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师

如果没有临时的片子要赶,简宁是标准的“宅女”。下了班是一定要回家的,即使儿子不在家,她也会定点回家,赖在屋子里不出门。蓝芸就更别说了,天生好静,除了跟简宁、赵小柔吃饭逛街,别的爱好基本没有。偶尔看看电影,还专门挑那些人少的电影院。赵小柔不行,天生玩不够。和简宁、蓝芸聚会,这只是她娱乐的极小部分。赵小柔有不同的圈子,k歌一帮人,打牌一帮人,泡夜店一帮人,游泳一帮人,一周七天,赵小柔保证天天有项目。说来也是家在北京,可赵小柔她妈想见她一次,比去美国还难。

此时的夜里12点,简宁在机房窝着,蓝芸在家沉着,赵小柔被罗阳约出来,在夜店里泡着。罗阳和赵小柔、简宁、蓝芸是大学同学,现在在电台主持旅游节目,声音极具磁性,上学的时候大伙都问他,干嘛不考广院播音系。罗阳把嘴角撇的巨高,说:“那是念书的地方吗?我又不想当话筒架子。”男生们啧啧称叹,说罗阳有理想。女生们不言声,只有赵小柔大声地鄙夷:“切!你倒是想当!初试就得被唰下来,也不看看,就这模样,还播音系呢!”

这是赵小柔和罗阳的第一次交锋,罗阳被说中心事,败下阵来。罗阳家是东北的,可很难得是罗阳没有东北口音。这要得益于罗阳他妈。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沈阳铁西区著名的业余主持人,工厂、街道逢年过节搞个联欢团拜,都是罗阳他妈登台报幕。罗阳小时候,他妈坚决不让他爸在家说东北话,罗阳的每一个发音都是老妈亲自教、亲自纠正的,一点大茬子味都没有。再后来,罗阳他妈也教不了了,就让罗阳拜新闻联播的罗京为师,在罗阳上小学的时候,老妈就逼着他每天都得看新闻联播,还蒙他说,罗京是他二大爷,你得学说你二大爷那样的话。上学一天,尽跟同学老师说东北话,下学会来就得清清耳朵、换换口儿。罗阳就每天跟着他二大爷学发音,看他二大爷播新闻,一方面,普通话说的贼溜;一方面也爱上了新闻事业。高考那年,罗阳他妈一心想让他报广院播音系,以后也能进CCTV播新闻联播多好啊,那样就能跟二大爷当同事了。罗阳也想。广院在沈阳设考区,他还真去了。可惜呀,声音纵然不错,普通话也达标,就是一样,罗阳的长相和他二大爷是相去万里。不能说难看,可也谈不上好看,反正长成这样要是去播新闻联播,估计全国观众能把央视的热线打爆了。最重要的,是罗阳长的有点坏,这种坏不像李咏那种,能登台;罗阳这种坏,是在生活中很吸引小女生的坏,登台说话,就差点。所以,一面试,罗阳就被刷下来了。不过,罗阳并没有太沮丧,因为他除了说话,还有另外一项二大爷带给他的兴趣:新闻。他一门心思报考了新闻专业,当然了,为了表达一下对广院不识货的愤慨,他没有报考广院的新闻系,而是考上了蓝芸、简宁她们学校,和赵小柔等分在了一个班。

大一第一学期,大伙还没太混熟,说话彼此都留个余地。尤其是男女生之间,还没建立起什么共同语言。可是罗阳和赵小柔,却是从开学第一个月就互相掐,一直掐了四年。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就是罗阳在男生堆里吹牛,赵小柔听见了,不忿;赵小柔跟简宁她们正说着什么,罗阳也过来搅和。开始两个人拌嘴,还有人给岔开;后来干脆就听着;再后来只要他们开说,听众就越来越多。用简宁的话说:“不要钱的相声,不听白不听。”

