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方奶奶被送进医院,诊断为脑出血,经抢救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情况很不稳定,需要住院治疗。对小样,这意味着要投入更多精力和金钱,雪上加霜。精力还好办,高效利用时间,一分钟掰两半用是她强项,但住院和医疗费却不是一分钱掰两半花就能解决的。为解燃眉之急,勤学苦练三个月的速记匆匆披挂上阵,接受实践检验。第一次接活做会议记录,心里打鼓,整整五个小时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懈怠,一天下来,工作成果得到认可,小样心花怒放,让她更加怒放的是五小时换来的一千元收入。从此拥有真正的一技之长,仿佛是一剂强心针,公司上班、医院照顾方奶奶、晚上回家伺候她爸,休息日做会赚外快,两点一线算什么,超人钱小样忙成了三角形、四边形,如果需要,还可以成为多边形。
令人发愁的是,方奶奶病情不见好转,出院遥遥无期,医院需要续缴费用,做会虽然来钱快,却不是随时有活,资金周转不灵的情况屡屡出现。小样把银行卡和现金都拿出来算总账,流动资金总共三千多块,怎么算都不够开销。杨杉推门进来,小样迅速用纸把钱、卡盖上。
“甭盖了,就那俩钱,怎么算也多不出来。”杨杉扔下一存折,“医院丁是丁,卯是卯,老太太那边要多少,先从这里拿,别把自己难为死。”
无论在感情观念上和女儿有多大分歧,杨杉始终是个善良的女人,小样的苦和累她都看在眼里,现在苦累上又加难,当妈的哪看得下去?援助居然来自最强大的反对势力,小样坚强的心猝不及防,一直隐形的软弱、疲惫、委屈瞬间化作眼泪涌出,她紧紧抱住杨杉,无声感激。
杨杉心软成豆花,嘴还是刀:“别以为这样就是我同意了……”刀也软了,收吧。
“没以为,没以为。”小样足够温暖,别无奢求。
探视方宇是小样艰难岁月的闪亮时刻,所有辛苦、劳累、艰难在他面前统统化作无形,她要用这短暂快乐时光给自己充电,储备足够支撑下一段超人工作的能量。
“奶奶半个月还没出院,是不是很严重?”
小样轻描淡写:“别紧张,好转了,再治疗一段,稳定稳定就能出院。”
“真的?”
“真的,你放心,我每天都去医院,专业护理,同病房的人倍儿羡慕奶奶。”
“有你我绝对放心。样儿,奶奶治疗费、住院费要花不少钱吧?”
“花不了太多。”
“我现在一点忙帮不上,奶奶那点养老金,估计也没存下多少。”
“错,奶奶有存款!她偷偷告诉我,衣柜第二层抽屉、红棉袄右边兜里藏着她存折,里面有三千块,让我去拿。”
方宇扑哧乐了:“奶奶是高收入人群,那点钱不够吧?”
“不用她钱,我能解决。”
“你怎么解决?”
“宣布一个重大喜讯,我速记终于练成,开始做会了,第一次出去接活儿,五个小时就挣一千!把我乐疯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灰色收入吧?”
“这是白色收入,劳动所得,没有比这更光明正大了!这么多坏消息里总算有件好消息,祝贺你小样,你做成一件事,有了第三项一技之长,向全方位人才迈进了。”
“别人至少半年,我用三个月就练成了,彪悍吧?”
“超彪悍!”
“看来世上无难事,只要本姑娘肯努力,接下来我还要学外语、电脑,争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你这么一日千里,我也不能落下,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送来的那些书我天天都看,已经都能看懂了。”
“太牛了!咱俩都加油,里应外合,比翼双飞,一年后自己给自己发毕业证。”
“我觉得可以。”
俩人隔玻璃击掌,苦中作乐格外乐。
方宇忽然想起来:“对了,奶奶住哪个医院?”
“北大医院呀,有高齐在,什么都方便,他帮了不少忙。”发现方宇恶狠狠瞪着她,“干吗?”
“不许假公济私,整天和高齐往一块儿凑,听见没有?”
“怎么这么大酸味儿啊?谁吃醋了?”
