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13
小红说:“说不定人家真的会来,咱们也得做好准备。”繁花说:“来得及,到时候多挂两幅标语就行了。”小红说:“你说得对。到时候多挂两幅标语,多贴几副对子,各家各户再打扫一下卫生。”繁花问小红还有什么建议。小红说:“我能有什么建议?你说什么我照着办就行了。我听说豆豆他爸上学的时候英语很好?”繁花说:“好什么好。几年不用,再好也都还给老师了。”小红说:“豆豆他爸那么聪明,拾起来很快的。要不,让豆豆他爸帮帮忙,在标语下面再写一行英语,来个英汉对照?”小红想得真周到啊,真是她的左膀右臂啊。繁花说:“殿军就算了,还是让繁奇的儿子祥超来写吧。听说祥超在北京教的就是外语。”小红说:“祥超?祥超回来了?”繁花说:“给他打个电话,他不就回来了嘛。”小红笑着说:“是啊,他要不回来,咱就说繁奇卧床不起了,看他回来不回来。”
豆豆突然哭了起来。原来,豆豆想要那只毛线兔子,亚弟舍不得给,两个孩子就揪到了一起。小红要去把她们拉开,繁花按住了她,远远地喊道:“豆豆,松手。”豆豆松开了手,但很快又拉住了亚弟的衣服。小红说:“亚弟这孩子也真是的,一点也不认生。”繁花说:“豆豆给爷爷奶奶惯坏了,从来不会让人。”小红说:“要不我把亚弟和亚男领走?反正我也帮不上你别的忙。”小红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要给亚弟擦鼻涕。亚弟想躲,小红指着手绢上绣的兔子,说:“快看,这上面也有兔子。小兔子,多灵巧,红眼睛,白皮袄,后腿长,前腿短,走起路来蹦又跳。”亚弟就靠到了小红身上,仰着脸让小红给她擦了。
这时候,亚男回来了。小红把用过的手绢叠起来,塞到亚男的口袋里,让她多替妹妹擦鼻涕。亚男咬着嘴唇,很生气地盯着妹妹,好像在埋怨妹妹不争气。小红有办法让亚男高兴起来。小红对繁花说:“这亚男真是越长越好看了,你看那鼻子、眼睛,特别是那眉毛,秀气得很,雪娥还是很有福气的。”这话其实是说给亚男听的。亚男果然不再生气了。她到底大了几岁,已经知道害羞了,脸上浮着笑,小脸却红得跟樱桃似的。
小红突然眼睛一亮,说:“有了,有了。”繁花问什么有了,小红说外国人要来的话,她有办法招待了。别说,小红的办法也真够绝的。她说她准备把村里的小孩子组织起来,让孩子们来一个童声合唱。至于唱什么歌,她得好好想想。眼看小红越来越当真,繁花心里直想笑。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好顺着小红的意思往下走。她就说:“好,你办事,我放心。这事就交给你办。”
雨还在下。小红把伞“哗”地一撑,对亚男说:“好孩子,跟我走。你给妹妹打伞。”繁花陪着小红走了出来,走到繁新家的牛棚旁边的时候,繁花说:“小红,令佩回来了,你知道了吧?”小红辫子一甩,说:“他没死在里头啊。”繁花说:“我看他活得挺好的,好像还吃胖了。”小红撇了撇嘴:“你说说,他怎么没死在里头啊。”这会儿,繁新把奶牛赶出来了。奶牛身上一片黑、一片白,黑的像棉桃,白的像棉花。小红毕竟还是个姑娘,正爱干净呢,见奶牛走了过来,就牵着孩子的手,捂着鼻子跑开了。繁花笑了笑,直接去了村委会。
铁锁胃口很好,早餐吃得连半点渣都不剩。繁花盯着那盘子看了一眼,正想挖苦铁锁两句,铁锁倒先开口了:“喂,你家的鸡喂了食品添加剂了吧,这鸡蛋难吃不说,主要是有一股鸡屎味。”繁花家里没有养鸡,鸡蛋都是在村里买的,其中就有铁锁家的。繁花没理他,先打开窗户给房间通风透气,然后又把掉到地上的一只枕头捡起来。繁花背对着铁锁,拍着枕头上的土,说:“那你可以不吃嘛,饿死算了。”铁锁说:“你这是软禁。”繁花把枕头扔给庆书,说:“庆书,我们软禁他了吗?”庆书说:“我靠,他倒睡得香,还说梦话呢,说说笑笑,搞得我一宿没有合眼。”繁花转过身来,面对着铁锁,说:“哟,铁锁,梦见生儿子了吧?”光天化日之下,铁锁竟然装起了迷糊:“谁生儿子了?这么说,我刚好赶上喝喜酒了?”
繁花的火气噌噌往上蹿,声音突然就抬高了:“装什么蒜!雪娥怀孕了你知道吧?”铁锁说:“不知道。”庆书一下跳了起来:“不知道?你敢说你不知道?”铁锁说:“我也是从你那里知道的嘛。”繁花说:“你自己干的好事,跟庆书有什么关系?”铁锁说:“反正是他告诉我的。反正我不知道。”繁花说:“照你这么说,难道是别人替你下的种?雪娥要是知道你这么乱咬,非把你的嘴撕烂不可。你让人家雪娥以后怎么有脸见人?”铁锁急了,先是双手乱抖,随后竟然扇起脸来:“我,我,我也没说什么呀!”繁花给庆书使了个眼色,让他准备记录。庆书没有翻本子,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扑克牌大小的录音机。繁花对铁锁说:“那你现在可以说了。”铁锁说:“让我说什么呀?”繁花说:“雪娥是怎么怀孕的你就不用说了。不说我们也知道。怎么逃避了体检的,你也不用说了,我们查得出来的。你只要说出雪娥藏在哪里就行了。只要你说出来,我亲自去接她。”铁锁说:“我要是知道还能不告诉你?我是真不知道呀。”
看来这人是吃了秤砣了,铁了心了。繁花想,只可惜我是女的,还是名干部,好歹也是个人民公仆,不然我真敢扇他。繁花坐到了办公桌上,这样一来她就比铁锁还高了,说起话来好像就平添了一份威力。繁花正要训他,突然想起雪娥说的出门见到和尚的事。繁花就问:“铁锁,前段时间你家门口是不是来了一个和尚?”铁锁说:“和尚?什么和尚?你总不会说雪娥跟和尚有一腿吧?”繁花说:“我要是雪娥,非把你的嘴撕烂不可。我是问你,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和尚?”铁锁这才说遇到过。繁花一拍大腿,顺风扯旗来了一段:“你完了。你彻底完了。和尚是什么人?和尚能传宗接代吗?唉,你出门就遇到了和尚,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铁锁嘻嘻一笑,说:“你说不是好兆头就不是好兆头了?那我的电视机是怎么摸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