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红、蓝军双方连以上干部及基地指挥、导调、保障干部集合在导调中心大厅内,主席台上摆着楚淮海、陈军长、贺政委、魏嵩平和陆元衡的席签。各位领导的秘书走来,在各自领导的座位前放上文件和茶杯。其他人的茶杯多是常见的真空玻璃杯之类,唯独童立新在楚淮海的位置上放了一个军用水壶。场上的人都把目光投向那只水壶,水壶如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楚淮海、陈军长、贺政委在陆元衡、魏嵩平等人的陪同下走进来,全体起立。楚淮海来到座位前敬了个礼,所有人员坐下。

基地司令员陆元衡主持会议,代号“虎狼行动”对抗演习结束,现在进行讲评。陆元衡打开文件夹宣读,根据军区司令部命令,由陆军321师猛虎团及配属部队组成的红军与基地野狼团组成的蓝军,在军区训练基地举行了代号为“虎狼行动”的实兵对抗演习,已经结束。红、蓝双方在接到作战预先号令后,进行了充分准备,在不设演习预案的前提下,各自寻找战机歼击对方,部署和实施了各自的作战意图……

康凯在参加演习总结会的时候,梅雨晴已经在收拾行李。

梅雨晴对沈梦兰,妈,我可能等不到康凯回来了。

沈梦兰有点着急,这么急吗?

那边等着我开课呢,我不能再拖延了。要不,我把你送回宁州,我从上海乘飞机走。

算了,我还是在北京等狼崽几天,工作不能耽误,你要是急,你就先走吧。

梅雨晴想了想,妈,我再给康凯打个电话……

康凯坐在会场的座位上,感觉到手机在震动,悄悄地摸出。康凯的拇指按下了手机上拒绝接听键。

台上,陆元衡继续在念总结稿,在整个演习过程中,双方进行了侦察与反侦察、穿插反穿插、逆袭反逆袭、进攻反进攻的多方对抗,投入了陆军坦克、自行火炮、步战车、装甲输送车等各种现有装备,参演的有装甲兵、炮兵、步兵、工兵、通讯、防化多种兵种,陆军航空兵、空军航空兵也配合参加了演习,完成了诸军兵种合成作战的战术行动,最后以蓝军装甲分队奇袭红军前沿指挥所成功而告结束……

台下,康凯在偷偷地用手机发信息……

梅雨晴放下电话,妈,他不接电话。

沈梦兰替儿子想,可能是不方便接吧。

梅雨晴听到手机响,跑过去从包里掏出,他来信息了。

梅雨晴念信息,我在开会,不便。扫尾工作要做,转业报告要交,暂不能回。

沈梦兰,哦,那只有你先走了。

陆元衡合上文件夹,这次演习不打分,不评功,不确定胜负,只分析问题。有关这次演习的评估意见和红、蓝军双方战术思想、战术行动中存在的问题将由基地评估分析中心以“演习分析报告”形式下发各部队……

陆元衡的话让魏嵩平舒了一下眉头。康凯和肖书悦交流了眼神。

庞承功和梁明辉小声议论着。梁明辉说,陆司令是不是给我们留着面子呢?庞承功说,我看不会,楚副司令不会饶我们的。魏嵩平舒了口气,摇了摇头。

陆元衡说,下面请军区楚副司令做指示。

大家热烈地鼓掌。

楚淮海站起来敬礼,然后坐下,陆司令的讲评大家也许觉得很特别,不评出个胜负来那还叫演习?但我想在场的每位同志心里都有一杆秤,谁胜谁败你们心里都清楚。

康凯不露声色,肖书悦脸上多少带点得意,魏嵩平沉着脸,庞承功和梁明辉都专注地望着楚淮海。

楚淮海没有讲稿,说得很自然。这次拉出来打演习,各人都有各自的打算,各人都有各自的目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通过演习发现问题,找出训练与实战不相符的地方,改掉那些在实战中用不上的东西,再以问题来牵引我们的训练。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你们到底谁胜谁负,就很难衡量了。我对这次演习感到最满意的一点就是,暴露了问题。

场上鸦雀无声。

楚淮海抓起水壶仰脖灌了一通水,今天我也准备了一个讲话稿,会后发下去,如果有谁愿意看可以瞄两眼,用不着我再念了。今天我只想请大家看几幅我近日拍的摄影作品,水平不高,请各位鉴赏和评点。

