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冰封的花束
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庄园西餐厅里的人少了许多。幽暗厚重,即便是在大白天仍是盏盏孤灯低垂,颇有北欧情调的大厅里,此时更是人声悄然,平添了一种暧昧神秘的氛围。门口站着的那位挂着围裙的服务员,不停地打着哈欠。还有的几个,闲来无事,站在柜台边小声闲聊。
杨明峰与商小溪隐藏在一排高背宽座的紧里面,橙红色吊灯罩拢出的光晕,映得素颜淡妆的商小溪,面若桃花,别有一番自然天成的妩媚。
“真美呀!”商小溪趴在桌面上,乌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红珊瑚,过了好久,忽然悠悠地叹口气道,“像能吸纳人的灵魂似的。”
“我理解的和你差不多。”杨明峰点了点头,凝望着商小溪,动情地说,“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冰封的花束’,意思是说,能凝固一切美好。”
商小溪听了心头一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不高兴地说:“美好干吗要把它凝固啊?凝固了,就成了记忆了。我总是祈求,让美好和美丽永远伴随着商小溪!”
杨明峰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理解,很不以为然,想了想取出手机,摄像头对准商小溪和她面前的红珊瑚笑道:“那好,我自己把美丽冰封起来总可以了吧。”说话间强光一闪,定格在屏幕上的商小溪,大眼睛里有一束红彤彤的火焰!
“哟,没想到,这么复杂呀。”商小溪听了杨明峰讲述的培训后一段情况,禁不住压着嗓子,捂着嘴巴恐怖地叫起来。她转着眼珠想了想,忽而表情一转,尖尖的手指点着杨明峰笑道,“哈哈,是不是你自己太复杂了,平白无故把别人都想得那么坏?跟你在一起,我以后可要小心点。”
“嘿,要不是亲身经历,谁能想到国企里面还有这种明争暗斗。”杨明峰亟亟地表白道,“可是天地良心,我真是好人,就算是碰巧同流合污或是残害忠良,那也是被领导们给逼出来的。逼上梁山、逼良为娼,你知道吗?”
商小溪看他指天画地,赌咒发誓的认真劲儿,“扑哧”一声乐了,点着他的鼻子说:“不管是谁逼的,只是不要像刘立新那么惨就行啊。”她脸色忧郁,缓缓地说,“听你说的,达总对刘立新如此斩尽杀绝,可我还是想不通,我看他不像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呀。这俩人之间到底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你又没见过达总,凭什么就判断他非要心慈手软?”杨明峰大大咧咧地挥了一下手说,“不过这两个人我都很钦佩。一个是一意孤行,为了信念和自己的原则,敢把皇帝拉下马。另一个是在大是大非面前,顾全大局,不计较个人恩怨。虽然他们地位悬殊,可都是国企中的精英啊。小时候我爸就跟我说过,匹夫不可夺其志。这人活着,要是没有点信念和操守,还活个什么劲?就算再有钱,地位再高,也让人瞧不起!”
“可别这么想呀,这么深的一潭子水,咱这小喽啰可别瞎掺和。”商小溪直直地看着杨明峰,探手抚着他的胳膊,有些着急地说,“这其实都是上层之间的博弈,你就把自己当成是出门路过打酱油的好了,不关咱的事。”
“哎——高人呀!你要是不在机关里混,岂不可惜了个人才。”杨明峰钦佩地看着商小溪,一本正经地问,“你还真是聪明,怎么一下就推断出症结在上面?”
商小溪听了,微微一愣,用小勺子挑着浅紫色的冰淇淋连抿了几口,“嗯”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说:“你忘了,我可是成天听着高人们的忽悠过日子呢。就算再笨,好歹也能进步不是?”
