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母亲来视察我的工厂

绿叶,对,绿叶,好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也不知这傻妞日子过得怎么样。我问小梅,小梅说她也不知道。既然都不知道,那就叫小梅去个电话,当是小小关心一下。

小梅打电话给绿叶后反馈过来二条重要的信息。

绿叶兴奋地说她怀上孩子了,小梅用了欣喜若狂这个成语来形容绿叶说这话时的心情。我想,小梅形容得很到位,的确是件值得心花怒放的大喜事,我们打心里祝福绿叶和宗行义。绿叶虽说在义乌成了家,但没有孩子,怎么说这个家都貌似不完整。中国人眼中传统的“家”观念就是“一家三口”。

绿叶还说,她妈妈要从老家到义乌来玩玩,主要是来看看绿叶。这也是因为绿叶怀上孩子了。

第一条信息是喜事,我们替绿叶高兴。这是直接的信息。

第二条信息是间接的,让我们想到了让母亲与绿叶的妈妈一道过来义乌。

小梅的意思是母亲大概不会来的,除了老家那一亩三分地,母亲不喜欢全世界任何其他地方。我说,不管母亲喜欢不喜欢义乌,我们都得说服母亲来义乌玩,以此来略表我们的孝心。母亲一个人在家,少不了孤独,也少不了思念儿女。而这些年来,我们兄妹俩一直漂泊在外。

转眼就到了冬天,我们也终于说服了母亲与绿叶妈妈一道来义乌。原本,我想开车回家接母亲,可是母亲死活不让。母亲心疼我路上赶来赶去的太累,母亲反反复复地说我的生意那么忙,不能因为“玩”而去占用干正事的时间。这就是典型的老人思维,凡事诸般都为子女考虑在先,从不顾及自己。

在母亲动身来义乌之前,我们在电话中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对母亲交代着出门的各种事项。诸如,乘坐的车站位置,从哪到哪的车,应该坐哪一班车更合适等等,生怕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毕竟这对农村老太婆都是头一次出远门。自小就没出过省境,就连跨县的次数都能扳着指头说出来。

扯开说去,还是得感谢改革开放啊,不然,那么多如你如我的农村娃、城镇娃哪有机会把脚印遍踏祖国。

除了交代出发的事项之外,我们还为母亲的到来作着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因为一直处于创业状态,事业也相当不稳定,远远没有成型、成气候,所以我们平时个人生活里能节俭就会尽量去节俭,绝不好高骛远、铺张浪费。就拿空调来说吧,我们一直就没有安装,办公室没有,卧室也没有。这在常人眼里是不可理解的,通常都会认为没有必要这般虐待自己。

但这次不同了,非得装不可。

是的,因为母亲的到来!

在我们老家农村,一到冬天都采用一种叫“火桶”的家庭用具取暖。义乌的冬天不是很冷,但如果没有取暖设备的话,对母亲而言,她老人家还是难适应的,毕竟烘了一辈子的“火桶”。在这点上,我与小梅想到了一块,小梅也同意并表示十分赞赏我的这个想法。

腾出空房,装上空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翘首以待母亲的到来。

为了迎接母亲的到来,全厂特地放了一天假,当然,我们没有对工人说放假的原因。我、小梅、绿叶、宗行义、宗姐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守候在车站,等着大巴车的到来。气氛相当融洽,映衬着暖暖的冬阳,真可谓是难得一见的放松与舒适。

当车子缓缓地驶进宾王客运站时,小梅和绿叶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旁若无物,目光只随着车子而移动。车子停下了,整车子的人陆续从车上走下来,两位老人走在最后面。小梅和绿叶早已经守在车门边上了。

我和宗行义就忙着从大巴车的货厢中找出行李,拎上各自的车。然后是两女儿相拥两母亲上了车,一下子把宗姐置身成局外人了。

我们在来时就谈论好了,第一顿饭在哪吃。与其说是谈论不如说是争吵,双方都叽叽喳喳地说自己要当第一顿饭的东道主。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还是宗姐说服了我们。

宗姐说:“大勇、小梅,你们也是明事理之人,作为亲家母,绿叶的妈妈是第一次上女婿的门来,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在其他地方吃第一顿饭,而你们母子是一家人,没关系,不算失礼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的亲家母来义乌的头一天就让我们失了礼节,你们说对不对?”

既然人家宗姐都把话说得如此有理有节的,我和小梅就不好再坚持什么了。

我开着车,小梅像个孩子般拥着母亲坐在后排,母女俩不停地说着话。到了厂子之后,母亲下车后的第一句话就问:“小梅,这座楼都是你们租的?”小梅说,“是啊,不然不够用。”

母亲好奇地问:“这么一座楼房,一年得上万租金吧?”

小梅听母亲这么一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母亲迷糊地问:“不要这么多钞票?”

小梅说:“一万哪够,得二十万。”

母亲明显被吓了一跳,张着嘴好半会儿说不出话来。我瞥了一眼小梅,怪她多嘴,这种话不宜对老人说的,免得她凭空又添几分担忧来。母亲以后少不了会时时为我们兄妹俩担心,母亲原先压根就不知道我们做什么样的生意,一年得花销多少。

让我这么一瞥,小梅也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岔开话,催母亲进门。

如我料想的那般,母亲果然说:“大勇,你们这俩小鬼搞得这么大也不同我说,唉,光房租一年就要二十万,让人揪心啊,要是赔了钱怎么办?”

我圆场说:“妈,小梅是同你开玩笑的,不是二十万,是二万。”

小梅也凑着说:“是啊,妈,我同你开玩笑呢,才二万。”

母亲不高兴了,说:“你们两个小鬼当妈妈老糊涂了是吧,自己的孩子说假话真话也听不出来了?”

