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死搏斗
军区训练场很大,且功能齐全。厅长之所以把大练兵检阅比赛放在这里,是想把训练成果放在更大的场面展示。他在动员大会上说:“通过展示检验监狱劳教人民警察的基本功,一年的素质教育,半年的大练兵活动。你说监狱、劳教警察如何业务精通、政治信念坚定,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是骡子是马得在军营里遛遛,在大庭广众中玩花花肠子,蒙老百姓可以,能让他们眼花缭乱,竖大拇指,我们得行家竖拇指。”
这天天气特好,已经是深秋,军区四周的山峰被秋霜浸染,满山遍野赤橙黄绿,太阳紧紧地贴在湛蓝色的天幕上,军区训练场彩旗飘扬,锣鼓喧天,检阅台上已经坐满人,是省直各部门的领导,军区、武警总队、厅局领导,各监狱、劳教单位的领导。
梁翼着装整齐,端庄地坐在第三排左上角的位置上,虽说省一监一百多名民警在不同的地段表演,但他居高临下,表演如何他一清二楚。平时训练时队员们就“嗷嗷”叫,此刻是在省主要领导和众多领导众目睽睽之下,最扣人心弦、精彩纷呈的表演却在省一监——出场人数最多,且打破往次手法。而原来都是监狱、劳教系统内比赛,选出优秀队,再检阅和汇报表演。
厅长说:“绝不玩花花架子,要当着省领导和省直各方诸侯的面,一展监狱、劳教人民警察的风采。省电视台上卫星直播车就在现场,成功失败,露脸的是你们,丢脸的也是你们!”
评委当场评比打分,结束后由省委领导宣读结果。这来头,监狱劳教人民警察做梦都没有想到。
刚组队时,杨灵、罗耘、铁剑就打赌,都说自己带的队非第一名莫属。杨灵带男警,省一监有八九百名民警,年富力强,而且军事素质好的年青警察有的是——军转警,警校科班,优秀退伍兵考进监狱队伍当民警的——政治合格,军事过硬,没得说。
罗耘组建的是女队,没有争的,但杨灵和铁剑就打起了挑人的小九九。一开始,杨灵已经窥视到铁剑的心思,忙摆出一副科座的姿态说道:“铁剑,咱俩都是一个科的,监狱党委信任咱,咱就不能当孬种,全监民警由你挑,剩下的由我选。”
铁剑精挑十二名队员,名单已经递到政治处,见科长高姿态,笑眯眯回道:“杨兄,咱们从沙拉分监一路走来,都是为维护社会稳定,大监狱、小监狱都为改造好罪犯,谁跟谁嘞!我不就十多个人吗?告诉你吧,队员的名单早就报政治处了。”说完“哈哈哈”笑起来。
“你小子是先入为主,我是拉着榕树玩——谦虚(须)一下,没想到你捷足先登了。好,人是你挑的,是骡子是马比赛场上见吧。”
其实队列会操和五项全能不在一块,虽说都在军区大操场,但五项全能分开了。
最担心的是罗耘,他带的女子方队,要和女一、女二监的女警们拼。女一、女二监的那些女警,个个英姿勃勃,大多出了大学门就进监狱警察门。精力、体力没的说,缺点是军事素质差一些。但一个多月,军事素质是练得出的。罗耘一开始就不断收集女一、女二监组队的信息。一听说这两个监狱已经组队且封闭训练了,他就到政治处唠叨道:“既然带女队,再不组队就晚了,我要么不带队,要带队就非第一名莫属!”
政治处主任磨不过他,先下通知组建女队。因此杨灵调侃道:“你那女队,从二十多岁的少妇到四五十岁的奶家都有,真和女一、二监那些正值青春的妙龄女子比,就算你拿出吃奶的力气,争第一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喽!”