四目相对,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两人一起嬉笑打闹的快乐时光,来不及享受片刻欢愉,又跌回沉重现实。
“样儿,你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奶奶,太辛苦,以后我这你少来几趟。”
“不行!来看你是我最开心的事,再累再辛苦,只要看见你就不觉得了。我每次都要来,一趟也不落下。”小样真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好好好,每次都来,一趟也不落下。我知道你恨不得天天看着我,放心,这里一个女的都没有,没人和你抢我。”
“滚,自恋狂!”只有方宇能左右小样情绪,瞬间伤心委屈,瞬间破涕为笑。
相聚时光总是短暂,才见面、又别离。
方宇告别:“我走了。”小样依依不舍目送他起身远去,忽然,又猛转身跑回来,情绪失控,大喊大叫:“小样对不起,我他妈真想越狱出去帮你!”被管教厉声呵斥胡言乱语:“方宇,注意行为举止!”
小样强行克制眼泪:“别胡说,你好好的,什么都不用操心,我是谁?越挫越勇、百折不挠、神经超强悍的钱小样!”她亮出细胳膊上的小肌肉,让他安心。
在方宇身影消失的瞬间,小样胸腔中横冲直撞的泪水突破禁令,奔涌而出,一路追随她走出监狱,不肯停息。
每晚方奶奶入睡,超人钱小样才能下岗。这天走出病房,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脑袋、身体在倾斜途中,遇到一个支撑肩膀,睁眼发现肩膀属于高齐,就放心靠着。
“样儿,我每天看你上班、做会、跑医院、回家伺候你爸,真当自己是超人?”
“高齐,我现在知道,认真努力地活着好难啊,认真努力地活好就更难了!我再也不敢嘲笑你是装在套子里的人,咱们都是,为爱、为责任,心甘情愿钻进套里,背上这样、再背上那样,最后把自己变成一只负重的蜗牛。”
21岁的钱小样再不是一年前那个身轻如燕、百无牵挂、拎包就走、说爱就爱的女孩,她掂量出责任的重量、爱情的重量、青春的重量,甘心承受,痛并快乐。
先行者为后来者欣慰:“样儿,你熟了。”
杨杉趁钱进来做康复,想来探望一眼方奶奶,刚拐过走廊就看见自己求之不得的场面——女儿头靠着高齐,立刻退回脚步,躲在拐角后窥视。
小样吟诵:“自由诚可贵,责任价更高。”
高齐:“若为爱情故?”
小样头一扬:“我哪样都不抛!”
杨杉听不到女儿宣言,眼前出现的美妙场景却是梦寐以求,她带着窃喜离开,一厢情愿在想象中,续写小样和高齐的感情进展。
自打基金事件后,李博怀和陈秀关系一直处于停滞状态,没有任何进展。这天在研究所遇见借给他钱的同事,立刻十二万分抱歉:“老夏,真不好意思,欠你那钱……”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事。”同事掏出欠条递给他。
“别别别,我明白你意思,就这两天,肯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欠条你还是先收着,等我还了钱再拿……”
“还还什么呀?钱已经还我了。”
“还了?谁还的?我前妻?”
“你前妻?你跟陈秀也分了?她也成前妻了?”
“陈秀?不是杨尔?”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来你一点也不知情。是这么回事,那天我到对面茶餐厅吃饭,碰见陈秀,她问起咱俩之间的债,没隔两天就约我去拿钱,说从别地挪了点,先替你还上,让我把欠条给你就行。”
李博怀万没想到,一向精打细算的陈秀会大手笔替他还债,这无疑是以实际行动向他道歉,该如何回应如此诚意的道歉?冰释前嫌、重修旧好也许顺理成章,然而他在茶餐厅外徘徊良久,还是掉头离去,阻力来自对女儿霹雳内心感受的顾忌。
杨尔整天闷在家里不出门,颠来倒去思考女儿撒下弥天大谎的根本原因,最后向前夫宣布结论:“我前前后后仔细回想一遍,终于找到霹雳从大谎升级为弥天大谎的关键转折点,就是你要和陈秀再婚。你不是答应过她考上剑桥,你就两年不再婚吗?结果她没考上,就开始大骗特骗。”
“她不光怕我再婚,她压根就不接受咱俩离婚的现实。家庭破裂对她的影响,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你还知道?”
“又不是我一个人要破的。”
“反正归根结底,你的再婚问题,就是导致她撒谎的直接主要原因。”
“就算是,也肯定不是唯一原因。”
“你别想推卸责任……”
“我没推卸责任,可你别光说我,霹雳会这样,肯定是对她的教育出了问题,咱俩都有责任。”
“对霹雳教育你没有发言权,从来都是我给她规划人生、指引方向,你起什么作用了?整个就是不作为!”
