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解 蒸乌鸡
批斗会忽然就多起来,每次批斗会老解都得在台上站。可老解身体不行,站着站着就发晕,有一次他晕倒在会场上。朱长生又被李家人整了下去,我们队上的陈福林当了大队长。陈福林是个外姓人,是给地主李维邦拉长工落在村子里的。他以前是贫协主席。朱李两家今天你弄我明天我弄你的,结果上面就让陈福林当了大队长。陈福林对民兵说把他押起来。民兵把他提起来,刚一放手他又倒下去。民兵就说他晕过去了。陈福林说没见站还能把人给站晕,就走下台来,到跟前一看他真是晕过去了,脸白得像蜡一样。就掰开他的眼睛看了看说他真是晕过去了,就让民兵把他带下去休息了。
第二天陈福林问老解说你是不是有啥病?老解说没检查过。大队长说你这身体太虚了,得好好补一补。老解苦笑了一下。陈福林想想说你明天跟我到山里去抓条蛇。老解一听蛇就浑身发抖说大队长你知道我最怕那东西。陈福林说不让你抓,只让你跟上就行了。陈福林就把我们这些娃娃也叫上了。老解说叫他们干啥?小心把他们伤着。陈福林说娃娃们眼尖,蛇很诡秘的。
老解和我们就跟着陈福林去抓蛇。虽然我们那里蛇不多,但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一条,陈福林很麻利一下子就抓住了蛇的尾巴提了起来,那蛇的头一下子端直直升起来,像铁丝钢条一样,老解吓得往后就退,我们也没见过蛇会有这么大劲,那么柔软的东西会有这么大的力量,骨头都酥了。但陈福林像抡一根绳子一样抡了几个圈,那蛇就像根面条垂了下去。他看看说不行,这家伙是今年的蛇,也太小,先让再长长。说完顺手一扔,蛇就落进远处的草丛里了。
老解说你怎么知道这条蛇是今年的蛇?陈福林说它没褪过皮,尾巴一捏就知道,小蛇的尾巴比女娃的手还绵软。我们就继续找蛇。老解边走边问大队长你怎么这么熟悉蛇?陈福林就说我曾经身体也很虚,连干那事都不行了,后来,连命都快保不住了,我睡在炕上几天都起不来,人都说我没戏了,家里把死衣都给做了,一张烂席都准备好了。那几天里,我看到村子里和我好的不好的都来看我,我就流泪了。后来,一个一直和我争强好胜的人送来个一罐汤,那是他按一个偏方做的,用一年以上的蛇喂乌鸡,又加了人参、黄七炖。结果喝了这罐汤我就有了些精神,后来我吃了三只用蛇喂过的乌鸡身体就渐渐好起来了。其实应该说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后来我们又找到了一条,陈福林抓起来一看,还是当年小蛇,又扔了。来到一个沟洼里,陈福林忽然说别动,悄声。我们就站下了。陈福林说你们看,我们就跟着大队长的手指去看,见一只麻雀在离地一丈多高的上空盘旋,却是飞不走。陈福林说麻雀让蛇给吸住了。这里肯定有一条大蛇。他让我们在原地不要动,自己蹑手蹑脚地过去,不一会儿就抓住一条青蛇来。我们看时,这条蛇有锹把那么粗,有一锹把长,样子也凶狠得多,芯子吐出来那么长,头带着整个身子乱摆,我们就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像是那蛇顺着裤腿往上爬,都往后退。陈福林说这世间万物啥都有用哩,蛇这么毒,用好了照样会是好东西哩。
回到陈福林家里,陈福林就把一只乌公鸡提出来放在院子里,然后拿了把刀和木墩出来,把蛇一截一截剁给鸡吃,一条蛇就这样给鸡吃光了。不一会儿那只公鸡就肿了,第二天,那只鸡死了。陈福林就开剥了鸡,把黄七装进鸡的胸膛里,让女人放进一个砂锅里炖。炖出来后陈福林说啥调料都不能放,连盐都不能蘸。老解三顿吃了一只鸡,但他开会时还是晕,陈福林就又给他吃了一只,他就不晕了。
陈福林说不能再给你鸡吃了,你再要吃会出事的。老解说会出啥事?陈福林笑着说你婆姨不在跟前,你会钻错被窝的。老解就说那你吃了三只鸡一定钻错过被窝吧?陈福林笑笑说我钻错不要紧,你钻错可就麻烦了。
老解说谢谢你了大队长,前些日子我觉得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陈福林说你们城里人真脆弱,一有点病就想到死,咋就不想活呢。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有逑啥意思。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才会对你这样的!他又说运动是运动,像你们这些人迟早是要回到自己的地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