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2
周林有些激动,他坐在沙发里微微打抖了,马兰不再往下说,她微笑地看着周林,周林说:“那是我最为辉煌时候。”
接着他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其实当时我是故意摔到地上的,我把下面的诗句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一句都想不起来……我只好摔倒在地。”
马兰点点头,她说:“最先的时候我们都相信你是太激动了,半年以后就不这样想了,我们觉得你是想不出下面的诗句。”
马兰停顿了一下,然后换了一种语气说:“你还记得吗?你住的那家饭店的对面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我在那里站了三次,每次都站了几个小时……”
“一棵梧桐树?”周林开始回想。
“是的,有两次我看到你从饭店里走出来,还有一次你是走进去……”“我有点想起来了。”周林看着马兰说道。
过了一会,周林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我完全想起来了,有一天傍晚,我向你走了过去……”
“是的。”马兰点着头。
随后她兴奋地说:“你是走过来了,是在傍晚的时候。”
周林霍的站了起来,他差不多是喊叫了:“你知道吗?那天我去了码头,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我已经走了?”马兰有些不解。
“对,你走了。”周林又坚决地重复了一次。
他说:“我们就在梧桐树下,就在傍晚的时候,那树叶又宽又大,和你这个牛皮背包差不多大……我们约好了晚上十点钟在码头相见,是你说的在码头见……”
“我没有……”“你说了。”周林不让马兰往下说。“其实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约好了。”马兰还想说什么,周林挥挥手不让她说,他让自己说:“实话告诉你,当时我已经和另外一个姑娘约好了。要知道,我在你们这里只住三天,我不会花三天的时间去和一个姑娘谈恋爱,然后在剩下的十分钟里和她匆匆吻别。我一开始就看准了,从女人的眼睛里作出判断,判断她是不是可以在一个小时里,最多半天的时间,就能扫除所有障碍从而进入实质。”可是当我看到了你,我立刻忘记了自己和别的女人的约会。你站在街道对面的梧桐树下看着我,两只手放在一起,你当时的模样突然使我感动起来,我心里觉察到纯洁对于女人的重要。虽然我忘了你当时穿什么衣服,可我记住了你纯洁动人的样子,在我后来记忆里你变成了一张洁白的纸,一张贴在斑驳墙上的洁白的纸。
“我向你笑了笑,我看到你也向我笑了。我穿过街道走到你面前,你当时的脸蛋涨得通红,我看着你放在一起的两只漂亮的手,夕阳的光芒照在你的手指上,那时候我感到阳光索然无味。”你的手松开以后,我看到了一册精致的笔记本,你轻声说着让我在笔记本上签名留字。我在上面这样写:我想在今夜十点钟的时候再次见到你。
“你的头低了下去,一直埋到胸口,我呼吸着来自你头发中的气息,里面有一种很淡的香皂味。过了一会你抬起脸来,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别处,问我:”在什么地方?‘“我说:”由你决定。’“你犹豫了很久,又把头低了下去,然后说:”在码头。‘“
