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异变
在那人倒下的同时,我们异口同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云美!”
我还是第一次见小二楼的鬼怪受这么重的伤,连忙把她抱到我屋子的床上。
云美看起来非常痛苦,捂着胸口在床上缩成一团,抖得厉害,咬紧牙齿,大口大口地喘息。
“云美!云美!”吊死鬼急得绕圈子,“这素怎么回素?”
男人头惊得连声道:“天!究竟是谁把云美伤成这样?”小鬼悲伤地拉着云美的手,啊啊叫着。
化成人形的貔貅检查了云美的身体:“她身上没有外伤。”
“难道是被什么高人用道法袭击了?”我急道,“那三娘也会有危险!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罢,抬脚就往外跑。
貔貅抓住我胳膊:“等下。”
我说:“等什么,不能等了!说不定就是那个神神叨叨的改命人打伤的云美,晚一点三娘和雷迪嘎嘎就要出事了!”
貔貅问道:“你觉得真是这样?”
我问:“不是这样还是哪样?”我指向云美,“云美都被人打成这样了,小二楼是我的,我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就不能让外人欺负!谁欺负了,我抡着板砖去一砖拍死他!”
貔貅松手,点头道:“很好。”
此时云美忽然呼出一口气,小声叫道:“三娘……”
我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转头问道:“三娘在哪?怎么了?”
“三娘……让我们三天之内离开这里……”
“为神马?”吊死鬼奇怪地问,“这里有神马危险吗?”
我问:“如果不离开会怎么样?”
“她说今天对我就是个警告,如果我们不离开……”云美长吸了一口气,道,“她就会把我们全部杀死!”
什么?!
我们全体都愣在当场,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半晌,我才抠了抠耳朵,问道:“你说啥?”
“她打伤了我,说如果我们三天之内不离开小二楼,她就再不手下留情,把我们全杀死。说完以后就带着雷迪嘎嘎走了。”
男人头难以置信地说道:“three mother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吊死鬼纠结得几乎把自己的舌头扭下来,不停地重复:“为神马会素这样?为神马会素这样……”
连小鬼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
我心中一团乱麻,说:“先别激动,冷静下来。”
貔貅道:“你刚才不是要一板砖拍死伤了云美的人?”
“现在就别扯这个了。”说到这里,我忽然发现貔貅刚才说话时语气就不对,警觉起来,“你从一开始就发现伤云美的是三娘?”
貔貅道:“她身上没有外伤,回来时又衣冠整齐不像是经过恶斗,所以她受伤只能是精神方面。她是魔,要轻易在她身上做手脚并不容易,所以袭击她的人,十有八九是她熟悉的人。能侵袭人的精神,又是她所熟悉的人,除了那狐狸精还能有谁?”
“你们快帮我止血。”云美脸色苍白地道,“三娘她用指甲戳穿了我的胸口,我本来以为伤口马上就能愈合,谁知道那里越来越疼越来越疼,血流得止不住,你们快帮帮我。”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
吊死鬼说:“云美,你没有流血。”
云美痛苦地捂着胸口,然后把手举到我们面前:“你们看,这么多,这么多血,你们没看到吗?”
我原来听说过一件事,说的是某国的科学家做了一个实验,把蒙着眼睛的死囚犯绑在椅子上,用刀片在死囚犯手腕上划破点皮,让他感觉到疼痛,然后对死囚犯说自己已经割破了他动脉,他马上就会鲜血流尽而亡,接着给死囚听水滴在地上的声音。最后误以为自己真的被割破大动脉的囚犯竟然真的被自己的想象给吓死了,而死因正是失血。
人的身体很奇妙,没有想到魔也是一样。
总之,云美现在就是这个状况。
我没有办法,在云美胸口按了按,说:“云美,我已经止血了,我这有从我师父那里找来的密药,你看,伤口已经快速愈合了。”
云美轻声问:“真的?”
我说:“真的,不信你起来看看。”
云美坐起来,摸着胸口道:“真的好了。”
她的脸马上恢复了血色,人也精神起来。这一系列变化让其他三个鬼看得瞠目结舌。
貔貅奇道:“看不出你竟然能解除幻术。”
我说:“我这是对症下药,心病还得心药医。”
其实主要是因为三娘并没有对云美下杀手,要不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两句话就把幻术破了。
知道这一点,我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
吊死鬼说:“三娘这个恶作剧做得有些过混。”
我说道:“三娘她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一时冲动做出这种事情来?为什么要带走雷迪嘎嘎?要带也得带我走啊!不行,我得去把雷迪嘎嘎换回来。”
小鬼吊死鬼男人头连连点头。
我不高兴了,你们点头是想让雷迪嘎嘎回来还是想让我走啊?
“鬼迷心窍?一时冲动?”貔貅冷笑道,“恐怕是预谋已久吧!”
“why?”男人头问。
貔貅对云美说:“你的钥匙还在吗?”
云美在身上找了一会儿,说:“不见了。”
“拿走钥匙,又带走雷迪嘎嘎。”貔貅说,“她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我马上明白过来:“锁里的秘密!”
云美问:“可是秘密那个锁不是还没解开吗?”
“就是因为她发觉我们没办法解开那锁中的秘密。”貔貅说,“所以她要带走佚名的转世雷迪嘎嘎。”
因为目前只有佚名曾经解开过锁的秘密。
“三娘她……”云美伤心地道,“真的想杀我们?”
貔貅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以我俩主仆情深心灵相通的程度,我从他哼的那声就能听出来他是在哼我们对三娘警惕性不够现在才落得如此下场,大有一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幸灾乐祸的意思。
这话听得我相当火大,但貔貅在脸上没表现出来就让我没办法攻击他。这家伙用一个词形容最贴切,就是闷骚。
我说:“就算到现在我也不相信三娘对我有坏心!”
其他鬼怪同声问道:“为什么?”“为神马?”“why?”“啊……啊啊……啊?”
我说:“因为她早就爱上我了!”
他们集体“切”了一声,这声倒是齐刷刷的,让我发现原来小鬼还能发出其他的音调。
这也不容易。
吊死鬼愁道:“玛丽叔,你说如果偶们不走,三娘真的会对偶们下杀手吗?”
云美说:“刚才她对我下手倒是很狠。”
我想起翠萍老太太的话,说:“也许三娘是在警告我们,如果我们留在这,三天后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或许会对我们有不好的影响。”
男人头问:“三娘为什么会知道发生什么事?”
“那还不清楚吗?”貔貅道,“那事情必然是她引起的,否则她为何要偷走钥匙,带走雷迪嘎嘎。”
云美问道:“如果我们走了,三娘会怎么样?会不会有危险?”
“她伤了你,你还这么为她着想。”男人头道,“你真是个天使。”
“嗯。”吊死鬼点头道:“云美素天屎。”
云美哀怨地看着吊死鬼:“为什么我觉得你说起来总是有点奇怪。”
我更奇怪她是怎么听出来的。
上次三娘他们有两妖一鬼,这次战斗力奇强的九尾狐已经被李伯通收在葫芦里,佚名转世的雷迪嘎嘎也变成了个傻子,三娘要独自应对上次那么惊险的情况显然不容易。
吊死鬼道:“三娘肯定有自己的用意,不是害人,偶想帮帮三娘。”除了貔貅,其他人都连连点头。
就算被三娘袭击的云美都想帮她,可暂不说现在我们连三娘的去向都不知道,就我们这几个人按战斗力来说,到时候也就是团灭的份儿。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帮手……等等!我脑中忽然一亮,李伯通!
虽然我一直认为李伯通在诳我,可是从翠萍嘴里我听出这道士竟然能收掉千年九尾狐,显然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问题是李伯通在哪里?
我和云美分开寻找,两天时间几乎把附近的店找遍了,依然没有找到李伯通的踪影。
我这个师叔平时总在人面前晃,但是想找他的时候却找不到。
转眼就要到三娘规定的时间,我们小二楼的聚在一起商量到底该怎么办。王亮担心吊死鬼,也请了一天假陪我们。
其他人听了翠萍和我们说的事情以后,都觉得十分惊险。
“这么说来,我应该对那天晚上的事情有印象,为什么一点都记不得了?”
吊死鬼说:“真素吼奇怪,我也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鬼也在旁边点头。
云美道:“这事会不会是翠萍说慌?”
我说:“要真是谎话也未免太承上启下,合情合理了。”
云美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改命人编的故事,让翠萍骗我们?”
我说:“但这两天我去河边看过,那里的地上确实有一个细缝。貔貅说这的确是除魔刀切出的。之后我们问了附近的老村民,那条裂缝出现的时间和翠萍说的差不多,所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吊死鬼说:“那玛丽叔要走,偶们可以不用走,上次偶和男人头就没有素。”
王亮说:“你不是失忆了吗?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你也不知道。”
吊死鬼说:“矮油,只素素忆一天,不影响神马的啦。”
王亮急道:“上次是失忆,万一这次发生更严重的,其他的事呢?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有多深吗?失去了你,我该怎么办?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请你答应我,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不要和我说这么残忍的话,你这样会让我生不如死。因为你现在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而是我们两个人的,因为……”他深情地看着吊死鬼,“我爱你。”
吊死鬼不好意思地捂着脸说:“骗纸,骗纸,偶才不相信你,偶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哀伤地摸着自己的舌头,“你还会喜欢偶吗?你真的不在乎吗?偶自己都不想要介个身体,如果偶死了,偶就可以投胎转世,变成更完美的样子,更能配得起你,不再像这样虚无缥缈的模样。”
王亮捏住她的舌头,宠溺地道:“不许乱说。”
吊死鬼摇了摇头,甩掉了王亮的手。随着她甩头的动作,舌头在王亮脸上啪啪地来回抽了几下,吊死鬼泪如雨下:“偶不喜欢这个身体……偶想触碰你,偶想感受你的体温,偶想……”
王亮抹了一把被抽得通红的脸,再次握住吊死鬼的舌头阻止她说话,然后一把抱住吊死鬼:“好,好,不喜欢这个身体我们就不要了,不要了,但是你能为我等一等吗?等到我们年华老去,等到我死了,我们一起去投胎,就算为了我,请你等一等,好吗?”