“是,你规划指引你的,她自己抄小道,跑得都看不见了。”
“我怎么这么失败?现在连你都来挤对我。”
“我半点没挤对你的意思,杨尔,咱俩各有各的问题,都该好好反思,你这个当妈的那么强势,霹雳个性一直受压抑,加上咱俩离婚,孩子极度缺乏安全感,两下因素凑一块儿,她才会由着性子大爆发,逆反到别的路上去。你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杨尔第一次把李博怀的话听了进去,再次陷入长考。
霹雳跟她爸哨探:“你觉得我妈精神状态恢复点没?”
李博怀摇头。
“完了,她真抑郁了。”
“好像还是狂躁型的。”
霹雳憋闷得慌,想下楼放风:“妈,我去送送我爸。”
“送哪儿去?”
“送到楼下。”
“不行,只能送到门口,不许下楼。”
李博怀帮腔:“让她跟我下楼吧,就在小区里转转。”
杨尔:“那你就负责再把她送回来。”
霹雳:“不至于吧,我成犯人了,妈你别这样行吗?整天什么事都不干,就闷在家盯着我,咱俩都难受。”
“难受也得受着。”
“要不明天陪你出去转转?去姥姥家和大姨她们聊天解解闷,或者去看小姨小姨夫。”
“我才不去呢,现在躲她们还来不及。”
“你躲她们干什么?”
“我没脸见人,以前我在她们面前什么形象?绝对权威,一向正确!现在好,因为你,我成了最大的笑话,她们背后不定怎么嘲笑我呢。我为什么躲在家里不敢出去?我怕一出去,所有人都看我、笑我!”
“妈,你真病得不轻!”
霹雳和李博怀统一认识,一致确定杨尔心理出了严重问题。治病救人迫在眉睫,霹雳连哄带骗把她妈拐到医院心理门诊。
杨尔看清心理门诊牌子,急了:“带我上这干吗?你觉得我心理有病?”
“妈,是人都有心理问题,在国外看心理医生就跟看感冒差不多,主要就为倾诉一下心里郁闷。”
“我没什么好向医生倾诉的。”
“医生可以帮你疏导不健康情绪,解决心理问题。”
“我什么问题都没有,很健康!”
“你现在精神状态很糟糕,我必须帮你调整。”
“我最大的心理问题就是你,你要想帮我就听我话,走,回家。”
“我好不容易才挂上高级心理师的号,300块一回,不看浪费了。”
杨尔被300块人民币阻住离开的脚步,折回头:“我倒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见多识广的心理专家,迎来一个油盐不进的女病人。
“最近生活、工作上有什么不如意?可以和我聊聊。”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没什么好聊的。”
“你这个年龄段,事业上、家庭里都是顶梁柱,精神压力一般都很大,有不良情绪一定得及时疏导、排遣,不然心理很容易出问题。”
“我当了二十年顶梁柱,早习惯了。”
“这么说,没什么问题困扰你?”
“有,可我不想冲你说。”
“既然来看心理门诊,咱们就应该试着交流。”
“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交流,不知道打哪儿说起,再说我最了解我自己,不用你分析。”
“你这种抵触交流的情况我经常遇到,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个方式进行。”一指旁边躺椅,“请你躺到这上面来。”
“躺床上干吗?”
“我尝试给你做催眠治疗。”
“催眠?怎么催?”
“你只要闭上眼睛,按我说的去做,很快就会感觉自己睡着了。这样我就可以在你完全放松的状态下,帮你释放不良情绪。”
“我有觉回家睡去,在这催什么眠?你们心理医生钱倒好挣,陪人聊会儿天、哄人睡会儿觉,就收300。”
杨尔绝尘而去,心理专家哭笑不得地向病患家属解释:“她本人完全没有治疗意愿,根本不配合,我也没办法。”杨尔回头拉上霹雳,告诉心理医生:“她就是我的问题,我回家自己治去。”
努力宣告失败,霹雳重回牢笼,走投无路,偷偷给偶像打电话:“雷蕾,我很久没体会过自由的滋味了,每天24小时和杨尔捆绑在一起,本来是争取自由的斗争,现在倒好,连基本人权都丧失了。”
雷蕾自身难保:“同情怜悯以及无奈,餐厅关门也很久了,我的大厨。”
“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办?就那天在餐厅和你爸聊的时候正常了一小会儿,我还以为你爸给她上一课,能有所提高呢,结果回家就恢复原状。今天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结果见医生还不如见你爸效果好呢。”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雷蕾携雷力来转日登门探监,霹雳看到救星:“太欢迎了!雷叔叔,你们快请进。”
雷蕾问候监狱长:“阿姨好,听说你身体欠佳,我和家父特来探望。”
杨尔:“不敢当不敢当,请坐请坐。”
四人捉对交流,小的和小的通气。
霹雳问雷蕾:“你怎么把你爸请出山的?”
