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2
还有一件事,让繁花觉得小红太聪明了。繁花说,小红啊,你可以把名字改了,改成孟昭红。听听人家小红是怎么说的?小红说:“旧戏里的小红都是丫鬟,我就是个丫鬟命。在咱们的班子里,我就是你使唤的丫鬟。”这话说的,谁听了不高兴?这可不是拍马屁,因为人家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跟小红一比,别的丫头就低一个档次了,就知道疯,打情骂俏,臭美。繁花当时对小红说:“咱们有缘分啊。花红花红,花哪有不红的,不红还叫什么花呀。你还年轻,正是红艳艳的,好日子多着呢。好好干,以后我还得给你压担子呢。”小红很谦虚,说:“村里的能人多的是,你还是先给他们压担子吧。我一个黄毛丫头,承担不起。”这话说得好啊,主要是位置摆得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像庆书,剃头挑子一头热,明目张胆地伸手要官,一点也不知道韬光养晦。
繁花想,等选举完了,计划生育工作干脆交给小红算了。交给了小红,她就省心了。小红不光有这个能力,还有这个魄力。有一件事,繁花现在想起来还很佩服。村里繁传媳妇名叫郭琳娜,郭琳娜名字很洋气,人却是个笨蛋,是真正的笨蛋,五根指头都要数半天的。那郭琳娜已经生过一男一女了,还想再要一个。庆书就去做工作。先给繁传做,繁传做通了再给那傻媳妇做。给一个傻子做思想工作,那不是瞎子点灯白费油嘛。郭琳娜啃着玉米棒,啃完一根又一根,不搭理庆书。庆书急了,就连拉带拽,要把她弄到王寨结扎。郭琳娜别的本事没有,咬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一口下去,差点把庆书手背上的肉撕下来。
最后还是小红把傻媳妇的工作做通了。小红说:“琳娜嫂子,我的好嫂子,那不是从你身上取东西,那是往你身上添东西。”那傻媳妇问是什么东西,小红说:“你儿子不是喜欢推铁环吗?就是那东西。拿回来,你不用可以让儿子用嘛。”傻媳妇又问,铁环那么大,怎么装上去。小红说:“比那小,比那好。”傻媳妇虽然傻,但在占小便宜方面,那是一点都不傻。一听比那小,又不干了,一屁股坐到地上,蹬着腿,开始耍赖了。小红说:“手表比钟表小,可比钟表贵。说吧,有塑料的,有铁的,有金的,有银的,你挑吧。”郭琳娜说,她要金的。小红说:“金的就金的,过两年取下来,打个金戒指。给咱银的,咱还不要呢,咱又不缺银镯子。”郭琳娜问什么是金戒指,小红说,就是纳鞋底用的顶针嘛。傻媳妇就说,顶针她要,银镯子她也要,不要白不要嘛。小红说:“好,那就给你一个顶针,再给你一个银镯子。”说完,小红就把郭琳娜拉走了。繁花当时跟在后面,连连佩服。到了医院,小红大声对大夫说:“行行好,给她上两个,一个金的,一个银的。”有人后来也就此编过一个颠倒话:太阳从西往东落石榴树上结樱桃天上打雷没有响琳娜屄里塞满宝打从繁传门前过繁传屌上套银镯。那一天,护士把那郭琳娜领进去以后,小红问繁花:“要不给医生说一声?干脆一刀劁了她算了。”繁花说:“劁了她倒是省心了,就怕繁传那里不好交差。”要不是这句话,小红当时真敢劁了她。有魄力啊,年轻人真是有魄力啊。繁花夸小红工作有方,盘碟碗盏分得细,知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往大处说,这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小红扭着腰,手里梳着辫子,说:“饶了我吧。什么方的圆的,精髓骨髓的,我可承受不起。我也是个傻子,比繁传媳妇强不了多少。聪明人想不到的办法,我都能想到。我是傻人有傻办法。”瞧瞧,都瞧瞧,这就叫觉悟。庆书啊庆书,你和人家相比,那真是云泥之别啊。繁花这会儿就想,选举完以后,先让小红把计划生育工作抓起来。让小红先抓局部,树立起威信,过几年之后就让小红主持全面工作。繁花想,我再干上两届就不干了,到时候我一定想办法把位子传给孟小红。孟小红就是我的影子,我干跟她干还不是一个样?
这会儿,一听说跟计划生育有关,小红就说:“我就不用大喇叭通知了。我刚吃完饭,正想出去转悠呢,往每个人家里跑一趟正好。村民组长是不是就不通知了?”瞧瞧,聪明人就是聪明,多说一句就是多余。当然不能用大喇叭。李皓不也说了嘛,人多了不好,人少也不好。当然不能让那么多人知道。五个村民组长也不能参加,又不是什么代表大会,鸡一嘴鸭一嘴的,没那个必要嘛。
小红“无意”中还向她报告了一个消息,用庆书的话说也就是“信息”。她说下午她在巩庄村看见庆书和祥生了。庆书开了辆车,那车就停在巩庄村学校门口,庆书的下巴枕着胳膊,胳膊枕着车窗,在跟巩庄村的村支书聊天。繁花问:“祥生呢?祥生不是在溴水吗,怎么跑官庄了?”小红说:“谁知道呢,反正聊得很热乎。祥生递了一根烟,又递了一根烟,热乎着呢。”小红还说,她向庆书和祥生招手,可他们却装作没看见。巩庄和官庄,村挨村,地挨地,很多人都认识。巩庄的支书叫巩卫红,小名叫瘦狗,不过他现在已经吃胖了,腆着啤酒肚,由瘦狗变成了胖狗。瘦狗和庆书在一起当兵,不过人家早当了一年。庆书有一次说,瘦狗最有福气了,当兵第一年就遇到了水灾,抗洪抢险,火线入党。他呢,脏活累活抢着干,外加送礼,临退伍的时候才捞了个党员。小红这会儿又说:“你看看庆书这人,看到我就像没看到一样,还同事呢。我把脸都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