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黑 骑 会
马四姑娘道:“我告诉你吧!任师哥跟郭家是世仇,郭家既然跟任师哥是世仇,那是跟咱们的仇人有什么两样?那回任师哥请准了师父,带着师父的手令来找大哥,要大哥倾马家的实力帮他报仇,既有同门之谊,又有师父的手令,大哥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点头了。”
马荣祥讶然说道:“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马四姑娘道:“现在我不是告诉你了么?”
马荣祥道:“可是,小妹,郭家绝学冠天下,‘南海’实力霸寰宇,这是谁都知道的,你刚才也跟郭大爷对过了,就凭咱们兄妹们,带着这些弟兄,就能跟郭家周旋?”
马四姑娘道:“那用不着你操心,任师哥扎根的地儿在‘辽东’,实力不下于咱们,真不行咱们找他去,怕什么?”
马荣祥摇头说道:“我倒不是怕,咱们可不能大模大样的去找任师哥,再说任师哥也不能站出来跟郭家斗……”
“行了,马二爷!”马四姑娘道:“这些事儿我比你清楚,也自有安排,你只管听我的就是,别这么三顾四虑担心地,瞧你,哪像个男人家呀,不说别的,就冲着郭家这个丫头,我也要跟郭家斗到底。”
马荣祥讶然说道:“冲着郭家那丫头,你也要……这是为什么?”
马四姑娘道:“不为什么,你少问。”扭身拧腰便要往屋里走。
这时候,后院里匆匆忙忙地进来了伙计,他一眼看见地上躺着个人,当即便是一怔。
马四姑娘忙冲着马荣祥一呶嘴儿,马荣祥这时候并不糊涂,迈步走过去料理地上那个了。
马四姑娘则望着伙计问道:“有什么事儿么?”
伙计十分不安地一欠身,陪上一脸心惊胆战笑容,道:“姑娘,外面有位罗爷要见您。”
马四姑娘一怔,道:“是三哥,他怎么会……”眉锋微微一皱,摆手道:“快去请罗爷进来。”
伙计应声快步而去。
这时马荣祥已解开了地上弟兄的穴道,直起腰转过身来问道:“小妹,是谁呀?”
马四姑娘点头漠然,道:“是三哥。”
马荣祥一怔叫道:“老三?他来……”
只听外面一个清朗话声传了进来:“是我,二哥。”
随着这话声,后院里一前两后地走进了三个人来。
走在前面的一个,一身合身皮袄裤,身材颀长,第一眼就令人觉得他英挺不凡,气宇轩昂。
可不是么,他看上去有三十上下,一张白净脸,长眉凤目,那双凤目嫌小了些,但那双长眉却斜飞入了鬓。手上带着一双鹿皮手套,右手里还提着根马鞭,身上干干净净的,称得上是位美男子,俊丈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一双长眉间有一丝令人皱眉的煞气,那双目光,也显得有点阴鸷。
后面两个清一色的东北大汉,皮帽、皮袄裤,身躯魁伟高大,浓眉大眼络腮胡,腰里一圈宽皮带,每人手上提着一具革囊,顾盼之间虎虎生威,可真够慑人的。
他两个,满头满脸的黄砂,胡子上都沾着黄尘,一看就知道长途跋涉,饱尝风霜,这一点跟前面那位绝然不同。
马荣祥快步迎了上去,道:“老三,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俊汉子咧嘴一笑,好一口白牙:“刚到,奉了大哥的差遣,特来找二哥报到。”
他身后那两个大汉跨步而前,一起躬身下去:“二爷。”
马荣祥两眼一直,道:“我刚要问,怎么阿金、阿海两个也来了?”
俊汉子笑道:“大哥身边不缺人,我怕二哥这边人手不够,所以请准了大哥,把他两个带了出来。”
这时候,那被高念月一脚踢翻在地,被计全一烟袋制了穴道的汉子,倒提着刀怯怯地上前躬了躬身:“三爷!”
俊汉子笑容微敛,轻轻地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便待转脸他顾,忽地他凝目瞪眼:“怎么了,瞧你这满身的土,狼狈样儿?”
那汉子脸一白,嗫嚅说道:“回您,是刚才跟人动手栽了……”
“露脸。”俊汉子双眉一扬,抖手就是一马鞭,“叭!”地一声,那汉子脸上添了一条,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连叫都没敢叫,只惊骇地瞪眼捂脸,退了一步,然后带着满手血,颤抖地低下头去。
马荣祥皱了皱眉,但没说话。
这时候,廊檐下传过来一声清脆冷哼:“往前站,领三爷的罚。”
俊汉子霍然转过脸去,道:“小妹,马家的睑都让他丢光了,东北的威名也让他扫了,咱们什么时候受过,难道他不该……”
马四姑娘冷冷说道:“我没说不该,我也不敢说这两个字,三哥你有这个权,罚谁谁都得领着,不过假如是为栽在人家手里被罚,我请三爷你先罚我。”
俊汉子脸上有了笑容,道:“小妹,你这是……那我怎么敢……”
马四姑娘道:“你还有什么敢不敢的,除了大哥之外,你把谁放在眼里过?你可别误会,我说的实话,刚才我也栽在人家手里。”
俊汉子一怔,道:“小妹,你也……是怎么回事?”
马荣祥忙道:“进屋歇歇再说,进屋歇歇再说……”
向着两个大汉阿金、阿海一摆手,道:“路上够累的,你两个洗把脸歇歇去。”
两个大汉答应一声,一躬身,转身而去。
马荣祥回过脸来喝道:“别站在这儿惹三爷生气,还不进屋去。”
那汉子忙答应一声,又向着俊汉子一躬身:“谢三爷恩典。”匆忙地退走了。
马荣祥转过脸来露了笑容:“走,老三,屋里歇歇去。”
俊汉子一点头,跟马荣祥同时迈了步,他含笑叫了声:“小妹。”
马四姑娘没理他,拧身进了屋。
俊汉子抬头笑道:“一来就捅翻了马蜂窝,这一下有我受的。”
马荣祥道:“她专爱施小性子,自己兄妹,难道不知道谁……”
说话间,两个人上廊檐进了屋,屋里,马四姑娘正伸手去拿马鞭,马荣祥忙上前说道:“小妹,你干什么去?”
