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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购一份节日气氛
旅行很快便初见成效。刚一进村口,我们立刻就看见了一个圣诞老人,摇摆着向我们的方向走来。他穿着宽松的红色带环扣长裤,戴着一顶红色的精灵帽,上身却是一件滚石乐队的T恤衫,嘴唇周围挂着一副假胡子。远远望去,他的胡子好像着了火;走近了才看出那是胡须间夹着的一根香烟。在云雾间踉跄而行的圣诞老人从一群孩子的身旁走过,自然引起了孩子们的极大关注。可怜了那些做父母的,恐怕要费些时间才能解释明白,为什么孩子们心目中的神仙老爷爷会堕落成这副模样。
街道两旁张灯结彩,音乐声从酒吧和商店开着的门里不停地流泻出来。看着成排地摆在人行道边的圣诞树,我们终于发现自己完全置身于新年之中了。一个在路边小巷里扯着大嗓门摆摊叫卖床单的男人暂时吸引了我们的目光。他大叫着:“来看看这块料子的质地吧,夫人。德国造,纯纤维的!您要是挑得出一点毛病,我就送你五千法郎!”一个老农妇闻言,真的拿起一块布料,凑到眼前,一厘米一厘米地检视起来。摊主恶狠狠地瞪了老太太一眼,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布抢走扔回到布堆上。
我们刚一转过街角,险些与一只死鹿撞个满怀。它挂在肉店门外,眼睛茫然地瞪着挂在它旁边的野猪。隔着橱窗,我们看到肉店里挂着一排没毛的小鸟,折断了脖子的头整齐地吊挂在胸骨前。肉店老板还捏紧了它们的鸟嘴,在身上拴上绿色的松叶和红色的丝带,试图弥补已经逝去的生机。
这是肉店的圣诞节大促销活动之一,买六送一。不知道当地的法国人会不会欣赏肉店老板的苦心,总之,这副画面极大地触动了我们体内作为英国人而被马索耻笑过的动物敏感神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之后,我们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普罗旺斯圣诞节最重要的内容是毋庸置疑的。从橱窗内的陈设、排着长龙购物的地点看来,衣物、玩具和音响设备都不过是附属品;圣诞节最重大的事件是:吃。牡蛎、螫虾、雉鸡、野兔、馅饼加乳酪、火腿、腌肉,还有蛋糕与粉色香槟,着实令人流连忘返。绝对不虚此行,带着圣诞树、圣诞饰品,更是满载着节日的喜庆,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更多的日历
门前有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坐在他们那辆没有标志的汽车里,显然已经恭候我们多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穿制服的,总会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这次也不例外。停车、熄火、下车的动作我故意做得很慢,脑子里飞快地反思着最近都做过些什么大逆不道的反对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事。那两个人此时也下了车,走过来向我敬了个礼。我蹦紧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即便是在法国这个繁文缛节登峰造极的地方,警察也不会在逮捕你之前向你敬礼的。
事实上,他们也并非警察,而是卡维隆消防队的消防员。他们问我可否容许他们进屋看看,我一面热情地应承着,一面努力思索我们的清扫烟囱证明被妻子搁到那儿去了。他们显然是来做例行抽查的,为的就是要揪出那些还没有清理烟囱的人家。
我们围着餐桌坐下。他们中的一个打开手提箱,取出一本日历放在桌面上,郑重地说道:“我们是特意给你们送沃克吕兹省消防队日历来的。你们看,所有的公共假日都标明在上面。”