周林看到马兰听得入神,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天傍晚我回到饭店时,起码有五六个男人在门口守候着我,他们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这是我最害怕的笑容,这笑容阻止了我内心的厌烦,还要让我笑脸相迎,将他们让进我的屋子,让他们坐在我的周围,听他们背诵我过去的诗歌……这些我都还能忍受,当他们拿出自己的诗歌,都是厚厚的一叠,放到我面前,要我马上阅读时,我就无法忍受了,我真想站起来把他们训斥一番,告诉他们我不是门诊医生,我没有义务要立刻阅读他们的诗稿。可我没法这样做,因为他们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有两三个姑娘在我的门口时隐时现。她们在门外推推搡搡,哧哧笑着,谁也不肯先进来。这样的事我经常碰上,我毫无兴趣的男人坐了一屋子,而那些姑娘却在门外犹豫不决。要是在另外的时候,我就会对她们说:“进来吧。‘”那天我没有这样说,我让她们在门外犹豫,同时心里盘算着怎样把屋里的这一堆男人哄出去。我躺到床上去打呵欠,一个接着一个地打,我努力使自己的呵欠打得和真的一样,我把脸都打疼了,疼痛使我眼泪汪汪,这时候他们都站了起来,谦卑地向我告辞,我透过眼泪喜悦地看着他们走了出去。然后我关上了门,看一下时间才刚到八点,再过半个小时是我和另外一个姑娘的约会,一想到十点钟的时候将和你在一起,我就只好让那个姑娘见鬼去了。
“我把他们赶走后,在床上躺了一会,要命的是我真的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已是凌晨三点了,我心想坏了,赶紧跳起来,跑出去。那时候的饭店一过晚上十二点就锁门了,我从大铁门上翻了出去,大街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我拚命地往码头跑去,我跑了有半个小时,越跑越觉得不对,直到我遇上几个挑着菜进城来卖的农民,我才知道自己跑错了方向。”我跑到码头时,你不在那里,有一艘轮船拉着长长的汽笛从江面上驶过去,轮船在月光里成了巨大的阴影,缓慢地移动着。我站在一个坡上,里面的衣服湿透了,嗓子里像是被划过似的疼痛。我在那里站了起码有一个多小时,湿透了的衣服贴在我的皮肤上,使我不停地打抖。我准备了一个晚上的激情,换来的却是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凌晨时空荡荡的码头上。“周林看到马兰微笑着,他也笑了,他说:”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了很久,听着江水拍岸的声响,眼睛却看不到江水,四周是一片浓雾,我把屁股坐得又冷又湿,浓重的雾气使我的头发往下滴水了,我战栗着……“
马兰这时说:“这算不上战栗。”
周林看了马兰一会,问她:“那算什么?”“沮丧。”马兰回答。
周林想了想,表示同意,他点点头说:“是沮丧。”马兰接着说:“你记错了,你刚才所说的那个姑娘不是我。”周林看着马兰,有些疑惑地问:“我刚才说的不是你?”
“不是我。”马兰笑着回答。
“那会是谁?”“这我就不知道了。”马兰说。“这座城市里没有码头,只有汽车站和火车站,还有一个正在建造中的飞机场。”
马兰看到周林这时笑了起来,她也笑着说:“有一点没有错,你看到我站在街道对面,你也确实向我走了过来,不过你没有走到我面前,你眼睛笑着看着我,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走到了另外一个女人那里。”
“另外一个女人?”周林努力去回想。
“一个皮肤黝黑的,很丰满的女人。”马兰提醒他。
“皮肤很黑?很丰满?”
“她穿着紧身的旗袍,衩开得很高,都露出了里面的三角裤……你还没有想起来?我再告诉你她的牙齿,她不笑的时候都露着牙齿,当她把嘴抿起来时,才看不到牙齿,可她的脸绷紧了。”“我想起来了。”周林说,说着他微微有些脸红。
马兰大笑起来,没笑一会她就剧烈地咳嗽了,她把手里的香烟扔进了烟缸,双手捧住脸抖个不停。止住咳嗽以后,她眼泪汪汪地仍然笑着望着周林。
周林嘿嘿地笑了一会,为自己解释道:“她身材还是很不错的。”
马兰收起笑容,很认真地说:“她是一个浅薄的女人,一个庸俗的女人,她写出来的诗歌比她的人还要浅薄,还要庸俗。我们都把她当成笑料,我们在背后都叫她美国遗产……”
“美国遗产?”周林笑着问。
“她没有和你说过她要去继承遗产的事?”