马四姑娘没回身,道:“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去。”
马荣祥道:“你开玩笑,老三刚来……”
马四姑娘道:“他来他的,我走我的,有什么相干?”
马荣祥道:“小妹,别闹脾气好不?干什么动不动就施小性子?大哥把老三派了来,一定有什么紧要大事……”
马四姑娘道;“当家的除了大哥就是二哥你,大哥没出来,在外面这一帮人由你当家,有什么事跟你说就行了。”转身就往外行。
俊汉子横鞭一拦,陪笑说道:“小妹,好久不见了,我从东北刚到这儿,一见面就跟我闹别扭,忍心?又怎好意思?”
马四姑娘娇靥一扬,道,“我忍心?我不好意思?弟兄们有各人的姓,谁也没有卖给马家,往日替马家流血卖命,这一趟又老远地跟着往外跑,能不能回东北去还难说,已经够苦险的了,你身为当家三爷,不说安慰人家几句,一来就逞威抽人,你忍心,你好意思?”
俊汉子道:“小妹,马家待他们也不薄。”
马四姑娘柳眉一扬,道:“你还这么说,人家哪一个有义务替马家流血卖命?”
俊汉子道:“当初谁让他们往马家旗号下站的?”
马四姑娘脸色一变道:“好,你有理,我惹不起总躲得起。”扭头就要走。
俊汉子忙横跨一步拦住了出门路,马四姑娘带着气冲劲儿大,差一点就撞进俊汉子怀里,她硬一撤身,冷然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俊汉子忙道:“小妹,你听我说……”
马四姑娘道:“我不想听,也不敢听,闪开。”
俊汉子道:“小妹,你想叫我让路,就先抽我几鞭。”
马四姑娘冷笑说道:“我怎么敢哪,你三爷操生杀大权,我还怕……”
俊汉子忙道:“小妹,饶人一次,我错了,行么?”
“错?”马四姑娘冷笑说道:“你三爷也会认错,又向谁认过错?我可不敢当,再说你三爷也永远没个错的时候,错的是我,错在我没能耐,自己栽了跟斗弟兄跟着倒霉。”
她一拧身,又要往外走。马荣祥在旁边一把拉住了她,他说好说歹,俊汉子跟着认错赔不是,好半天,总算把四姑娘劝住了。
虽然是劝住了四姑娘,可是四姑娘的气还没消,她一丢马鞍,转身砰然坐在了炕边儿上。
背着马四姑娘,俊汉子向着马荣祥摇头苦笑。
马荣祥没表示什么,一抬手,道:“老三,坐下,咱们边歇边聊。”
俊汉子坐在椅子上,马荣祥自己也抬过了一把椅子,坐定,他抬眼望向俊汉子,问道:“老三,路上怎么样?”
俊汉子傲然一笑道:“天下什么地方去不得,走自己的路还不平静?”
马四姑娘以背对人,扬了扬眉,但她没插嘴。
马荣祥转了话锋,问道:“大哥派你来,有什么事儿?”
俊汉子道:“二哥看看,这是大哥的手令。”
扯下右手的鹿皮手套,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封没封口的信,顺手递给了马荣祥。
马荣祥接过了信,抽出一看,神色一怔,然后抬眼诧声说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俊汉子含笑说道:“二哥难道不懂么?”
马荣祥道:“难道说大哥打算换旗号?”
俊汉子笑了笑,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暂时让咱们并过去,听他的。”
马荣祥道:“听谁的?”
俊汉子指了指马荣祥手上的那封信,道:“大哥信上不是写着的么?”
马荣祥道:“大哥信上只写着‘黑骑会’,我怎么知道是谁?”
俊汉子道:“当然是‘黑骑会’的会主。”
马荣祥道:“‘黑骑会’?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个组织?”
俊汉子道:“刚创的,没多久,算算还不到半个月。”
马荣祥“哦!”地一声道:“那就难怪了,‘黑骑会’的会主是谁?又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俊汉子摇头说道:“不大清楚,总之不是外人。”
马荣祥讶然说道:“不是外人?”
俊汉子道:“听大哥说此人跟任师哥有渊源,跟咱们也是同门,这是大哥听任师哥说的,大哥自己也不大清楚。”
马荣祥道:“有这种事……”
俊汉子道:“既然是任师哥的意思,大哥也下了手令,二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都是自己人,还会有错么?”
马荣祥道:“话是不错,我不是犹豫,也不是怕出什么错,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咱们并过去,这是什么意思?”
俊汉子道:“这个大哥没交待,也不知道任师哥有没有跟大哥说个明白,反正要咱们并过去听‘黑骑会’的就是,以我看,既然是自己人,走的还不是一条路,干的还不是一回事儿?”
马荣祥沉吟一下,道:“大哥的意思是叫我跟小妹,带着弟兄马上报到去?”
俊汉子道:“二哥,大哥信上写的很清楚。”
马荣祥抬手把信递向马四姑娘,道:“小妹,你看看。”
马四姑娘动也没动,道:“既然有二哥跟三哥在这儿,天大的事自有二哥跟三哥做主,我看什么?用不着,也没这个必要。”
马荣祥眉锋一皱,道:“小妹,你有完没有了么?”
马四姑娘霍地转过脸来,道:“没有,怎么样?”
“我的爷。”马荣祥吓了一跳,忙苦笑着说:“谁敢拿你幺爷怎么样呀!那是耗子舐猫鼻梁骨,作死,寿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马四姑娘想笑,俊汉子却笑在了前头,马四姑娘把刚自唇边泛起的笑意倏地敛去,换上来的一脸寒霜更冷。
她冷哼了一声,劈手夺过了那封信,垂眼一看,随即把信递还马荣祥,冷冰冰地道:“大哥下了手令,事情就成了定局,还有什么好看的,还有什么好说的,遵命行事不就是了么?”