楚淮海用手指触动手提电脑上的鼠标,点击我的文档中的文件。大屏幕上现出三份作战方案的照片。康凯、庞承功等人都专注地看着。

楚淮海指着照片说,这是野狼团团长一夜之间连续报上来的三份作战方案。开始我被搞糊涂了,后来才弄明白,这是野狼团在获知对手窃取了自己的方案之后而采取的应变措施,此计不可谓不妙,可与三国周瑜的“蒋干盗书”之计相媲美。但由此又给我们带来另一个疑问,那就是红军为什么能多次窃取蓝军的作战方案,窃获情报却又没能打赢?

魏嵩平看了楚淮海一眼。

楚淮海继续说,且不说这情报的来源多么有中国特色,我只是想给搞情报的人提一个问题,你窃取情报想打赢这一仗,到底是在用心谋战谋赢还是谋职谋官?

在座的为之一震,魏嵩平脸上很挂不住。

在这个问题上我想公示一下我本人的态度。我的态度是,让谋战的人安心谋战,决不让谋官的人得官。谁也别想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要踩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踩,那就是我!

大家都鼓起掌来,有的还笑出了声。

楚淮海再用手指动鼠标,点击另一个文件。

大屏幕现出魏小飞尿裤子后被野狼团的冯远东从指挥方舱扶出的照片。

魏嵩平的眼睛瞪圆了。

楚淮海指着照片,这位战士背着身,大家看不清他的脸,我也就不点他的名了,但他的屁股大家一定是看清楚了。这就是我们猛虎团的虎啊!虎威哪里去了?虎见了狼尿裤子,这还是虎吗?我看不是,是猫!还不是会捉老鼠的猫,是那种让贵妇人抱在怀里哄着宠着的波斯猫!同志们哪,再这样下去,再过几年和平日子,我们的虎,连老鼠都敢拔你的胡子了!

陆元衡掏出药瓶朝嘴里塞进了两颗药丸,魏嵩平的太阳穴急剧地跳着,庞承功和梁明辉低下头去,康凯眼中充满痛楚,肖书悦莫名其妙地摇着头。

楚淮海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我们能责怪战士吗?当然不能!应该追究的是那些训虎的人!前苏联有一本书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看我们的猛虎团也应该写本书,书名就叫《猛虎是怎样训成猫的》!

楚淮海大概想冷却一下心火,抓起水壶把半壶水全倒进了嘴里。楚淮海再用手指移动鼠标,点击另一个文件。

大屏幕上现出田青河受伤躺在担架上的照片。

楚淮海看着照片沉吟了一下,这张照片我不想多说了,大家可以像小学生看图识字一样,根据自己的感受去思考点问题。比如,这种伤人的事能不能避免?到底是先进事迹还是责任事故?如果是事故应该由谁负主要责任?是猛虎团自身的责任,还是野狼团偷袭所至?等等。

场上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座席中的张大印、柳成林、李春良、王志鹏都绷着脸;而冯远东、陶永泉的脸上都露着笑,杨光、童立新则一脸严肃……

庞承功脸色很不好看,康凯难过地低下头去。

楚淮海再次用手指移动鼠标,点击另一个文件。

大屏幕现出三辆坦克堵在敖包山口的照片。

楚淮海指点着说,这几辆破坦克不简单,它这么往敖包山口一堵,就形成了这次演习的一个转折点,正在过五关斩六将的庞承功由此败走麦城。

陶永泉咧着嘴笑得好开心,肖书悦得意地看了康凯一眼,康凯皱了皱了皱眉头。

楚淮海扫了台下的康凯一眼,在康凯团长看来,也许视此为得意之笔,但我却认为是侥幸的一着。作为一个信息化时代的团指挥员,竟然把战机寄托在别人送上门,不了解掌握现代装备的性能,连J9坦克的爬坡的最大角度都会疏忽,令人汗颜啊同志们!要是那三辆坦克演习前不出故障,要是在行动中再出故障,会是一种什么局面呢?你那个堵山口的战术意识,我看跟周瑜在手心里写给诸葛亮看的那个火攻战术差不到哪去啊?意识有了,却没有战术准备,也没研究双方的利弊。同志们!纵观野狼团的战术思想,依然是消极应战,并没有真正打赢的意识,习惯于防守,习惯于挨打,忘记了自己还有进攻的权力。请大家想一想,作为一名当代中国军人,难道因为自己手中的武器尚不如人就放弃去赢得胜利的权利吗?

