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发尖叫的炮弹击中了盖娅
尼克曾目睹过很多形式的死亡,他认为不会再有什么能让他惊讶了。
但他错了。
在战场中,威尔·索里斯跑到他耳边说了一个词:“屋大维。”
这吸引了尼克的全部注意力。在有机会杀屋大维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但这一次尼克绝不会让那个卑鄙的占卜师逃脱惩罚。“他在哪儿?”
“跟我来,快点。”威尔说。
尼克转头对酣战中的伊阿宋说:“伊阿宋,我得走了。”
然后他跟着威尔冲进混战中,跑过泰森和独眼巨人们时他们正喊着:“坏狗!坏狗!”因为他们正在猛击犬头人的头。格洛弗·安德伍德和一队半羊人正吹着牧羊神笛绕圈跳舞,吹奏的和声极其不和谐,把土壳怪都震碎了。特拉维斯·斯偷尔和他兄弟争吵着跑过:“你说我们把地雷阵埋在错误的山上是什么意思?”
当脚下的土地震颤时,尼克和威尔正在下山的半路上。和其他人一样——怪物和半神也是同样反应——他们惊恐得呆若木鸡,眼看从另一座山的山顶卷起了一根土柱,盖娅满怀骄傲地出现了。
接着一个庞大的铜制怪物从天而降。
嘭!
铜龙范斯塔一把抓起大地女神后冲上云霄。
“这是……怎么……?”尼克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我不知道,”威尔说,“但我觉得我们能做的有很多,因为还有其他问题。”
威尔冲向最近的弩炮。当他们靠近时,尼克瞥见了屋大维正在大骂着重新调整武器的目标杠杆,投掷臂已经满载帝国黄金炸药。占卜师的双手忙碌着翻转齿轮和锚钉,笨手笨脚地绑绳子,时不时抬头看看铜龙范斯塔。
“屋大维!”尼克喊。
占卜师转身,然后靠紧巨大的弹药球。他精致的紫色长袍钩在了导线上,但屋大维没注意到。炸药的烟雾缭绕在他身边,仿佛在有目标地接近他手臂和脖子上的帝国黄金饰品,还有他头上的金冠。
“噢,我明白了!”屋大维的笑声既脆弱又疯癫,“想要偷取我的荣誉,啊?别做梦了,普路托之子。我被承诺过,我才是罗马救世主!”
威尔举起手示意让他冷静:“屋大维,离开弩炮。那里不安全。”
“当然不安全了!我要用这门弩炮把盖娅射下来!”
尼克用眼角余光瞄见了伊阿宋·格雷斯带着小笛冲向天空,径直飞向范斯塔。
乌云聚拢着包围了朱庇特之子,盘旋成了一股飓风。隆隆的雷声划破了天际。
“你看见了吧?”屋大维哭喊着,他身上的金饰真的在冒烟,被弩炮的炸药吸引了,就像一小块铁被巨形磁铁吸引一样,“诸神都赞成我的做法!”
“那场风暴是伊阿宋制造的,”尼克说,“如果你点燃弩炮就会杀了他,还有小笛,还有——”
“好啊!他们是叛徒!全都是叛徒!”屋大维大叫着。
“你听我说,”威尔试着再次劝他,“这不是阿波罗想要的。还有,你的长袍——”
“你什么都不知道,希腊人!”屋大维握紧了发射杠杆,“我必须要在他们飞得更高之前行动。只有这门弩炮看似还可以发射。我要独力——”
“百夫长。”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麦克·卡哈勒出现在攻城武器的后面,他额头上有个大红疙瘩,是泰森把他打晕时留下的。他走路还有点跌跌撞撞,但不知怎样他从海岸找到了这里,半路上还捡了一把剑和一面盾牌。
“麦克!”屋大维欢乐地尖叫,“真棒!你在我点燃弩炮时保护我。然后我们一起杀了这些希腊人!”
麦克·卡哈勒把一切看在眼里——他老板的长袍挂在了导线上,屋大维的首饰因为紧靠着帝国黄金弹药而冒着烟。他抬头看看范斯塔,在高空中被一圈圈乌云萦绕,像个靶心。然后他皱着眉看向尼克。
尼克准备好了拔剑。
麦克·卡哈勒肯定会警告他的首领远离弩炮,然后发动攻击。
“你确定吗,屋大维?”维纳斯之子问。
“当然!”
“你绝对确定?”
“当然,你个傻瓜!我会作为罗马救世主名传千古。现在我要消灭盖娅,让他们都闪开!”
“屋大维,不要。”威尔请求他,“我们不能让你——”
“威尔,我们无法阻止他。”尼克说。
索里斯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但尼克想起了父亲在骨头教堂里说的话:有些死亡是无法避免的。
屋大维的眼里闪着光:“这才对,普路托之子。你无法阻止我!这是我的宿命!卡哈勒,就位!”