俊汉子趁机找话,道:“小妹,你的意思是……”
马四姑娘板着脸道:“我没有什么意思,跟着大伙儿走,遵令行事。”
俊汉子碰了个软钉子,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他转眼望向了马荣祥,马荣祥还真不是个糊涂人,当即说道:“小妹,有个完,有个了,行么?这不是鸡毛蒜皮小事,求求你,别再施小性子了,行么?”
马四姑娘冷冷一笑道:“我怎么敢哪!”
马荣祥浓眉一扬,道:“小妹,怎么你也跟一般女人一样……”
马四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听这一句,她美目一瞪,道:“要我说什么,大哥他糊涂,只知道下令,也不交待个清楚,现在好,咱们在外面的不能不听命令,但却连‘黑骑会’的底细一点也不知道……”
马荣祥皱着眉道:“我原也这么想……”
俊汉子道:“‘黑骑会’的会主既跟任师哥有渊源,也是咱们的同门……”
马四姑娘转眼瞪向了他,道:“既然这样,故作神秘个什么劲儿,为什么不跟大哥说清楚……”
俊汉子道:“谁知道任师哥有没有跟大哥说清楚?”
马四姑娘一指拿在马荣祥手上的那封信,道:“事实上大哥没向咱们交待清楚,这又为什么?”
俊汉子道:“小妹,我怎么知道?”
马四姑娘道:“临出来的时候,你知道不知道这回事儿?”
俊汉子一点头道:“知道啊!”
马四姑娘道:“那你为什么不向大哥问个清楚?”
俊汉子呆了一呆,旋即说道:“小妹,大哥的脾气你该比谁都清楚,他既然这样交待了,谁敢再问别的,再说我当时也没考虑那么多。”
马四姑娘冷笑说道:“那好,糊里糊涂地并过去就是……”
俊汉子道:“反正是自己人,咱们总不会吃什么亏,上什么当。”
马四姑娘道:“那就收拾收拾,照手令上的指示报到去吧,还等什么?”
马荣祥沉吟着说道:“事实上咱们也不能折回去一趟问大哥去,那也会过于耽搁了,看大哥信上的口气,好像是十万火急,要咱们接到手令就赶去报到似的……”
俊汉子道:“我临走时大哥也这么交待,要二哥尽量少耽误。”
马四姑娘道:“那更得赶快,误了军令是要处斩的。”
马荣祥道:“小妹,你……”
马四姑娘道:“我说的是实话。”
马荣祥一点头,道:“好,走,咱们说走就走这就走,你两个在屋里坐坐,我去招呼弟兄们一声去。”站起来走了出去。
马荣祥走了,俊汉子却冲着马四姑娘咧嘴一笑:“小妹,背着二哥,我说句体己话……”
马四姑娘脸往里一转,道:“你最好别说。”
俊汉子道:“怎么,怕听?”
马四姑娘道:“我还真有点怕。”
俊汉子道:“没想到小妹这么个人会怕听一句话……”
马四姑娘道:“别激我,你说,我听着了。”
俊汉子笑了,笑得很得意:“小妹,我想你,你想我不。”
马四姑娘娇靥猛地一红,转过脸来叱道:“你敢……”
俊汉子马鞭猛地一扬,道:“小妹,我这颗心唯天可表,说的可是实话!”
马四姑娘沉默了一下,道:“三哥,你怎么老是……”
俊汉子道:“小妹,这你还不明白么?”
马四姑娘道:“别忘了,咱们是叩头换帖的兄妹!”
俊汉子道:“我知道,总不是亲手足,有什么不能……”
马四姑娘道:“我可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哥哥,对你,跟对大哥、二哥没什么两样,为什么他们能,而你说不能……”
“不能,小妹!”俊汉子摇头说道:“我永远不能。”
马四姑娘柳眉微皱,道:“这又为什么?”
俊汉子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跟别的姑娘不同……”
马四姑娘道:“三哥,据我所知,男人家都喜欢温柔娴静的姑娘家,我不同,我天生就很野,也许咱们那一伙就我一个是女孩子,自小在男人堆里长大,我的脾气、作风,全跟……”
俊汉子道:“小妹你知道你跟一般姑娘家不同,我也明白我跟一般男人家不同,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马四姑娘道:“可是,三哥,咱们磕过头,我一直拿你……”
俊汉子道:“小妹,怎么说咱们不是亲兄妹,你姓马,我姓罗,为什么不能,将来有这么一天,我常说,你跟着我姓罗……”
马四姑娘道:“三哥,你……”
俊汉子道:“小妹,这么多年来,咱们不是一直很好么?”
马四姑娘道:“我不也说过了多次了么?那只是……”
俊汉子马鞭一抬,道:“小妹,你慢点说,先答我一句,是不是我配不上你?”
马四姑娘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凭良心说,从小到现在,你是我所见过的男人中,最俊、最英挺的一个,一身所学在咱们那一伙里,你也是数一数二的,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俊汉子道:“那么,是不是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马四姑娘微一摇头,道:“别胡说,你知道不是,说真的,在咱们那一伙里,除了你,还真没人能配得上我,你应该知道我……”
俊汉子道:“我知道,小妹,这就是你跟一般姑娘不同处,只是我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马四姑娘道:“真的,我这个人从不说假话,也从不会奉承人,跟大哥、二哥一样,生就不会拐弯的直肠子,既硬又直……”
俊汉子微一点头道:“那就好了,小妹!”
马四姑娘摇头说道:“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只把你当成我的亲……”
俊汉子道:“小妹,慢慢的你会改变的,我有这个耐性。”
马四姑娘沉默了一下,突然凝目说道:“三哥,你不觉得咱们的性情不合么?”
