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第04节
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前方已出现黑山岛模糊的轮廓,阿岩精神一振,忍不住扯扯王步文大声说:“王老板,你看,我们就要到了!”
王步文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前面的岛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他身下的座席隔板在震动下滑开一道缝,他试图把挡板移正,于是弯下腰身去推座席。突然,他陡地睁大了双眼,透过缝隙,他看到座席下的工具箱里闪烁跳动着一排红色的电子数据。他顿时绷紧了神经,抬起上身,悄悄地移开座位上面的沙发垫,拉开挡板,一颗定时炸弹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定睛细看时间,竟然只剩下五秒。他大喊一声:“快跳海,有炸弹!”然后纵身蹿向舵舱外,跃进波涛翻滚的大海。
阿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在他跳向大海的同时,炸弹也“轰”地把船炸了个粉碎。
王步文拼命游向阿岩,终于在阿岩下沉时抱住了他。阿岩此时已是伤痕累累,身上不停冒出的血染红了海水。王步文从阿岩嘴里吐出的气泡意识到他还活着,于是拖着他奋力游向已经离他们不远的小岛岸边。
王步文终于把昏迷不醒的阿岩救上了岸。这时,他才看清楚,阿岩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已经不翼而飞,胸口也在往外流着血,而脸更是惨不忍睹,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他试了试阿岩的鼻孔,还有一丝气息,赶紧大声呼叫:“阿岩!阿岩!快醒醒……”
阿岩终于在王步文声嘶力竭的呼叫中十分艰难地微微掀起了眼帘,呆滞的目光在王步文脸上游离着。
“阿岩,快告诉我,罗五七在哪儿?”王步文充满期待地大声问。
阿岩嘴唇嚅动着,好不容易才吐出“望夫崖”三个字。然后,他憋足最后一口气,仰天大叫一声:“狗娘养的——”嘴里喷出一口血来,终究没能叫出“廖凯”的名字,便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王步文草草掩埋好阿岩,已是黄昏时分,暮色笼罩着小岛。他心里很明白,如果不寻找途径离开这儿,即使没被炸死,也一样会被渴死饿死。直到这时,他才不得不承认对手的狡诈狠毒,想出这么一条双保险的妙计高招。同时,他也非常清楚,在对手判定自己已无生还可能的情况下,蒋小庆也就更危险了,必须争分夺秒,抢在他们对蒋小庆动手之前赶到望夫崖。可眼前是苍茫无边的大海,身后是孤寂荒凉的小岛,他想不出任何离开小岛的办法。
暮色渐浓,危机也越来越重。随着光线的暗淡,希望也将更加渺茫。王步文情急之下,把阿岩遗下的浸满血渍的破衣烂衫堆在一起,点火燃烧,然后从近处搜集枯枝败叶不停地丢进火堆。
不知是爆炸声的吸引,还是火光起了作用,一艘货轮朝小岛这边缓缓驶来。王步文激动难捺,扬着上衣,在海边来回奔跑着,不停地大声呼叫着。货轮上的人显然发现了求救的王步文,加快船速,船离他越来越近……
4
望夫崖上的石库里寂静无声。灯光下,蒋小庆又被捆上了手脚,半卧半坐着倚靠在折叠床头冰冷光滑的石壁上。她双眼紧闭,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罗五七坐在离床不远的石桌旁,正悠然自得地喝着啤酒。其实他是很想弄点二锅头之类的烈性白酒的,只有那玩意才让他觉得过瘾。无奈廖凯怕他酒后乱性,又守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所以没给他送白酒来,他也就只好将就着来几瓶啤酒解解馋了。他正在津津有味地喝着,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廖凯打来的,忙摁下接听键。
蒋小庆悄悄睁开双眼,凝神啼听,观察着罗五七的表情。
罗五七通完电话,脸上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神情。廖凯在电话中告诉他,0048号货轮已准时在黑山岛爆炸,王步文和阿岩已经葬身海底。虽然他对阿岩的死有些伤感和遗憾,但他觉得用阿岩的命换王步文的命是值得的。有奋斗就会有牺牲,这是免不了的。他满面春风,踌躇满志,拿起啤酒瓶对着嘴巴,“咕嘟嘟”灌了一大气。
蒋小庆从罗五七的神态里看出有些不妙,疑惑不定地揣测着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罗五七抹了抹嘴,从石桌旁站起,一步三晃地走到床前,拍拍蒋小庆的腿。
蒋小庆警觉地瞪着罗五七,将腿弓起。
罗五七咧嘴大笑,一股酸臭的酒气喷向蒋小庆。然后又用手指敲敲蒋小庆的膝盖,喜难自禁地说:“我很想告诉你个好消息,让你也分享一下,不知你是否愿意听?”
