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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再没说啥,看我风卷残云般把猪头肉、面条子和甜胚子都装进了肚子,就掏出一块大洋给了老板,老板扒拉着抽屉找零钱,奶奶说:“不用找了,把驴拉出来我们走。”
从老孙家猪头出来,我问奶奶:“我们住哪里呢?”
按照原计划我们要住在旅店里,以免万一出啥事牵累旁人。奶奶说:“住到陈铁匠家里头。”
我问:“不住店了?”
奶奶说:“我们刚才跟城门口的兵说是陈铁匠的亲戚,万一哪个兵到陈铁匠家里查看一下,不就露底了。”
于是我们就来到东街陈铁匠家。陈铁匠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外形跟他的职业绝对相称,见奶奶跟我来了,吓了一跳,把我们让进屋里又鬼头鬼脑地在外面张望了半会儿才进来说:“好我的奶奶呢,这是啥时候,你咋就敢进城呢。”
奶奶说:“没?事,我脸上又没刻字,谁认的呢。”
陈铁匠问我们吃了没,奶奶说吃过了。陈铁匠就给我们熬茶,喝茶的工夫奶奶告诉陈铁匠:“我们在你这住两三天就回,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丈母娘,明天你到城外头五里堡桥下石礅子底下把我们的家什带进来成不成?”
我们进城前奶奶怕身上的枪让人搜出来,把我的独橛子跟她的两把二十响都包了藏到了桥下面的石礅子底下。
陈铁匠说:“成哩,守城门的保安团跟我熟,就是你跟这娃要小心,千万不要到外头乱跑,风声紧得很,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这阵仗。”
奶奶从怀里摸出两块大洋给他说:“给你媳妇跟娃娃买些吃用,过些日子我们就回狗娃山了,有啥事情到狗娃山来寻我。”
陈铁匠推辞道:“你这是做啥呢?伙里现在正在难处,我不能要这钱。”
奶奶说:“狗日的啥时候跟我生分起来了?我既然给你做一回丈母娘,就不能不给我女儿外孙子个礼行。拿上,再推辞我骂人了。”
陈铁匠这才把大洋收了。晚上我跟奶奶住在陈铁匠家后院朝东的屋里。陈铁匠家是挺完整的一个四合院,他跟老婆孩子住在朝南的正房里,朝北的房子就做了铁匠铺子。陈铁匠也知道奶奶的习惯,让他媳妇烧了一锅热水给奶奶烫脚,他媳妇是一个三十来岁的老实女人,见了人就会抿嘴一笑,啥话也不知道说。奶奶烫完脚又逼着我烫脚,我吃多了,懒洋洋地光想睡觉。奶奶说:“明天说不定还要跑远路呢,把脚烫一下,吃了猪头肉你也变成猪了。”
我实在懒得动弹,奶奶就说你再不起来我拧你的沟子呀,你起来明天我还给你吃猪头肉。猪头肉在我的心目中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级、最美味的吃食,听说明天还能有一顿猪头肉,就挣扎着爬起来就着奶奶的洗脚水胡乱把脚洗了一洗就睡了。夜里朦朦胧胧中我听到奶奶出去了,估计她不是去?路子、踩点子就是打家劫舍去了,她不叫我就说明用不着我,我也用不着担心她,在我的意识里从来就没想到过奶奶能吃什么亏。来之前奶奶就没跟我说到城里来干什么,我也不问,这也是我们行里的规矩,人家不说你就别问,反之也一样,你不想说的事情别人也一定不会问你。到城里逛一趟对我来说是非常难得的稀罕事儿,奶奶叫我走我就走,奶奶叫我住我就住,啥事情也用不着我操心,跟奶奶到城里来确实是一趟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