“如您所愿。”麦克站在了弩炮正面,插在屋大维和两个希腊半神之间,“百夫长,做您想做的事吧。”
屋大维转身点燃了火:“好朋友会陪我到最后。”
尼克的神经几乎瘫痪了,如果弩炮真的被点燃——就会击中范斯塔,接着尼克就要眼看着他的朋友们受伤甚至死亡……但他依然站在原地。这一次他选择相信爸爸的智慧:有些死亡是无法避免的。
“再见了,盖娅!”屋大维歇斯底里地喊着,“再见了,叛徒伊阿宋·格雷斯!”
屋大维用他的占卜师刀切断了导线。
然后他消失了。
投掷臂上升得比尼克眼球转得还快,屋大维和弹药一起射了上去。直到屋大维变成了一颗炙热的彗星冲上云霄时,他的尖叫才逐渐消失。
“再见了,屋大维。”麦克·卡哈勒说。
他最后一次看看威尔和尼克,仿佛要看看他们敢说什么。然后他一转身脚步沉重地走了。
尼克承认屋大维已经终结了。
应该说终于解脱了。
但当彗星继续上升时,他的心沉到了谷底。它消失在了乌云里,天空炸出了一个圆形的火球。
第二天,很多事都没有答案。
那场爆炸后,失去意识的小笛和伊阿宋往下坠落时,及时被巨鹰们接住,化险为夷,但雷奥没再出现。赫菲斯托斯小屋的所有成员翻遍了整个山谷,寻找阿尔戈二号的残片,但却没有任何关于铜龙范斯塔和它的主人的线索。
所有的怪兽都被消灭或击溃。希腊和罗马都伤亡惨重,不过远比他们预料的要好得多。
夜间,半羊人与仙女们聚集在树林里,参加长老会。早晨,格洛弗·安德伍德宣布他们感觉不到大地母亲的存在了。大自然多少恢复了正常。显然伊阿宋、小笛和雷奥的计划成功了。盖娅脱离了她的力量源头后就沉睡了,然后在雷奥的火和屋大维的人造彗星爆炸时,变成了一缕青烟。
一个神是永远不会死的,但现在盖娅和她的丈夫乌拉诺斯一样了。地球也会像往常一样运转,和天空一样。不过盖娅已经被击溃了,失去了力量,而且永远都不会恢复意识了。
至少,大家是这么希望的……
屋大维为了拯救罗马,牺牲自己变成一颗火球的事迹也会流传千古。但真正牺牲的是雷奥·瓦尔迪兹。
营地的胜利庆典由于悲痛也变得很平静——不仅因为雷奥,还有在战争中牺牲的很多英雄。点燃的篝火升腾起悲痛,笼罩了希腊和罗马的所有半神,喀戎要求尼克主持葬礼仪式。
尼克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很荣幸能亲自给烈士们授予荣耀。在几百名观众面前他丝毫没有紧张感。
最难过的时刻是在结束时,尼克在大厅的门廊遇到了阿尔戈二号上的六名半神。
伊阿宋耷拉着脑袋,甚至都看不见他的眼镜了:“我们应该在那里坚持到最后的,应该能帮助雷奥的。”
“我们都错了,”小笛抹去脸上的泪水表示同意,“为了医师特效药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黑兹尔的哭声爆发了:“小笛,把特效药拿出来。”
困惑片刻后,小笛的手伸进了腰包拿出了那块麂皮,可当她打开的时候里面是空的。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黑兹尔。
“怎么会这样?”安娜贝丝问。
弗兰克揽着黑兹尔的肩膀让她冷静:“在提洛岛时,雷奥曾单独请求我们两个帮他。”
擦干了眼泪,黑兹尔解释了她是怎么用错觉把医师特效药掉了包—— 幻影迷雾把戏——真正的特效药在雷奥那里。弗兰克告诉了他们雷奥的计划——用杀伤力巨大的爆炸来消灭变弱的盖娅。经过与耐克和阿波罗的谈话后,雷奥确信爆炸会杀死四分之一英里内的任何人,所以他必须要远离所有人。
“他想要独自完成,”弗兰克说,“他认为这个机会虽然很渺茫,但火神的儿子应该能在火中幸存,可如果其他人跟他在一起……他说我和黑兹尔作为罗马人应该明白什么叫作牺牲。他也知道你们都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起初大家的样子都很生气,看起来想要大喊大叫或摔东西。但在弗兰克和黑兹尔说话时,大家的怒气似乎消散了。看着弗兰克和黑兹尔痛哭的样子真的很难保持愤怒。此外……这个计划听着真像鬼鬼祟祟、古怪荒唐又恼人,同时也高尚的雷奥·瓦尔迪兹所做的事。
最后小笛又哭又笑:“如果他现在在这里,我就杀了他。就算他使诡计拿走了特效药又怎么样?他很孤独啊!”