蒋小庆狐疑地盯着罗五七说:“有屁就放,少装模作样!”她皱着眉抬起被绑住的手腕,遮住口鼻,满脸厌恶之色。
“你这么漂亮的小姐,说出如此不文明的语言,真太令人遗憾了!”罗五七凑近蒋小庆说,“告诉你吧,你亲爱的相好,我们尊敬的王处长已先你而行,在天堂里等你了!”
蒋小庆一惊,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腕,冷冷地注视着罗五七说:“哼,我就知道,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怎么?你不相信?”罗五七站直身子,收了收腹,扬了扬脸说,“就在两个小时前,准确的时间是17点20分,港字0048号货轮在黑山岛附近爆炸,船上仅有的两人全部遇难,一位是自愿充当肉弹的阿岩,另一位就是海关缉私处处长王步文同志。这就是港城晚报刚刚发出的快讯。如果你想亲眼看看这则消息,我可以让人送来!”
人性本来就是丑恶的
蒋小庆对罗五七的话不由得有些相信了。她脸色苍白,嘴角抽动着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当然,你的希望是美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这就是跟我们作对所应得的下场!”罗五七虽然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但跟黄河在一起,也鹦鹉学舌般地套了几句文词,总是不失时机地在人面前尤其是在漂亮的女人面前卖弄一番。
蒋小庆的心在一阵阵地悸动、收缩,犹如针扎一般。她周身的神经都变得僵硬起来,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货轮爆炸和王步文破碎的肢体腾空而起又落入海水的场景,顿时天旋地转,软软地瘫在床边。
“下面,就剩下怎么处理你啦!”罗五七一脸的幸灾乐祸。“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处理你!”他自问自答,“注射毒药?不行,那样你漂亮的脸蛋上就会七窍流血,皎美的身躯就会变成青紫色!枪杀?也不行,子弹会炸开你的头颅,弄得脸浆涂地!用绞刑?那太可怕了,你的秀目会挤出眼眶,舌头会伸出很长很长,就像吊死鬼!嗯,依我看,还是沉进海底比较合适,李燕就是笑着进入海水的,凄美的很哩!”
蒋小庆听着罗五七的絮叨,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闭上了双眼。实际上,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她知道自己逃不出他们的魔爪。如果王步文还活着或许能有一线希望,但王步文一死,她也就没有什么生的指望了。此时此刻,她只有对王步文的怀念,至于生与死她已经置之度外。王步文死了,她觉得自己活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可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孩,死了真是太可惜了。说实在的,我也很不忍心。”罗五七在床边坐下,循循善诱。“只要你说出刘红梅的下落,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蒋小庆无动于衷,依然双眼紧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希望你能抓住机会,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啊!”罗五七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蒋小庆已经在活动心思了,赶紧趁热打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你现在是刚刚开放的花蕾,美好幸福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哩!做王步文的陪葬品,多冤多亏啊!”
蒋小庆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倏地睁开眼,声疾言厉地斥道:“你还有完没完?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罗五七没想到蒋小庆的反应和他所期望的恰恰相反,怔怔地眨巴眨巴眼问道:“你真不怕死?”
蒋小庆不屑地“哼”了一声,懒得去搭理罗五七,把脸转向旁边。
罗五七垂下脑袋思忖片刻,然后抬起头来道:“我明白了,你还是念念不忘那个王步文。告诉你吧,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是个虚情假义的伪君子。可能你还被他蒙在鼓里,就是他害了你父亲!”