嗯,有道理!杨明峰点了点头,等以后有了空闲,一定跟着商小溪蹭着多听听高人们的忽悠。以前不知道,敢情培训还是挺好的,不但长见识,顺带着还能泡妞。不过商小溪刚才“打酱油”的建议,他可不敢苟同。男子汉要是全听女人的,一辈子就只能趴在热炕头上给老婆提鞋了。长此以往,还不得混得跟刘立新一个熊样,最后连鞋都没得提。
“小溪,我觉得吧,我现在这个角色,要想保持中立,应该是不可能的。”杨明峰一边思索一边说,口气里透着淡淡的惆怅,“你想呀,部里要是想干达总,我肯定要被划到远宏一边,而且远宏内部肯定还要斗。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助理员,可是稍有风吹草动或是小道消息,怎么着也脱不了干系。想两面讨好,投机取巧,最后很可能搞得两面都不是人呢。我想了,与其被动,还不如主动。”他说着忽然停住了,脖子一挺抬起双臂,做了个激情拥抱的舞台动作,深情凝望着深幽的餐厅顶棚,激昂无限地感慨道:“啊,改革的洪流啊滚滚向前,涤荡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求你,把我冲走吧,冲到我心爱的姑娘身边——”
“哈哈,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以为是厕所哪,俗!”商小溪哑然失笑,使劲推了推他,“你们内讧跟我有什么关系,可别扯上我呀。”
“当然与你有关系啦。”杨明峰白了她一眼,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没有这次培训,补锅的能遇上找锅补的吗?”
“呀,更粗俗了。”商小溪斜眼看着他,一语双关地笑道,“自己表白没用,要看领导认不认可!”
“嗯,是要得到领导的信任和赏识,而且已经迫不及待了。”杨明峰站起来绕过桌子坐到商小溪身边,庄重地说,“请领导考验我吧。”
“哎呀,你还真是不要脸……”商小溪腻腻歪歪地说着,躲闪着。
“咱走吧。”杨明峰噙着她凝脂般的耳垂,向她耳朵眼里呼哧呼哧地吹气。
“我真受不了你了……”商小溪哧哧娇笑着使劲推开他,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方才理了理头发,柔声斥责他道,“大庭广众的,咱们别在这儿表演了,你赶紧埋单。”
“那我送你回家吧。”杨明峰跃跃欲试的样子说。
“时间还早呢,我不要回家。”商小溪撅着嘴巴说,“你要是有事,也不许回家,得陪我!”
杨明峰一本正经的样子,手拽了拽自己的衣领:“我就是有事呀,要跟领导单独汇报!”
“什么事情呀,不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好不好?”商小溪侧身窝在椅子靠背上,眉眼翻飞,大笑着说。
“到你住的地方就知道了。”杨明峰的嗓子忽然沙哑了,不容反驳的声音说,“终身大事!”
这下商小溪可听明白了,涨红了脸,银牙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忸怩地说:“那你可要保证,到了我家不能欺负我,坐一会儿就走。”
“嗯,我保证,保证让你欺负我就是了。”杨明峰桌子下的手做了个嘁里喀喳的动作,信誓旦旦地说。
“爱玲会馆”,还是在后罩房那间带着卧榻的茶室。
仰靠在榻背上的达文彬正凝神静思,抬头看见推门走进来的张红卫,连忙穿鞋下地,微带疲倦的声音说:“红卫,这么晚了还把你请出来,可别怪我哟。”
“没关系,我要是过了夜里十点多还不睡,反而精神了。”张红卫脱鞋上榻,往里面蹭着厚重的身子,意外地发现公道杯里酒红色的半盏剩茶,瞪大眼睛疑惑地说:“咦,好像刚才有人来过呀!”