男人头很羡慕地问:“反正你们都不要了,身体能给我吗?”
抱得正紧的王亮和吊死鬼齐齐扭过头:“一边去!”
王亮继续说:“如果你现在出了事,我会死掉的,我的心会碎的,我的肺会碎的,我的肝会碎的,我整个人都碎成了一片一片,为了你,破碎了,我整个人都破碎了,你看到了吗?”
吊死鬼抚摸着王亮的脸,叹道:“一个破碎的偶怎么挽救一个破碎的你?”
男人头说:“既然都碎了,那就把身体给我吧。”
王亮和吊死鬼再次齐声道:“滚!”
男人头郁闷地躲到一边去了。
王亮又要张口,我实在听不下去,吼道:“闭嘴,你俩谁再说话我他妈的就揍谁!”
我鸡皮疙瘩起得那叫一个壮观,这俩最近一定是看了不少《爱深深雾蒙蒙》之类的言情大师的著作,才能把情话说得如同八月泼下的冷水,让听者发自内心地感到凉爽。
听了吊死鬼的话,王亮的心碎了,肺碎了,肝碎了,整个人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听了他俩的对话,我的心冷了,肺冷了,肝冷了,整个人都冻成了一块一块。
谈情说爱也要注重场合,这么危急的时候还在这儿肉麻,像话吗?像话吗?
我咳嗽一声,道:“我们来说正经事。”
这些鬼怪之中,男人头和云美没有被这房子所束缚,可以自由来去;吊死鬼死在这里,短时间离开还可以,时间长了就有魂飞魄散的危险,要长时间离开,必须拆掉吊死她的那个横梁带走。
最麻烦的是小鬼,我们把房子外面挖得坑坑洼洼,依然没有找到他的尸骨。
这就麻烦了,看来当初赌徒是将他的尸骨埋在了房子底下。
“啊啊啊……啊啊……”小鬼叫道。
貔貅翻译道:“他说我们可以不用管他,先走。”
“不行,”吊死鬼道,“小鬼不走,偶也不走。”
云美说:“可是我觉得如果翠萍说的事是真的,那么三娘说了让我们全部撤走自然有她的用意,留在这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这是什么话,”我说,“要走一起走,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成。”
“如果这样,你们一个都走不了。”貔貅冷冷道。
我说:“那就不走了,我们一起待在这里,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其他人纷纷赞同,于是我们决定先让王亮撤离,其余人留在这里。
王亮临走和吊死鬼又是一顿牵扯,但最终还是走了。
后来回想,那时候我们虽然在一本正经地讨论,但因为都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又因为认识三娘并不相信她会害我们,所以对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危机感。
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抱有轻视之心,这是我们当时犯的最大错误。
离三娘规定我们离开的时间越近,天气变得越厉害,白天还是晴空万里一点风都没有,这会儿却空气压抑狂风大作阴云密布。尤其奇怪的是,远处的天还是晴的,似乎天气的异变只在我们这里。
到黄昏的时候,外面甚至刮起了沙尘暴,我们这里四周都是农田,这些沙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铺天盖地,将附近的世界染成一片黄。风声鬼哭狼嚎一般,夹着乌泱泱的沙子打在窗户和门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什么鬼天气。”男人头焦躁地飘来飘去道。连貔貅都从玉佩里出来,现了人形蹲守。
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等待的时间是最焦心的。
就在我们焦急的时候,貔貅忽然问道:“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云美道:“是风声吧。”
我细细一听,门外果然传来咚咚咚的急促的敲门声。那声音开始还被风声遮盖,后来越来越大,几乎到震耳欲聋的地步。
吊死鬼叫道:“吼可怕,鬼敲门!”
我气道:“你就是鬼还怕什么鬼!他进来你用舌头勒死他!”
我安好没多久的门被敲得乱震,眼看着就要被敲坏,我跑到门前,冲吊死鬼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把拉开门。
门外的人想也没想就跨了进来。与此同时,吊死鬼的舌头蛇一样地缠上那人的脖子。
“有鬼呀!舌头啊!”那人更大声地叫了起来。
我仔细一瞧那人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师叔,你一个道士还怕鬼!”
李伯通平时规整的衣服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胡子眉毛头发缠绕在一起。
吊死鬼抽回舌头:“呸呸呸,全是沙子!”
李伯通气道:“我还没嫌弃你舌头粘糊糊的恶心呢。”
我说:“师叔,你跑哪去了?我们找了你两天。”
李伯通气呼呼地道:“都这种时候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这不是找死吗?没人通知你们离开?”
我说:“三娘说让我们离开,但小鬼的身体找不到,没办法走啊。”
“那个狐狸精和你们说的?装什么好心!”李伯通气红了脸,“这不就是她搞出来的幺娥子!”
我迷惑了,李伯通问我们有没有人告诉我们这里的事,又说告诉我们的不应该是三娘。
我说:“那除了三娘,还有谁能告诉我们这里有危险?”
李伯通说:“老马当初不是在这留了几个看守……”他忽然一皱眉,道,“坏了,我找不到守楼者的气息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售楼者?这块地可是我继承的遗产啊,房地产公司没权介入,要来人我全给赶回去。”我顿了一下,说,“不过售楼小姐可以留下。”
李伯通急得跺脚:“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给我胡扯什么?那些是老马留给你这混小子守楼,保护你安全的!”
我一愣:“是我的保镖?”
李伯通说:“他们等级比保镖高多了,影子护卫你听说过没有?就是平时看不到,主人一遇到大事,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刷刷刷地从暗处跳出来把敌人包围的那种装甲部队。老马给你留下的是那种!”
他说得很牛逼,可是我越听越疑惑:“那不对啊,我怎么没见过他们,原来几次死里逃生的时候,也没见什么人来保护我啊?”
李伯通问:“你就没听到过什么奇怪的人说话的声音?”
“说话的声音……”我想了一下,说,“有!第一次来这房子时,我听到过一个女的和一群小孩说话,后来进镜子那会儿也听到了!”
“没错。”李伯通道,“就是他们!”
我说:“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李伯通也叹道:“奇怪,他们到哪里去了?”
貔貅忽然镇定自若的说:“你们聊,我先去休息一会儿。”然后同手同脚地走进了小鬼的房间。
“师叔,你看出来了吗?”我问李伯通。
“看出来了。”李伯通问,“你们看出来了吗?”
其他鬼魔连连点头:“看出(粗)来了。”
我们全部人都跟在貔貅身后,扒在储物室的门上偷看。
貔貅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一回头,我们齐刷刷地抽回脑袋,等他转过身了我们再重新把头伸出去。
貔貅对着我们上次进去的铜镜,表情严肃地喃喃自语道:“这要怎么进去?”然后一边低声念着什么,一边用双手扶着镜框,头对着镜子撞了撞。
这镜子现在已经变成普通的铜镜了,他肯定进不去。貔貅一撞,发出咚咚的声音。
这家伙停下来皱眉看了那镜子一会儿,然后像怕发出声音被我们发现一样,捂着头又往镜子上撞了几下。
云美是个善良的人,对小二楼居民有很深的感情,见他这样自虐非常担心:“他不会把我的镜子撞坏了吧,这种款式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吊死鬼疑惑地问:“偶一直很疑惑,貔貅这到底算素神马性格?”
小鬼缓慢地摇头。
男人头总结得很犀利,一针见血:“是闷骚吧。”
“我觉得貔貅原来挺正常。”李伯通一边解挂在一起的胡子和头发,一边低声问我,“近墨者黑近猪者笨,是不是在你这小二楼呆久了都会变傻?”
你先瞧你自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别人呢!我都懒得回答他,转头继续看貔貅。
刚才看他走路同手同脚就觉得不对,现在看起来,他果然知道我的影子护卫在哪里。
貔貅又看了那镜子半晌,叹道:“只能这样了。”说罢,双手将那镜子抬起来,作势就要往地上扔。
“壮士手下留情!”云美按捺不住,马上跳出去,喊道,“不要啊!”
貔貅动作一滞。我们连忙齐刷刷地跑出来将他围住。
我说:“貔貅!你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手里的镜子,不然李伯通就放符了。”
貔貅面无表情地放下镜子。
我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老实交待吧。”
貔貅说:“第一次进镜子,我就看到了那个女鬼和几个小孩,当时他们跟在马力术身后想要下手拉他,然后我就去和他们一阵恶斗,最后制服了他们,把他们困在了镜子里。那时马力术和云美已经回去了,所以我才困在镜子里没有出来。”
李伯通说:“原来就是你把他们困在镜子里的,怪不得我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了,他们难道就没跟你说什么吗?”云美连忙跑进镜子里去找那些守门者。
貔貅说:“他们就说了一句话:‘停下……不要……我们是守门……啊!!!’”
李伯通气道:“就差那一个字,你不能让人家说完吗?”
我说:“师叔,这一点我可以理解。自从我从村里买回一个二手的12寸黑白小电视,他就迷上了看足球,而且他抱有一颗爱国的心,所以最近只要听到与足球相关的事情都会暴走,这玩意儿我觉得你懂的。”
李伯通呆滞半晌,叹道:“哎,这怨不得他,天意,天意。”
此时云美已经出来,我问:“找到了吗?”
云美点头:“他们就在后面。”
之前听过那女鬼的声音,好听得不得了。按故事发展的必然规律,她肯定是个美女鬼。
“看着吧,”李伯通用充满激情的语气对我道,“这就是你的影子护卫军团。”
吊死鬼兴奋地哇了一声,问云美:“果真素影子么,偶都没见过,怎么样?”
