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向毛主席保证 @ 白圣韬又被吊了起来

宗布把牛皮吹破了,俺更着急了,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俺想,白圣韬到来之前,俺别的事做不了,想办法帮葛任把身体养好,还是可以做到的。俺就去找他,问他想吃点啥。他说,他想吃点豆腐。这倒让俺为难了,白陂不产黄豆呀。俺问他为啥非吃豆腐不可呢,他说,因为中国的豆腐世界第一。瞧啊,都到啥时候,他还那么爱国,爱着咱们的豆腐。同志们,顺便问一句,晚上,你们能不能让俺吃一份炒豆腐?俺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这世界第一了。

那会儿,俺给他定的伙食标准很高。每顿都有酒有肉,但就是缺豆腐。不过,他提出来了,俺就要想办法。俺派人到瑞金,用香菇、黄花菜换豆腐。看到他吃豆腐的样子,俺别提有多开心了。他说,赵将军,你也尝尝。他叫俺赵将军,真叫俺无地自容。在俺的强烈要求下,他终于改口叫俺阿庆了。他说,阿庆,俺需要一名可以做人体解剖的医生。俺不知道他啥意思,就让他说得详细一点。他说他已经病入膏育,死了之后,希望医生们能把他的肺摘下来,交给医院解剖,说这样对于肺结核的诊断有好处。

同志们,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又有谁情愿把内脏掏出来送到医院呢?没有,从来没有。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彻底的唯物主义精神。你说啥?瞿秋白也这样说过?好吧,那就算俺胡说吧。当时,一听这话,俺连忙对葛任说,你看你,都想哪去了,这些话不吉利,你千万不要再说了,你不会有事的,俺保证你不会有事的,哄你是狗。见俺急了,葛任笑着说,好,俺就把这话收回。

当时俺和葛任是在房前的天井里谈话。天井里面有一口井,井架木头还是新的。用来汲水的辘轳也是新的,用原木做的。桶放下去,辘轳就会吱吱吜吜。葛任说,他曾经想过,到了夏天,他就用水桶把西瓜吊下去冰,孩子们一定喜欢吃冰过的西瓜。俺说,俺也喜欢吃。他笑了笑,说,可惜你吃不到俺冰的西瓜了。那天晚上,葛任兴致很高。俺让人多加了几个菜,然后陪着葛任在天井里喝酒赏月。后来,葛任一直催俺回去。他说,说不定有要事正等着你处理呢。俺说,还能有啥要事,把你照顾好,就是俺最重要的使命。但他还是催俺回去。月亮移到天井外面时,他说累了,脑仁有点疼,想回屋睡觉了。俺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俺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去睡觉,不要再工作了,万里长征刚走完了第一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俺踏着月色回来,刚睡下,俺的手下就来报告了。说,逮住了一个家伙,是外地人,神色有点不对头,已经揍了一顿,正要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俺打了个激灵,想,这回来的人可能就是白圣韬。俺顿时又想到了葛任刚才说过的话。他催俺回来,莫非已经推算出田汗和窦思忠派的人要到了吗?英明啊,英明。俺的手下见俺面带微笑,以为要奖赏他们,便在俺面前炫耀他们是怎样收拾他的。这些狗杂种啊,除了给俺添乱,屁本事没有。为了不让他们看出破绽,俺还真给他们发了点赏银。同志们别瞪眼,俺是这么想的,早晚有一天,这些赏银还会回到人民的怀抱。他们吃进去了多少,到时候就得屙出来多少。