“我对他说,他要能把你妈心病治好,就是挽救了你、我、你妈以及咱们餐厅,当然还有他的钱,功德无量。”
“还真这么回事,一点不夸张。”
“我爸是带任务来的,你擎好吧,其他凭他自由发挥,最起码做到一条,今天就还你自由身。”
“太好了,你们爷儿俩简直就是我们娘儿俩的双偶。”
老的与老的切磋,带任务的雷力来对杨尔开门见山:“听说霹雳不能出门?”
“我让她闭门思过。”
“我为俩孩子设计了一系列挽救餐厅起死回生的计划,可你把霹雳关在家里,餐厅连大厨都没了,就算可以外聘厨师,可她俩是合伙人,不能把所有事都甩给雷蕾一个人。”
“我觉得她开餐厅就是不务正业。”
“关于什么才是正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没必要非说出个子丑寅卯。我想现在最该解决的是你和霹雳之间的沟通问题。”
“对呀,所以我扔下公司不管,整天在家跟她沟。”
“有效果吗?”
“没有,我讲的道理她一概不服,净扯些奇谈怪论。”
“方法不对,你俩这样不是沟通,是较劲,没法解决问题。”
“您有什么好方法?”
“我认为你当务之急是重新建立在霹雳心目中的母亲形象,让她佩服、崇拜你,然后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
“我挺值得她崇拜的呀。”
“那是自我感觉,虽然你事业成功,但霹雳并不认同你强加给她的价值观,怎么可能真佩服你呢?”
“您意思是说,我得在她的价值体系里展现出我的价值,她才服我?”
“正确,不愧是善于总结理论的教育专家。”
“您别提那茬儿了,不够我臊得慌。那您给支支招,我应该采取点什么措施?”
“咱们要合作,一起做件事。”
“什么事?”
“利用你我多年从商的经验,帮她俩挽救餐厅。一方面,当厨师、开餐厅是霹雳理想,不管你认不认可,她已经做了,事已至此,与其干涉阻拦,不如顺势而为,力挽狂澜,让她认识到经验的重要性,知道成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也看到她自己幼稚的一面。”
“有道理。”
“另一方面,她们投资餐厅的钱都是咱们辛苦赚来的,生意人断没有甘心看钱打水漂的道理,我们从投资回报的角度,也该让餐厅活过来,还要火起来!这对咱们也是个挑战,你说呢?”
“对呀,我在生意场上可从来没认过栽。”
“那就这么说定了,从现在起,我们联手行动!”
老将出马,一个救俩,雷力来成功引领杨尔走出死胡同,霹雳也终于成为出笼小鸟,摆脱困境,飞向自由天空。
然而,有些人生困境却不那么容易摆脱,麦冬逃跑后,周晋感觉到自己正陷入越来越深的危机。先是电子邮箱中一封题为《你应得的下场》的匿名邮件引起他注意,打开邮件,一把滴血匕首跳出来:“违反诺言,阴谋陷害,我要杀了你!”接着他从汽车后视镜里看见车窗上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红“杀”字。这一切显然来自麦冬。
如果邮件只说明危险的存在,那么汽车上的“杀”字则说明危险并不遥远。周晋不只是担心一时安危,他希望尽快找到麦冬,遏制事件向更糟的方向发展。与其在不安中等待,不如积极出击。
敲门声让杨丽红惊喜,她飞奔开门,希望见到爱人归来,却发现门外站着周晋,顿时冷若冰霜:“你怎么找到这来了?以为能在这找到麦冬?”