确实如此,这份日历的大小、款式和内容几乎和邮局的日历一样。不过,戴椰子壳胸罩的女孩儿们摇身一变,成了英勇的消防斗士。照片中,有的消防队员表演着高楼灭火;有的进行着救死扶伤的工作;有的则使出了高山搜救的法宝。当然,也少不了小伙子们潇洒地站在消防车上的写真。法国乡下的消防队负责所有的紧急救难工作。除了救火之外,他们还会帮你解救掉进山穴的爱犬;在救护车繁忙的时候,护送病人去医院等等。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
要是让这些最值得我们尊敬的人主动开口,我就太无地自容了。当下,我责无旁贷地提出,是否可以让我们通过捐款表达一下我们对他们所从事的伟大事业的一点点敬意。
“当然可以。” 消防队员们显然被我的诚意感动了。
他们熟练地开出收据,我看到收据的抬头写着:致“卡维隆消防队之友”。想到从今以后,能够以最值得尊敬的人之朋友的身份自居,我在破财之余,感到不胜欣慰。又敬了一个礼之后,两位消防英雄决定到山谷更深的地方去碰碰运气。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突然醒悟,不禁为他们担起心来,默默祈祷在他们平日的训练里,已经练就了一身勇斗恶犬的过硬功夫。因为,要想让马索捐款,恐怕比扑灭熊熊大火容易不了多少。我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马索手持着猎枪,阴险地躲在窗帘后面窥视着他的狗群对付入侵者的模样。我曾亲眼见过那些狗凶恶地爬在一辆汽车的前轮上,狂吠着想冲进车里饱餐一顿人肉。轮胎在它们的利爪下脆弱得像生牛肉一样被撕成碎片。虽然车里的人吓得面无人色,惊恐地落荒而逃,马索却始终若无其事一般地坐在一边,笑着继续抽他的烟。
我们现在是一个拥有两份日历的家庭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圣诞节前还会有第三份送来。而这一份,绝对值得我们慷慨解囊的。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每逢周二、周四和周六,卫生局的勇士们都会在我家车道头上停下,收取多得令我们汗颜的空瓶、气味不佳的厨房垃圾、狗食罐头、破酒杯以及碎瓦破砖、鸡骨头,还有数不胜数的各色废品。不管垃圾多大、多重,清洁工们总是从不退缩,而且一定能够把它们扛上卡车。夏天里,他们一定经常被恶臭窒息;而冬天里,他们又很有可能冻得想掉眼泪。清洁工和他的伙伴,终于开着标致车来了。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那部破车欢快地歌唱,兴奋得好像是在进入汽车坟场前,出来做最后一次郊游。
两个快活而肮脏的家伙走下车,用力地跟我握了握手,顺便吐出满口酒气。我看到在他们的车后座圈着一窝兔子和一堆装得满满的香槟酒,于是开玩笑地对他们说:“今天的收成不错啊,捡了那么多瓶子,可以换不少零钱吧。”
“我们才不在乎那几个空瓶子呢,”其中一个说道:“不过,你该看看有些人丢了些什么给我们收拾。”他指着那窝兔子做了个鬼脸,捏着鼻子,高雅地翘起小指头,叹道:“真脏啊!”
他们对我们的红包相当满意,高兴地走了。我们衷心希望他们能找个饭馆饱餐一顿,吃得一片狼藉,然后让别人来给他们收拾残局。
地毯师傅
狄第埃弯着腰,拿着簸箕和扫帚仔细地清扫墙角残余的水泥碎屑。看见这部专事破坏的人形机器,现在居然从事着如此细碎的杂务,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因为这表明,他的工作做完了。
狄第埃直起身,把簸箕里的东西扔进一只纸袋,然后点燃了一只香烟,说道:“行了。正常情况下,油漆工明天会来。”
我们走出屋外,看到艾里克正把铲子、水桶、以及大小工具箱统统搬上卡车。狄第埃嘻嘻地坏笑着调侃我:“我们要把水泥搅拌器搬走了,你不介意吧?”
“承蒙您关心,没有它我们好歹也还能凑合着过日子。” 我愉快地答应着。
他们二人合力把搅拌机沿着一块厚木板搭成的坡道推上卡车尾箱,把它紧紧绑在驾驶舱后面。狄第埃的长耳狗高仰着头,密切注视着水泥搅拌器移动的全部过程,然后敏捷地跳上车,悠闲地爬在仪表板旁边。想到它差点惨遭被我们绑架的厄运,我不禁莞尔。
“走了!”狄第埃伸出那只握起来像龟裂的皮革般的粗糙大手,说道:“星期天见了。”