俊汉子道:“小妹是指……”
马四姑娘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觉得咱们的性情很难合得来,就拿刚才的事来说吧,要是我,我就绝不忍心拿马鞭抽自己的兄弟……”
俊汉子道:“小妹是说我冷酷无情?”
马四姑娘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认为你做事都做得太过了些,我认为该怎么做的事,你的做法恰好跟我相反……”
俊汉子道:“小妹,只要你点个头,我能改。”
马四姑娘道:“为什么非要我点头你才能改?”
俊汉子道:“当然,小妹,那全是为了你。”
马四姑娘道:“三哥,要一个人改性情,那不是一件容易事儿,就拿我来说吧,有时候连大哥都会皱着眉说我不像个女儿家,可是我却就喜欢……”
俊汉子道:“那是因为你不想改,从没有试着改过。”
马四姑娘目光一凝,道:“你认为容易?”
俊汉子道:“那要看是为什么了,像我,为了求得小妹你的心,我不但能改我的性情,甚至还能豁出这条命去。”
马四姑娘突然笑了,她板着脸的时候,冷得像寒霜、像冰雪,笑的时候却像冬去春来,花朵怒放,既娇又美,更带着几分醉人的甜,她道:“要是把命都豁出去了,纵然能求得我的心,那又有什么用?”
俊汉子像是没听见马四姑娘的话,目光紧紧凝注马四姑娘的一张娇靥上,两眼之中闪溢着异采,看上去怕人。
马四姑娘微微一愕,道:“三哥,你怎么了,干什么这么瞧人哪?”
俊汉子目中异采倏地敛去,一叹说道:“小妹,你真美,尤其在你笑的时候,真的,你就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可是我知道……”
马四姑娘娇靥上泛起了一朵红热,嗔道:“三哥,你怎么也……”
有的时候她似难脱女儿态,本来嘛,她本是个女儿身嘛,在她女儿态流露的时候,她更美,更动人,娇艳欲滴。
俊汉子哪堪这娇羞一嗔,一阵激动突然站起走了过来:“小妹,你能害死人……”伸手搭向马四姑娘香肩。
马四姑娘娇靥上红热退去,飞快换上一片寒霜:“三哥,我可不喜欢这样……”
俊汉子手已搭上马四姑娘香肩,激动地道:“小妹我求求你……”
马四姑娘抬手扒下了俊汉子那双手,闪身拧腰站了起来,扬着柳眉,圆睁美目,叱道:“三哥,你疯了?”
俊汉子双目目光怕人,道:“小妹,我可真有点疯……”
只听门外传来马荣祥话声:“谁疯了?”
俊汉子一惊退身转头,含笑说道:“二哥,招呼过弟兄们了?”
马荣祥进了门,道:“招呼过了,弟兄们收拾得也差不多了……”
一眼瞥见马四姑娘的神色,一怔说道:“怎么,小妹,还没完、没了?”
马四姑娘冷然说道:“不错,只怕永远没完没了,怎么样?”
马荣祥眉锋一皱,道:“小妹,你……”
俊汉子忙笑道:“二哥,小妹气你的,我们俩聊了半天了。”
马荣祥皱着眉摇头笑了,一抬手,道:“行了,幺爷气消,那就跟大风沙过去一般,别耽误了,也别让弟兄们等咱们,咱们也收拾收拾吧。”
马四姑娘一句话没说,转身动手收捡自己的行囊。
俊汉子忙道:“小妹,我来帮个忙。”
他走了过去,马四姑娘没说话。
没多久,一批健骑卷起满天的尘土驰出了城。
没两天工夫,这批健骑渡“小凌河”、“大凌河”,经“朝阳”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一片连绵的高山下。
山,郁郁苍苍,峻岭高耸,看上去十分险恶。
山下,一片无垠的绿油油草原,还有一条蜿蜒曲折,直伸到山的深处的河,河水汹涌澎湃,水流很急。
俊汉子高坐马鞍,举鞭遥指,道:“到了,二哥,就是这儿!”
马荣祥刚一点头,马四姑娘在一旁说道:“这就是‘努鲁儿虎’山?”
俊汉子转脸笑道:“是的,小妹,你不见这条‘老哈河’么?”
马四姑娘柳眉微皱,道:“这么说,咱们正在几个蒙旗之中!”
俊汉子马鞭环指一匝,道:“那边是:‘喀喇沁左翼旗’、那边是‘喀喇沁中翼旗’、‘喀喇沁右翼旗’、这边是‘翁牛特右翼旗’、‘教汉右翼旗’、‘翁牛特左翼旗’、‘教汉南旗’、‘奈曼旗’、‘喀乐喀左翼旗’、‘唐古特喀尔喀旗’、‘土默特右翼旗’、‘土默特左翼旗’……”
俊汉子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旗,不但马四姑娘柳眉锁得更紧,便连马荣祥也为之动容。
马四姑娘诧异地道:“‘黑骑会’怎么选上了这块地儿?”
俊汉子道:“这块地儿有什么不好?”
马四姑娘道:“处在这么多蒙旗之中还小事,这地方离‘承德’不远,离围场更近,全是官家的势力范围……”
俊汉子笑道:“只怕官家不敢正眼瞧人家一下。”
马荣祥道:“老三,怎么见得?”
俊汉子道:“二哥,任师哥是何等样人?跟他有渊源的人选上这块地儿,那还错得了,要是没有万全的把握,任师哥也不会让咱们到这儿来呀!”
马荣祥没说话,沉默了一下道:“老三,大哥在信上只说叫咱们到这儿来,可没说‘黑骑会’在眼前哪座峰头,哪处谷地里,你可知道……”
只听身后有弟兄叫道:“山里有马匹出来了!”
马荣祥忙抬眼往前看去,不错,路远些,听不见蹄声,但却可以清楚看见一骑快马在草原上飞一般地驰了过来。
马荣祥忍不住夸了句:“好骑术!”