被母亲看穿我的圆场语之后,我嘿嘿地笑了笑,边笑边拎着母亲的行李上楼去了。

下午三点,绿叶就打来电话催我们过去吃饭,我问:“才几点啊就吃饭?”绿叶说:“先过来说说话不可以吗?”

说得也是,好歹人家吴婶是第一次来义乌,亲不亲家乡人,人多才显得热闹。那就过去吧。说是去绿叶家吃饭,其实不是,还是在宗姐家。绿叶和宗行义一直就住在宗姐家,反正楼很大,足够五、六家人同住。这里离宗姐的工厂也很近,方便绿叶夫妻俩上下班。

吴婶也是第一次见这么豪华的住房,在阳台上,她悄悄同我说:“大勇,这房子得花多少钱造?”

我说:“应该在一百来万吧。”

吴婶啧啧了几声,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我听。吴婶说:“要是这房子是我家绿叶的那就好了。”

我宽慰吴婶说:“这房子算什么啊,绿叶以后会有比这更好的。”

吴婶说:“大勇,还和你吴婶开玩笑啊。”

我说:“没有,是真的,你想啊,这社会发展多快,特别是义乌这种遍地是有钱人的地方,家里有个几百万根本就不算是有钱,这边上村子里的人,过半家庭都有几百万。”

吴婶用狐疑的目光望着我,问:“这些庄稼人都这么有钱?”

我笑笑说:“人家早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了,也不种地,都做生意或是办厂去了。”

吴婶便说:“还是这地方好啊,我们那里与这没法比。”

我说:“嗯,没法比,生在这地方就是一种福气,就拿绿叶的后代来说吧,以后就是富人了。”

吴婶乐了,说:“呵呵,这个得谢谢你兄妹俩,要不是你兄妹俩,绿叶也没有今天这好福气。”

我说:“这是绿叶自己争取来的福气,与我们可无关。”

吴婶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你当初带绿叶到义乌来,又把绿叶介绍给行义他姐姐,绿叶再努力也没这种机会不是。”

我们正说着话,宗行义走到阳台上来,他微笑着递给我一根烟,然后边打手势边说该下去吃饭了。我和吴婶便尾随着宗行义从阳台上转到屋子中。

宗行义的老妈烧了一大圆桌子菜,甚是隆重,把吴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不停地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感激着亲家婆。

众人相互客气了一番之后坐了下来。这么好的亲情,这么融洽的气氛,少不了热热闹闹说说笑笑。我母亲和吴婶挨着坐在一起,由于语言上的障碍,大多时候,他们用家乡话私聊着。绿叶挨着小梅有说有笑的。我和宗姐挨着坐,说着生意场上的事。因为大家都不饮酒,喝的是饮料,所以这顿饭也没花去多少时间。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厂了。

回厂后,我和小梅陪着母亲在房间里闲聊着时,于球和林月来向母亲问好,让老人家好生感动。等他们走后,母亲问我于球和林月是不小两口。我说,不是的,林月是北方人,于球是我们老家的,是我的同学,不过,我正想把他们俩撮合下,就不知能不能成。

母亲说:“大勇,你这个厂子就像一个家庭一样,你是当家兄长,要待他们像待自己家的弟弟妹妹,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不容易。他们有困难,你不能不管,要当自己家人那样去对待。钱嘛,挣多挣少是命中注定的事,不能光为钱而散失了做人的良心。”

我说:“妈,我会的,你放心好了。”

母亲继续说:“妈能放心么,就拿你们两个小鬼来说吧,一个离了婚也不知复婚或再娶个;一个嘛,老大不小了,也不知找个婆家。”

小梅接过话说:“妈,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了,你女儿又不差人嫁,找婆家那还不是迟早的事,不用操这闲心。”

母亲不高兴了,说:“这叫操闲心么,你不是我女儿,我才不操这心呢。”

小梅发现自己这话说快了,口误,赶紧纠正说:“妈,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别瞎操心,我很快就会把自己嫁出去的。”

母亲说:“年年都说把自己嫁出去,又有哪一年真嫁了?你看看村子里,和你一般大的,还有谁没结婚?”

小梅嘻嘻笑着说:“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不一样嘛。”

母亲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都是女人,都要嫁人生孩子,做媳妇、做婆婆。不要因为书读得比别人多几年,就什么人都看不上,眼光低点,女人过了三十可就是地地道道的老姑娘家了,到时嫁不出去还看你怎么挑。”

看她们母女俩这么你来我往地闲聊着,我说:“妈,让小梅陪你说话,我去办公室办点事。”

母亲问:“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要办?”

我说:“我们哪分白天黑夜啊,随时都有干不完的事。”

母亲说:“那行,你去忙吧,明天我找你聊聊。”母亲说这句话时很严肃,以至我不用想也知道母亲想找我聊什么。孩子的婚姻大事,在老人眼里就是天大的事,没有比这更大的事,而生意上赚多赚少,老人家倒不是很在意。他们觉得钱这东西,够花就差不多了。钱再多,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我说:“好的。”说完,我转过身,朝小梅偷笑了一下,意思是让她一个人独自接受母亲的思想教育。小梅对我耸了一下鼻子,样子很滑稽。我心里乐着走出了房间,下楼去到办公室里上网,看看有无询盘邮件,如果没有,就上天涯BBS上耍耍,这就是我的夜生活。

离开房间时,我心里突生一种如释重负的不合时宜的感觉。

这就是成年后的孩子与母亲的不同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