大学毕业以后,罗阳去了电台。因为普通话达到了一级甲等水平,专业又对口,就在电台当上了编辑兼主持人。这个工作和罗阳太般配了,每天拉着各路嘉宾在播音间里海聊。电台不用露脸,长什么样谁也看不见,只有罗阳颇具穿透力的声音传到千家万户。据说,有好多痴情美女每天都守在电台门口,就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的罗阳;罗阳的博客上也挤满了女网友的肉麻之词。罗阳得意洋洋地给赵小柔看,又招来了一顿奚落:“都是你自己写的吧。”

大学四年,每天不听赵小柔损自己几句,罗阳就觉得日子过得不完整。转眼大学毕业了,因为都在北京,两个人工作的大厦又相距不远,罗阳还经常找机会约赵小柔出来坐坐。蓝芸一度很怀疑两个人的关系,追问赵小柔,是不是罗阳在追她。赵小柔立马杏眼圆睁,说:“你骂谁呢!”“那怎么你们俩还老见面呢?”蓝芸问。赵小柔说:“闲着也是闲着。跟他逗几句嘴,还挺开心的。”

今天在夜店,就是罗阳下了节目以后闲得慌了,给赵小柔打电话,那头还在为住院的作者发愁呢。罗阳说:“你出来吧。听听音乐,喝点东西,这种事愁有什么用?”赵小柔没好气地说:“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有什么好处?”罗阳笑嘻嘻地说:“算我倒霉。我刚发了点钱,请你吃芒果西米露。”赵小柔就来了。

罗阳先到,找了个能看见门口的位子一坐,点好了东西,说人来了就上。不用看菜单,罗阳都知道点什么。第一次和赵小柔来这儿,她就爱上了这里的芒果西米露,回回吃,吃不够。赶上心情不好、饿了、渴了,还得再来一份芒果布丁,芒果糯米糍。最郁闷的是冬天,芒果过季,赵小柔就失去了泡店的热情,大喊着:“我的芒果季过去了!”幸好这会儿是夏天,无论多么不顺心,还有芒果顶着呢。罗阳看见赵小柔蓬着头发走进来,左肩膀上背着一个奇大的包,穿着白色大衬衫,牛仔裤。衬衫本来是塞在仔裤里面的,可是已经膨出了不少,堆在了腰上,可是远远走来,还是能看见赵小柔那一掐小腰。此时的夜店,里面坐满了美女,各种造型的,但有一样,全部都是画了妆的,浓浓地涂在脸上,帮助她们写好了各种表情。罗阳每每看到身边香气扑鼻的美女,就不自主地想起赵小柔,他总觉得那些浓墨重彩的脸上表达的东西是她们自己都不清楚的;而赵小柔的脸上写的都是真情实感。

可能坐在夜店里的人有和罗阳一样的想法。赵小柔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引来了很多人的回眸。女人的眼神里是惊讶,惊讶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点的女人居然不饰妆容。男人的眼神里是惊喜,终于看到了一个真的、原装的美女。赵小柔坐下就说:“渴了渴了。你大晚上不睡觉,又闲得吧!”罗阳就笑,说:“我好心好意请你吃芒果,不能这么狗咬吕洞宾吧。”赵小柔自顾自地抱怨,说:“还是你的工作好。这个嘉宾不来,随便换一个就行。都不来,你自己在那胡说也没人管,还有人夸你是脱口秀呢。你说我这个祖宗作者,眼见出书了,这人进医院了。包装、发行、宣传全做好了,这让我咋弄啊?”罗阳亲自从服务员的托盘上把芒果西米露端下来,放在赵小柔跟前。赵小柔低头猛吃,罗阳自顾自地说:“我认识一个大师。怎么样,我让他给你算算,看你这位大作者能不能这两天出院?”赵小柔头都不抬,呵斥:“封建迷信!”罗阳又开始山呼海啸,说:“真的真的,这大师可灵了。人家不是专业玩易经行骗的,人家是我一个哥们,报社的编辑,业余爱好这个。我见他算的最准的,就是生孩子。”赵小柔都快喷了,说:“生孩子他算的准?算什么时候生还是什么时候怀啊?”罗阳一愣,说:“算这个干嘛?不是算的这个。”赵小柔说:“我看也是。这要是算的准,那孩儿他爸就得想想了,这孩子是他的还是那大师的呀!”罗阳也喷了,赶紧说:“别乱说啊,这是对大师不敬。人家算的是性别,让他一算,男的女的就知道了,倍儿准!”赵小柔直翻愣罗阳,说:“你有点文化没有。B超一看就全知道了,用他算?”罗阳说:“那不得几个月才能看嘛!人家这是刚知道怀孕就找他算的。听说是只要把坐胎的时间告诉他,最好是准确时间,还有地点,据说最好把有没有太阳,有的话在什么位置都告诉他,他就能算准。”赵小柔嘴里的芒果都要喷出来了,说:“谁这么变态找他算,暴露隐私啊。什么时候坐胎这种事也能宣传啊?还时间地点都说,你认识的人都是神经病吧!”