全场一片肃然。

魏嵩平脸色好了一些,陆元衡锁紧眉头,康凯面有愧色,肖书悦斜了康凯一眼,缩下了身子。

我拍的照片还有不少,待以后再请大家来解析和评点。最后我想提一个问题,请大家跟我一起去思考,那就是——部队建设的龙头到底是什么?

庞承功专注地望着楚淮海,康凯依然低着头,看得出他心绪很纷乱。

我刚才所谈的这些问题,不需要你们拿什么整改措施来向我汇报,就看下次演习能不能得到解决;也不会限定你们时间,其实时间已经摆在你们面前,那就是明天。假如明天爆发战争,我们拿什么来保卫我中华人民共和的国家利益?拿什么来保卫我中华民族的民族利益?有人说本人在这里沙场点兵,这话不对,我和大家一样,也是被点的对象。在沙场点兵的只有党和是人民!当党和人民点到我们这些兵的时候,我们不该是一只波斯猫,而应该是一支虎狼之师!

楚淮海讲完话,全场热烈鼓掌。

康凯仿佛突然被掌声惊醒,忽地抬起头来。

猛团的所有的坦克车都排在车场上冲洗。庞承功在车一辆辆地检查着。

柳成林飞快地跑到他跟前,团长,团长……

庞承功停下了脚步。

柳成林急三火四说,你怎么还有闲心看洗车啊?

庞承功一愣,你以为打了败仗,就得脏兮兮灰溜溜地回去。什么事?

柳成林神情诡秘地,团长,最新情报。

庞承功一听很烦,什么情报情报的,少给我传小道小消息。

这可是正道消息——我们师已经上了师改旅的名单了。

庞承功一怔,你听谁说的?

柳成林看看周围,楚冰冰。

庞承功惊奇,她不是回北京了吗?

刚才我跟她通了电话。

她是怎么说的?

团长,我可是只对你一个人说啊!

庞承功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粘糊?

我问完稿子的事,顺便问她,321师在不在师改旅的计划之内?她说没听说;我问她,那就是说不改了,她又说没听说;我又问她,是不是改与不改之间,她说刚听说;我再问她,是不是321师已经上了改旅名单,她问我听谁说的?

庞承功让柳成林给绕糊涂了,柳成林,你说了半天,我什么也没听明白。

这还不明白吗?我敢肯定,321师已经上了师改旅的名单,改与不改,就等着最高首长在上面划杠杠打勾什么的了……团长,我这可是随便说说,我走了。

柳成林离去,庞承功疑惑地走着……

梁明辉正好走来,庞团长。

庞承功从疑惑中出来,哦,政委,我正要找你呢。

你听说了嘛,师改旅,咱们师好像也在其中啊。

庞承功惊讶,你也听说了?

好多人都在讲。

是柳成林跟你讲的?

不是,是三营长跟我讲的。

三营长怎么会知道?

他是听三连长讲的。

哼,那三连长肯定是听三排长讲的了?

没错,还真是三排长讲出来的。

政委,你说邪不邪门儿啊,好多事,上面没通知,下面早早就有消息了,这师改旅的事现在全团都知道了吧?

如果柳成林知道的事,肯定全团都知道。

庞承功苦笑,惟独我这当团长的不知道。

无风不起浪嘛。我想,不管它怎么改,咱们还是按计划把演习的总结搞好,把部队安全地拉回去。

我同意。

魏嵩平的汽车开进车场。庞承功和梁明辉朝魏嵩平走去。

魏嵩平见他们俩走来,有些不满地说,怎么搞的?我刚走了几个营,上上下下都在议论师改旅的事,这是怎么回事?

梁明辉说,我们也不清楚,这几天好像有什么消息从上面传出来了,战士干部都在议论。不过,我和庞团长态度很明确,只要一天不宣布改编命令,我们就一天不会擅离职守,部队一拉回去,马上就进入演习总结……

魏嵩平挥手打断梁明辉的话,好了,演习总结先放一放,我今天来找你们,就是为师改旅的事。

庞承功和梁明辉二人一愣。

梁明辉问,师里真的接到通知了?