“嗯,林部长刚走不大会儿。”达文彬坐在他对面,淡淡地说。
“哦。”张红卫微微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窗外朦胧的半个月亮,便不再往下说了。
门开了,还是上次那个沏茶的小姑娘。她叮叮当当熟练地撤下残局,洗杯,杵茶,滤水……不大工夫,三只光洁莹白的茶盅里,又盈满了沁人心脾的茶汤。
“哎,红卫,你品品,这是我托人从武夷山新买来的‘大红袍’,感觉不错。”达文彬随手拿过泡碗的盖子,翻过来在鼻子底下转悠着,眯起眼睛很过瘾似的说,“这味道闻起来,就是与一般茶叶店里的大不一样。”
张红卫捏起茶盅,小心地喝了一口,咂吧了几下嘴,煞有介事的样子说:“呵呵,你知道,我对茶这玩意从来就没有鉴赏力。现在不论喝什么,都感觉不如小时候的‘高茉’香。”听见张红卫用暴殄天物来忆苦思甜,边上的小姑娘不由得捂着嘴偷笑起来。
达文彬点指着张红卫,揶揄地笑着说:“你看,你这就不识货了吧?林部长一闻,就说这个茶好。哦,对了……”他声音忽然低下来,眼神犀利地看着张红卫,“先要向你通报的是,部里已经知道咱们要开始了。”
“啊?这么快!”张红卫有些惊讶,大张着嘴,直着脖子说,“调整方案捅出去,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呢。”
“嗯。”达文彬头扭向一旁,点了点头。
“我原本觉得范围已经控制得很小了,可没想到消息还是走得这么快。看来是有人在咱们身上十分用心哪。而且这个人还出在咱们机关内部。”张红卫皱着眉头,不无担忧地说。
“我认为你只说对了一半。”达文彬长叹了一口气道,“恐怕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是一个在暗中窥测咱们的组织。”
“呵呵,这样也好,既然已经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早跳比晚跳强。”张红卫扬脸哂笑道,“其实这也算是正常。我早看明白了,官场上嘛,斗争是必然的,不过这回与以往有很大不同的是,咱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这样很容易被动。”张红卫认真瞅着沉思中的达文彬,“咱们得把他们找出来。”
达文彬抬了一下眼皮,微微一笑:“不好找就先放一放,反正最后总会水落石出的。”
“文彬呀,你觉得这次事态是不是比较严重啊?”张红卫看着达文彬,试探的口气问。
达文彬阴沉地冷笑了一声,咝咝地说:“有人要动咱们的生存基础,想要通过搞大集团这种行政命令手段,在未来的董事会中逐步边缘化咱们,顺理成章而又冠冕堂皇地掌控远宏!而咱们要奋起抗争,以动制强,捍卫自己的切身权益,保护职工们的利益不受侵害。不管对哪方面来说,都可谓心机用尽,是势在必得啊。这种暗流涌动之下的重大利益斗争,可以说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这么说他们也开始行动了?”张红卫紧张地欠身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点指上面的动作。
“哼!”达文彬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叹息般的声音说,“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明朗了。”
“好哇!那咱们只有奉陪到底,看最后到底谁的道行更高!”张红卫恨恨地从牙缝里咝咝地挤着说,抬手仰脖喝尽了一盅茶。忽然,他皱着眉头,似乎是自言自语慢慢品味着说:“别说,这下子我可品出点这好茶的味道来了,有点稀饭烧煳了的味儿。”
“哈哈哈”清脆的笑声来自小姑娘,要不是跳起来得快,她嘴里含的一口茶准得全喷到摆满茶具的木几上。“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连声抱歉,笑吟吟的圆脸上绯红一片,挑着柳眉道,“张总实在是太可爱了。”
“不许没礼貌!哪有小孩子说叔叔可爱的。”张红卫咋呼她,佯怒地瞪起眼睛,“要不今天可不给你小费……”见达文彬在一旁抿着嘴角含笑不语,他赶紧收住了下面的话,使劲咳嗽了一声,郑重其事地直视着达文彬,轻声问,“是不是你已经有想法了?”
达文彬缓缓坐正身体,语调舒缓,声音里阴沉沉的:“首先啊要注意老汪。我总有个感觉,这老人家气数未尽,捞到机会还是很想到台面上再唱两句,才肯彻底走人的。此外我想,咱们的动作还要更加快。下周就开经理办公会,通过调整方案,同时让党群工作部造势,后一周开干部大会,正式启动调整程序,你看怎么样?”