马四姑娘没说话,俊汉子却嘴角微撇,笑道:“二哥,能比过咱们么?”
马是好马,马上人的骑术也的确够俊,就在这两句话工夫,来骑也驰进五十丈内,蹄声急骤,像擂鼓一样。
马上,是个五短身材,打扮怪异的中年汉子。
马四姑娘脱口说道:“蒙旗里的人……”
马荣祥眉锋刚一皱,来骑突然昂首长嘶,两只前蹄扬起,然后倏地落下,停在十丈以外,像被钉住了一般。
马荣祥身后的弟兄们暴起了几声吆喝:“好骑术!”
“俊。”
“好家伙,行嘛,不含糊。”
俊汉子脸色微变,想扭过头去,但当他一眼瞥见马四姑娘时,他似乎又忍了下去,他低低说道:“二哥……”
马荣祥道:“别吭气,等他说话。”
俊汉子没再说话,可巧,来骑上那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也紧紧地闭着一张满是胡子茬儿的嘴。
他只把一双眼,不住地在这一伙中打量,像是先看个清楚,又像在等马荣祥这一伙开口。
半晌过去,俊汉子忍不住了,他低低说道:“二哥,他这是什么意思?”
马荣祥目光前视,凝注在对方身上,没理他。
俊汉子还待再问,突然……
“你们是干什么的?”来骑之上,那五短身材汉子开了口。
俊汉子吁了一口气,轻轻说道:“我还当他是个哑巴呢……”
只听马荣祥高声说道:“我姓马,东北来的。”
那五短身材汉子道:“我不管你姓什么,哪儿来的,我只问你们到这儿来是来干什么的?”
马四姑娘轻叱说道:“这是什么口气,好不傲慢!”
俊汉子忙道:“小妹,忍忍。”
马四姑娘冷冷说道:“你受得了我受不了,我可不是来受气的……”
只听那五短身材汉子叫道:“说话啊?”
俊汉子忙道:“我请问,你阁下是……”
那五短身材汉子冷冷说道:“是我问你们,不是你们问我。”
马四姑娘柳眉一扬,叱道:“好东西……”抬皓腕就要摸腰。
马荣祥忙道:“小妹,这儿不是要出刀的地方,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那里俊汉子又接了口:“这儿可有个‘黑骑会’?”
看得清楚,那五短身材汉子脸色一变,道,“你们是……”
俊汉子忙道:“投奔‘黑骑会’来的。”
五短身材汉子道:“谁叫你们来的?”
俊汉子道:“‘辽东’有位姓任的……”
五短身材汉子道:“你该早说,一共几个人?”
俊汉子马鞭往后一指,道:“人都在这儿,阁下可以点点。”
五短身材汉子头左偏偏,右偏偏然后说道:“你们前面三个,报名。”
马荣祥道:“这是干什么?”
马四姑娘道:“来受盘问的,并给人家,就得受人家的。”
俊汉子却没脾气,他抬手一指马荣祥,道:“这位是东北马家的二当家的马荣祥……”
一指四姑娘道:“这位是马四姑娘马荣贞……”
反手一指自己道:“我行三,姓罗,叫罗士信。”
五短身材汉子听毕,一句:“跟我来。”拨马往回就跑。
马荣祥道:“好架子……”
马四姑娘道:“谁爱去谁去,我可要回去了。”一抖缰绳,她真要走。
马荣祥抬手一拦,道:“小妹,我也没受过这个,但得忍。”
“忍?”马四姑娘道:“得忍到什么时候?还要怎么忍?我没给他一飞刀就算是他天大便宜,现在就这样儿,往后去日子长着呢,那还得了?到时候忍不了闹翻,不如现在别往里去。”
马荣祥道:“话是不错,可是咱们得看任师哥的面子……”
马四姑娘道:“咱们得看任师哥的面子,这‘黑骑会’的会主既跟咱们是同门,不会不知道咱们是谁,他为什么这样对人?”
俊汉子罗士信忙道:“小妹,也许他跟本没往下交待。”
马荣祥道:“老三说得对,这有可能……”
只见前面那五短身材汉子停住了马,回身向这边张望。
罗士信忙道:“快走吧,别让人家动了疑。”
马四姑娘冷哼一声道:“他爱怎么动疑怎么动疑,还能把我怎么样,话说在前头,现在我进去,到里头要还是这样,别怪我拨马就走。”话落,一策马,当先驰了过去。
罗士信催马跟了上去。马荣祥神色有点沉重,迟疑了一下才策动了坐骑。
那五短身材汉子一见这边人马动,当即拨马回头,又往山脚下驰去,跑得比刚才还快。
他快,马荣祥的坐骑却是千中选一的良驹,自也不慢,转眼之间已驰至了山脚下。
那五短身材汉子在山脚下停下,他停身处是登山路口,那条路蜿蜒而伸,没多远就被山壁挡住,往上去那一段根本就看不见。
马荣祥等马到,他一抬手,道:“你们等等,待会儿山上自会有人下来接你们上去。”
罗士信道:“‘黑骑会’知道我们来了么?”
那五短身材汉子道:“山上有人了望,当我带着你们往近处来的时候,那了望的人早已报上去了。”
罗士信下意识地抬眼向山上望去。
那五短身材汉子冷冷说道:“不用看,什么也看不见。”
的确,但见一片郁郁苍苍的林木,除此什么也看不见。
罗士信脸一红,忙收回了目光,道:“我还没有请教,阁下是……”
那五短身材汉子翻了他一眼,道:“‘中翼旗’的人。”
罗士信讶然说道:“贵旗跟‘黑骑会’是……”
那五短身材汉子只说了二个字:“朋友。”
罗士信一怔,道:“怎么,贵旗跟‘黑骑会’是朋友?”
那五短身材汉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道;“不错,不行么?”