魏嵩平说,没有,我也是听说的。部队的事情,风声一起,肯定下雨。不过这雨下到谁头上……可就不好说了。

庞承功不明白,师长,你的意思是……

魏嵩平说,这次师改旅的风看来是真刮起来了。原来我以为,不过是场过堂风而已,可没想到这次对抗演习我们败了,这就难说了。

梁明辉更疑惑,师长,我们能做些什么工作?

魏嵩平说,就我们的资历,对上层是起不了作用的。要想影响到上层,只有搬动老层。

庞承功不解地问,什么老层?

老干部、老首长嘛。红军团走出去那么多将军,那么多老首长,虽然离退休了,可余热还在,有余热就有余威啊。

梅雨晴把随身行李放进行李舱内,坐下后掏出手机拨打。电波立即飞到了草原。康凯正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着,他听到身上的手机响,他掏出手机接听。

梅雨晴在飞机机舱里说,康凯,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康凯一手拉马缰,一手拿着手机,身体随着马的奔驰自如地摆动,一种潇洒自得的样子,我到牧场去跟二叔、乌兰打个招呼,明天一早就走。你在哪里?

我已经在飞机上了,马上就要起飞了。

什么?哦——马上就要起飞了。

你在那里?怎么这么乱?

哈哈哈,我也在飞呢……康凯骑着马,穿行在牛群、羊群中间。

梅雨晴不解,你说什么,你也在飞?

是啊,我在飞,我在草原上飞呢!

你瞎说,你在骑马吧?

康凯唱了起来,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

好了,别得意了,你什么时候陪妈回宁州?

我这回不光到宁州了,我还有可能去看你呢!

梅雨晴惊喜,什么?你说你要到N国来?

怎么?我就不能去了?

是真的?

告诉你吧,这是陆司令的关心,他想帮我申请,你就在地球的那边等着你老公奇迹般地出现吧……

康凯骑马来到山坡上,跳下马……巴雅尔和乌兰说着话走出蒙古包。乌兰牵过马,好象要上哪去。康凯迎过去,二叔——

巴雅尔回过头,哟,狼崽来了。

乌兰亲热地喊,哥,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怎么,有事?

乌兰递过一个部队常见的信封,你先看看这个。

康凯接过,抽内囊一看——一万元还没有拆封的人民币。

康凯问,这是怎么回事?

巴雅尔说,部队给的。说是打演习的时候毀了我家的草场,伤了几只牛羊,非要给我们这笔赔偿费。

乌兰也说,哥,你说我们能收吗?这次演习说白了还不是咱家的事?你看,野狼团的头是我哥,猛虎团的头是我姐夫,基地司令还是我伯伯……我爸也真是的,怎么好意思收下来呢!

巴雅尔急了,怎么是我收的呢?我死活不要,可人家把钱一扔就跑了,我追都追不上……

康凯问,送钱的人你认识吗?

巴雅尔说,认识,就是那个柳……对,柳股长。就是打演习前安排你们上这儿来吃饭的那个柳股长。

康凯明白了,哦,柳成林。

乌兰说,没错,就是这个柳成林。哥,你帮我还给他吧,也省得我跑一趟。

好吧。这个柳成林不是我们团的,是猛虎团的人。他们师的魏师长还有团长政委他们对群众纪律抓得特别紧。不过我可以做做工作,把你们的心意转达给他们……

乌兰不高兴了,你们?哥,你就不是咱家的人了?

康凯笑了起来,对对对,我就代表咱全家了!

巴雅尔说,你看,光站着说话了,快进毡帐里去。

三人朝蒙古包走去。

乌兰问,哥,今天怎么有空来?

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你要上哪去?