蒋小庆警觉地瞥罗五七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五七顿时提起了精神,为自己的离间法起了效果暗暗高兴。难怪廖凯让自己多动脑子,看来的确不能只靠吓唬威胁去对付蒋小庆这样的刚烈女子。他故作神秘的样子道:“你想想,当初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谁会知道你父亲是卧底。我听尹大力讲,就是王步文为了贪图钱财,把这消息透露出来的!”
蒋小庆对罗五七的恶意中伤自然不会相信,她对罗五七的卑劣目的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挑起她对王步文的误解,让她为他们所用。这种拙劣的伎俩怎么可能让冰雪聪明的她上当。但她也从罗五七牵强附会的诬陷里听出一些有用的东西,那就是她父亲遇害的确有海关内部的人告密。这个人能会是谁呢?可以肯定不是一般的工作人员,即便不是位高权重的领导者,也是对这次行动有所了解的核心人物。如果王步文还活着,她把这个情况告诉王步文,相信他应该能推测出这个人是谁。可这只能是徒劳的空想了,即使王步文还活着,而她也未必能活着走出这个石洞一般的堡垒。逃是不可能的。她从罗五七随身携带着微型监视器可以猜出,石库的周围肯定安置了光电系统,她插翅也飞不出去。
“这也难怪,人性本来就是丑恶的!”罗五七感慨着,瞄瞄蒋小庆。“对王步文这样的小人,你还守着他的孤魂不放,不值得,太不值得呀!”
蒋小庆坐起身子,盯着罗五七。“罗五七,你终于不打自招了,果然是你指使尹大力谋害了我父亲!”她眼里喷射出仇恨的火花。“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一个凶手的信口雌黄吗?做梦!”
罗五七又一次失算碰壁,不由得恼羞成怒,失去了耐心。他霍地站起,指着蒋小庆气咻咻地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片子,和王步文一个德性,难怪你们会臭味相投,你就等着受死吧!”
“随你的便,我早就等不及了,你最好能早点动手,别磨磨蹭蹭的像个娘们!”蒋小庆长发一甩,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很好。等我喝好酒,琢磨出个让你快活的死法,再送你去见王步文!”罗五七说罢,走到石桌边,一边喝酒,一边打开手机,拨通了廖凯的电话。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观音阁二楼的贵宾厅里,正在进行着隆重热烈的宴会。
房修夫和严展飞坐在正席。廖凯、黄河和杨冰、冯晓洁、米琪依次排列。
廖凯举杯站起,春风满面地道:“为欢迎房市长出国考察归来;也为米琪小姐在巴黎模特大赛上获得奖牌,给我们天华争得荣誉,干杯!”
众人纷纷站起,在一片你祝我贺的喧闹声中喝了杯中的酒。
房修夫待大家坐定以后,不无炫耀地道:“这次米琪出国比赛,可是大长了咱们中国人的志气呀!在台上,那是掌声如雷,万众欢呼;在台下,崇拜者蜂涌围堵,求签名合影者应不暇接,还有……”
“还有就是追求者众多。”严展飞淡淡的笑容,淡淡的口气。“据听说,求爱求吻的纸条都可以论斤称了,是不是啊修夫兄?”
房修夫本来就对严展飞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悦,又听他说出这番话来,更有些窝火。可当着众人的面,而且又是专为他和米琪设置的宴会,也就不好发作了。于是对严展飞翻了翻肿胀的眼皮勉强道:“君子好逑,无可厚非,外国人也是人嘛!”
“我还听说一件事。”严展飞斜了房修夫一眼。“你当场和一个求吻的老外打了起来,把中国武术也带到了法国,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房修夫这下子脸上是真的挂不住了,瞪着严展飞气呼呼地道:“展飞,你今天怎么了老出我的洋相?是不是你的那位得力干将被炸上了天你受了刺激?这跟我可没有关系,你别把气往我身上撒啊!”