油漆工第二天如约到来完成了他的工作。地毯师傅皮埃尔随后抵达。一切迹象表明,各家的太太们显然一致决定,在她们来赴我家的“国宴”时,一切都必须打点妥当。
到了星期五晚上,地毯只差最后几公尺就能铺好了。
“我明天早上再来,” 皮埃尔自信地说道:“明天下午你们就可以开始安置家具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地毯铺设工程到了最后阶段,只要把地毯塞进门槛边的木条下便可大功告成了。谁知就在这时候,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皮埃尔在地板上钻孔时,无意中洞穿了曼尼古希埋设在地板下的热水管。顿时,一股强烈的水柱喷射而出,在门边勾画出一幅风景图片里的小喷泉。
我们连忙手忙脚乱地关上供水阀门,再把浸湿的地毯卷回去,然后立刻打电话给曼尼古希先生。经过这一年来多次的共赴患难,他的电话号码我已经倒背如流了,而他张口要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我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啊呀呀。”他在电话的另一端沉思了片刻,然后坚定地说:“必须要把地板要撬开,我才能焊接水管。你最好通知夫人一声,会有那么一小点灰尘出现。”
夫人这回儿上街买菜去了。她本以为回来时会看到一间间干净整洁、铺好地毯的卧房、浴室和更衣室呢。眼前这种结果毫无疑问地会使她大感意外。我连忙奉劝皮埃尔,为着他的安全着想,还是先回家避一避风头的比较好。我家那头母老虎,一气之下会想杀了他也不一定。
“什么声音那么吵?”正在停车的夫人问道。
“是曼尼古希的钻头。”
“哦,是吗。”她异乎寻常的冷静,让我觉得很危险,暗自庆幸提前打发走了皮埃尔。满地寻找漏洞的曼尼古希,已经在地板上挖出了一条战壕。透过战壕,我们清楚地看见那条热水管,以及赫然印在管上的一个大洞。
“好啦,”曼尼古希说道:“补洞以前,要先确定一下水管有没有堵塞。你们站在这儿看着,我打开浴室的开关放水出来。”
我照着曼尼古希的吩咐,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随着曼尼古希一声“放水”,一股肮脏的热水兜头盖脸地喷了我一头一脸。
“你看见什么啦?” 曼尼古希在浴室那边大喊。
“水,”我带着哭音说道。
“妙极了。管子一定畅通无阻。” 那边传来他兴高采烈的声音。
曼尼古希补好管子,回家看橄榄球赛去了。
我们则动手擦抹地板,互相安慰着说其实还不算太糟:地毯会变得干爽;灰尘沙砾不过才刚刚装满一簸箕;焊枪烧出的焦痕也可以重新油漆过。整体来说,只要我们不去看那锯齿状的壕沟,这房间也可以算是装修好了。反正我们别无选择,再过几个钟头就是星期天了。
异国风俗
我们以为十一点半以前不会有客人来。但事实证明,我们实在是低估了香槟酒对法国人的吸引力。十点半刚过,便传来了第一声敲门声。在之后的一个小时内,除了狄第埃夫妇之外,所有人都到齐了。他们穿着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衣服,在客厅里沿着墙壁站了一圈。男士们与平日里开工时的嘻笑吵闹相比,显得格外的拘谨客气,想必是刻意要在妻子面前维护几分绅士形象。但这种形象维护工作并不影响他们不时地骤然脱离墙的屏障,向桌上的点心发起突然袭击。
充当侍者的我,负责往杯子里倒酒。这让我了解到法国人与英国人之间,另一项基本的差别。英国人在参加酒会的时候,无论谈话、抽烟或吃东西,酒杯总是形影不离地紧握在手中,只有在完成同时需要两只手的复杂工作――比如:擤鼻涕或上厕所――的时候才会出现例外。但即便是在那些紧要关头,英国人也绝不会允许酒杯远离到视线之外。
法国人就不同了。你刚把杯子递给他,一转眼的工夫,他们就又给放下了。想来是因为对法国人来说,谈话时要是只能使用一只手恐怕沟通都会发生障碍。所以,当一大群法国人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桌子上的杯子们也必然是成群结队地啸聚在一起,用不了五分钟,便弄不清谁是谁的了。客人们不愿意用别人的杯子,又认不出那个是自己的,结果变成一个个羞涩而渴望地看着酒瓶。我们只好重新换上干净的酒杯,但用不了多久,同样的场景又会再次重演。