每每如此,罗耘斜一眼杨灵说道:“杨兄,杀猪杀屁股,拿蛇拿尾巴,各有其道。咱们骑毛驴看书,走着瞧吧!”训练时,男女队是分开的,都封闭在不同的场地训练,杨灵只顾训练男队,但不时有女队的信息传来,说罗耘举足抬手都拉着皮尺,月光下都还在操正步,有的女警说他简直疯了。
铁剑带的十二名队员,在军区训练场射击场进行比赛,几十个队,而且监狱和劳教都混在一起,一抽签铁剑抽了第一。他知道抽第一没有参照物,点子不好,抽第一不一定能拿第一。比赛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争夺异常激烈。比赛前他就对队员说:“五项全能是监狱警察的基本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希望大家拿出吮奶的力气、坚韧的毅力,做好每一个动作,力求科科满分。”
几个月来,队员们都盼望这一天,个个摩拳擦掌。五公里越野是第一个项目,指挥员枪声一响,全副武装的十二名队员憋足了劲,争相往前冲,他们仅用三十分钟就跑完五公里,虽然大家汗像毛毛虫般从额头、太阳穴流出,气喘吁吁的队员没一个拖后。到终点,裁判员打了满分。按照比赛规则,五公里越野只能休息十五分钟,卸下包袱,是擒敌拳比赛。铁剑指挥队员按要领做完单个动作,又做连贯动作,一套完整而娴熟的动作赢得观众热烈的掌声。擒敌拳比赛完,他们立即转入格斗,一对一,一对三,还有徒手夺刀,项项科目都赢得场外最热烈的掌声。
前四项,省一监代表队都得高分。最后一项是手枪和微型冲锋枪射击比赛。前四项铁剑很满意,射击是队员们的拿手好戏,大多是部队下来的,就像古书说的个个有百步穿杨的本领。但射击比赛只选五个队员。
组队时,铁剑对大家说:“射击是一个既考功夫又考心理的活,我对大家的功夫和心理都不了解,就比赛决定。”
铁剑用射击比赛来优胜劣汰,不想这五个队员放松心情时,个个都是射击高手,平时射击训练也很优秀。但这是大赛,平时铁剑就要求只争第一、不落第二。这些因素在队员中造成定势,比赛时心理产生了压力,这种压力对心理又造成一定的影响。真正荷枪实弹比赛时,心理压力造成致命的作用。五四式手枪,十发子弹,有三个打了优秀,两个队员只打良好。到打微型冲锋枪时又反过来,两个人打了优秀,三个只打良好。成绩一出来,气得铁剑拍胸打肚直骂娘。
无论铁剑怎样吼咋骂,毕竟挽回不了,只有看各队的成绩,听天由命罢了。
大操场是主会场,操场四周彩旗飘扬,鼓被敲鼓手敲得震天响,操场宽阔的绿茵草坪上,各参赛队已经排列得纹丝不动,整齐得如一条直蟒。省领导在雄壮的《英雄交响曲》中缓缓步入主席台,阅警比赛拉开了序幕。
程序十分简单:局长陈跃致完辞,随着主持人“检阅现在开始”的声音,护手和旗手迈着矫健的步伐从主席台右上角斜穿过主席台,来到队伍的前面,等待着省领导的检阅。风和日丽,喜气盈空,省领导在厅长的陪同下,来到队伍前。“同志们好!”省领导一声问候,队伍中即刻响起“首长好”那整齐而洪亮的回声。
“同志们辛苦了!”省领导又变换着问道。“为人民服务!”回答声铿锵有力,声击长空,尽显监狱劳教人民警察英勇无畏的精神。是啊,这是一支只有奉献,没有更多欲望和索取的队伍。他们长年累月战斗在边远、艰苦的矿山、农场,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几辈人战斗生活在条件艰苦的边远山区,都为一个目标:让共和国晴朗的天空没有阴霾,让社会多一份平安,让人民多一份安宁!
