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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头一天路走得多人疲乏了,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穿过窗户纸照到了我们的炕头上。奶奶躺在炕上睡觉,脑袋用被子蒙得严严实实,我知道她是要多睡一会儿怕我吵醒她,就悄悄地爬起来到外面洗了一把脸。陈铁匠见我起来了,就叫我过去吃饭,吃饭的时候他说要到城外头给奶奶办事去,又详细问了问藏枪的地方,便挑着打铁担子走了。
过了一阵奶奶也起来了,我听到她在院子里洗脸,就过去问她:“奶奶,今天我们干啥呢?”
奶奶说:“今天啥也干不成了,等陈铁匠回来了再说。”
一直到中午时分陈铁匠才回来,他肩了打铁担子,回来以后直接就进了我们的房子,关好门以后才从他的铁匠炉子里掏出我们的枪支,神情紧张地对奶奶说:“今天你们哪也不要去,风声紧得很,城门口保安团又加哨了,我等了一个上午才瞅机会混进来的,不知道咋了,昨天还没有这么紧张嘛。”
奶奶接过枪扔给我说:“狗娃子,把枪给我擦得亮亮的。”
陈铁匠见状不敢再多说什么,出去吩咐他媳妇给我们准备午饭去了。奶奶便又躺到了炕上闭目养神,我就把她的枪跟我的枪都拆开来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擦好枪我又把梭子里的子弹都卸下来擦拭了一遍,又重新装回梭子,我的枪一次只能塞一颗子弹,所以我也懒得多带子弹,一支枪一颗子弹,这就是我的装备。奶奶见我把枪跟子弹都擦好了,又让我到院子里看看驴喂好了没有,我知道她是怕我闲着难受没事给我找事儿干,就到院子里看那头叫郝五斤的驴。
“郝五斤”站在院子的角落里打盹儿,面前的瓦罐里有剩下的草料,这驴日的肯定吃饱了。我就拍醒它跟它说话:“郝五斤,逛县城美不美?你这?这一回也开了洋荤了,等回到张家堡子好好给你的伙计们吹一下……”“郝五斤”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我的话,驴脑袋偶尔左右摇晃一下。跟它聊天实在乏味,说是聊天其实跟自言自语差?不多。只有花花能跟它聊,花花奶奶更能跟它聊,花花奶奶耳朵背,跟她说话得扯着嗓子喊,特别累,所以我们都尽量躲开她,不给她跟我们说话的机会。她却特愿意说话,没人跟她说话就找驴说,有时候能跟“郝五斤”聊半天。
我守着“郝五斤”跟它一样呆愣了一阵子,听到陈铁匠叫我跟奶奶吃饭,就去吃饭。吃饭的时候我才发现奶奶又换了装,她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灰了的大襟碎花衣裳,头盘成了一个结,脸也洗过了,没了昨天那种黄蜡蜡的颜色。吃了饭奶奶对陈铁匠说:“我跟狗娃子走呢,你有个准备,没人问便罢,有人问就说我们出城到东头乡里走亲戚去了,然后就直接回家了。”
陈铁匠惊讶地问:“这阵子你走啥呢?等回去都啥时候了?明天一大早走也不迟嘛。”
奶奶说:“捉鬼的还怕走夜路?没事,前半夜我们就到了。”
陈铁匠就送我们出来,奶奶拦住他说:“这阵子人都吃饭,街上人少,你不要出来送,你一送动静大得很,惹人注意呢。”
我就跟奶奶牵着“郝五斤”来到了街道上。奶奶对我说:“你现在把我叫娘。”我愕然,我这个人嘴硬,让我把除了我娘以外的女人叫娘还不如让我四肢着地爬着走来得方便一些。奶奶看出了我的为难情绪,说:“干脆你装哑巴,啥话都不准说,跟上我走就成了。”我点点头,马上开始装哑巴,牵了驴跟在她的身后。
奶奶跟我来到一家叫做客来悦的小旅店,让店小二给我们开了个房子,又让他们把“郝五斤”领到后面好好喂上。这个小旅店的院子里排了五幢房子,每幢房子有五间客房,后面还有个院子,茅房、牲口棚等等都聚集在这里。我跟奶奶住的是最靠后院的房子,这里的房子因为离牲口棚和茅房近,所以档次算是最低的,房价比前面的也便宜。房子里是大炕,我跟奶奶包了这间房子,我睡在炕尾,奶奶睡在炕头,中间空荡荡地像个打麦场。奶奶躺了一会儿又睡着了,呼噜噜轻轻打着鼾,活像冬天里躲在热炕上睡觉的老猫。鼾声具有催眠作用,我很快被催眠了,也进入了蒙眬状态。似乎刚刚睡着,还没来得及做梦,奶奶却把我给摇醒了:“起来灵醒灵醒吃饭去。”
我揉揉眼睛,才发现夕阳爬到了房梁上,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我跳下炕精神有些亢奋,今天晚上应该还可以吃到猪头肉,说不定还可以外加一碗甜胚子,我发现奶奶也特爱喝那玩意儿。
“这狗日的在哪个老鼠窟窿里藏着呢?”奶奶并没有马上出去吃饭的意思,盘腿坐在炕上若有所思,愁眉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