“文彬啊,这么大的动静,要不要开‘职代会’讨论?”张红卫忧心忡忡地说。
“哎——”达文彬不假思索地摆了摆手,很快地说,“凡遇大事,可开可不开的,千万不要开。开了会要是通不过,还没法跟职工们明说利害,咱们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给绑住了,如果再要硬来就违法了。”
“就是不开‘职代会’,时间也太紧张了点吧。”张红卫十分为难的样子,很是局促地动了动腿,“且不说办公场所打乱后重新分配,物资划拨,富余人员安置这些小问题。调整的最终大框架文件,还有分部门的实施细则,尤其是新单位领导的人选,都是不可回避的重中之重呀。不论在哪一方面出了纰漏,都有可能授人以口实,后果不可预料。”
“唉!下决心不易,操作起来就更难啊。”达文彬思索了好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是有些急躁了。”
“哈哈,你也能急躁呀?”张红卫晃动脑袋,瞅着他笑道,“大家都以为,你已经修炼得心如止水,罩门闭合了呢。”
“嗯?你们真是这么想的?”达文彬听了颇感意外,愣了愣,深有感触地说,“那说明你们以前太不关心我了。人哪有没有弱点的呢,除非他不是正常人。我想这么办,”他踌躇了一会儿,低沉舒缓的声音说,“咱们尽快在小范围内组织几个人,先搞一个写作班子,尽量考虑周到些,把相关的配套文件准备齐全,再上会讨论。一旦通过,立刻可以着手实施。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出其不意,另一方面也能避免过于张扬,陷入被动。”
“这么做倒是稳妥些,可人难找哇。”张红卫不觉深深地叹口气道,“既要了解集团的整体情况,还要能写,更重要的是,必须是咱们的人。北戴河十几个人,那么小的范围,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咱们又敢轻易相信谁呢。”
“哦!”达文彬皱了一下眉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咱们先按个扒拉扒拉。”张红卫是急性子,掰着手指头很快地说,“朱宏宇可以算一个。科研处老张可以算一个。党群部擅长鼓动动员,虽然思想水平不好说,但人品没问题,用她们的长处,写个开头结尾的我看总可以……”张红卫说着,瞄了达文彬一眼。只见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坐起来了,手支撑着身子,双目微闭,表情像一张刚抽出来的复印纸,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出来。“这里面还有个人我确实拿不准,就是刘立新。按说他在其他方面都没问题,就是……”张红卫不往下说了,盘腿遥看窗外,似乎是在等待达文彬的决断。
二人沉寂了一会儿,忽而达文彬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缓缓地说:“你看杨明峰那个孩子怎么样?”
张红卫听了立刻摇了摇头,武断地说:“他不行!虽然写材料凑合,但来得时间太短,了解情况不够全面。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咱们的人,不可靠。”
“嗯?”达文彬一下睁开眼睛,从眼镜片上面扫了一眼张红卫,轻声问道,“你说他不是咱的人,那他是谁的人哪?”
张红卫认真地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这我可说不好,估计不是徐爱华的人,就谁的人也不是了。所以不可用!”
“刘立新可以进来。”达文彬很快地说,同时立起一条腿向前倾着上身,“但还是那句话,不可不用,不可重用。”
“刘立新在北戴河说的那几句话你还记得吗?”张红卫紧接着说,“他已经把整个态势看得比较透彻了,而且还表了态。”
“我当然记得,后来也曾仔细琢磨过,他那个表态,其实是有保留的。”达文彬阴冷地说,“他只是说‘不应该’怎么怎么样,可并没有明确说出来‘应该’怎么怎么样,自己要怎么样!这就是他圆滑的一惯表现嘛。”达文彬伸手举起一盅茶,眯起眼睛看着其中暗红色的茶汤,沉重地说,“有人说我太主观,印象派。可我要说,自信有问题吗?不相信自己的智力,自己的判断,难道我还把思想的控制权交给别人不成?”
达文彬端起一盅茶一饮而尽,“啪”地将空盅蹾在硬木几上,声音一下抑扬起来:“比如说刘立新吧,我对他的印象不好,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太‘油’!考虑问题首先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想要自保。自保固然没错,可是你要换一种方式,用另一种方法,坚持自己的意见嘛。总怕得罪人,怕得罪这个,怕得罪那个的,明面上还不说,散会后背地里瞎鼓捣,拿别人当傻子!”
“你看你,还记着当研究所所长那会儿,刘立新转弯抹角,要看咱们内部账那件事情呢。”张红卫欷歔着说,“都过去很多年了,估计连他自己都忘了。”
“他当时确实是让我很恼火!”达文彬生气地不停上下切着手掌,“想看就明说。给不给你看,是我的事嘛。干吗一会儿说这个使用不合理,一会儿说那个超标地申购,让我猜呢?后来我一发火,他还立马就指东说西,往上面推,真是岂有此理!我当时就想,此人不仅圆滑,还不敢承担责任,说白了就是‘面’!‘打旗’可以,不能挑大梁。”
“要是照你的观点分析,刘立新有可能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啦。”张红卫狡黠地眨了几下眼睛,“你对他压抑得那么厉害,他要是心有二志,还不趁此机会来个公报私仇?”