省领导检阅完,分列式开始了,人们指指点点,但坐在台下的七名判官眼睛睁得溜圆。杨灵带着男队站在队伍前面。省一监是监狱系统的老大哥,理所应该当排头兵,这是监狱长梁翼要求的,这种精神像血一样灌输进每个民警的血管中,成为这所监狱挥之不去的魂。他们在工作中勇往直前,一心想创座现代化文明监狱。民警们人人冲锋陷阵,从没怨言,防sars那阵,监狱怕这种比瘟疫还可怕的病毒进来,它来可不为劳动改造,而是爆炸式繁衍,让改造对象遭殃,那可了不得,于是就封闭管理。民警一封闭,在监内一待一月有余,直到警报解除。这种奉献是别人难以企及的。
国旗队走过之后,是标语方队。那标语和部队的差不多,无非是“政治合格,业务精通,作风坚定,纪律严明”十六字。之后就是杨灵率领的男警方队入场。主席台上女播音员说道:“省第一监狱,它成立于一九五一年,是我省最大一所高度戒备监狱,曾关押改造过国民党中将级罪犯……在新的历史时期,这所具有优良传统的监狱,开拓创新,新成立的女警教务中心被作为一种新型的教育改造模式,荣获国家‘五一’劳动奖状,女警群体荣获首届中国‘五一’巾帼奖,为我省监狱系统赢得荣誉,如今,这所监狱正迈步前进,向现代化文明监狱挺进。”
杨灵和另一名排头兵走在前面,两人身高都是一米八,他们精神饱满,举手投足,都在同一线上,无论高处看还是低处看,从头到胸,从手到足都整齐划一。当他们走近主席台时,省领导指点着给予高度评价。评价声传入坐在主席台上的梁翼耳中,他心花怒放,嘴角露出一丝丝微笑。
其他队伍也走过主席台,不论是监狱的队伍还是劳教的队伍,看得出都是流过汗,苦练出来的。梁翼认真观看各队的分列式,以行家的眼光,还真分不出谁高谁低,分高分低当然只有看评委亮的分数,别人咋说都是废的。省一监女警方队是最后一个出场,这个队员年龄有大有小、身高身矮、参差不齐的队伍一出场,就有别于女子一监、女子二监和女劳教所的女警方队。总的说来,都穿着警裙和长筒靴,但几个女队都是徒手队列。而省一监女警方队扎着腰带,手握微型冲锋枪,一出场,台上台下的掌声四起,当她们迈着矫健的步伐,整齐划一走过主席台时,那铿锵有力的步伐,主席台都能感觉出微微的颤动。她们个个目视前方,那一排眉头成一条线,犹如木匠拉的墨线一样直,稍稍有些弧度都是身高身低带来的。她们双手紧握着枪,正好抹去甩手时高低不一的缺点。训练时,罗耘就用绳子拉着踢,身高的步伐小一点,个矮的步伐高一点,早就运用自如。女警比男警精神,女人的自信心起了关键的作用,她们的动作找不出丝毫的破绽。当她们走过主席台,那掌声“哗啦啦”响个不停。梁翼估摸她们拿第一八九不离十,但最后要看评委亮牌。梁翼不能去看铁剑率领的五项全能比赛,不能分身。他不仅要关注省一监的队伍,又在主席台观摩领导之列。这里的检阅分列式完,他思绪就转向铁剑领导的队。他不知铁剑五项全能的成绩,但他琢磨,铁剑不是孬种,队伍也应出好成绩。带队伍看头,头是一只狼,队伍一般都有狼性;头是一只羊,队伍也会软绵绵的。他相信铁剑,从沙拉分监到省一监,铁剑骨子里溢出军人的血性、警察的豪情。
梁翼一走神,接下来夺刀、棍术、处突等表演已漠不关心。其实,梁翼走神的刹那间,铁剑这边的比赛结束了。铁剑领导的队前四项成绩都好,就是打靶成绩差一些,但其他队也不太好,五项综合得了九十五点一二分,这个分只能屈居第二,第一名是梁翼的老战友陆洋的太平监狱队九十五点二分。这让铁剑擂胸顿足,一口一声“没拿第一对不起监狱,对不起梁监”。
铁剑第二的成绩,很快就传到梁翼耳中。正好,队列的成绩也出来了,杨灵领导的男子队荣获第二名,而罗耘领导的女子队荣获第一。但成绩最终要以省领导宣布的为准。
表演是不参与评比的,表演结束,太阳已经当顶,虽说已是深秋,但阳光照射在队员的身上,暖烘烘的。队员们在训练场一站就是一上午,除队列比赛和表演队员有机会运动外,数名队员一站就像钉子一样。这次大练兵,比武是整个素质教育的重要部分,队员们训练的基本目的就是要达到站如松、坐似钟,队伍中稍有动作,主席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大家都一丝不动地站着,目视主席台。表演结束,两个比赛场的统分也出来了,当主持人说道:“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省领导宣布比赛成绩。”队员们屏住呼吸,都立耳注视着主席台。
“我宣布,荣获今天队列比赛男子第一名是黔中监狱,第二名是省第一监狱……
“女子第一名是省第一监狱,第二名是省女子劳教所……
“荣获五项全能比赛第一名是太平监狱,第二名是省第一监狱……
“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对以上获奖监狱、劳动教养所表示祝贺!”