云美犹豫了一会儿,有点为难地笑着答:“人很多。”
男人头叫道:“玩的否!太完美了!帅气!”
他们一席话说得我也热血澎湃,直直盯着镜子。
这时领头的女鬼出来了,按人间的算法她大概四十多岁,烫着个大波浪,体态十分……丰腴。
她后面像母鸡带小鸡般地跟着一群小鬼,每个都带着小黄帽,穿着一样的衣服,雄纠纠气昂昂地就出来了。
旁边还有一个小鬼喊口号:“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前面站定了,后面堆成一团,有小孩在那边哭:“老师,他踩我。”
前面的那个中年女鬼走过来,说:“别吵了别吵了,快点排队。”
我们这边寂静无声。
小鬼们吵了半天才平静下来,中年女鬼指着我说:“快问好。”
小鬼们齐刷刷地鞠躬,拖长了声音叫道:“老——师——好——”
我指着他们,问李伯通:“影子护卫?”
李伯通说:“这都是老马找来的,我之前也没见过他们。别看他们这样,老马选定的肯定是特殊人群,这群人不简单。”
中年女鬼解释道:“我们一直默默地守护着马力术,那天见他进了镜子,本想进去通知他有危险,没有想到被貔貅给封印了。”
吊死鬼问那些鬼:“你们素肿么屎的?”
中年女鬼说:“我们是小学的老师学生。孩子们周末补课时,学校偷工减料的教学楼忽然塌了,我们班比较倒霉,被集体压死了。后来因为人数太多暂时排不上投胎的队,马道长就让我们在这里帮他看门。”
这就是选定的特殊人群?我又看向李伯通。
李伯通顿了一下,道:“我还是相信老马找他们必然是有原因的,他们肯定有过人之处。”他温柔地问向小朋友们,“你们有没有什么特长啊?”
“特长……”中年女老师犹豫地看着孩子们,“有倒是有……”
李伯通说:“那来表演一个。”
“这……”那边忽然变得寂静,女老师悲伤地看着孩子们。
“老师,我是班长,是学生领导,我先来!”一个胳膊上带着五道杠的小鬼头一个站出来,“我的特长是诗歌朗诵。现在我为你们朗诵一首诗歌,诗歌的名字叫《啊!老师!》。”他声情并茂地朗诵道,“我的老师,她是一个慈祥的人……”
“……”我沉默地看着李伯通,李伯通沉默地低下头去整理他的拂尘。
我说:“不是,老师,我们现在时间很紧急,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我指着我自己家养的小鬼问,“他的骨灰……”
女老师眼中饱含泪水,厉声打断我的话:“你认真听!他是在用灵魂朗诵!”
我说:“啊?”
女老师说:“马道士怕他死后我们没有办法投胎,所以和阎王做了交易,因为我们是你的影卫,所以只要我们见到你以后,为你施展一次特长就可以去投胎,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像亲人一样,谁都不想离开。”
“……老师,啊!亲爱的老师!你就是我们的母亲!”那男学生朗诵着,朗诵着,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念到最后一句,身体已经完全透明,只剩个轮廓。
“小明!”女老师一边洒泪一边叫道,“你是个好学生!”
“王小明!”学生们哭着喊道,“你是我们的偶像!”
“老师,同学们。”小明泪流满面,“我先走一步去投胎!如果有来世,我们继续在一起!”
有学生想去拉他,被其他人拦住了:“不要拉,让领导先走!”
“再见,我会想念你们的。”说完,五道杠小明就消失了。
“小明!”剩下的师生哭成一团。
“……”我看向李伯通。
李伯通的脸已经完全垮下来了,说:“那啥……我只是想让他们表演一下,谁知道会变这样。”
我安慰老师道:“不要伤心,鬼投胎是好事,小明同学是个名人,我小时候经常用他的名字造句,他为中国语文教育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中国人民一定会记得他!”
这时学生们又走出一个四道杠,说:“作为副班长,我的特长是学动物叫……”
我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谁知道就在说的时候,那四道杠已经叫了出来:“汪汪汪……”
随着他的叫声,四道杠的身影越来越淡,马上就要消失。
我勒个去,这就算表演完了?这特长也太短了点吧!你至少多模仿几个动物吧!
“小强!”女老师一边洒泪一边叫道,“你是个好学生!”
“李强!”学生们哭着喊道,“你是我们的偶像!”
“老师,同学们。”小强泪流满面,“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如果有来世,我们继续在一起!”
四道杠小强消失了。
“小强!小强!”剩下的师生哭成一团。除了我和李伯通,几个鬼怪眼中也饱含热泪,就连貔貅也用手擦了擦眼睛。
我心里那个纠结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一下子就搞成这样了?
我安慰老师道:“不要伤心……鬼投胎是好事,李强同学也是个名人,一般人一辈子总会碰上一个叫李强的人,他为中国起名事业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中国人民一定会记得他!”
“你还要看吗?”女老师嗓子都哭哑了,肿着眼睛问我,她旁边一个三道杠蠢蠢欲动。
我连忙拉住那个三道杠:“不看了不看了!”
尼玛这还是我的影卫呢,还没开始对付邪恶势力就折损了俩!
而且这些特长除了让他们早死早投胎以外,究竟还有啥用啊?
我看着我的影卫们,心中充满了悲伤,这些悲伤就像日本泄露的核燃料,无穷无尽,没完没了地流进我心中的大海。
我说:“老师,你先看看我们这边的这个小孩,你看看他,你知不知道他的骨灰在哪里?”
老师擦干眼泪,看了看小鬼,说道:“我听马道长说过,这个孩子的骨灰在房子底下,要拿出来必须先拆了房子。”
得,看样子果然没法逃了。
还好我们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就算听到这话也不失望。
此时云美忽然问道:“奇怪,外面的风似乎已经停了。”
我们仔细一听,果然,外面没了风声。
而且不止是风声,一点其他声音都没有。
我连忙跑到门口,推开门一看,外面一丝风都没有,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没有风,而是连空气的流动都消失了,安静得像是整个世界都被定住了。
天空阴暗,乌云密布,但那云也如同泼墨的山水画般固定不动,毫无生气。
“在那边!”中年女老师指着某个方向叫道。
只见她指的地方的上空,隐隐飘着一片红光。
除了小鬼,我们连忙跑过去,那里正是村附近的小河。三娘和雷迪嘎嘎就站在那里。雷迪嘎嘎背对我们站着。
三娘看我们过来了,手持扇子挡在我们面前,叹道:“你们果然没走。”
貔貅吼道:“妖女,你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是妖女,肯定不做善事。给了你们机会你们不逃,那就别怪我无情了。”三娘笑道:“你们要有本事,就来收了我,否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云美叫道:“雷迪嘎嘎!”然后上前就要去拉雷迪嘎嘎。
三娘身形一闪,堵住了云美的路:“不要打扰他。”
云美气道:“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就这么对待我们?”
三娘脸上神色一暗,马上又换了笑容道:“云美,若你想再体验一次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下手绝不会再留情。”
云美气得浑身发抖,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三娘,我一直把你当好姐妹看。那天你对我下狠手我还不信你是认真的,原来你真的要害我们!”
“我没把你当自己人看。”三娘转头看向我们,“现在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你们走,还是不走?”
我向雷迪嘎嘎走去,三娘手一翻,扇子指着我眉心:“小马哥,你不怕死?”
我这会儿一肚子的气,骂道:“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少废话,现在你要么就把我戳死,要么就让我过去。”
三娘扇子碰到我额头上的皮肤,那指甲触感跟铁一样。
我站得纹丝不动!
三娘盯了我一会儿,道:“小马哥,你变了。”
我说:“我一直这样。”
三娘咬着嘴唇想了想,收起扇子,跺脚道:“封印马上就要解开,你们阻挡不了。既然你们现在执意要寻死,我就不管你们了。”说完,转过身再不拦我。
我松了口气,跑到雷迪嘎嘎面前一看,才发现他眼神呆滞,口里念念有词。锁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被摘了下来,和钥匙一起在他面前飘着,周身泛着红色的光。
这绝对是被三娘的幻术迷住了。
“嘎嘎?”我去拉他,“你干嘛呢?”
也没见雷迪嘎嘎怎么动,可是我的手偏偏抓不住他。
周围鬼怪见状,都来帮我抓他,连带着我的影卫们一起,把雷迪嘎嘎围成了一个圈。
但是不要说抓住他了,现在连碰都碰不到他。
“三娘对他使了幻术。”李伯通叫道,“他现在不是雷迪嘎嘎,是佚名!”
“师叔!”我喊,“上次不就是你抓住他的吗?你来!”
“这能一样吗?”李伯通叫道,“上次他是鬼,这次他是人,我能捉鬼,但是不能收人啊!”
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儿,凝结的空气忽然开始流动,地面剧烈地颤动起来,旁边的河水翻滚得如同开锅的白汤。
地震?!
我几乎站立不住,见雷迪嘎嘎也站不住了,连忙伸手抓住他,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还没等雷迪嘎嘎回答,吊死鬼就指着小二楼的方向,叫道:“玛丽叔,你看!”
只见不远处灰沙弥漫,“轰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两个巨大的黑影自地底升起,巨大的风浪如同一波看不见的海浪,带着铺天盖地的气流袭来。
来不及躲避的男人头甚至被吹了出去,吊死鬼连忙用舌头卷住他的脸把他带回来。
“小心别被吹走了!”貔貅大喝一声,变回原型站在前面,我们连忙躲在他身后。
雷迪嘎嘎眼看就要被吹走,被我和云美一人一边把他抓住,雷迪嘎嘎上半身被我们抓着,腿在风中呈直线状飞舞。
三娘把手中扇子往地上扔去,那扇子变成一人大小,挡在她面前。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风势渐小,我们这才敢抬头往外看。
“oh,my god!”男人头在空中盘旋,高声叫道,“这是什么?”