罗士信忙道:“我没说不行,这么说,这附近几个旗……”
那五短身材汉子道:“全是‘黑骑会’的朋友。”
罗士信好不诧异,他扫了马荣祥跟马荣贞一眼,那兄妹俩脸色漠然,像没听见,没看见。
当即,他收回目光道:“请问,‘黑骑会’是在……”
那五短身材汉子道:“你上去就知道了。”
罗士信碰了个软钉子,但他竟然没脾气,他只是脸上浮起了一丝窘迫的笑意,接着说道:“‘黑骑会’选上这块地儿,不是太危险了么?”
那五短身材汉子冷冷说道:“有什么好危险的。”
罗士信往身后一指,道:“这儿距‘承德’不远,离围场更近,等于在官家的势力范围内……”
那五短身材汉子道:“那有什么危险?”
“当然。”罗士信笑着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也明知官家不敢正视‘黑骑会’一眼!”
只听蹄声急骤,由上而下,飞一般地传来。
那五短身材汉子忙道:“山上的人到了,往后站。”
罗士信还没来得及往后站,一骑快马像打下来的滚木一般,铁骑翻飞,踢得砂石四下飞射激扬,已从那条登山路上冲了下来,冲势既猛又快,可是恰好在罗士信马前停住,显然,这位的骑术也是一等一的。
抬眼打量,只见一匹炭一般的黑马上,跨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衫,四方脸的中年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一双眼神犀利夺人,显然他是个一流好手,只见他满脸堆笑拱起了手:“请问,哪位是二当家的?”
这态度跟口气,绝然不问。
马荣祥当即也抱拳一礼,道:“我就是马荣祥,尊驾是……”
那四方脸黑衣汉子弯弯身,道:“‘黑骑会’总巡察关玉飞见过二当家的。”
马荣祥答了一礼,道:“不敢当,原来是关总巡察,马荣祥带着弟妹跟弟兄们来到,劳动大驾之处,谨此谢过。”
关玉飞似乎很爽直,很兴奋,笑道:“二当家的,自此就是一家人,您别客气,山上排着高位,恭候诸位的来临,往后还要二当家的多照顾……”
目光一转,落在四姑娘脸上,道:“这位想必就是‘玉娇虎,四姑娘!”
马荣祥道:“正是舍妹。”
关玉飞鞍上微一欠身,颇为恭谨地道:“关玉飞见过四姑娘。”
马四姑娘浅浅答了一礼,檀口轻启,淡然说道:“我不敢当,关总巡察,我想请教件事儿。”
关玉飞忙道:“关玉飞不敢当,四姑娘尽请垂询。”
马四姑娘美目一转,道:“我请教,贵会会主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来?”
关玉飞道:“回您,四姑娘,会主接到任爷派人送来的信儿,早就为几位预备好一切了,盼了好多日子,只不知道您几位什么时候至……”
马四姑娘道:“我们到这儿来的事,贵会会主可曾往下交待过?”
关玉飞经验老到,听了这话,目光一转,立即说道:“四姑娘,您原谅,事关机密,会主没有往下交待,是不是他们冒犯了四姑娘您?”
马四姑娘淡然一笑道:“既然贵会会主没有往下交待,那就算了,不过我仍要奉知关总巡察一声,马家几兄妹跟任爷是同门,跟贵会会主怕也有很深厚的渊源,今天所以带着人并向贵会,完全是看同门的面子,跟我大哥的手令,并不是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来找个安身地儿,找碗饭吃的。”
关玉飞很窘,也很尴尬,可是很显然地,他这个人见过大场面,能应付任何阵仗,刹时间他即趋平静,道:“四姑娘,谢谢您的教训,这话关玉飞明白,对于他们的傲慢无礼,会规自有处置,其他的,容上山之后,让会主向诸位赔罪当面。”
马四姑娘微微一笑,道:“关总巡察这么一说,倒显得我马荣贞小气了,处置、赔罪,两可不必,往后是一家人,假如马荣贞刚到便伤感情,往后去只怕没办法待,只请关总巡察往下交待一句,以后对人让他们客气点儿就行了。”
关玉飞忙道:“是,是,四姑娘雅量,关玉飞十分感佩,您请放心,关玉飞绝不敢忘了您的交待,绝不敢……”
目光一转,落向罗士信:“这位是罗爷?”
罗士信忙堆笑抱拳,道:“正是罗士信,往后还要关总巡察……”
关玉飞截口说道:“罗爷别客气,关玉飞以后仰仗的地方正多,会主已在大寨正门候驾,关玉飞恭请诸位登山,容我先行带路。”
话落,当即拉转马头驰了上去。
罗士信望了关玉飞那挺直的脊背一眼,道:“二哥,此人是个人物,‘黑骑会’要都像他……”
马荣祥道:“老三,咱们边走边谈,别让人家久等,头一天,也别让人家说咱们东北马家的人不懂规矩,小妹,走。”
一磕马,三匹健马一阵风般卷上了登山路口,关玉飞一马当先,在前带路,马荣祥三人等随在后,最后面是几十个马家旗下的弟兄。小径,本不适合马匹行走,但这条山路似乎是经过整修的,路面平坦,宽度够,跟平路没什么两样。再加上两旁绿荫夹道,骑着马走在这条小路上,放眼远近,倒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行走间,罗士信突然问道:“关总巡察……”
关玉飞立即缓下坐骑扭过头来道:“罗爷请吩咐。”
罗士信道:“总巡察再要这么客气,罗士倩就不好说话了!”
关玉飞道:“罗爷,这是‘黑骑会’的会规!”
罗士信沉默了一下,道:“我请教,贵会为什么称‘黑骑会’?”
关玉飞微微一笑道:“罗爷,您请看关玉飞胯下这匹坐骑。”
罗士信呆了一呆,道:“难道贵会的马匹,全是黑色的……”
关玉飞含笑说道:“您说着了,罗爷,‘黑骑会’的马匹上千,您在这上千匹健骑里,绝挑不出一匹别色儿的。”
罗士信讶然说道:“总巡察,这是为什么?”