我请探亲假了,准备送妈回宁州,也有可能到西半球去开开眼界……

康凯策马回来的时候,他又经过了那块狼石。骏马经过那里时,突然前蹄离地,一声长啸。康凯举目望去,陡峭的岩壁上,突兀出一块形似狼头的巨石。康凯翻身落马,手搭军上衣,深情地凝望着“狼石”。康凯此时想起了二叔给他传古战刀的仪式。

——狼石下的祭台上,摆着祭品,飘舞着旗幡。

——巴雅尔大叔站在狼石前,双手托着古战刀。

——蒙族汉子吹响架在山坡上的巨大的号角。

——沈梦兰眼中沁满泪花。

——陆雅池深情地望着康凯。

——古战刀被猛地拔出鞘。

此时,康凯仿佛看到了冲天的狼烟,奔腾的战马,翻滚的旌旗,铿锵的刀剑,伴随着翻江倒海般的呐喊,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狂颷……

康凯抬头仰望着黑色的狼石,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情漫上他的心胸。落日在康凯的眼中闪动。康凯把军上衣套上,一个一个地扣上扣子。他自言自语,这身军装我穿了二十年了,难道就这么脱了……康凯沧然泪下。

猛虎团军营的大门非常气派。庞承功的车开进高大威严的营院大门,门卫向他敬礼。庞承功坐在车内,举手还礼。后面是长长的车队。营房留守人员和家属都涌来迎接观看……

梁明辉的车没有随着大部队回营房,拐进了一个村子。梁明辉的车停下,向老乡打听田青河租的宿舍。梁明辉按照老乡的指点,找到了那家小院。梁明辉走进院子,对着院角的一间房喊,文英,文英在吗?门搭扣上挂着锁。梁明辉愣了一会,转身欲走,忽然停住了脚步。门一侧的窗户里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手扶铁栏,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梁明辉,嘴唇蠕动着在说什么,却听不到声。

梁明辉走了过去,你是亮亮吧?

田亮亮点点头。

妈妈呢?

田亮亮摇摇头。

梁明辉指指门锁,你有钥匙吗?

田亮亮又摇摇头。

梁明辉把手伸进窗栏摸着亮亮的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身后传来徐文英的话音,哟,是梁政委啊,你们回来了?

梁明辉回过头,对,我们先回来了。

徐文英推着一辆破自行车匆匆地进了院子,车后座上绑着一编织袋。她满头是汗,浑身是灰,一边在身上摸钥匙一边不停地道歉,你看看我,让你在门外站着,我真不知道你们回来了。不是老乡们告诉我,我就把你挡在门外了,梁政委,你看看我……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

徐文英手忙脚乱地摸了半天,总算摸出钥匙打开了门。徐文英把梁明辉让进屋,青河呢?

屋里虽然暗,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由于地方小,田亮亮只能爬在床边上写做业。

徐文英把儿子的课本作业等收起来放到一边,让梁明辉坐在床边上,你看看我,连个坐的地方都……

梁明辉问,青河在营区不是有宿舍吗,你们怎么……

徐文英解释说,住他那儿,我上班、亮亮上学都不方便,也怕影响他工作。

一间屋子有点太小了。

青河很少回来,就我和亮亮两个人,够住了。大的咱也租不起。

梁明辉把亮亮搂在怀里,你怎么把孩子反锁在屋里?

徐文英给梁明辉倒上一杯水,暑假里孩子容易玩野了,下水游个泳摸个鱼什么的不放心,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又多……亮亮,出去玩会,啊。

田亮亮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亮亮还在这村里的小学念书?

还在。小学就这样凑合着读了,可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还不知道到哪上呢?等青河回来后,还得赶早想想办法……说着拿过一个小板凳坐在梁明辉对面,梁政委,青河他怎么没回来?

梁明辉一怔,哦,田参谋长在内蒙还有些善后工作要处理,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他让我把他的工资先给你带来了。

梁明辉把一个信封袋交给徐文英,食品厂还好吧?

徐文英摇摇头,厂子停产了。

怎么,你又下岗了?

徐文英笑了笑。

现在又找工作了吗?

找了几个地方,人家都要年轻的,咱都三十好几了……

梁明辉很内疚,真是为难你了,副团职干部的爱人,年轻轻的,连工作都找不到……

政委,没事的,我习惯了,让青河他安心做事。

梁明辉和徐文英走出,亮亮一直躲在一边偷听。徐文英一直把梁明辉送出院门,她望着梁明辉的背影,若有所思,团领导都从没到过她这里,她久久地站在院子门口发愣。

亮亮跑出来,妈!

徐文英回过身去,亮亮,你没出去玩啊?

田亮亮点点头。

徐文英蹲下,拉着儿子的手,亮亮,你到李叔叔家去一趟,问问你爸爸咋没回来?啊。

田亮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