俺见到白圣韬的时候,那帮人刚把他从梁上放下来。俺恩威并重,先瞪他两眼,然后弯腰扶他。狗屎不上粪叉,他不识抬举,不想起来。俺还记得当时的形势。他跪在那里,闭着眼,鼻尖上都是泥,还筛糠似的打摆子。俺在他耳边轻轻地叫了两声,白圣韬,白圣韬。娘那个×,他没有搭理俺。他的头发快掉光了,额头显得很大,上面还有一层虚汗,亮晶晶的,就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螳螂。对了,他后来跟俺说过,他的头发是在来大荒山的路上掉光的。当时,俺心里直犯嘀咕,这不是熊包吗,怎么可能是从延安来的呢?再说了,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别的人马呢?鸡巴毛,不管他是啥地方来的,先把他稳住再说。他要不是白圣韬,只是个做生意的,那也好办,让他出点血,破点财,就可以让他滚蛋了。为啥要让他出血、破财?嗐,那还用问!一来算是劫富济贫,为革命做贡献;二来在杂种们面前有个交代,让他们看看老子为党国办差,从不打马虎眼。同志们,白圣韬后来叛变了革命,跟着范继槐跑了。可那会儿,他的真面目还没有暴露,还像个硬骨头,有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劲头。因为俺还没有弄清楚他是不是白圣韬,所以看着他们又把他吊上了房梁,俺并没有上前阻拦。这家伙欠揍,刚才还蔫不拉叽的,可一吊起来,反倒变欢了。把他往上吊时,他说,再高一点呗。还说,要是每吊一下都能吃上一碗鸡蛋面条,那就多吊几下。他在空中晃过来,晃过去,鸡巴毛,就像一只大蜘蛛。嘴也不停,啥都说。说的是啥?你们最好躲远一点,免得绳断了,砸住你们。反正都是这种屁话,一听就让人来气。还说,最好用拴驴的绳子吊,最好是拴叫驴的,那种绳子最最最结实。娘那个×,他是硬往枪口上撞啊。屁股夹斧头,破屎(死)上了。像他这样的人,当时多得很。白圣韬没来的时候,俺就遇到过一个。那家伙出门做生意蚀了本,只好回来了,可到家以后又发现家产都被穷鬼们抢鸡巴了,家里的人也都死鸡巴了。那人只想早点死,你越是揍他,他越是喊过瘾。遇到这种死不悔改的走资派,除了将他们一棍子打死,还真是没啥好办法。这会儿,只是由于担心他就是白圣韬,所以吊了一会儿,俺就示意手下人把他放了下来。他刚落地,俺手下的一个人就给了他一鞭子。他的脖子一下伸长了,嘴巴咕噜噜咕噜噜,好像是要呕吐,可啥也没有吐出来。

你说得对,得讲究策略。为此,俺可没少费脑子。当晚,俺叫人给他做了点好吃的,又从茶馆给他拽来了两个婊子。饭他吃了,还说死也不当饿死鬼。婊子他没要,他说他日不动了,过两天再说吧。第二天,俺单独和他谈了一次。先向他表示歉意,说,打是亲骂是爱,绳子勒在你身上,痛苦留在俺心中。为了让他明白这个道理,俺还向他提起了周瑜打黄盖的故事。说,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俺和你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俺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俺就是阿庆,然后问他是不是为葛任的事情来的。他这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把窦思忠同志写给俺的密信弄丢了!他说,路过武汉时,他被人抢了一次,不光丢掉了那份密令,还差点送命。他让俺别担心,说那帮拦路抢劫者只是一帮泼皮,只关心钱财。他拿脑袋担保,密令不会落到当局手里。他说,他已经通过地下组织,把丢信一事向窦思忠同志作了汇报。窦思忠说了,那只是一封普通的介绍信,介绍他跟俺接头用的,没有别的用场。他说,窦思忠还说了,你办事,俺放心,一切按既定方针办。俺等的就是这个,连忙问他既定方针是啥方针。他说,组织上让他把〇号带出大荒山。至于带到啥地方,他得严守组织机密。他还说,为了严防泄密,窦思忠还特意交代他,带葛任离开大荒山前,不要再与组织联系。

这样讲行吗?那俺就接着讲。

要说俺对他没有怀疑,那是假的。为了弄清他是不是哄人,俺故意向他打听田汗同志的情况。他说的和俺知道的完全一样,他说,他曾给田汗同志看过病,帮田汗同志解决了一个很大问题。啥问题?大便问题。经过了万里长征,田汗同志和许多领导人都拉不下来。到了延安,田汗同志仍然保持着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整天吃黑豆,部下送来苹果,他舍不得吃,送来梨,他也舍不得吃。所以,田汗的便秘不但没减轻,反倒加重了。俺当时身在重庆,听说了这事,有劲使不上,急得抓耳挠腮。后来,听说田汗同志的便秘问题解决了,俺高兴得整夜睡不着觉。那会儿,俺就听说是个姓白的医生给他治的,但俺不知道那人就是白圣韬。你说啥,在哪听说的?当然是在军统里面。那会儿,蒋介石患上了慢性腹泻,屙的比尿的还稀,怎么也治不好,蒋光头就让戴笠帮他打听一下,谁可以治拉稀。没多久,就有人打听到,上海有一个姓白的医生可以治这个病,但跑到延安去了,并且治好了田汗的便秘。能治便秘,就一定能治拉稀。他们后来在上海找到了白医生的一个弟子,好像姓余,把他弄到了重庆,老蒋的拉稀就给治好了。这会儿,他既然连田汗的便秘都知道,俺想,他一准是自己人了。当然俺还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就他一个人来?他花言巧语,说窦思忠担心人多嘴杂,走漏风声,所以只派了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