我正在担心玻璃杯马上就会用完,恐怕得拿茶杯来代替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柴油机引擎声传来,狄第埃那辆工程卡车径直开到了屋后,他和狄第埃夫人也由后门走了进来。狄第埃夫人从头到脚穿着咖啡色的精制软皮衣,坐在砂砾遍布的卡车前座一定很不舒服。可是我分明记得狄第埃有一辆小轿车供平时休闲之用的啊。
“古董花盆”
正在我狐疑之际,克里斯蒂安从房间的另一头走过来,把我拉到一旁。
“我们可能有点麻烦,”他说:“你最好出来一下。”
我惊疑不定地跟着他,一路盘算着这次又要花多少钱才能消灾。狄第埃则挽起我妻子的手臂紧随在我们后面。我回头望去,发现每个人都跟了出来。
“哇塞!”刚一转过屋角,克里斯蒂安便指着狄第埃开来的卡车喊起来。
卡车后尾箱上平常放水泥搅拌器的地方,现在毅然挺立着一个球状的东西,大约有三英尺高,四英尺宽,用鲜艳的绿色纶纱纸包裹着,上面还装饰着红蓝白三色的蝴蝶结。
“这是我们大家合送的,”克里斯蒂安揭开了谜底,说道:“来,拆开看看。”
狄第埃此时大献殷勤,将香烟咬在牙齿间,用他的两手充当马镫,毫不费力地将我妻子从地面举到了齐肩的高度。妻子顺势上了卡车,我也跟着爬上去,和她一起撕开了绿色的包装纸。
最后一片纸的落地引来了一片掌声,伴随着泥水匠雷蒙尖锐的口哨声。我们站在卡车上,沐浴着阳光,看着周围仰望的面孔,还有我们的礼物,感觉像一对凯旋归来的战斗英雄。
礼物是一只古董大花盆,是那种远在切割机发明前几千年,人们完全依靠手工凿成的圆形容器。厚厚的边,略微有点不规则,外表是历经风吹日晒之后才会呈现的浅灰色,突现出一种古朴的美。花盆里面已经填满了泥土,还种上了樱草。
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既是惊讶,又是感动,只好用并不熟练的法文结结巴巴地竭力表示谢意。
好在雷蒙及时援手,打断了我们词不达意的发言:“妈的!我渴死了。演讲够长了,我们还是去喝一杯吧。”
宾主同乐
一个小时前的拘束消失了。男士们的外套都被脱了下来,而香槟酒则遭到猛烈的攻击。男人们陆续带领着他们的妻子参观整个房屋,展示他们的工作成绩,对着用英文标示出“冷水”、“热水”的浴室龙头指指点点,还不时打开抽屉看看木工活做得是否精细,像孩子般好奇地摸摸这里,碰碰那里。
克里斯蒂安领着一群人,把大石盆从卡车上卸下来。八个穿著体面却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在把那块要命的大石头弄到地面的时候,居然没有人受伤。雷蒙夫人闲来无事,负责在旁监工。“很好,勇士们。”她优雅地说道:“注意,别把你们的手指头弄脏了。”
曼尼古希夫妇率先告辞。在摄入了大量馅饼、乳酪、水果派和香槟酒之后,他们还准备再去吃一顿午餐。可是礼节不能忽略,他们向其他客人—一道别,握手、亲吻面颊,互祝好胃口。根据我的统计,整个道别仪式花了十五分钟。
其他人则好像准备在这里待上一整天似的,将所到之处的吃喝扫荡一空。雷蒙自封为官方娱乐官员,滔滔不绝地讲了一连串笑话,一个比一个粗俗,也一个比一个精彩。在解释完把鸽子放进冰箱以分辨其性别的妙方后,雷蒙终于停下来,喘上一口气,也喝上一杯酒。
“你太太这么好的女人,怎么会嫁给你这么一个无赖?” 狄第埃借着空当和几分酒意,凑到我耳边说道。
我这里还没有来得及反戈一击,那边雷蒙已经重整旗鼓,准备展开了下一轮表演了。他郑重其事地放下手中的酒杯,清了清嗓子,两手向前伸出,做出一副渔夫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大鱼脱钩而去时才有的表情。好在他太太及时而坚决地在他嘴里塞上了一大块比萨饼,封锁了下文。显然,这段少儿不宜的故事,她在家已经领教过了。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移过了庭院,在屋前撒下一片阴凉的树荫。客人们开始互相道别,握手、亲吻,时而暂停一下仪式,喝上最后一杯。
“到我家去吃中饭吧,”雷蒙的兴致不减,大声说道:“吃晚饭也行。现在几点钟啦?”