只见乌压压的天空下,矗立起两座巨大的石狮子。
稀奇的不只是这石狮子的体型,而是普通守门的狮子,都是面朝外,而这两座比小二楼还要高的石狮子竟然是背对我们,头朝小二楼的方向。
男人头看了半晌,吓得一个跟头掉在地上:“这就是我在迷雾时见过的那对守门的狮子,可是当时他们没有这么大!”
上次迷雾事件,我在另一个时空并没有仔细观察这狮子,现在听男人头这么一说,仔细一看,果然相像。
云美问道:“可是为什么守门神兽会面朝内?”
貔貅道:“他们的职能是镇邪安宅,哪里有邪物就对着哪里,面朝外是怕污邪之物入侵住宅,现在他们面朝内,自然说明他们是为了镇压那屋子里的脏东西!”
貔貅脸上的神色凝重起来:“这么大的守门兽镇宅,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吊死鬼急道:“糟了,小鬼还在里面。”说罢往回跑去。
李伯通叫道:“房里有我师兄法像,外面又有石狮子镇宅,暂时不会有事!可是你们不来帮我就马上要出事了!”
他双手不知道抓着什么东西,拂尘插在身后,狼狈地躲着三娘的攻击。
“把东西放下!”三娘叫道。
“怎么能让你这个女妖精如意!”李伯通步伐不稳,但并不仅仅是因为三娘的攻击,而是他手里的东西正在努力往小二楼的方向冲,甚至有几个瞬间将李伯通的脚带离了地。
男人头在他们周围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该帮谁。
我和云美要去帮李伯通,却忽然被人拉住。只见刚才还在口中念念有词的雷迪嘎嘎紧紧抓住我俩,道:“不许妨碍我们。”
这话虽然是从雷迪嘎嘎嘴里说的,但是说话的人不是雷迪嘎嘎,因为他说话的语气,腔调,都十分的与众不同。
每个人说话都有他自己的特点,音频高低,声音粗细,用语习惯和感情色彩,这些特点就能构成一个“特殊”的声音,人们就是通过这种特点来记住其他人说话的声音的。
而现在雷迪嘎嘎口中出来的话,却一点特点都没有!我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种声音,他没有语调起伏,声音不高,却也不低,不粗,却也不细,你甚至连他是男声女声都分不出来。
这个声音因为没有特点,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形容!
即使用没有特点就是最大的特点这句话来形容也是没有用,因为完全没有特点的声音基本上不可能被记住,于是在他说完一句话后,我就已经不知道他的声音是什么样了。
这不是雷迪嘎嘎原本的声音,这声音中被说话人附加了特别的说话技巧,这是佚名的声音!
佚名的手法十分巧妙,他本身就是偷和逃的高手,对我和云美的动作预测得一清二楚。
我和云美怎样都甩不掉他的手,又对他下不去狠手,正在着急,只听得李伯通“哎呀”一声摔倒在地,原来是他插在背后的拂尘掉在地上,将他绊了一跤。
所以这种拍灰尘的东西你以后就别带了,除了添事还能干嘛。我急得一把甩掉雷迪嘎嘎的手,他的手马上又如同打太极一般地绕了回来。这样几回,我被彻底惹火,顺着他胳膊一拽把他压到地上,然后脱下外衣蒙住他头,对云美道:“不用给我面子!打!”说完向李伯通那跑去,但为时已晚。
此时三娘已经跃到李伯通面前,扇子就要往李伯通头上拍去,李伯通下意识地伸手拿起地上的拂尘。也就是一松手的功夫,只见一道红光从他右手中飞出。
那东西正是雷迪嘎嘎的锁!
“抓住!”李伯通吼道。
三娘叫道:“不许动!”
我连忙伸手去够,可毕竟离那东西差了一段距离,眼睁睁看着它从我面前不远处刷地飞了过去。那锁头直直飞到小二楼前面的巨大石雕那里,镶在了一个石狮子背后。
此时李伯通左手的钥匙也被三娘打掉,向小二楼飞去。
“抓住,至少抓住一个!”李伯通叫道,“不能让它们都飞走!”
男人头大喝一声“让我来!”然后箭一般地蹿出去,一张嘴,竟然将那钥匙一口吞下。
“什么?”三娘猛地睁大双眼。
我双手握拳,叫道:“好样的!”
李伯通后跳一步和三娘拉开距离,仰天长笑,道:“哈哈哈,狐狸精,没了钥匙,看你还能怎么办!”
三娘面色凝重,紧握着拳头,愤怒地看着我们。
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伯通道:“你看着那两个神兽正对着你的小二楼就应该能猜到几分吧?你的楼里压着不得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那些东西出世,绝对会世界大乱。而这狐狸精想把那些东西放出来为祸世间!”
“为祸世间?”三娘冷笑道,“我最恨你们这种黑白不分的假道义,你们人类做了多少龌龊事?你们吃我们就是正常,我们食你们就要把我们的同类赶尽杀绝,或者把我们关在动物园里当成物件一般赏玩。现如今,你们倒说我们为祸世间?”
貔貅问:“你想怎么样?”
三娘道:“我只要把我的同伴放出来。”
“对这里你肯定懂得比我多,”李伯通道,“你不会不知道这楼内有多危险。你这样做,后果不堪设想。”
三娘道:“就是因为危险,我才不能让他们继续呆在这里,否则……”她顿了一下。
“否则?”我问,“否则怎样?”
三娘刚要说话,云美忽然叫道:“马力术,你看!”
男人头七窍冒出红光,面朝我们,头却被钥匙带着不停地往石像的地方飘,已经飘到半路中,与我们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男人头怕张口那钥匙掉出来紧紧闭着嘴,表情痛苦地看着我们,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现在去追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我们心急如焚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我的特长是踢足球!”
接着就看男人头身后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校服小男孩,穿着一双运动鞋,用力地将男人头踢向我们。
我一把接住被踢得七窍流血的男人头,心中非常高兴,这是我的影卫第一次发挥作用。
眼见那个男孩就要消失,我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眼镜男孩转过身,双手插兜,潇洒地道:“老师说做好事不留名,我的名字叫小柯,小名叫南南。”
眼镜男孩消失了。
男人头道:“多可爱的boy……”
我马上发现不对,问男人头:“你怎么能开口说话了?”
男人头说:“刚才一激动,我把钥匙咽下去了。”
我捧着男人头的手一下子僵住了,然后在下一秒,我看见那个钥匙从男人头的脖子下面掉了出来,飞快地向石像飘去。
这转折来得太快,我们所有人都尚未反应过来,那钥匙就已经镶入了另一个石狮子的背后!
巨大的石像边缘发出红色亮光。只听得“咔嚓”两声,镶在石像中的钥匙和锁头同时开始转动。
怪不得钥匙打不开锁,原来这个锁头本身就是个钥匙!
随着两把钥匙的转动,大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河水变得血红,四周皆是鬼魂的哭嚎声。
李伯通喊道:“糟了,守门石像已经有了裂痕,这样下去,它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只见那两个巨大石像中间像是有一层薄膜,断断续续地有白色亮光自薄膜中飘出,在浓密的乌云下飘向四面八方。
“这楼里竟然封了这么多鬼怪!”貔貅问向三娘,“这房子到底有什么来头?”
三娘一笑:“这房子到底是什么,你应该去问建这房子的人。”
“现在石像裂缝不大并有张天师法身护着,有能力出来的都是高级妖物。若是裂缝扩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这些结界破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李伯通跺脚道,“我去补裂缝!”说罢,朝小二楼飞奔而去。
我正要跟李伯通而去,忽然脚下一个踉跄,低头看去,地上竟然冒出了半截手骨,紧紧抓住我的脚!
“小心!”貔貅一爪子踏上去,将那半截手骨踏得粉碎。
无数低级恶鬼、白色骷髅从地上冒出,骨骼脆动的声音伴随着猛鬼哭声,令人毛骨悚然。
空气骤然缩紧,影卫们明显急躁起来,学生们打成一团。男人头在天空飘动,边飘便叫:“怎么回事,心情烦躁,why?”
云美的眼睛开始转红,对着我叫道:“马力术,这里的灵压你们人类受不了,赶快带着嘎嘎跑出去。”说罢,把雷迪嘎嘎扔给我。
我一看,雷迪嘎嘎被打得鼻青脸肿,已经昏迷了。看来云美下手果然没给我面子。
我喊:“那你们呢?”
貔貅道:“他们承受能力都比你强,走,我先带你出去。”
话已至此,我也再不好留在这里拖别人后腿,我把雷迪嘎嘎扔在貔貅背上,翻身骑上貔貅道:“走!”
貔貅一跃而起,朝小河方向跃去。
我问:“为什么要往这边走?”
貔貅道:“上次翠萍说过,出口就在河边。”
我说:“那小二楼究竟是什么?”
“从外形上看,”貔貅说,“它应该是个锁妖塔,但是……”
“但是?”我问。
貔貅道:“但是锁妖塔附近应该有驱魔咒,妖魔鬼怪无法接近,这么一看,又不像是锁妖塔了。”他自言自语道,“这事实在奇怪。”
“不管它们是什么,现在这一波一波地往外冒,谁也受不了。”我看着地上不断冒出的骷髅恶鬼,“示威游行这事得官方管,我把苟富贵他们叫来。”说完,拿出哨子吹了吹。
“没用的。”貔貅说,“他们进不来。”
貔貅脚程极快,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河边,那河果然和翠萍说的一样,翻滚着红色的血水,上面飘着血块腐尸。而以河为分界线的两边,我们所处的这里尸鬼成群,哀嚎遍野,河对面却是明月高挂,一片安详。
跨过去就得救了!