严展飞没有理睬房修夫的反唇相讥。他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双手捧着环绕一周,沉声道:“我希望诸位能跟我一起敬步文的魂灵一杯!”说罢一仰脖把满满一杯酒灌进了喉咙,眼角渐渐聚起了两滴泪珠。
桌边所有的人都默默端起杯,把酒喝了。只有房修夫不屑地扬着脸,无动于衷地用手揉弄着下巴,没有去碰酒杯。
廖凯见严展飞双眉越皱越紧,扶着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知道他是在竭力克制着憋在心中的怒气。这股怒气严展飞不好往他身上发泄,却找到了房修夫。他很明白严展飞和王步文的情谊是何等深厚。而严展飞毫无疑问也是杀害王步文的凶手之一。当王步文的死讯传来时,他不可能不遭受良心的折磨,这也正是严展飞高于房修夫的本性使然。廖凯同时也很清楚,严展飞只所以把矛头对准房修夫,是因为房修夫不仅耗费了天华的巨资去捧一个风尘模特,而且在王步文遇难之际还摆什么庆功酒席。在严展飞的意识里,不可能没有是自己出卖了战友的生命,才换来天华财富的想法。
果然,严展飞的话证明了廖凯的揣测。他凝视着酒杯道:“这杯里的酒是我的同事的血,难怪房市长不敢喝下去!”
房修夫挺了挺胸,正要回敬严展飞,发现廖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连忙又闭上嘴。
廖凯对房修夫道:“房市长,步文是在座的朋友,他不幸遇难是大家都感到悲哀的。希望您能在朱小姐获得殊荣的同时,也对我们的这位朋友表示一下悼念的心意!”
房修夫对廖凯的劝诫就不能也不敢置若罔闻了,于是叹息一声道:“应该应该,步文同志我也认识,他的死的确让人悲痛和遗憾,这杯酒我一定喝下去!”边说边端起杯,一饮而尽。
杨冰为了缓解酒桌上的尴尬气氛,打圆场道:“天灾人祸,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俗话说的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王步文这也是意外事件,咱们只能祈愿他的亡灵安息,可这生活还要继续是不是?来,我敬房市长和严局长一杯,祝你们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房修夫主动挽住严展飞的胳膊一齐站起,端着酒杯举向杨冰。
宴会在廖凯和杨冰的周旋努力下虽然得以顺利进行,但由于严展飞情绪不佳,一直也热闹欢乐不起来。房修夫便有些百无聊赖地不时打起了哈欠,并频频向廖凯递眼色。
廖凯自然明白房修夫的暗示,知道他想干什么。他也巴不得让房修夫和米琪先行离席,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严展飞商量。于是道:“房市长旅途劳顿,就先休息吧。米琪,你代我送送房市长。”
房修夫急不可待地站起,抱拳对众人拱了拱手道:“对不起,我就不陪诸位了,日后再与大家一醉方休!”边说边向外走去。
米琪也站起身来,嫣然一笑,然后忙不迭地跟在房修夫身后袅袅娜娜地走向门外。
严展飞扫了一眼消失在门口的房修夫和米琪,嘴角上挂着不屑和嘲讽,道:“真是两个活宝,这就叫物以类聚!”
廖凯装作没有听见严展飞的话,凑近他的身边,郑重其事地道:“展飞,我知道你对王步文的死心存芥蒂,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采用这种手段,希望你能体谅!”
严展飞把玩着酒杯,低沉着声音道:“你这是多虑了,我没有责怪你什么,只是对市长大人的夸夸其谈有些看法而已。王步文招致杀身之祸,那是他咎由自取。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咱们别再提这个茬好么?”
“好好,就听你的。咱们是应该往前看。”廖凯放下心来,便直奔主题。“王步文事件不会简简单单就能结束,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你费心,不知道你有何打算?”
严展飞略略思索片刻,回答说:“这的确是个不能忽视的问题,王步文毕竟不是一般身份,而且他又死得如此蹊跷,和他同行的又是天华的人,一旦查起来,还真是有些麻烦。我想这件事只能让那位房大市长出马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他也该为天华作点贡献了!”
廖凯疑疑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
“爆炸事件发生在港城市辖区内,勘查现场和事故调查肯定都是由市公安局负责进行,我们缉私局是插不上手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严展飞耐心地向廖凯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