罗阳自己也乐了,说:“管他呢,让他算算,你不就踏实点吗?要不也是干着急。”赵小柔说:“他要是这么有本事,你让他给算算简宁她们家儿子上幼儿园的事吧。这个算准了,再算我的。”罗阳说:“简宁儿子都该上幼儿园啦?真快!出啥问题了?”赵小柔把大概经过跟罗阳讲了,一边讲一边替简宁生气,说:“你说这算什么事啊?这会儿说不要人家了,早干嘛去了?从来没见简宁这么着急过,我都替她上火。”罗阳说:“她老公没办法吗?”赵小柔说:“别提她们家江心。刚结婚的时候吧,简宁什么都听江心的,我们也觉得,找这么一个大哥挺好,把生活都给安排了,自己享受就完了。嘿,这一生孩子,全家大小的事怎么都成了简宁的了?明明生了一个儿子,这回好,养了俩!”罗阳越听越乐。赵小柔还在那自顾自地说:“你每天做节目,认识那么多人。有没有啥教育口的?能给帮上忙的?都是老同学,能帮帮一把,别在旁边看风景儿!”罗阳赶紧表态,说:“我哪有!我倒是天天做节目采访,可我做的是旅游节目,尽跟导游旅行社打交道,哪认识幼儿园的呀?要不问问简宁看上哪个幼儿园了,我这就去出卖色相,泡一个美女老师回来,把简宁这事给办了。泡不回来,我一辈子不见你们!”赵小柔要不是念在公共场合,早就把手里的杯子碗都扔罗阳身上了。她气的冲他嚷嚷:“就你那模样,还美女老师,看门大妈都不要你!”

跟赵小柔分手以后,罗阳按耐不住地给他那位大师朋友打电话。简单说了一下赵小柔目前的困境,问大师能不能给算算。大师虽说是大师,可正经还算是罗阳的哥们,很痛快地答应了。他跟罗阳说,你让你那朋友找三枚五角钱的硬币,扔六次,把每次那面冲上记下来告诉我,我这就给你算。罗阳赶紧给赵小柔打电话,嘿!人家关机了。罗阳这个急啊。又给大师打电话,大师说,其实你扔也行。不过,第一你要真信。这东西,信才灵;第二,你得跟你那朋友连心,那样你帮他算才有用。罗阳赶紧找硬币,找来找去,还差一枚五角的。赶紧换鞋下楼,跑到对面小超市里跟人家换钱。人家给您5个一角度行吗。罗阳说不行,我就要五角的。要不是天天见面,和店主混了脸熟,人家真不侍候他。翻了半天给找出个五角硬币,罗阳揣着跑回家,很虔诚地把三个硬币都洗干净、擦干净,这才开始抛,抛掉时候,手还微微发抖呢。

按照大师说的,哪面是阴,哪面是阳,罗阳很仔细地给记在一张纸上。完事给大师打电话,说了一遍还觉得不稳妥,又给人家详细地发了短信。大师回信:收到,算好后明日告知。罗阳这才踏实,一头倒在床上仰望天花板。大师说,要和小柔连心,才能帮她算的准。自己和小柔,连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