眼看我们已经到了河岸,马上就要过去,貔貅忽然一个急转弯,跃到一边。我没预料到他的动作,被狠狠甩到地上,手上还握着貔貅的一把毛。
“你这是干啥?”我一肚子疑惑。
这时听得背后轰隆一声,刚才我们站立地方附近的一棵大树轰然倒塌,那粗壮的树干竟然是被齐齐切断,表面光滑,一点褶儿都没有。
“灵压开始乱了。”貔貅说,“高速流动的气压比刀还锋利,你记不记得当初翠萍说过的,她在这河里看见她亲人的断肢?那就是被这个切断的。”
说完,他对我道:“危险!往右跑!”
我还来不及站起,马上往右滚去。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股猛风从我侧脸刮过,我面前的河水哗啦一声,像是被刀切过般掀起两层巨浪,残肢、尸块、血水雨一样地落在岸边。
我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热浪卷过一般,身上全是落下来的血水和尸块。这东西无影无踪,肉眼看不到,要不是貔貅提醒,我现在已经变成肉块了。
我爬起来,发现背上还有一个断手,扯开扔掉的时候觉得重量不对,再一看,发现那不是断手,后面还连着一个,不,是半个身体!
为什么说是半个?因为那身体从腰部横截开,肠子从断的地方流出来,拖在身后。
被我扔出去后,他两只手撑着往我这爬,速度奇快。
我连忙一脚踹在他头上,把他踹到了河里,扑通一声,那肠子就带着身体沉下去了。
貔貅道:“我先把雷迪嘎嘎送出去。”说罢,带着雷迪嘎嘎越过那河。我应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根腿骨防身。
河面上伸出无数只手,用力地往上伸着,要把貔貅拽进河里。貔貅发出威胁的低吼:“滚!”
那些手马上伸回河里,河面变得极其平静。
但我们全都知道,那下面危机暗涌,仍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貔貅,想把雷迪嘎嘎拽下去!
貔貅一边带着雷迪嘎嘎过河,一边用余光看着我,告诉我气流的方向。
我按照他的指示躲避灵压,几次差点被切到,衣服被刮了几个大口子,我也没空数身上多了几道伤,转眼看到貔貅还在过河,平时一分钟就过去了现在半天才走到河中央。
我在河边急道:“你行不行啊,到底能不能过去?”
“这帮妖孽!”貔貅怒道,“竟然敢在我面前鬼打墙!”
说罢,一声怒吼,那声音惊天动地。河面轰的一声炸出一道血水柱,貔貅自那血水柱中跃到岸边。
“干得好!”我看得爽快,笑道,“把河内的臭鱼烂虾都给老子炸出来!”
此时又听得哗啦一声,河里冒出一个血淋淋的血人!正面对面地站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骂道:“老子说说而已,你还真的来!”说罢,用手中骨头一捅,那血人直挺挺地倒在了河里。
貔貅在河对岸叫道:“小心!”
“放心,”我说,“敌人已经消灭了。”
貔貅道:“我说小心身后!”
我马上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骷髅,手里的刀已经高高举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小小身影迅速插在我和骷髅面前,正是我的影卫。
那孩子身材不大,嘴却很大,站在我面前,高声道:“我的特技是吞拳头!”然后张开嘴,把自己的拳头吞了进去。
他这个动作把我们全部镇住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我都快要骂出来,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可是再一看那骷髅人,我又乐了。
骷髅人大张着嘴,保持着举着刀的姿势僵在原地。如果他有皮,能做出表情的话,他的脸上一定画满了问号。他现在肯定在猜测这小孩做这个动作究竟有什么深义,没准他会认为“我的特技是吞拳头”这句话是个咒语而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这份儿上,拼的就不是体力而是信息量了,他不知道这学生只是想显示一下特技,可我知道啊。
趁着那骷髅发呆的功夫,我挥起手中的骨头,一骨头抡过去,就把那骷髅抡散架了。直到那骷髅头掉在地上,还保持着惊讶的大张着嘴的动作。
即将要消失的学生问我:“我帮上忙了吗?”
我说:“帮上了。”
学生很高兴:“其实我从三岁起,每天就开始练习三个小时的吞拳头。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我都没有停止过。即使朋友笑话我叫我大嘴,我也没有放弃。”他激动地哭了起来,“太好了,下辈子我还要继续练习吞拳头。”
嗨,你这是何苦呢,我真心说:“我劝你选择其他的特长练习,哪怕是学动物叫都比这个有意义。”
“我明白,”那学生说,“我会继续练习吞拳头的。”说完,就消失了。
你明白啥啊你明白!
“糟了,马力术。”貔貅在对岸急道,“刚才出了结界,我就进不去了!”
“什么?”我心底一下凉了。现在骷髅就跟春天的韭菜一样,割掉一波又来一波,不断从地底涌出。我赤手空拳单枪匹马又是躲灵压又是拿骨头攻击骷髅,奋斗半天体力也差不多到头了,忽然又听他这话,脚底一滑,手在空中抡了几圈也没稳住平衡,眼瞅着就要掉到河里。
河中的手异常兴奋,伸得跟千手观音一般整齐,就等着抓我。
就当我在重力驱使下背朝河栽去的时候,我在空中做圆轮挥舞的手被一只芊芊玉手拉住了。
“小马哥,怎么这么不小心?”三娘轻轻巧巧地将我拉上来。
忽然被三娘所救,我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的命是我的。”三娘俏脸一红,道:“只有我能吃你。”
我一愣,认真地盯着她,想看出这妖精到底在想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人,结果除了越看越觉得这妖精真漂亮之外,还发现三娘背后的景色有点扭曲。
灵压!
“危险!”我大喝一声,连忙推开三娘。
灵压刷地过去了。
我扶着三娘的肩膀,三娘看着我,我看着三娘。
三娘的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说:“不用怕嘛,那东西已经躲过去了。”
三娘脸色更白了:“小马哥,你的肚子……”
我低头一看,我的肚子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内脏还在有规律地运动着。
我还以为我躲过了那个灵压,原来没躲过。
只是那玩意儿飞得太快,切了我的肚子我还没反应过来。
刚才没有感觉,现在看到了,才觉得肚子凉凉的,风从我的前身进来,从后身刮出去。
貔貅不停地撞击结界,“马力术!”那结界要是有形体保准被他撞碎,可惜现在他死活撞不进来。
我呸了一声,竟然吐出了一口血水。
三娘看着我,脸上失去了平日的笑容,问道:“小马哥,你要说什么?”
貔貅叫道:“妖女,离开他!”
我说:“我嘞个擦……”剩下的话本来是想说老子竟然没躲过去,但是话将出口忽然身体涌上一阵剧痛。
我后退了两步,身体失去了力气,直直地掉进河里。
“小马哥!”三娘连忙伸手拉我,但还是没来得及拽住我,手在我眼前抓了个空。
随即潜藏在河内的无数只手就代替了三娘,将我拖入了河中。
我在血红的水中越沉越深,偏偏这时意识还是清醒的,睁着眼睛,看着周围的断肢蜂拥到我身边。几个有头的幸灾乐祸地说:“哈哈哈哈,又掉下来一个sb,又掉下来一个sb!”
我想呵斥他们,一张嘴血水就灌进了食道,只能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听到那声音,残肢们更高兴了,围着我转个不停,拉着我的四肢往外扯,似乎是要瓜分我的身体。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它们撕裂,但是却不觉得痛,反而有一种回到母亲子宫中的安稳感。这时我再看见那些残肢,就觉得非常高兴,心中觉得这些断肢碎尸都是我的同胞,他们取走我的身体是应该的。
我越想越高兴,扭头看向我的左边,那是一个有头和脖子,但是脖子上只连了半个肩膀和一只左手的女人。我想,这是我的姐妹,于是温柔道:“呜噜……呜噜呜……呜噜……”我想说你们拿吧,我的身体可以全给你们。
那女人一愣,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觉得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又说:“呜噜呜噜……呜噜呜噜……”
那女人把手松开,啪地给我甩了一个巴掌,骂道:“流氓!”
旁边的只剩半拉下巴的男人奇怪地问她:“你听懂他说什么了吗?”
女人说:“没听懂。”
男人说:“那你打他干嘛啊?”
女人说:“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在嘲笑我没有胸!”
你这第六感不准!这也差得太离谱了!
虽然在水中那巴掌威力不大,但这也很打击我的积极性,我正想辩解,忽然觉得身上六个方向传来了拉力,身体马上就要被撕破了。
我把他们当同胞,可是他们完全不当我是自己人,五马分尸已经算极致了,他们竟然来六个方向!
我很生气,想吼他们,可是却叫不出来,我的身体已经被他们扯到了最大的限度。
我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却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就像吹大的气球一般,皮肤越来越薄,肢体被拉得越来越长。
最后“嘭”的一下,我的身体被他们拽烂了。拉着我身体的残肢们在反作用力下向后飘去。
我的头觉得身体轻了不少,正在高兴,就见下一秒,那些断肢又像被什么东西吸过来一般,朝我蜂拥而来。
不止是他们,远处的断肢也飘了过来。
这是要干啥?
我慌乱地推开贴在我脸上的一只脚,却看见那些断肢已经堆积在我面前,如同一堵墙塞满了河道。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堵墙,然后忍不住说了句脏话:“呜噜尼玛!!!”
然后那堵墙就以排山倒海的阵势朝我压了过来。
“啊啊啊啊!”我一声惨叫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身体,四肢俱全,肚子完完整整也没口子。刚呼了口气想这梦做得真写实,就发现不对,地面竟然在摇晃!
我连忙坐起来,这才发现我坐在一只小船上,船尾站着一个老艄公,穿着蓑衣带着草帽,正在慢悠悠地划着船。
天是黑的,河水也是黑的,就船头挂着一盏灯,映出河岸茂密的红花。
我问:“大爷,这是哪里?”
那老艄公说:“这是忘川河。”
我哦了一声,心想这河的名字起得还挺洋气,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和我一起的人呢?”
老艄公不说话,继续摇他的船。
我自讨了个没趣,看旁边的花开得挺漂亮,又问:“这是什么花?”