已经三点钟了。连续吃喝了4小时,我们的肠胃暂时看来没有心情再接受雷蒙提出的邀请了。
“啊,那好吧,”他遗憾地说:“如果你们在减肥的话,那就算了。”
他把车钥匙交给太太,自己则靠在后座,两手交叉着放在肚皮上,眼里流露出对下一餐的殷切期盼。他已经说服了另几对夫妻和他一起晚餐,想必一定早有准备。我们挥手目送他们离去之后,才返身回到空荡荡的家。同样空荡荡的还有桌上的盘子和酒杯。应该说,这次聚会相当成功。
我们看着窗外的大花盆,在耀眼的阳光和繁茂的鲜花映衬下分外鲜艳夺目。但是,至少需要四个人同时发力,才能把这个大家伙从车库搬到后院去。而根据我们的经验,在普罗旺斯要找四个大男人帮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他们肯定得先来巡视一下需要搬动的东西,喝上几杯酒,再热烈地争执一番,这才能够初步地敲定日期。可是这个日期到时候多半会遭到不经意的遗忘。他们会对此耸耸肩表示歉意或无奈,但时间就这样一天拖过一天。说不定,到了明年春天花盆才会摆到适当的位置也未可知。在这里,我们学会了以季节为单位思考问题,而不再以天数或周数来计算时间。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相信普罗旺斯绝不会为了我们而改变节奏。
肥鹅肝还剩了不少,我们可以切成薄片,拌成沙拉。在游泳池那头的树阴下,我们又惊喜地发现了一瓶幸存的香槟酒。当晚,我们围座在壁炉旁,一边添着柴火,一边想像着我们在普罗旺斯的第一个圣诞节会是什么情景。
飞逝年华
过去的一年里,我们从未间断地应付不断到访的客人,还长时间地生活在近乎原始社会的状态下,忍受着建筑工程造成的极大不便。实在很难想像,现在房子居然修好了,既整洁又干净,而且完全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最近的一批客人上周离开了,而下一批号称要帮我们迎接新年的客人要到除夕才会抵达。在圣诞节这天,我们将终于可以独自清静一会儿了。
我们在和煦阳光下、空寂的山谷中醒来,心情轻松得像在飞翔。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 久,我们便不得不重新返回了地球。厨房里居然在圣诞节这天断电了!准备了多时的烤羊腿计划只好暂时作罢。残酷的现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明显:今年的圣诞节大餐,我们恐怕只有吃冷面包和乳酪的份了,因为本地各家餐馆的圣诞午餐早在好几周前就订满了。
只有在听说有人可能吃不到饭的时候,法国人的同情心才能发挥到最大的极限。如果你告诉他们有人受了伤,或破了产,他们不是讥讽便是仅限于礼貌地表示同情。但是如果你告诉他们你在饮食上发生困难,他们绝对会上天入地,甚至把自己面前的餐桌都让出来,为你解决问题。
我们打电话给毕武村卢伯酒店的老板莫里斯,想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临时退掉酒席。答案不出我们所料:没有。而且届时每张桌子都会座无虚席。我们沮丧地说明了我们的遭遇,电话那头是一阵明显受到镇静的沉默,接着,传来了莫里斯义不容辞的声音:“你们恐怕得坐在厨房吃了。不过,尽管来吧,我自有安排。”
他安排我们坐在厨房门口,大壁炉前面的一张小桌子旁,隔壁坐的是喜气洋洋的一个大家庭。
“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我为你们准备了烤羊腿。” 莫里斯说。我们告诉他,我们自己本来也准备了羊腿,还想过把它带来,请他代烤呢。
莫里斯笑得很开心:“这种日子要是没烤箱,简直没法儿过了。”
我们缓缓享用了美酒佳肴,谈论着过去一年中流水一般逝去的日子。我们还有好多东西没有看,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我们的法文一直存在着语法问题,现在更是夹杂了无数建筑工人的俚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说得像个真正的法国人。亚维隆艺术节的整个活动,我们不知怎的也全错过了。其他错过的还有:葛氏村的驴子赛跑,手风琴比赛,福斯坦一家八月份到下阿尔卑斯山的旅行,吉恭达村的酒节,梅纳村的犬类展览……以及其他五花八门的室外活动。这一年,我们太注重享受自我了,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家里和附近的山谷,光是日常琐事便花去了我们大半的时间和精力。这些琐事有时让我们感到沮丧,常常造成各种不便,但从来不乏味无聊。最重要的是,在这里,我们觉得悠然自得,如鱼得水。
莫里斯端过几杯烧酒,拖来一把椅子,坐到我们身边。微笑着用半生不熟的英文说道:“圣诞快乐。”
蹩脚的英文在他嘴里稍纵即逝,法文则片刻间又溜回舌尖。但一声“Bonne Annee(新春如意)”分明已经让我们在严冬里感到了春天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