关玉飞道:“这是会主的意思,会主对黑马有偏爱,而且他认为‘黑骑会’应该有它的特征,应该有它与众不同的地方。”
罗士信道:“原来如此,黑马看起来的确较别色的马雄伟神骏些,总巡察,这么说我们带来的这些马匹……”
关玉飞道:“只怕要送到山下几个旗里去,跟他们换些黑马来!”
罗士信倒没怎么,马荣贞可皱了眉,插嘴说道:“总巡察,你知道,谁都有自己的坐骑。”
关玉飞忙道:“是的,四姑娘,我知道,可是您请放心,关玉飞负责替您挑匹千里好马,包管不比您这匹坐骑差。”
马荣贞道:“主要的还是我骑惯了这一匹。”
关玉飞道:“你要是不愿换马,上山后您请当面跟会主说一声,关玉飞不敢专擅,请四姑娘原谅。”
马荣贞还待再说,罗士信那里已接口说道:“这是小事儿,这是小事儿,一匹马算得了什么?关总巡察,提起山下的几个旗,我想起了一件事儿……”
关玉飞道:“您是问‘黑骑会’怎么会跟他们打上交道?”
罗士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说道:“是的,我正想问。”
关玉飞道:“您几位不是外人,关玉飞不敢也不必隐瞒,‘黑骑会’初创,实力还不够,一方面得广纳天下英雄,邀贤约能,别一方面不得不跟邻居打打交道,像这样,他们等于是‘黑骑会’的眼线,也等于是‘黑骑会’的外围,何乐而不为?”
罗士信释然地点了点头。
马荣贞突然问道:“总巡察,贵会主为什么要创立‘黑骑会’?”
关玉飞道:“四姑娘,真要说起来,创立‘黑骑会’的不是会主,而是任爷。”
马荣贞没说话。
关玉飞接着说道:“您知道,任爷跟‘南海’郭家是世仇,虽然是世仇,可是一时半会儿任爷拿郭家没办法,那是因为‘南海’郭家根基深,高手多,实力雄厚,这天下等于是他一个姓的,连官家都不敢正眼看他们……”
马荣贞柳眉双扬,道:“这个我知道。”
关玉飞道:“所以任爷要创这个‘黑骑会’,也就是说任爷要创一个足够跟郭家对峙并立,进而能对抗的组织,不能让这天下老归郭家这一个姓。”
马荣贞道:“同时也要打倒郭家,雪报世仇。”
关玉飞道:“是的,四姑娘。”
马荣贞道:“那任爷为什么自己不任会主?”
关玉飞笑道:“任爷忙着‘辽东’事务,没办法分身兼顾,所以把手创的‘黑骑会’交给了会主,其实这跟由任爷亲自任会主没什么两样,也许您知道,任爷跟会主有很深的渊源。”
马荣贞道:“我知道,是同门。”
关玉飞摇头说道;“那渊源怕比同门还要深厚些。”
马荣贞轻“哦!”了一声道:“除了同门之谊外,任爷跟贵会会主还有什么渊源?”
罗士信道:“是亲戚?是兄弟?”
马荣贞摇头说道:“没听说任师哥有亲戚,有兄弟。”
罗士信不由讶然说道:“那是……”
关玉飞摇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任爷跟会主的渊源,不只是同门。”
马荣贞沉哼了一声道:“贵会会主是当今江湖上的哪一位?姓……”
关玉飞道:“四姑娘,这我也不清楚……”
马荣贞呆了一呆道:“怎么,总巡察连贵会会主姓什么……”
关玉飞道:“说来您也许不信,其实除了任爷外,偌大一个‘黑骑会’,只怕没一个知道会主的底细,这您上了山,见过会主以后就知道了!”
马荣贞讶然说道:“有这种事……”
只听上面传来一阵号角声。
关玉飞神情一肃,立即说道:“大寨已经到了,容关玉飞先一步带路。”抖缰策马驰了上去。
马荣贞三个转头上望,只见前面有一个大拐弯,再上去的路被一堵山壁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再看看四周,却立时发觉就在这一会工夫中,不知不觉地已登上了山顶,往下看好高好高。
转眼间绕过山壁,“黑骑会”的大寨立即呈现眼前。
“黑骑会”的大寨,在小路的尽头,这小路的尽头却是近山顶处的一大片平地,平地上,围着一大圈用巨木钉成的密密木栅,栅门高耸,横写三个大字:“黑骑会”
栅门处,几十名大汉清一色黑衣,分两列排队肃立,个个眼神十足,威态慑人,一看就知道全是好手。
栅门两旁,另有八名抱刀大汉,一边各四地挺立着。
居中,一前十后,站着十一名高矮胖瘦不等的中年汉子,看眼神,个个允称江湖一流。
罗士信低低说道:“总巡察,前面那位就是贵会会主么?”
他指的是那位长眉细目,白面无须,眉心里长着一颗红痣,隆准厚唇,森冷夺人的黑衣汉子。
关玉飞忙道:“不,罗爷,是总堂主跟‘黑骑会’十堂堂主。”
罗士信“哦!”地一声道:“我还当是……”
话还没说完,关玉飞已飘身下马,直落那位总堂主面前,微一欠身,高声说道:“关玉飞迎得二当家的几位到!”
