如今许多?”
镇元子点了点头,道:“至少图个安稳,不受老君八卦炉之炼,免去五行山压之灾。不过如今你也算入了正途,得了个好归宿。”
悟空听镇元子说话间老气横秋,小富则安浑若守家之犬,哪里有半点儿豪情?真是可惜了他一身好修为。
悟空此时身份,岂能与他在此处叫板?便道:“观主言下之意,可是说如今的天下妖怪,都是有头有脸的了。”
镇元子淡淡一笑,却不答悟空,显然是默许了。
悟空接着问:“若是没有依仗的,不被招安的,怕是全被天庭灭掉了吧?”
镇元子还未说话,只听八戒道:“师兄,这话你该问我老猪才对,当年我主管天庭水师,江济淮渎中但有不服管的水妖出现,那便全力剿杀,这档子事做了也不知多少,那是何等威风!”想起当年雄风,八戒眉飞色舞、满面红光,话也多了起来。
悟空佯作才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天庭势力如此庞大!”
唐僧在一旁道:“既已出家,便休再谈那些打打杀杀之事,扰了心中清净。”
悟空道:“是,师父。”他为何要问镇元子这些?只因他清楚地记得,过了五庄观,下一处地界便是白骨精一难了,那个懵懵懂懂的美猴王在这里可没少受紧箍咒之苦。
凭镇元子修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白骨精这样的邻居,他若是个真神仙,岂能容此恶邻?所以白骨精的存在必定有其他原因,从镇元子话语中悟空听得出来,原来白骨精也不是寻常山精野怪,只是不知她的后台是谁。
这时,八戒手指厅堂正中镇元子背后,惊道:“这老道,你供奉这两字,又是何故?”
众人方才并未注意,顺着八戒手指看去,只见那壁中间挂着五彩装成的“天地”二大字,设一张朱红雕漆的香几,几上有一副黄金炉瓶。
悟空自然知道根由,便借题发挥,佯作惊奇道:“既是太乙玄门,何不供养三清、六御、罗天诸宰,为何只将‘天地’二字侍奉香火?”
镇元子颇为自得,却只笑不答。旁边一位弟子道:“不瞒几位,纵这‘天地’二字,也唯有一个‘天’字能受得起我师尊一拜,那‘地’字也只平起平坐而已。”
三藏看了看镇元子,问道:“难道三清四帝也当不起一拜?”那弟子又道:“三清是家师的朋友,六御是家师的故人。”
悟空听了哈哈大笑,这个镇元子倒也狂得可以,真是井底之蛙。
见悟空肆无忌惮,镇元子自然不喜,他自前些日子一气之下吃了一枚人参果后,突觉自身修为暴涨,造化之流源源而生,便在三日之前,已到了梦寐以求的混元金仙境界。他本是小人物起家,眼界见识囿于一地,平生见过的高人唯有如来和那个抢走六枚果子的斗笠人。
令他惊喜的是,自己发现了人参果的又一大秘密,原来这果子吃一次延寿四万七千年;吃第二次,配上一种特异的功法,便能转为造化入身。自此后,他自信心也极度膨胀起来。树上尚有二十一枚人参果,这些果子一颗颗消受下去,说不准自己能胜过如来也未可知。
但是,人参果妙用天下皆知,凭自己一人之力,恐怕看护不周全,若能结个同盟,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便在昨日,镇元子正在屋中静坐,凝神运转那枚人参果给他的造化,耳边忽闻语声:“有扰道友,请出来叙话。”
这声音如同来自高天之上,虚无缥缈,但下一刻,镇元子便能感觉得到,一股强大的气势笼罩了他所在的这所房舍。
镇元子镇定了一下,缓步走出屋子,只见一位身着镶紫素青道袍的老道静静站在院中,看这道人装束,似乎有些熟悉,但这面容却绝对没有见过。
镇元子知道这人修为难测深浅,内心忐忑地问道:“这位道友,何故闯我庄院?”
老道踱了几步,如同在自己家一般自在,道:“素闻道友养了一树好果子,特来看看。”
镇元子大怒,果然又是觊觎人参果之人,于是喝道:“好果歹果,与你何关?”
老道摆摆手道:“看看而已,何必动怒?你这东西我还瞧不上眼。”
镇元子又是一惊,人参果都瞧不上眼,这道人究竟是何来历?他脑中忽地蹦出一个念头,难道他是三清之一?他忽地想起,三十三天兜率宫中的太上老君,可不正穿着镶紫边的素青道袍!于是镇元子缓和了态度,试探问道:“道友可是自天上来?”
老道笑道:“你猜什么,便是什么。”这话虽未承认,却也未否认,只由镇元子自己去想。
镇元子自然认定,这人必定是三清之一了,旁人哪里会有这等修为?自己以混元金仙之能,站在这人面前,竟半点儿气势也提不起来,比当年面对如来时还无能为力。镇元子变得恭敬许多,道:“山野茅舍,今日蓬荜生辉,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岂敢岂敢,此番前来,却是有求于镇元大仙的。”
有求于我?镇元子暗自思忖:这道人修为高出我许多,他又对人参果无意,自己还有什么能被他看上眼的呢?
只听这老道问镇元子:“镇元大仙久居地上,想必也知天地间有一桩大事,已触及我道门根基了?”
镇元子想了想,道:“晚辈实在愚钝,还请直言。”
“西天佛老着人西去取经,此举一旦成功,必将教义传播东土,到了那时,信众流失、道门暗弱便是眼见之事,你不会不知吧?”道人三言两语将这事说了出来。
镇元子道:“此事也曾耳闻,不过并未有前辈一般深思远虑。”他说的也是实情,他坐拥人参果树,什么信众教徒,都与他无关,自然也不在意。
老道又道:“取经一众,那长老唐三藏只是肉体凡胎,并无半点儿修为,却收了三个有些本事的徒弟。而这三人中,唯有大徒弟孙悟空最是厉害,曾闹过天庭——以他最为难缠。”
镇元子也曾听过孙悟空之名,更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但他自认修为胜过悟空,也不放在心上,道:“这……又与我有何关系?”
老道笑道:“同为修道之人,可莫要各家自扫门前雪。如我所料不错,取经一行明日便到此地,五庄观恰在路中,乃是他们必经之地!”
镇元子终于明白,原来老道存的是这个心思。老道说得合情合理,他自然半点儿不怀疑,便道:“可是要我设一处阻难,留他们几日?”
老道含笑点头,道:“正是如此!他们要西去取经,我道门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偏要他们步步是坎,没准儿那心智不坚者便打了退堂鼓。”
镇元子思忖一阵,道:“我与他们无冤无仇,总要有个由头才好。”
老道笑道:“若要寻事发难,其实是最容易之事,凭镇元大仙修为,那几人便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对手。”
镇元子沉吟道:“这……留得了一时,可留不了一世,实不相瞒,修行最讲清净,若教他们四个在我这庄院住上十年八载……”
老道摇摇头道:“我也不瞒你,前路我已教人设下重重阻碍,只需镇元大仙留他们七日,我便能腾出空来布置一切,定教取经之事化为云烟!”
镇元子仍不甘心,这老道三言两语便叫自己充了一次打手,总该有个交代才好,于是道:“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计。”他自然不会说自己此际惧怕如来问罪,便含糊了一句。
老道大袖一甩,道:“镇元大仙放宽心,若有人敢来寻衅滋事,我自然不能作壁上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