老艄公说:“曼珠沙华。”
我愣了,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再看那花附近并没有光,但却能让人清楚地知道它是红色的,我小心地问:“你说什么?”
老艄公道:“曼珠沙华,就是石蒜,蟑螂花。”
我马上反应过来:“就是阎王殿外面种的,赶苍蝇老鼠的那种?”
老艄公点点头。
我回想起刚才他说的忘川河,大吃一惊:“那我死了?”
老艄公说:“来到这里,是活还是死已经没有区别了。”
我这才知道刚才果然不是在做梦,心中一寒,马上对老艄公说:“师傅,拐个道行吗?先开到地府去,我要去见阎王。”
老艄公说:“我们这线路是固定的,不能改变。”
我说:“我是阎王特派的阴界特使,你把我送到阎王哪里,我让他给你涨工资。”
老艄公说:“我是志愿者,没有工资。”他顿了一下,又道,“而且就算你是阎王本人也没有用,我这里开不到别处。”
我问:“什么意思?”
“这里是处于六界之间的另一个空间。”老艄公说,“和鬼界并不相连。”
我说:“那我怎么回去?”
好像我问了什么可笑的问题一般,老艄公笑着摇了摇头:“来了这里,还想回去?”然后停下动作,说,“到了。”
我抬头一看,船已经到了岸边。
老艄公示意我下船,我见岸上除了红艳艳的蟑螂花之外不见一个人,心想下去了更没人说了,问老艄公:“就没有人回去过?”
“你说人类?不久之前倒是有一个。”老艄公一边靠岸一边说,“但是那人和你不同,他是个有道行的道士。”
我心虚地说:“我也是个道士。”
老艄公看了我一眼,把船停在岸边说:“可他法力很高。”
我听着很熟:“那道士叫什么名字?”
老艄公说:“好像是姓马?”
我拍腿叫道:“他是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
老艄公同情地看着我:“这种装熟的办法早就过时了。”
我说:“没装熟,是真的!我也姓马!”
老艄公问:“那你知道马道长现在在哪里吗?”
我走下船说:“不知道。”
老艄公叹了口气,把船往外划,一边划一边道:“他当年说这里很危险,要一直守着,即使死了魂魄也不会投胎,现在却又不见了……哎,真没想到啊,他也会不见行踪。”
我高声喊:“船家,你先别走,告诉我他是怎么出去的?”
老艄公没有答话,慢慢划动着船桨,消失在黑色的虚空中。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一阵头晕,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等稳住身体,我再看见周围漫无边际的红色蟑螂花,心中一阵烦躁,快步往深处走去。
走了一阵儿,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我连忙跑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道:“哎呀,总算碰见个人。”
那人转过头,竟然是一具干尸!
他眼珠子已经没了,眼眶的地方留着两个空洞,脸上皮肤缩成一团,整个牙床都露了出来,只有头上还稀稀拉拉地带着头发,除了多层皮,其余看起来跟骷髅没两样。
干尸用两个黑洞眼眶盯着我,我不知道他没有眼珠到底能不能看到我,只是被他盯得心中发寒,鸡皮疙瘩布满全身,只后悔手边没有拿防身的东西。
干尸看了我一会儿,移开目光,慢腾腾地站起来,朝前走去,边走边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舌头已经干了,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我听不出他到底在说啥,但那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悲怆。
在他走动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背后带着一根细长的尾巴。
这是只妖怪。
干尸走了几步,忽然倒在地上。我以为他是自己绊倒了,没想到那里又站起另一具干尸!
第二具干尸把第一具干尸按在花丛中,疯狂地撕着后者的肢体。第一具干尸一点血都没流,被扯烂的地方不断发出类似于布条被撕烂的声音,最后被撕得粉碎。
第二具干尸把从第一具干尸身上撕下来的皮放在自己的嘴中咀嚼,嚼着嚼着忽然嚎叫起来,抱着第一具干尸的尸体不停地重复着一个音节:“么……啊……么……啊……”
红色的曼珠沙华藤蔓一般缠绕上两具干尸的肢体,最后将两具干尸一起裹了起来。
片刻之后,藤蔓退了下去,原地只留下了一堆白骨。这个花会吃人!
我站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海中从头凉到脚底,想要逃,却不知道能逃向何处,脚一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堆白骨。
就在这时,我在那堆白骨中看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尾巴骨。看到那个,我才明白刚才第二具干尸说的“么……啊……么……啊……”是什么意思,它在叫“妈妈”!
这妖怪吃掉了他自己的妈!
我身上涌出一股恶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就跑。
曼珠沙华发出红色的光,花田如同不断展开的红色绸缎一样随着我的脚步向远处蔓延。
前面又出现了一些干尸,这其中有动物身体人头的妖,也有人类。他们面无表情地在花丛中游荡,无一例外都身体瘦弱,皮包骨头。
忽然一个大肚子女性干尸喊叫起来。她把自己的肚子切开,然后掏出来一个血淋淋的孩子,用力向地上摔去。
与此同时,旁边的干尸一拥而上,肢解大肚子女尸,他们面无表情地大嚼着女尸的皮,然后再被红色曼珠沙华吞噬。
我快要被这情景弄疯了,发狂似的跑。途中又见到穿着相同战衣的士兵们互相厮杀,孪生兄弟自相残杀,夫妻们互相殴打,老人掐死小孩,女人捅死男人,人类杀死动物,动物咬死人类……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
跑到后来,我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了,只是重复跑的动作,我能感觉到精力渐渐从我的身体流向花田。最后,我的身体变成了一团棉花,没法用力,没法使劲。
我倒在曼珠沙华上,旁边不知道是谁扔的一块碎镜子,镜子中映出一张脸。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干瘦蜡黄,眼窝深陷,除了眼眶里还有眼睛以外,和其他干尸没有任何区别。
那是我的脸!
完了,我也变成这样了。我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愤怒的情绪,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招谁惹谁了我,为什么是我在这?
我越想越气,简直想破坏这世上的一切。
那股怒气让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站起来,烦躁地走来走去,像其他干尸一样,等待某一个干尸爆发愤怒或者力竭而倒,这样我就可以拆它的骨剥它的皮,来缓解我的怒气。
我能感觉到其他干尸烦躁的情绪,这些情绪让我更加的暴躁。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人的负面情绪达到了顶点。
那是一个小干尸,穿着个小裙子,看样子是个女孩,怒气爆发时正在愤怒地踏着地上的花。
旁边的干尸一拥而上,我也不落人后,几步跳过去去拉小干尸的手。我身旁的一个干尸咔嚓一声拆掉了小干尸的胳膊,拆了一块皮往嘴里放,然后把剩下的扔在一旁。
我被其他干尸挤出来正在着急,见他把胳膊扔了,连忙跑过去捡起来。
看着上面还有一小块皮,我顿时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欢天喜地,小心地掀下来,半抬着头,用无名指和拇指捏着,小心翼翼地将皮拎到空中,然后弓着身子,大张着嘴,就要把皮扔进嘴里。
就在这时,我的头偏了一下,看到了刚才地上放着的碎镜子。镜子里正照出我一脸陶醉地对着手中干尸皮的表情——毫无血色的干枯的脸,配着贪婪的表情,人不人,鬼不鬼!
我猛地打了个冷战,马上恢复了理智。
我这是在干什么?
那小干尸还在被其他干尸撕扯,我怒从中来,冲进尸群中,护着那小干尸叫道:“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人性!这是个小孩,还是个小女孩!”
那些干尸转移了目标,跑过来拉扯我,我一边护着那个小女孩干尸一边推搡那些僵尸,忽然觉得右腿咯噔一声,转头一看,我的右腿竟然被那小干尸卸掉了。
那小干尸抱着我的腿,面无表情地扒着上面的皮往嘴里塞。
我看着她,想生气却也气不起来,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我少了只腿,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那些干尸一拥而上,开始对我扒皮拆骨。
我一点都不疼,这会儿也完全恢复了理智,可惜双手难挡一群干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些干尸拆了,最后只剩了个头,完全没办法抵抗,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认命地想这可得又死一次了。
这么一想我就很郁闷,一般人的遗言都很帅气,可上次临死前我在世上的最后一句遗言是“我嘞个擦”。
当时三娘就在我面前,我还舍身救她,凭她和我的情意,不要说什么英文的爱老虎油了,哪怕我说一句大妞子我稀罕你她都会死心塌地记我一辈子。
我嘞个擦!最后我竟然就说了个“我嘞个擦”!
干尸们分了我的身体,那个小干尸又跑过来掀我的脸皮,我痛心地看着她,说:“小朋友,你叔叔脸皮薄,不好吃,你看在我救了你一次的份上,就给我留点脸吧。”
那干尸和我刚才一样,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不会听我的话,伸着剩下的一只手就要摸我。就在此时,只听啪的一声,四周的干尸被卷上半空。
“走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睁眼一看,只见绸缎面的扇子噼噼啪啪地拍走那些干尸,一身红衣的三娘手持扇子站在我面前,脸上是又伤心又愧疚的表情。我从未见过这女妖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她哀伤地走到我面前,抱住我的头颅,轻声道:“对不起,小马哥,我来晚了。”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也含泪细细端详着我:“若是我当初强硬一点让你走,你就不会死了……”
我见她哭,虽然没有身体了依然觉得心疼,安慰她道:“嗨,别自责了,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三娘猛地睁大眼睛,惊呼一声把我抛出。
我“哎呦”了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
三娘指着我道:“你没死?”
我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有断气?难道我变成男人头二号了?”