“哎,我说他不可重用,可并没说他在品德上有问题呀。”达文彬摆了摆手,大度地笑了笑说,“他的责任心还是不用怀疑的。而且正是因为自保的想法太重,我才肯定此人出不了大格。我早看透他了。”
“你刚才提到杨明峰那小孩,是刘立新的徒弟,在会场上与他搭班唱戏,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所以我敢肯定,他是要跟着刘立新跑的,不会跟咱们一条心。”张红卫低沉而阴险的腔调,重重地说。
“这一点儿我跟你的看法就不大相同了。”达文彬手指拈起一只莹白的薄胎空茶盅,缓缓转悠着,沉吟着说,“当初徐爱华跟我商量,说杨明峰进入角色比较快,文笔不错。不管是在内部还是外部,杂七杂八的关系也比较简单,比较合适充当穿针引线的角色。我也想,起用一个经过初步考察的新人,目标小。对徐爱华这种中间势力来说,算一种平衡,对暗藏着的另外一些人来说,不会引发过于强烈的关注,他还是我推荐给经济处的呢。”达文彬抱起胳膊,思考着说,“接触了几次下来,我观察这孩子心术正,人也还算机灵,口风也比较严。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要是能多个跑腿的,我看不是坏事情嘛。”他说着,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缕暗淡,“找机会我给他派个活,再考察一下他的忠诚度。”
既然提到了杨明峰,张红卫就想起了曾是自己心腹爱将的孟凡群,不觉叹了口气,点到为止地说了半句话:“哎,可惜呀……”
达文彬猜出了他的心思,呵呵地冷笑道:“可惜什么?是可惜你一直看好的人,顶不上去吗?”
“这孩子平时看起来百精百灵的,也有些魄力。可没想到还是老实,实心眼,对问题实质领悟不透,没抓住这么一次大好的机会呀。”张红卫很惋惜地苦笑一声,“也是不堪大用。”
达文彬没有吱声。虽然还只是感觉,可不知怎么搞的,他总觉得孟凡群这次在会上的表现不同寻常。先是抢着发言,可等到刘立新把命题抛出来之后,他却又不说了。从他的一贯表现和工作、生活的接触范围来说,不应该愚笨到无话可说的地步呀。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对这场较量不感兴趣,或是怕得罪人?不,不对,徐爱华曾经那次讨论决定人选的时候私底下跟他提到过,这孩子花花肠子太多,仗着张红卫对他的溺爱,处心积虑想要排挤处里其他的同事,让她很难做。那——达文彬心里一下打了个忽闪,那会不会是心存高远的孟凡群,已经看不上区区一个经济处副处长的职位了,而是急不可耐地攀上新的高枝了呢?
看看,这领导就是专业琢磨人玩人的吧。说错了话,是不堪大用。不说话,判你个怀恨在心。孟凡群真像张红卫所说的,是真老实!你就不会当着领导的面慷慨激昂顺着说两句违心的话?实在是白瞎了“人事处长的女婿”这个名头!
张红卫见达文彬盯着屋顶出神良久,考虑到是不是刚才谈话的内容过于沉重,便转换了话题,抬高声音兴奋的口气说:“哎,这次办会的那个培训机构,你是怎么找到的?里里外外安排得不错嘛。”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时考虑到,给讲师那么一大笔劳务费,两边都不太好处理。我偶然看见杂志上的广告,打电话联系上的,就这么简单。”达文彬很不以为然地说着,抑制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明天好好休息,咱们撤吧。”
张红卫真是有些多事,临出门之前,给了泡茶小姑娘一张自己的名片。
张红卫刚钻进出租车,意外地,竟然接到几分钟前刚分手的达文彬打来的电话。达文彬在电话里说,朱宏宇目前的事情太多,还是不要进写作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