他那浑厚的声音刚落,台上台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他用手压压,掌声瞬间停了,他接着说道:“同志们,业务大培训,岗位大练兵是监狱、劳教人民警察的必修课,是新时期新要求。我们的监狱、劳教人民警察常年战斗在边远艰苦的矿山、农场,为祖国的安宁守着火山口,看着炸药库,这种不计索取,只有奉献的精神应视为民族之魂。虽然战争的峰烟远去,但你们关押改造的对象,绝大多数是刑事犯罪分子,他们犯了罪触犯了刑律,入监狱、劳改所改造。我们的监狱、劳教人民警察倾尽心血对他们进行教育、改造、挽救,让他们去掉恶习,回归社会重新做人,为了祖国的繁荣富强,为人民的和谐安宁,你们功莫大焉!”
“我虽不是行伍出身,但从今天的组织指挥、比赛来看,可说你们倾尽心血,监狱劳教人民警察是一支打不烂、搞不垮的队伍,是党和人民信赖的忠诚卫士!
“最后,我希望同志们把这次业务大培训、岗位大练兵所取得的丰硕成果灵活应用到工作中,用你们的青春为富省兴民谱写一曲美妙的赞歌,用你们的热血为社会安宁驱尽各种阴霾,为中华民族复兴贡献力量!”
厅阅警比赛不久,省一监又召开了总结表彰大会。按厅的文件规定,队列比赛和五项全能比赛一等奖的领队荣记一等功一次,第二名由厅荣记二等功一次,第三名和表现突出的由两局荣记三等功一次。在总结表彰大会上,梁翼把一枚金光闪闪的二等功勋章戴在杨灵和铁剑的胸前,罗耘是荣记一等功,已报,正等上级审批,不在这次授勋之列。
铁剑在部队当了几年兵,又是特种兵,有无数次立功的机会,但都从他肩上滑过,没想到进入监狱警察队伍获此殊荣,当然高兴异常。杨灵、罗耘、铁剑在这次业务大培训、岗位大练兵中立功,胸戴大红花,肩披红绶带,坐在省一监能容纳三百人的大会议厅,听主席台的监狱长梁翼说道:“省一监现在各项指标都完成得很好,如果用现代化文明监狱的部颁标准对照,大的问题没有,但发案和破案率,历年在逃还有一人。”
说到这里,梁翼抬眼看看坐在第一排、胸戴勋章肩披绶带的杨灵说道:“杨灵科长,现代化文明监狱能否呈报,全在你们科。吴应泉现在在哪?如果此人不能追捕归案,省一监的账上永远挂着发案一次,未破案一次,历年在逃一人。这账还永远挂下去吗?”
杨灵脸更红了,他正高兴,没想到梁翼此时此刻重提逃犯吴应泉之事,他毫无准备,有一些慌乱。梁翼虽说只指杨灵,其实这话是对铁剑和罗耘说的,他俩心里清楚。几年过去了,罗耘是吴应泉脱逃的直接责任人,而且他在梁翼面前横竖表过态。铁剑呢?空有虚名,还说什么特种兵!千里之外的耗子都能揪出洞,何况乎活脱脱一个人,也信誓旦旦说要将吴应泉抓捕归案。
会一散,杨灵就耐不住了,要罗耘和铁剑到办公室。罗耘一散会,也对铁剑说道:“铁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和杨科要我酹一顿喽。”
“你不看杨科长脸色,刚才还阳光灿烂,刹那间就阴云散布,哪有心情,等等再说吧!”铁剑边走边回道。“你们可不能耍赖,当初订有君子协议,名次低的请名次高的吃一顿大餐嘞,且莫忘了。”罗耘有意望着杨灵的背影说道。“原本跟领导吃领导,这顿客应由杨科长埋单的,但当初话已出口,我和他都是老二,自然应兑现承诺。这样吧,我和杨科长aa制请你酹一顿,但听科长的,回科里商量好追捕吴应泉的事,晚餐我俩请你!”铁剑回道。
他们说着话回到科里。一坐下,杨灵就对他俩发话道:“梁监在表彰大会上指着我鼻子说的话,你们可都听见,吴应泉脱逃就是发案,没抓捕归案叫未结案,属历年在逃挂账,而且你罗耘给梁监立过军令状,不追回来誓不罢休。你是监区级干部,挂在狱政科多久了,虽说监狱挪不出监区长的宝座,但梁监考虑你一口唾沫一颗钉,给你充裕的时间,让你们把吴应泉抓捕归案!”