“等下……”三娘指着我的脖子处问道,“你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脖子处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脖子那里痒痒的,有东西不断往下涌。
三娘拿出玉盘给我看,我看到玉盘上的我从脖子处慢慢长出脚、腿、身体和胳膊,就像是原本缩成一团的气球人偶被吹起来一般,我的身体马上就长全了,而且由于血气充足,我的脸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和平常无异。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三娘面面相觑。
三娘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来这里的事情和三娘详细说了,三娘仔细观察我的身体说:“这身体不像是你自己的,上面尸气太浓重。”
“是吗?”我看看自己的身体,“我没感觉出啥。”
三娘思索道:“你说你在河中时断肢朝你涌来,应该是因为你吸收了河里的断肢,所以当你受伤时,这些断肢碎尸就组成了你新的身体。”她说完,伸手摸着我的肩膀,闭眼感觉了一会儿:“是这样没错,你的身体里现在带着成百上千的鬼气。”
“这都行?”我说,“那我算是活的还是死的?”
“我也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三娘说,“虽然你的身体现在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但是你的生命还在持续,而且那么多的断肢,几乎可以供你重生无数次。”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这不就等于开通了锁定生命的外挂了嘛!我乐道:“那我岂不是死不了了?”
三娘横我一眼:“美得你,世上哪有死不了的人?按这两次最后留下的都是你的头来看,如果你的头受到伤害,你就没办法复原了。”
我想起刚才小干尸要扒我脸皮的事,一阵后怕。
三娘盯着我道:“可是到底为什么,你会拥有这样的能力,难道这就是你的资质吗?”
我说:“三娘,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
三娘道,“你跟我来。”然后带着我往前走。
我说:“我在这花田走着,觉得身上力气快要被吸干了,为什么你没事?”
“因为我法力高强啊。”三娘笑道,“而且在这里呆的时间很短,若是呆的时间长了,有再多的法力也会被耗光。”
我俩一问一答,跟之前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气氛融洽,和乐融融。
我着实不想打破现在的气氛,可是有些问题不得不问:“三娘,这次的事情是你搞出来的?”
三娘点点头。
“你当真想杀我们?”
“……”三娘说,“小马哥,如果我说我是逼不得已,你信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信。”
因为我回答得太快,三娘有些吃惊地停下脚步,看着我,惊讶地笑道:“为什么?”
我说:“不止是我,这话你问小二楼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云美,他们都会这样回答你。”
三娘笑笑,转过头。
我又问:“三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三娘静默片刻,说:“救一个人。”
“谁?”
三娘说:“一个英雄。”
我问:“男的?”
三娘点头:“嗯。”
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希望女人把自己当英雄,但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心中的英雄是别人。所以听到这句话我有点不是滋味。
三娘是何等聪慧的妖精,马上知道我在想什么,笑起来:“小马哥,我虽然敬他爱他,可是那和男女之爱无关。”她边走边问我,“你看到这里成群的干尸了吗?”
“看到了。”我说,“我原来以为只有人死了会尸变,没想到你们妖也是。”
三娘说:“他们都被封印在小二楼里,无法出去。”
“怪不得我那楼里老是闹鬼。”我说,“原来底下被封了那么多东西,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镇妖塔?”
三娘疑惑地看着我:“镇妖塔?”
我比划着跟她解释:“就是把杀人放火犯大错的妖怪关起来改造的高级监狱,据说进去的都是无期徒刑,基本都出不来。”
三娘摇头道:“不,这里不是你说的那个。”
我说:“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三娘摇头道,“我只知道这里是极阴之地。极阴之地的形成需要天时地利,而环境在岁月的变迁中多多少少总是会有改变,所以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极阴之地。极阴之地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断转移,转移的时间有可能是一千年,也有可能是几秒。极阴之地虽然对人和仙不好,但却是鬼怪修炼的好去处……发现情况有异常,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终于听到三娘讲故事,我快走两步,走到她身边听她说。
“那时我父亲狐王刚去世不久,天赋极高的七弟刚登上王位,族里却相继有人失踪。”三娘继续道,“我们查明那些失踪的狐妖都是在某个极阴之地修炼时不见的,于是就告知了那位英雄。那英雄调查之后发现,那些极阴之地竟然开始吞噬附近的所有生物,包括人和附近修炼的鬼和妖!妖界马上将这件事情上报给天庭。可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在等待天庭处理的这段日子里情况愈演愈烈,妖鬼没有办法抗拒修炼的诱惑,即使用定力迫使自己不去那里修炼,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哪里的极阴之地也如同一个隐藏的巨大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在你身边爆炸。不久以后,这个极阴之地越来越大,甚至能将周围的生物吸到自己的范围内再吞噬,人界妖界鬼界折损的人鬼妖不计其数。”
三娘叹了口气,道,“地府那里的生死簿,应该就是在那时开始错乱的。”
“然后呢?”我问。精力依然不停地从我身上流到曼珠沙华上,每次我快被吸成干尸,三娘就把我的头拆下来,等我长出身体继续走。
“然后那位英雄无法坐视不管,他主动进到极阴之地,我和七郎那时年少无知,偷偷跟着他进来。看到的就是你所看到的这个景象。”三娘指着花丛中的干尸,“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困在这里的妖鬼被曼珠沙华吸收精气和妖力并不断被输入负面情绪,当他们失去理智崩溃时,其他妖鬼就会吃掉他。而吃了别人皮肉的妖鬼,也会被曼珠沙华连魂魄一起吞噬。换句话说,进来的数以千万计的妖鬼,只有死路一条。”
“那时的情景比这里恐怖千万倍。”三娘踏过一堆白骨,轻声说,“你所能想到想不到的最恐怖最荒诞不经的事情,最负面的情绪,都能在这里看到。”
“当时我和七郎已经吓傻了,若不是那位英雄,我们两个可能已经死在这里。”三娘继续道,“即使被救,我们还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可是即使如此,我和七郎依然相信,那个人会带我们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的曼珠沙华已经不见了,我们来到一片极其宽敞的空地,这里站着数不清的妖怪,见我们过来,纷纷给三娘让道。我们走到空地的中心,那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妖怪,他们后面坐着一个大妖怪。
这些妖怪和之前见到的其他干尸不同,虽然瘦,却很精神,目光锐利,显然没有失去神智。
“我们全心全意地相信着那个人,因为……”三娘走过那两个妖怪,对着坐在后面的妖怪作了个揖,“他是我们盖世无双的妖王。”
原来是妖王!我细细打量那大妖怪,只见他四方脸,浓眉大眼,头发虽乱却不显邋遢,身上披着一张兽皮,灰白的头发如钢丝般竖起,额头写着一个黑色的“王”字。
他肌肉结实,身材高大,坐在那里像小山一样,不怒自威。
妖王声音低沉,充满威严:“三娘,你怎么回来了?”
三娘弯腰,深深鞠了一躬,答道:“那日您在内,仙界大军在外,硬是在这空间中打开一道门。可惜那门只能打开几秒,之后仙界就会将这里封印。您用妖力送走了我们,自己却留了下来。”三娘抬起头,正视妖王,“我至今还记得您说的话,您说您要留下,保护您的子民,直到找到可以解放他们的方法。而这八百多年,若不是您在这里用妖力支持,这里早就没有妖鬼生存。可是撑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您,妖力也无法再支持下去,这一路过来,我发现您的妖力衰竭,无法控制这里,若是再留下去,连您也会变得危险!”
妖王说:“所以你找来封印钥匙,解开了封印?”他声音低沉,压迫感十足,“这里面也有佚名的功劳吧?”
“佚名他是打造封印钥匙的工匠妖转世,世上只有他能找到不断变化的极阴之地的大门。”
“混账!”妖王喝道,“你们知道打开封印会有什么后果吗?封印一开,极阴之地就会继续吞噬世上的一切。”
三娘跪下,道:“陛下对我如父如母恩同再造,我不愿见您死在这里。”
妖王怒道:“你是想让我丢下我的子民逃跑吗?”
其他妖怪哭成一团。
“陛下您在这里支撑,应当最明白这封印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三娘说,“与其呆在这里同归于尽,不如保存实力日后再战。”
我在三娘身后,听他俩说话听得无聊,看向旁边两个妖怪,他们俩一个长着狼尾巴,一个长着豹尾巴。
我向他们俩打探道:“两位大哥,在这里呆多久了?”
俩妖怪看我一眼,没吱声。
嘿,这俩妖怪还挺傲的。
我见这俩人往一个地方看,一瞅,那里正有几个干尸在抢夺一块皮。
狼妖说:“那看起来味道真不错。”
“有啥意思?”豹妖抹了一把嘴,“光是皮,干擦擦的,没肉。”
狼妖问:“你说咱们几年没有吃过肉了?”
豹妖叹气道:“进来以后就没吃过。”
狼妖抱怨道:“天天吃这花我都快变成食草动物了,虽然说毒不死,但每顿都这样也受不了啊。”
豹妖说:“哎,出去吃了就回不来了。忍忍吧,我们要尽职尽责地保护妖王。”
说完两个人又继续呆滞地看着那些干尸,大有一种万物皆空之感。
瞧这俩那寒碜样,我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就是肉吗,咱这多的是。
我扯下一条胳膊扔给他们:“拿去吃,别客气。”
两只妖怪大张着嘴看着我。
“不够?”我坐下来,把右腿扯下来扔给他们,“没事儿,多大点事儿,我这还有。”
两个妖怪一个捧着我的胳膊一个捧着我的腿,哆嗦地看着我。
我拉着我的左腿说:“你们还想要?”
狼妖眼圈红了:“侠士怎么称呼?”
我说:“马力术。”
豹妖抹泪道:“前有佛陀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今有马力术扯胳膊喂狼卸腿饲豹。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狼妖高声叫道:“活菩萨啊!”然后就跪下来冲我拜了一拜。
我那个不好意思啊,连忙摇着剩下的一只手道:“不就是一只胳膊一只腿嘛,不用行此大礼,你们这样我怪不好意思的。要不然这样吧,我把这个也送你们了!”我扯下自己的左腿扔给他们,“给给给,拿去吧,我多得很,别客气别客气。”
“活菩萨啊!”两个妖怪感激地痛哭流涕,“菩萨,你还有什么遗言,就交代了吧。”
说完,两个妖怪不忍心看我,背过身边吃边抹眼泪。
狼妖吃了几口道:“这肉怎么是馊的?”