“我想不起来了。”周林说。“她对谁都说要去美国继承遗产了,说一个月以后就要走了,说护照办下来了,签证也下来了。过了一个月,她会说两个月以后要走了,说护照下来了,签证还没有拿到。她要去继承的遗产先是十万美元,几天以后涨到了一百万,没出一个月就变成一千多万了。
“我们都在背后笑她,碰上她都故意问她什么时候去美国,她不是说几天以后,就是说一两个月以后。到后来,我们都没有兴致了,连取笑她的兴致都没有了,可她还是兴致勃勃地向我们说她的美国遗产。
“美国遗产后来嫁人了,有一阵子她经常挽着一个很瘦的男人在大街上走着,遇到我们时就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们她和她的瘦丈夫马上就要去美国继承遗产了。再后来她有了一个儿子,于是就成了三个人马上要去美国继承遗产。
“她马上了足足有八年,八年以后她没去美国,而是离婚了,离婚时她写了一首诗,送给那个实在不能忍受下去的男人。她在大街上遇到我时,给我背诵了其中的两句:”我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谁也摘不走……‘“
周林听到这里嘿嘿笑了,马兰也笑了笑,接着她换了一种语气继续说:“你从街对面走过来时,我才二十岁,我看到你眼睛里挂着笑意,我心里咚咚直跳,不敢正眼看你,我微低着头,用眼角的虚光看着你走近,我以为你会走到我身旁,我胆战心惊,手开始发抖了,呼吸也停了下来。”
马兰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她看了一会周林,才往下说:“可是你一转身走到了另外一个女人身边,我吃了一惊,我看着你和那个女人一起走去。你要是和别的女人,我还能忍受;你和美国遗产一起走了,我突然觉得自己遭受了耻辱。那一瞬间你在我心中一下子变得很丑陋,我咬住嘴唇忍住眼泪往前走,走完了整整一条街道,我开始冷笑了,我对自己说不要再难受了,那个叫周林的男人不过是另一个美国遗产。
“后为,过了大约有两个月,我和美国遗产成了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我的朋友都很惊讶,她们问我为什么和美国遗产交上了朋友?我只能说美国遗产人不错。其实在我心里有目的,我想知道你和美国遗产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和那个女人一起走去,我看到你的手放到她的肩上,我觉得你和她一样愚蠢,一样浅薄和庸俗。可我怎么也忘不了你站在影剧院台上时激动的声音,你突然倒下时的神圣。
“你知道吗?美国遗产后来一到夏天就穿起西式短裤,整整三个夏季她没有穿过裙子,她要向别人炫耀自己那双黝黑有些粗壮的腿。她告诉我你当时是怎样撩起了她的裙子,然后捧住她的双腿,往她腿上涂着你的口水,你嘴里轻声说着:”多么嘹亮的大腿。‘“她以为自己的腿真的不同凡响,她被你那句话给迷惑了,看不到自己的腿脂肪太多了,也看不到自己的腿缺少光泽……嘹亮的大腿,像军号一样嘹亮的大腿。”
马兰说到这里,嘲弄地看着周林,周林笑了起来,马兰继续说:“你走后,美国遗产说要写小说了,要把你和她之间的那段事写出来,她写了一个多月,只写了一段,她给我看,一开始写你的身体怎样从她身上滑了下去,然后写你仰躺在床上,伸开双腿,美国遗产将她的下巴搁在你的腿上,她的手摸着你的两颗睾丸,对你说:”左边的是太阳,右边的是月亮。‘“这时候你的手伸到那颗’月亮‘旁挠起了痒痒,美国遗产问:”你把月亮给我,还是把太阳给我?’“你说:”都给你。‘“美国遗产叹息一声,说道:”太阳出来时,月亮走了;月亮出来后,太阳没了。我没办法都要。’“你说:”你可以都要。‘“美国遗产问:”有什么办法?’“你说:”别把它们当成太阳和月亮,不就行了?‘“美国遗产又问:”那把它们当成什么?’“你说:”把它们当成睾丸。‘“美国遗产说:”不,这是太阳和月亮。’“她就写到这里。”马兰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看着周林继续说:“美国遗产嘴中的你是一个滑稽的人,在她那里听到的,全是你对她的赞美之词,从嘹亮的大腿开始,她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让你诗意化了。美国遗产被你那些滑稽的诗句组装了起来,她为此得意洋洋,到处去炫耀。
“她告诉我,她是你第一个女人。那是在你走后的那年夏天,也就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天,我们躺在一张草席上,说到了你,说到两个多月前你站在影剧院台上时的激动场面,美国遗产立刻坐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我,当时我知道她什么都会告诉我了,只要我脸上挂着羡慕的神情。
“她把嘴凑到我的耳边,其实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她神秘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是他第一个女人。‘“我当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我吃惊的是你第一个女人竟然是美国遗产,这使我对你突然产生了怜悯。美国遗产看到我的模样后得意了,她问我:”你被男人抱过吗?’“我点点头,我点头是为了让她往下说。她又问:”那个男人第一次抱你时战栗了吗?‘“’战栗?‘我当时不明白这话。
“她告诉我:”就是发抖。‘“我摇摇头,就:”没有发抖。’“她纠正我的话:”是战栗。‘“我点头重复一遍:”没有战栗。’“她挥挥手说:”那个男人不是第一次抱女人。‘“说着她又凑到我的耳边,悄声说:”’周林是第一次抱女人,他抱住我时全身发抖,他的嘴在我脖子上擦来擦去,嘴唇都在发抖,我问他是不是冷,他说不冷,我说那为什么发抖,他说这不是发抖,这是战栗。‘“
马兰说到这里问周林:“你能解释一下什么是发抖,什么是战栗吗?”