脸色还微微红润的罗耘,听了杨灵的话,脸一下变得灰白,嗫嚅着回道:“我知道肩上的使命,上次我和铁剑已经快要成功了,又被召回搞大练兵耽误了嘛,我睡觉都梦见抓捕吴应泉和他生死搏斗呢。”
坐在旁边的铁剑紧皱眉头,见杨灵和罗耘有些紧张,忙说道:“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脱猎人的眼睛,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总有对付他的办法,好在上次我们没打草惊蛇,不出意外,他还在采砂船上。请科长放心,我们这就出发,定会竭尽全力,虽不说手到擒来,但七八分把握还是有的。”
“既然你俩立下军令状,就必须把案结了。对吴应泉这种狡猾凶狠的罪犯,一定要高度警惕,只要抓捕时反抗,该动枪就动枪,掌握好分寸。为保护自己,纵然是击毙他也是罪有应得。”杨灵嘟着嘴说道。
一切安排妥当,杨灵抬手看看表,指针已经指向晚上七点,整个大楼只有他们三人,他忙说:“今天我请客,既是兑现诺言,又是为你们追捕吴应泉饯行。”
说着,他们向监狱外的快活林酒家走去。
深秋,最早到来的雪,已经落在北方。南方已经没有夏天的烦闷酷热,山丘上赤橙黄绿,层林尽染。
在江南小镇的迎春酒楼,铁剑和罗耘一副商人打扮,他们找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坐下,喊道:“老板,菜单!”
铁剑一坐下,跑堂的店小二立即递上两杯苦丁茶道:“老板,来了!”
“这是啥茶,这样苦涩?”铁剑问道。
“老板,这是苦丁茶,江南天气热,喝杯苦丁茶消暑解热。”店小二笑容可掬地回道。虽是深秋,但江南还热,铁剑点了两碟清淡的江南菜,要了两瓶北京二锅头。铁剑和罗耘都是酒囊,矿山出来的人,能喝酒,但要执行任务,所以有所节制。他们没有要酒杯,掀开两瓶二锅头,边吃边喝。铁剑边喝酒边吃菜,眼睛不停地打量着这家小酒店,酒店不大,一楼放有十来张桌,二楼是包房。因是中午,他们又只有俩人,就在一楼大厅拣一个靠窗的位置,大厅人很少,只有邻桌有四个男人也正吃菜喝酒。
铁剑和罗耘虽喝酒吃菜,但特殊的职业,让他们眼睛瞪圆,耳朵倒竖。他们喝酒之时,邻桌酒客也喝了数巡。只听其中一个说道:“现在的公安,侦破案件能力太弱,我们老板的抢劫提包案,一个多月未破。真他娘的饭桶!”
“咋了,你们姜老板精明过人,思维比江边的砂粒还缜密,也会遭此一劫!”另一个男人说道。
“唉,现在的打工者真是难选,抢他的人是给他打工,而且是他信赖的人。姜老板取钱回去发工钱,钱又不多只十多万,也是他一时失手,被他抢了!”那男子又说道。
“那打工者是外地人?”另一个瘦小的男人又问道。“咋不是,听口音像西南人,来了一年多,先给姜老板采砂,姜老板信任他,没让他干苦力,在船上搞管理。唉,这人啊,见利生邪!”那男人叹息道。“他娘的,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们老板也被抢过包,也是发工资的钱,十多万,我们要多推销多少车砂才能赚回。”另一个男人气愤地说道。听到这里,铁剑眼睛一亮,他放下杯,走到那男人边问道:“这位大哥,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清楚了,抢你们姜老板的人长啥像,多大年龄,能否相告?”那男人斜了铁剑一眼回道:“你又不是公安,镇派出所的公安我都认识,不是公安,狗拿耗子多管啥闲事!”