“我想和你谈谈。”
“我和你有什么可谈的?你不就想利用我找到麦冬,再把他送进监狱吗?我还没笨到那个程度,不会让你得逞。”
“我没恶意,只想和你谈谈怎么帮麦冬。”
周晋对事发当天事实的讲述,让杨丽红难以置信:“照你这么说,报警不是你本意,是个阴差阳错的意外?”
“就是这样,我已经跟警方解释清楚,麦冬第二次返回我办公室是要拿回那瓶水,中止犯罪。现在有我证明,麦冬应该尽早回来,跟警方说明情况,只要我们俩口供能对上,警方确认犯罪中止,他就可能被免于刑罚,所以我希望你帮我找到麦冬。”
“听起来真是一片好意,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骗过麦冬一次了,谁知道现在又想玩什么阴谋?要真像你自己标榜的那么好,麦冬能受十年冤屈?”
“现在说过去没有意义,重要的是尽快帮麦冬脱离目前困境,你不希望他一直这么东躲西藏吧?你难道不想让他回来跟你过日子?”
“我就是太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上次才会轻信赵青楚,被你们两个伪君子利用,我已经害过麦冬一次,绝不会第二次被你们当枪使。”
“无论如何,如果你能跟麦冬联系上,希望你把我的话转达给他,让他了解我的愿望。”
“托你福,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也联系不上他,你可以走了。”
“听麦冬说你怀孕了,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找谁帮忙也不会找你。”
周晋走后,杨丽红若有所思,有所动摇,但此刻的她如同惊弓之鸟,再不肯轻易相信什么。
青楚恰巧也在此时上门来找杨丽红,纵使百口莫辩,她还是要争取一个辩的机会,就算解不开对方心结,至少也让自己稍稍心安。没想到,从敲响杨丽红家门的瞬间,更大的不安就笼罩了她。
“你还想耍什么花招儿?”杨丽红开门,却见一脸愕然的青楚,随即冷笑,“周晋前脚走,你后脚来,他方唱罢你登场,二位演得这是哪出呀?”
“周晋刚来找过你?”青楚疑云顿起,他来这干什么?
“装什么糊涂?我明告诉你们,谁来都没用,别说我不知道麦冬在哪儿,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
“他要找麦冬?”
“你不知道?那你来干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
“他谈完了你来谈?行,姑奶奶今儿就陪你们专场座谈了。”
青楚原本想好的谈话让位于杨丽红对周晋来访内容的讲述,而让她迷惑的是,周晋告诉杨丽红的一切,竟然从未跟她提起。
杨丽红对青楚一无所知感到狐疑:“你真什么都不知道?”
“我从来不知道周晋当时就在办公室,他也没告诉过我,麦冬再次返回是要放弃下毒,他们俩还达成了和解的约定,我也不知道他把这些都跟警方说明了。”
“你演技还真挺好,我都要相信你了。”
“杨丽红,我从没跟你说过一句假话。”
“你对报警的解释倒和周晋说法一样,看来他也不完全是撒谎。可他如果没想玩什么猫腻,为什么要一直瞒你?”
“也许他有他的理由,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当初我不也瞒着他想平息这件事吗?”
“你还真会开解自己,女人就是这么幼稚,你愿意相信他,就为他找理由吧。”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瞒着我,但我相信他现在是真的想帮麦冬。如果你有办法和麦冬联系,应该劝他尽快……”
“算了吧,他连你都能蒙,我绝不会相信他。”
青楚无言以对,如果说小样报警可以用阴差阳错解释,那周晋对她隐瞒真相也可以这样解释吗?即使事发当时他有迫不得已,之后也完全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他向警方解释之后,仍然瞒着自己?她千头万绪,给周晋找了无数理由,又无数次推翻,忽然想起小样,如果杨丽红所说都是真的,那当时在场的小样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小样应约来见青楚:“什么事这么急?”
“麦冬下毒那天,你看见他从昭华办公区出来,后来又返回,进了周晋办公室,对吗?”
“对呀,怎么了?”
“从他出来到进办公室,这中间你都看见什么了?”
“当时我正要进公司,在门外听见办公区有动静,赶紧躲进防火楼梯,没想到麦冬也进来了,下两层突然停下不走,还在那想了很久,后来又返回昭华,我悄悄跟着他,见他进了周晋办公室,我就报警了。”
“报完警之后呢?你还看见或者听见什么了吗?”
“没,没有,报完警我就下楼了。”
“你说麦冬在防火楼梯里坐了很久?”