“别说瞎话了,刚从身上摘下来的,肯定新鲜,哪能馊啊?是不是你几百年没吃肉忘记肉是啥味道的了……”豹妖咂巴着嘴,奇怪地说,“哎?是有点怪味,难道那活菩萨有狐臭?”
“你比我还扯,你拿的那是腿,咋能有狐臭?”
没味道就奇怪了。我想,河里那些碎尸都不知道泡了几百年了,能没味吗?
“你们等会儿再吃。”我说,“我向你们打听一个人。”
他俩和声问:“你打听谁?”
我说:“你们见没见过一个姓马的道士?”
“姓马的道士?”正在和三娘说话的妖王转头问向我,“难道是那个叫马建民的?”
“你认识他?”我精神一振,“他是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
妖王道:“不久之前我见过他一次。”
我说:“是不是三十年前?”
“不,是更近的时候。”他想了一下,道,“应该是在今年。”
“什么?”我精神一震,“今年?”
终于有马建民的消息了!
“不可能!”此话一出,连三娘都惊道,“门没有开,他怎么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还保持着人身。”妖王赞赏道,“区区一个人类,竟然能毫发无伤地来到我这里,实在是绝无仅有。那道士误以为这空间是我造出的,说要收我,和我大战了三天三夜。”妖王哈哈大笑,“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类,我喜欢。”
我问:“他现在在哪里?”
妖王说:“他走了。”
“走了?”三娘问道,“他又是怎么出去的?”
“我与他合力,在空间撕开了一条路。”妖王叹道,“论道法,人间恐怕再没有人能比过他。”
“怪不得我今年感到您妖力大幅衰竭,原来是为了送那人出去。”三娘问,“既然开了一条道路,您为什么不带大家出去?”
“那道路只能坚持几秒的时间,又长达万米,处处陷阱,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入时空漩涡粉身碎骨,即使是我也不敢贸然上前。”妖王说,“不过若是那人,一定可以平安出去。”
我问:“为什么?”
妖王仰头大笑:“因为他和我打了一个赌!”
“赌什么?”
“赌他出去之后能找到救出我们所有人的方法!”
三娘问:“陛下你赌他赢?”
妖王的笑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他自己也赌他赢。”
三娘无奈道:“这还赌什么。陛下你就不怕他是个江湖骗子?”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妖王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让我失望?”妖王斩钉截铁地道,“他定会回来!”
“陛下,你和这结界只能再撑数月。数月之后,您妖力用尽,结界崩溃,极阴之地再次反噬,世界马上就会陷入恐慌。”三娘说,“只有……几个月了。”
“很好。”妖王神情坦然,“还有几个月。”
三娘沮丧地问道:“所以陛下是不愿同我出去了?”
“修炼千年的妖怪数量不多,早已在门开时从门中出去,剩下的都是无力逃生的妖众。”妖王扫视了一眼不远处的妖怪们,道:“若是你再不将钥匙取出,大门完全被打开,结界被冲破,就连几个月的时间也没有了,你走吧。”
三娘含泪道:“我知道了,陛下您保重。”说罢,对我道,“小马哥,我们走吧。”
说话的这功夫我四肢已经长好了,站起来对着妖王抱拳:“后会有期。”
妖王看着我,奇道:“你这身体倒是很有趣。”
我谦虚地说:“这是刚学会的技能,就是开了死不了的无敌模式,没啥厉害的。”
两个专心吃肉的妖怪转过头,见我四肢完好,吓了一跳。
狼妖问:“刚才吃肉不是幻觉吧?”
豹妖说:“不是,我嘴里还一股臭味呢。”
狼妖说:“吃了这肉,我觉得还是吃素比较好。”
豹妖连连点头。
那肯定,至少那些花没放臭。
我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对妖王道:“马建民确实出去了。”
三娘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忘川河的时候,撑船的老艄公告诉我的。他说这么多年,这里只逃出去过一个姓马的道士。”
“忘川河?老艄公?”妖王皱起眉头看着我,“忘川河只有地府才有,这里怎会有忘川河?我在这里八百多年,从不知道这里还有撑船的艄公。”
我看向三娘,三娘也道:“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河。”
我回想起那黑不见底的河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由头冰到脚,问:“那我见到的是什么?”
妖王正要回答,忽然地面开始强烈地震动,远处的花田就像舞动的绸带一般呈波浪形浮动。
我一个站立不稳坐在地上:“怎么回事?”
鬼怪们尖叫起来,因为震动的幅度太大,地面出现了巨大的裂缝。裂缝伴随着地面开裂的声音一路蔓延,然后像是被切开的西瓜一般越裂越大。
来不及跑的干尸和妖怪们往深不见底的裂缝中掉去。众妖们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妖王大喝道:“抓紧地面!”说罢,身形猛地变大,两脚踏在裂缝两边,双手摁住裂缝两边的地面,然后怒吼一声,手上发力,硬是将那条裂缝生生地合上了!
大地尚在不断震动,妖王双手摁着地面,豆大的汗珠雨一样地往下滴。
地面的震动到了这里,变得缓和下来。
狼妖豹妖一人抱一个小妖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紧紧抓着地皮,见事态缓和了,松一口气,忽然听得身后三娘惊叫:“那是什么?”
我转头一看,不远处的地被掀了起来,红色曼珠沙华夹杂在泥土中纷纷地往下落。
那地皮被掀得越来越高,纵贯东西,排山倒海一般,向我们所在的方向涌来,直到到了妖王身前,忽然停止了移动。
此时那地皮已经高如雄山,身材高大的妖王在它面前如同蚊蚁一般,光看大小,实在难以想象妖王能凭一己之力,生生地止住那地皮的移动!
妖王胳膊上青筋毕露,紧咬牙关,不动如山。狼豹二妖不断将幸存的众妖聚集到妖王身边。
“小马哥!”三娘拿着玉盘给我看,“钥匙快要被取下来了。”
玉盘上映出现实中的情形,李伯通已经爬到了石狮子背后,正拉着镶在石狮子背后的锁头往外拽。
“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三娘拎着我的后背,脚尖点地,一跃而起,顺着那立起的地皮一路向上,“快走!”
在地上感觉不到什么,但走在那直立的地皮上,就能感觉到那地皮后面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推动它。等我们快到地皮上端时,那地皮已经在压力的作用下开始弯曲。我和三娘脚朝天空头朝下,翻转了一百八十度。
此时耳边风声猛烈,再看地下的妖王和妖众,已经同人偶一般大小。
“小马哥,若是门关上就出不去了。”三娘对我道,“一会我将用妖力冲出一条路,你从那路出去。”
我听她这话说得决绝,心里一紧,反问道:“那你呢?”
三娘道:“现在这种情况,容不得我们俩一起出去。”
我说:“那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小马哥,你听我说。”三娘说,“你出去以后,一定要找到马道长。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我说:“万一找不到呢?不行,你还是得跟我一起走!”
三娘说:“如果找不到,你就带着小二楼的居民们,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我心中一紧,抬头看向三娘,她脚下步伐不停,脸上依然带着我熟悉的妩媚微笑。
“小马哥,我是只薄情寡义的狐狸,现在是我背叛你们在先,所以你们丢下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她转过脸,对我笑道,“如果你们气我背叛你们,打伤云美,破坏结界,那你们就用好好活下去这一手段来报复我吧。”
“你想得美。”我鼻子一酸,高声说道,“你在这里好好等着,老子一定把马道士带来!要是这之前你就死了,我就收了你的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其实我俩都知道妖怪死在这里用不着我收,就会被曼珠沙华吸收,魂飞魄散,可是三娘听了我的话,眼睛一弯,轻轻巧巧地道:“好。”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地皮的尽头。
“小马哥。”三娘冲我微微一笑,“我不会死的,”她轻声说,“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救我,一直等着。”
说罢,她手一翻,将我往空中抛去,高喝一声:“走!”
虚空之中出现了一条道路。
我的身体向高空飞去,同时三娘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下坠。
在下一瞬间,我飞越过了地皮,终于看到地皮背后推着它移动的东西。
看到那个东西,我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是水!
地皮之上,推动着地皮运动的,是水!
海一样广阔的水,漫无边际地从地皮后面涌上来,一波一波地拍打着地皮的背面!
而那片波浪汹涌的汪洋之上,飘浮着一片扁舟,舟上站着一个身穿蓑衣,带着草帽的老艄公。他正在巨大的波浪中慢悠悠地划着船,划船的动作如同正处在平静的湖面一般悠闲惬意。
在我飞过湖面的一瞬间,我看到那老艄公的半张脸。
花白胡子上的嘴唇,是微微扬着的,似乎眼前这件危机和底下数以万计的妖怪们的生命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杀戮,而是不把杀戮当成杀戮。
我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却是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恐惧。
水汽在我脸边经过的时间只有一瞬,然后它们就以千军万马般的奔腾之势,冲过了地皮的边界,瀑布一般地涌了下去!
三娘下落的身影被水帘吞没。
“三娘!”我高声叫道,然后整个人已经到了三娘为我开辟的路口。那路口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消失。
我感到我向上的冲力已经不够,马上就要下落。
这时从那路口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着我的头将我拽了出去,头刚出去,就听得脖子那里咔嚓一声,路口已经关闭,卡掉了我整个身体。
我顾不得去看身后,抬头盯着抓我出来的那人。他穿着白色唐装,长发扎在脑后,肩上趴着一只样子奇丑的狗。
改命人!
“你还不能死。”改命人说,“你得去找马建民。”
怎么哪里都有你?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我怒喝道。
改命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并不回答,然后伸手将我往另一个方向扔去。我的头撞在地上,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