说完,那男人往嘴里夹口菜,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老哥,你看,这是我们的警察证和追捕证,我们正追捕一名逃犯,刚才我听你讲,怀疑正是抢包者我们要追捕的逃犯!”
铁剑边讲边递上两证。那人看铁剑一眼,双手接过警官证和追捕证瞅瞅,确认属实,双手递还铁剑,说道:“抢我们姜老板的人二十来岁,矮个子,高额浓眉。我不清楚他的名字,只知他姓吴,我们常在外给老板推销砂子,厂里的人不是太熟。”铁剑又回道:“请问老哥,你们砂厂在长江的什么方位?”
那人站起来往窗外指指道:“离这里五公里,就是长江,长江边上有无数个采砂厂,但我们姜富民采砂厂最大,这一带都知道。”
铁剑道了谢,结账和罗耘出了门。铁剑问话时,罗耘就竖起耳朵,他们的每句对话罗耘都听得十分清楚。一出门他就对铁剑说道:“从那人描述的看,准是吴应泉这小子!”
“是他,但他现在何处,我们难以预料,肯定公安也在抓他,看来我们抓捕又要费一番折腾了。”铁剑回道。
“这就是罪犯脱逃带来的祸害,他们骨子里有犯罪的倾向,只要有适合他们犯罪的土壤,他们就会沉渣泛起。”罗耘又说道。
“这是罪犯的孽根性所致,虽说罪犯中绝大多数经过改造,能够幡然醒悟、改恶从善。但极个别的,纵然是倾尽毕生精力,甚至付出生命,也难以改造他们,此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铁剑回道。
他们说着,很快就来到长江边上的姜富民采砂厂。铁剑和罗耘来到厂长室,姜富民正好在办公室,铁剑和罗耘介绍完身份,出示了警官证和追捕证。姜富民接过两证仔细看看,对铁剑和罗耘说道:“你们要追捕的罪犯吴应泉与抢劫我的是不是同一个未知。但公安局正全力追捕,你们可和县局刑侦大队联系。”
“我们肯定要配合县公安局破案,请你放心,但不知姜老板是否有抢劫你的这人的照片,我们想核实下。”铁剑又问道。
铁剑的问话提醒了姜富民,他惊一下,忙回道:“你不说我忘了,他有照片,办上岗证照时,我留下一张,你们辨认一下,看是不是你们追捕的罪犯。”
说完,他拉开抽屉翻起来。铁剑和罗耘屏住气,静静等着姜富民翻照片,他们走时急,也忘带吴应泉的照片了,否则,掏出来让姜富民辨认也同然。姜富民在抽屉翻了一会儿,没找到,又拉开竖起的抽屉,拿出一张两寸大小的照片说道:“你们看看,就是这人。”铁剑从他手里接过照片,瞅一眼就知是吴应泉无疑,他近乎畸形的脸刺激着铁剑的神经。吴应泉对铁剑和罗耘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他在他俩手中脱逃,又被铁剑追回,铁剑知道吴应泉的凶狠残暴。这种人不尽快抓捕归监,不知还会做出多少危害社会的惊天大案。铁剑心想着,随手将照片递给罗耘。罗耘对吴应泉的面孔熟悉至极,在沙拉分监,罗耘当过监区长,每周的狱情分析、大排查、大筛选,都提到吴应泉是采煤监区最有可能脱逃和狱内再犯罪的犯人。虽说作为监区长的罗耘不直接管理,有分监区,分队直管民警,但吴应泉的名字如雷贯耳,面熟情详。加之采煤监区分流前从罗耘手中脱逃,罗耘对吴应泉也刻骨铭心,省一监没给他安排领导位置,就为抓捕吴应泉归案。
“是吴应泉,是吴应泉!”罗耘兴奋地自言道。铁剑内心也有一些兴奋,只不过在受害者面前,紧紧掩饰着。很长时间,吴应泉让沙拉分监,让杨灵、铁剑、罗耘这些直接负责罪犯管理的人们伤透了脑筋,脱逃在外,是死是活,如石沉大海,如今现身了,抓捕归案有一线希望,这是铁剑沉思的问题。