“大概十来分钟,像在琢磨什么事。”
“杨丽红也这么说,难道她告诉我的都是真话?”
“你去找过杨丽红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青楚把自己刚得知的真相和盘托出,小样听完大松一口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忍了那么久,一个字不敢跟你露,早知道情况是这样,我就告诉你了。”
“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那天我报完警后,没有马上下楼,后来看见麦冬从周晋办公室出来,忽然听见办公室里有人说了句‘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做’,然后麦冬说,‘我也想不到你会这么做’,虽然没看见人,但我听出那是周晋声音,脑子一下就蒙了,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本来想告诉你,没想到周晋和你一起来了,还说他刚下飞机,5分钟前才到公司,我知道他撒谎,就没敢告诉你,也没跟任何人说过,除了方宇,我保证方宇跟我一样,嘴上拉拉锁。”
“你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撒谎,干吗一直替他瞒着我?”
“我和方宇翻来覆去,分析了各种可能性,虽然不能确定他为什么撒谎,但我俩都相信周晋是好人,撒谎肯定有他的理由和苦衷,所以我们才决定把嘴闭紧。”
“既然他已经跟警察说明真相了,还有什么必要瞒着我呢?”
“这还不明白?你听我给你分析:周晋早就发现麦冬进昭华,因为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本来一切在他掌控中,结果因为我报警改变了事情发展方向,情况变得更复杂,麦冬误会之后可能会激起更大仇恨,周晋就是怕你知道这些会更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是这样吗?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这下我终于把逻辑理顺了,之前还满脑袋糨糊,找不出头绪,现在总算拨云见日,一切疑团都解开了。这事周晋处理得太帅了,以德报怨、宽宏大量,可惜就是被我搞砸了。”
“我就是对这点有疑问,他所作所为光明正大,如果告诉我,我完全理解,而且我也认为这是他力所能及、最好的处理方式,可他却对我只字不提,真的只因为怕我担心?”
“姐,你就别再胡思乱想、把事情简单复杂化了,你要相信周晋就是这么好的人,他绝对值得你爱,爱他,就信他!就像我坚信方宇不会做坏事,就算他做了也是有苦衷、值得原谅的。”
小样茅塞顿开、豁然开朗,青楚似是而非、迷雾缭绕。小样的爱情清澈透明,一眼见底,青楚的爱情却疑云重重、阴晴不定。
带着无法打消的疑虑回家,却见疑虑赫然坐在家里:“你怎么来了?”
周晋:“我来看看姥姥和阿姨。”
杨怡:“周晋建议你带我和姥姥一起出去度假,我们正商量去哪儿呢。”
青楚顿起狐疑:“让我们出去度假?那你呢?”
“咱们本来就要度假,因为方宇的事打断了,我想既然已经请过假了,就别浪费,干脆再设计个家庭旅游项目,热热闹闹玩一趟。我把行程安排好,你们先去,我公司这边还有点事,一处理完就去会合你们。”
杨怡:“周晋想得多周到,我还没出过国呢。青楚你说咱们是去东南亚,还是欧洲?”
送周晋出门时,青楚无法再把疑问藏在心里:“为什么安排我们离开北京?你是刻意的吧?”
“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担心你的安全。”
“需要担心的是你,为什么你不走,反而让我们离开?”
“这里还有需要我解决的问题,不说了嘛,一处理好,我就去会合你们。”
“你要处理的问题就是找到麦冬吧?”
“你什么意思?”
“我今天去找杨丽红,几乎和你前后脚,她告诉我一些你从没对我说过的情况,关键是,直觉告诉我那些是真的。”
“对,是真的。”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一直对我隐瞒?”
“从发现麦冬,我就没打算对你说,当时不想让你担心,我想悄悄防范,一旦他伤害我,被我抓到证据,就报警将他绳之以法。事情也是照我设计往前发展的,直到麦冬第二次返回办公室,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周晋告诉青楚当时自己与麦冬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我想知道你回来干什么?”
“我后悔了,想把那瓶水拿走。”
“你担心我报警,导致自己再次入狱,所以想拿走东西、销毁证据?”