“或许他找到了某种方法?”波西说,“这就是我们正在说的雷奥的风格。他随时都可能回来,然后我们就轮流掐死他。”
尼克和黑兹尔交换了下眼神,他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什么都没有说。
又过了一天,也就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天,罗马人和希腊人一起打扫战场,还一起救治伤员。飞马黑杰克的箭伤恢复得很好,圭多决定让蕾娜做它的主人。卢·艾伦不情愿地同意把她的新宠物小猪送回罗马。
威尔·索里斯和尼克自从在弩炮那里不期而遇后就没再说话。阿波罗之子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医务室,可每当尼克看见他跑过营地拿取更多的医疗用品,或是为受伤的半神出诊时,一种忧伤的刺痛感立刻油然而生。毫无疑问威尔·索里斯会认为尼克是个怪物,因为是他让屋大维自杀的。
罗马人在草莓地旁边露宿,他们坚持那里才是建设标准营地的位置。希腊人帮他们砌泥土墙、挖战壕。尼克再没见过比这更奇怪、更酷的事了。达科塔给狄奥尼索斯小屋的孩子们派发果汁粉。赫尔墨斯与墨丘利小屋的孩子们说笑着讲故事,还厚颜无耻地偷遍了每个人的东西。蕾娜、安娜贝丝和小笛三人形影不离,这三人组巡回于营地检查重建的进展。喀戎在弗兰克与黑兹尔的护送下检阅了罗马军队,称赞他们是多么勇敢。
到了晚上,大家的情绪都有所改善。用餐的露天凉亭里前所未有地拥挤,罗马人就像老朋友一样受欢迎。海治教练喜气洋洋地抱着他的孩子游走于半神之间,得意非凡:“嘿,你们想看看查克吗?这是我儿子查克!”
阿芙洛狄忒和雅典娜小屋的一群女孩们嘴里发出咕咕声逗着小婴儿。小半羊人摇晃着他短粗的小拳头,蹬着他的小蹄子,还咩咩地叫着:“咩!咩!”
克拉丽丝成了婴儿的教母,在教练后面像个保镖一样,偶尔还低声说:“对,对。给宝宝一点空间。”
在演讲时间里,喀戎向前一步举起了酒杯说:“经过了很多悲剧,我们恢复了新力量。今天,让我们感谢诸神赢取的胜利。敬诸神,干杯!”
半神们都一起干杯,但他们的热情似乎有限。尼克明白这种感觉:我们再次拯救了诸神,现在却要我们感谢他们?
喀戎又开口了:“还有新朋友们!”
“感谢新朋友!”几百个半神的喊声响彻了群山。
在篝火旁,大家一直在仰望星空,仿佛在期盼雷奥如何戏剧性地回来,给他们最后的惊喜。也许他会乘虚而入,从范斯塔背上跳下,开始讲老掉牙的笑话。但这并没有发生。
唱了几首歌之后,蕾娜和弗兰克被叫到了前面。他们得到了希腊人和罗马人雷鸣般的掌声。混血山上,雅典娜·帕台农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明亮了,仿佛在暗示:这些孩子都不错。
“明天,”蕾娜说,“我们罗马人必须回家了。很感谢你们的热情好客,特别是在我们差点杀死你们之后——”
“是你们差点被杀。”安娜贝丝纠正她。
“无所谓了,蔡斯。”
“哦——噢!”人群不约而同地呼喊起来。然后大家开始笑着互相推搡。甚至尼克都露出了一丝微笑。
“怎样都好,”弗兰克接过了话头,“我和蕾娜同意这标志着两个营地之间新时代的友谊。”
蕾娜拍拍他的背说:“说得对。数百年来,诸神总是为了阻止战斗而分开我们。但现在有了一种更好的和平,那就是合作。”
小笛在观众席里站起来:“你确定你妈妈是个‘战争女神’?”
“是的,麦克林。”蕾娜说,“我还打算参与很多场战役,从现在开始,我们并肩作战!”
这激起了一片欢呼。
弗兰克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朱庇特营欢迎你们所有人。我们和喀戎达成了协议:营地之间可以自由往来——周末探访、项目培训,当然在必要的时候还有紧急援助——”
“还有派对?”达科塔打断了他。
“听着,听着!”康纳·斯偷尔说。
蕾娜张开双臂:“那还用说吗?我们罗马人负责举办派对。”
又一浪“哦——噢”声响起。
“太感谢你们了,”蕾娜说,“我们曾经选择了仇恨和战争,而现在我们发现了接纳和友谊。”
然后她做了一件非常出乎意料的事,尼克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她走到尼克跟前,尼克像往常一样站在影子里。蕾娜轻轻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进了火光中。
“之前我们有一个家,现在我们有两个。”蕾娜说。
她紧紧抱住了尼克,人群又发出了欢呼声。这一次尼克没有了孤立的感觉。他把脸埋在蕾娜的肩膀里,眨眼时泪水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