“唉,谁知他还是个脱逃犯,我好心没好报。当年他在小镇饿得不行,正好遇上我在迎春楼喝酒,看他年轻有力气,就招他到采砂船上打工,后来又重用他。不想这狗改不了吃屎,都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这小子毫无情义,真成了当代农夫和蛇了。”姜富民知道吴应泉是逃犯后,嗫嚅着说道。
铁剑和罗耘安慰姜富民几句话,同时对他的配合表示了谢意,然后匆匆来到县刑侦大队。
刑侦大队不在公安局大楼,而是单独一栋楼。铁剑和罗耘找到大队长,将追捕证、警官证、介绍信递给端坐在交椅上的大队长。大队长三十来岁,脸庞还透出一丝雅气。铁剑心想,现在地方都大量用年轻力壮的干部,监狱民警没有输出口,要老许多。他思绪一闪即逝,那大队长“嚯”一下站起来,笑眯眯说道:“两位请坐,都是一家人,我也姓铁,名蒙。蒙古族,因祖先从蒙古迁徙而来,是铁木真后裔。”
他指指铁剑又说道:“咱俩还是一家,刑侦队私下都叫我铁砣,不是南斯拉夫那个‘铁托’而是‘秤砣’的‘砣’,他们说我打击犯罪心狠手辣,手重如铁砣。”说完,他亲自去沏茶。
没等铁剑回话,罗耘抢着道:“铁剑也是铁木真后裔,血管里流淌着铁木真的血脉,身上散发着内蒙古高原的雄性和马奶子气味嘞!”
“一家人,那更是一家人喽!”铁大队长乐哈哈回道。“你们来,解开我心中的谜团了,一般抢劫财物的人,得手就往老家跑,这个吴应泉奇了,抢了钱居然不回老家,而在县城晃荡,原来是个逃犯,他不敢回老家,回老家不就自投罗网吗?但在这里也天网恢恢,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线索,今晚正好有行动,我们相互配合,将他抓捕归案,到时把他再次犯罪的卷宗,一道交给你们,让监狱机关数罪并罚一起起诉。不瞒你们,我们江南外来打工人多案件多,监狱、看守所也是人满为患喽!”铁大队长介绍道。
吃过晚饭,天渐渐暗淡下去。街道两旁的灯像一排排珍珠闪亮起来,霓虹灯在歌舞厅的门头和高楼上闪烁,华丽的灯光让江南的城市更加五彩缤纷。
按铁大队长的命令,九点钟,刑侦大队十来名警察全副武装,等待出发。刑侦队一般是不穿警服的,但晚上执行任务例外,必须全副武装,以便夜间行动方便。
铁大队长一到,十多个刑警上了车。铁蒙叫铁剑和罗耘上了他的三菱吉普车。警车没拉警报,更没闪警灯,两辆车悄无声息地朝县城北面开去。
三菱车开出北街口,铁蒙指挥驾驶员往右拐,并让他放慢速度等后面的车跟上。等车跟来,三菱车开进一条小巷。小巷黑黑的,铁蒙叫打开车灯,三菱车在小巷走了几分钟,往右拐一个弯,停下来,铁蒙指挥关掉车灯,刑警队员们纷纷下了车,手握微冲听候铁蒙指挥。白天他们已经作了周密部署,铁剑和罗耘到时他们的分工刚完,只听铁蒙轻轻说一声:“各就各位!”
所有刑警队员各自散开,他们猫着腰往前走几十米,神不知鬼不觉包围了一栋二层小楼。
铁剑、罗耘跟随铁蒙来到小楼前,铁蒙四处检查,确认四处都有刑警守着,深知吴应泉纵有通天本领也插翅难逃。
铁蒙见二楼屋里一片漆黑,又用耳朵凑到窗边,听到屋里没什么动静,他正考虑情报是否准确,吴应泉此刻会不会在租住的房内,是不是要破门而入时,站在身边的铁剑灵机一动,“笃笃笃”叩了三下门,以试探虚实,只听屋内传来“房东吗,有啥事,我们已经睡了”的声音。
铁剑确认是吴应泉,一脚把铁门踢开,举起手枪冲进屋去。吴应泉正搂着一个女人睡觉,这“轰”一声响让他心一惊,刚想翻身下床,几束手电光、几支乌黑黑的枪口对准他。
此时此刻,吴应泉知道,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只有乖乖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