“有这原因,但更主要是因为别的……实话告诉你,来之前,我女友告诉我她怀孕了。我要算了,过不了自己这关,所以一定要做,但做完我后怕了,除了怕被你抓着,再次入狱,更怕我孩子一出生就失去父亲庇护,怕丽红好不容易等我十年,结果又被辜负一次,所以我想回来、拿走东西,彻底放弃报复,清清静静去过正常人的日子。不过这愿望看来没戏了,谁让我这么晚才后知后觉,现在我是案板上的肉,要杀要剐,随便你。”
周晋说自己当时被麦冬的话触动:“那番话也许是他为求脱身蒙骗我的谎话,但我宁愿相信他是真的,因为在那一瞬间,他几乎说出了我的心声,我多么渴望永远结束这无休无止的纠缠,好好享受属于我的爱情和生活。从他讲出那番话开始,我的目的改变了,不再想如何保护自己,而是希望化干戈为玉帛,如果麦冬能主动放弃报复,我为什么不能给他机会?何况杨丽红怀孕了,我知道你对她一直抱有同情,所以我表示不报警、不追究,跟他达成协议,彻底结束了这件事。”
“但后来小样无意报警,把事态引向违背你意愿的方向,阴错阳差铸成更大误会。”
“我现在顾不上担心自己安危,最大目的就是把麦冬找回来,尽快向警方澄清事实,如果被免于刑事追究的话,他就可以和杨丽红重新开始,去过正常生活。这也是我的愿望,青楚,你能理解我这些做法吗?”
“能,你以为之前我瞒着你去找杨丽红解决是为什么?不也想化干戈为玉帛,把犯罪扼杀在摇篮里吗?”
“那你也能理解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吧?”
“你其实应该告诉我……”
“那就照我安排,带姥姥阿姨出去旅游,你不在可以解除我后顾之忧,专心解决问题。”
“你不走,我不走。”
表面云雾消散,青楚一再说服自己相信:周晋对麦冬就是慈悲为怀、以德报怨,对她的隐瞒也仅仅出于怕她担心,然而心底潜伏的不安不时浮出水面,一次次画出疑惑的涟漪。
为寻找麦冬线索,周晋、青楚盯梢杨丽红,从美容院到超市,从超市回家,始终一无所获。
“她从超市采购的东西不多。”
“说明麦冬没潜回家里。”
“应该是,从美容院直接回家。”
“说明麦冬一直没联系她。”
“这么找麦冬,希望好像很渺茫。”
“可我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
“你打算一直跟踪下去?”
“不知道,万一被她发现,以后更不好办。”
“可万一哪天要跟麦冬遭遇上,你怎么办?他现在比过去更痛恨你,到时候你来不及解释,他要丧心病狂伤害你……”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找到他!”
回到郎心平楼下,青楚没让周晋送她进家门,她不知道几分钟后自己将为此后悔不已。两人分手,青楚独自一人走进楼门,发现消防楼梯间地上躺着一部手机,驻足低头,音乐响起,她弯腰去捡手机,对身后悄然逼近的身影浑然不觉。须臾,颈部被男人的臂膀勒住,来不及发出声音,口鼻就被一块湿布严丝合缝捂住。不出几秒,青楚眼神迷离,失去知觉,丧失抵抗,男人把她拖进防火楼梯,劫持者当然是麦冬!
回家途中,周晋手机响起,见是青楚来电:“怎么了青楚?我马上到家。”
话筒那边传出的却是熟悉的男声:“赵青楚现在在我手里。”
周晋大惊失色,猛踩刹车,轮胎发出尖厉嘶叫,勉强停住:“麦冬,不要伤害青楚!”
“我和她无冤无仇,不会难为一个女人,除非你为难我。”
“我一直在找你,我们之间有误会,能不能马上见个面?让我当面向你澄清。”
“还他妈有什么好澄清的?事实胜于雄辩,我再信你就是棒槌,我比过去还恨你!”
“麦冬,我已经向警方解释了你第二次回办公室是想中止犯罪……”
“你最该告诉警察的是十年前干过什么!少废话,想要你女朋友命,明天上午8点,去分局刑警队自首,门口有个人等你,跟你一起进去,他会告诉我你去没去、坦白没有,如果不去,9点就是赵青楚死期!”
周晋设想过无数次与麦冬遭遇可能面临的生死选择,却从没想过这选择事关的是青楚生死,假如还有什么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那就是青楚。
“我可以照你说的办,但你必须保证青楚安全。”
“现在她的命在你手里。”
手机里一片忙音,周晋像只绝望的困兽,一头撞向方向盘,汽车发出一声尖厉鸣叫,像他疯狂的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