马兰继续说:“美国遗产把你带到她家里,让你在椅子里坐下,你没有坐,你从门口走到床前,又从床前走到窗口,你在美国遗产屋中走来走去,然后你回过身去对她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我听了毛骨悚然的话。”
周林看到马兰停下不说了,就问她:“我说了什么?”马兰嘲弄地看着周林,她说:“说了什么?你走到她跟前,一只手放到她的肩上,然后对她说:”让我像抱妹妹一样抱抱你。‘“
周林笑了,他对自己过去的作为表示了理解,他说:“那时候我还幼稚。”“幼稚?”马兰冷冷一笑,说:“如此拙劣的方式。”
周林还是笑,他说:“我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而且这句话很可笑。在当时,美国遗产把我带到她家里,就在她的卧室,她关上门,她的哥哥在楼下开了门进来,找了一件东西后又走了出去。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这时候我开始紧张了,我心里盘算着怎样把美国遗产抱住,她那时弯腰在抽屉里找着什么,屁股就冲着我,牛仔裤把她的屁股绷得很圆,她的屁股真不错。
“这是最糟糕的时候,是僵局。虽然我明白她把我带到她的卧室,已经说明一些什么,我跟着她到那里也说明了一些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间门窗都关闭的屋子里,而且这间屋子最多只有九平米,你说还能干些什么?”
“问题是怎样打破僵局,我在这时候总是顾虑重重,当她的屁股冲着我时,我唯一的欲望就是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然后把她掀翻到床上,什么话都别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是女人不会愿意,就是她心里并不反对自己和一个男人进行肉体的接触,她也需要借口,需要你给她各种理由,一句话她需要欺骗,需要你把后来出现的行动都给予合理的解释。对她来说,和一个男人一起躺到床上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她会很容易地和你躺在一起……”
周林看到马兰微笑地看着自己,赶紧说:“当然,你是例外。”马兰还是微笑着,她说:“你继续说下去。”周林站起来走到窗前,往楼下看了一会,转过身来继续说:“所以我才会说那句话,那句让你毛骨悚然的话,可是我为她找到了借口,当她的身体贴到我身上时,她用不着再瞪圆眼睛或者表达其他的吃惊,更不会为了表示自己的自尊而抵抗我。”当她从抽屉里拿出她写的诗歌,大约有十来张纸,向我转过身来时,我知道必须采取行动了,要是她的兴趣完全来到诗歌上,那么我只有下一次再和她重新开始。最要命的是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我将和一个对诗歌一窍不通的人谈论诗歌,还要对她那些滑稽的诗作进行赞扬,赞扬的同时还得做一些适当的修改。“她拿着诗作的手向我伸过来时,我立刻接过来,将那些有绿色的方格的纸放到桌子上,然后很认真地对她说了那句话,欺骗开始了,那句话不管怎样拙劣,却准确地表达了我想抱她的愿望。”她听到我的话时怔了一下,方向一下子改变了,这对她多少有点突然,尽管她心里还是有所准备的。接着她的头低了下去,我抱住了她……“
马兰打断了他的话,问他:“你发抖了?”周林笑了起来,他说:“其实在她怔住的时候,我就发抖了。”
马兰笑着说:“应该说你战栗了。”周林笑着摇摇头,他说:“不是战栗,是紧张。”
马兰说:“你还会紧张?”
周林说:“为什么我不会紧张。”
马兰说:“我觉得你会从容不迫。”
周林说:“那种时候不会有绅士。”
两个人这时愉快地笑了起来,周林继续说:“我抱住她,她一直低着头,闭上眼睛,她的脸色没有红起来,也没有苍白下去,我就知道她对这类搂抱已经司空见惯。我把自己的脸贴到她的脸上,手开始的时候在她肩上抚摸,然后慢慢下移,来到她的腰上时,她仰起脸来看着我说:”你要答应我。‘“我问她:”答应什么?’“她说:”你要把我当成妹妹。‘“她需要新的借口了,因为我这样抱着她显然不是一个哥哥在抱着妹妹,我必须做出新的解释,我说:”你的头发太美了。’“她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我又立刻赞美她的脖子,她的眼睛,她的嘴和耳朵,然后告诉她:”我不能再把你当成妹妹了。‘“她说:”不……’“我不让她往下说,打断她,说了句酸溜溜的话:”你现在是一首诗。‘“我看到她的眼睛发亮了,她接受了这新的借口。我抱着她往床边移过去,同时对她说:”我要读你、朗诵你、背诵你。’“我把她放到了她的床上,撩起她的裙子时,她的身体立刻撑了起来,说:”别这样,这样不好。‘“我说:”多么嘹亮的大腿。’“我抱住她的腿,她的腿当时给我最突出的感受就是肉很多,我接连说了几遍嘹亮的大腿,仿佛自己被美给陶醉了,于是她的身体慢慢地重新躺到了床上。
“我每深入一步都要寻找一个借口,严格地按照逻辑进行,我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艺术鉴赏家,让她觉得我是在欣赏美丽的事物,就像是坐在海边看着远处的波涛那样,于是她很自然地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交给我的手,我把她身上所有的部位都诗化了。其实她心里完全明白我在干什么,她可能还盼着我这样做,我对自己的行为,也对她的行为做出了合理的解释以后,她就一丝不挂了。
“当我开始脱自己衣服时,她觉得接下去的事太明确了,她必须表示一下什么,她就说:”我们别干那种事。‘“我知道她在说什么,这时她已经一些不挂,所以我可以明知故问:”什么事?’“她看着我,有些为难地说:”就是那种事。‘“我继续装着不知道,问她:”哪种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没有像刚才那样总是及时地给她借口,她那时已经开始渴望了,可是没有借口。我把自己的衣服脱光,光临到她的身上时,她只能违心地抵抗了,她的手推着我,显得很坚决,可她嘴里却一遍一遍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她急切地要我给她一个解释,从而使她接下去所有配合我的行为都合情合理。我什么都没有说,她的腿就抬起来,想把我掀下去,同时低声叫道:”你要干什么?’“我酸溜溜地说,这时候酸溜溜的话是最有用的,我说:”我要朗诵你。‘“她安静了一下,接着又抵抗我了,她对我的解释显然不满,她又是低声叫道:”你要干什么?’“我贴着她的脸,低声对她说:”我要在你身上留一个纪念。‘“她问:”为什么?’“我说:”因为你的身体很美好。‘“她不再挣扎,她觉得我这个解释可以接受了,她舒展开四肢,闭上了眼睛。”她后来激动无比,她的身体充满激情,她在激动的时候与众不同,我遇到过呻吟喘息的,也有沉默的,却没碰上过像她那样不停地喊叫:“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马兰说:“那么你呢?”
周林问:“你说什么?”
马兰将身体靠到沙发上,说道:“我是说你呢?”周林问:“我怎么了?”
马兰仔细看着周林,问他:“你有过多少女人?”周林想了想以后回答:“不少。”马兰点点头,说道:“所以你想不起我来了。”
“不对。”周林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十二年前你站在街道对面微笑地望着我。”“以后呢?”马兰问他。
“以后?”周林抱歉地笑了笑,然后说:“我犯了一个错误,没和你在一起……我跟着美国遗产走了。”
马兰摇着头说道:“你没有跟着美国遗产走,那天晚上你和我在一起。”
周林有些吃惊地望着马兰,马兰说:“你不要吃惊。”周林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怀疑地看着马兰,马兰认真地对他说:“我说得是真的……你仔细想想,有一幢还没有竣工的楼房,正盖在第六层,我们两个人就坐在最上面的脚手架上,下面是一条街道,我们刚坐上去时,下面人声很响地飘上来,还有自行车的铃声和汽车的喇叭声,当我们离开时,下面一点声响都没有了……你想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