那位总堂主一抬手,脸上没一点表情,道:“关总巡察辛苦,请会主。”
关玉飞立即传声扬叱:“请会主。”
话声犹自萦绕,栅门内缓步转出两个人来,这二位,一个是身材颀长,身穿黑衣,头罩面罩,只露两眼的黑衣人,一位则是面戴轻纱,体态丰腴妖娆的黑衣女子。
这两位身后,另跟着八个腰佩长剑的黑衣汉子。
马荣贞当即就是微微一愕:“这女的好眼熟………”
罗士信讶然说道:“怎么都蒙着脸……”
只听马荣祥轻喝说道:“三老,小妹,下马。”
马荣贞跟罗士信这才想起还在马上,立即双双离鞍下马,罗士信下地下得更快。
他两个刚下马,那蒙面黑衣客已拱起双手:“小弟恭迎三位师哥师姐。”
马荣祥跨步上前,答礼说道:“怎敢劳会主亲迎,马荣祥兄妹见过……”
蒙面黑衣人一抬手,笑道:“马二师哥,你可别折小弟,一家人,千万别这样,你瞧,我这哪像迎宾?只不过让他们排排队而巳。”
马荣祥口齿启动了一下,他想问,但他有点犹豫。
适时,黑骑会主又抬了手,是向着身旁黑衣女子:“这是拙荆。”
马荣祥一听是会主夫人当面,就要施礼,那黑衣女子却一抬皓腕拦住了他,银铃般娇笑说道:“怎么,马二哥,跟我还客气。”
马荣祥那里刚一怔,马荣贞这里瞪大了美目,脱口说道:“你是……”
那位会主夫人娇笑说道:“哟,怎么了,小妹连我也不认识了。”
抬玉手扯下了覆面妙,那张脸,艳若桃李,弯弯的两道眉,水汪汪的一对桃花眼,美极艳绝,娇媚无限,赫然竟会是“辽东镖局”里的那位红衣罗刹。
马荣贞直了眼,叫道:“任师姐,会是你……”
会主夫人娇媚一笑道:“小妹,你以为是谁。”
秋波一转,笑问道:“马二哥、罗三哥,二位好啊,可是多日不见了。”
马荣祥愣愣地道:“大妹,我可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
罗士信定了定神,惊喜地道:“大妹妹,你怎么会是……”
会主夫人吃吃一笑道:“我怎么会是‘黑骑会’会主的夫人,是么?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因为我嫁给了他呀……”
这叫废话。
罗士信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妹妹怎么也不给我们一杯……”
会主夫人妙目流波,轻轻一转,娇笑说道:“待会儿容我跟他补请,行么?其实咱们是什么人,干什么非来这套俗礼不可,还不是一句话,说跟他就跟他了。”
罗士信道:“待会儿定要好好喝一杯……”
会主夫人笑道:“放心,少了谁也少不了你罗三哥的……”
妙目一转,笑容微敛,道:“如今马二哥你三个知道他跟任家的关系了,其实他跟咱们也是同门,不过他入门比咱们任一个都晚,该是老人家最后一个关门徒弟……”’罗士信道:“那就更不是外人了。”
会主夫人道:“可不是么,只是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愿让人知道他是谁、见他那张脸,所以马二哥三位只知道他是咱们的同门,又是我的夫婿就行了,这一点还请马二哥三位原谅……”
罗士信道:“这是什么话,只要是一家人,还问那么多干什么?”
会主夫人妙目一转,道:“谢谢罗三哥……”
黑骑会主突然说道:“梅君,别在这儿说了,请二哥几位里边儿坐吧!”
会主夫人任梅君含笑点头,探皓腕一把拉住马荣贞道:“来,四妹,咱姐儿俩一块儿走。”
她俩先走了,这里那位神秘的黑骑会会主也往里让了客。
都是一家人,马荣祥跟罗士信的心里舒服了不少,尤其是罗士信,他跟那位黑骑会会主有说有笑的,亲热得很。
进了栅门一看,就知道“黑骑会”是甫自创业。
“黑骑会”的大寨占的这块地儿不小,几乎占了半边山。
可是这座大寨里,一无亭台,二无楼阁,有的全是一根根巨木钉成的房子,东一座,西一间,乍看上去杂乱无章,仔细看看居然暗含九宫八卦,生克妙用。
黑骑会主让客让上了“黑骑会”的中心重地,他那“白虎堂”。
落了座,献了茶,闲聊了几句,黑骑会主这才话转正题,他劈头便道:“三位已经知道了,创这“黑骑会”的是任师哥而不是我。”
罗士信抢着说道:“是的,会主,刚才在路上听关总巡察说过了。”
黑骑会主道:“所以,我黑骑会的弟兄,全是任师哥的人。”
罗士信道:“那有什么两样?”
黑骑会主道:“两样当然是没什么两样,我也只是让三位知道一下……”顿了顿,接道:“三位该也知道任师哥为什么要创这‘黑骑会’了。”
罗士信道:“知道,关总巡察全告诉我们了。”
黑骑会主沉默了一下,道:“任师哥跟郭家是世仇,我本人对郭家的作风也有点厌恶……”
任梅君妙目一瞟,笑问道:“仅只是厌恶么?”
黑骑会主目中寒芒一闪,道:“厌恶也就够了……”
罗士信道:“其实,任师哥的仇人,还不就是咱们的仇人。”
任梅君深深一眼,娇笑说道:“还是罗三哥说话受听。”
罗士信听来更受用,他还待再说。
那里,黑骑会主吸了一口气道:“任师哥创‘黑骑会’的目的,一方面是为对付郭家,另一方面也在对付一个人,这个人是‘黑骑会’必得必杀……”
罗士信忙问道:“谁,是谁?”
黑骑会主缓缓说道:“目下已横行于江湖的‘玉翎雕’。”
马荣祥一怔。
马荣贞脱口叫道:“‘玉翎雕’……”
黑骑会主点头说道:“是的,玉翎雕。”
马荣贞瞪着美目道:“怎么,任师哥跟玉翎雕也……”
任梅君秋波流转,瞟了黑骑会主一眼,道:“不是大哥,是他。”
马荣贞一怔道:“怎么,是,是……”
黑骑会主一点头,眼神怕人,道:“不错,是我,我跟‘玉翎雕’有仇。”
马荣贞满面惊讶,口齿启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终于还是没问,而任梅君已留意到了她异样神情,微微一笑,当即问道:“怎么,四妹认识玉翎雕么?”
马荣贞忙摇头说道:“不,不能说认识,只是跟他见过一次面……”
任梅君道:“是怎么回事……”
黑骑会主目光一凝,道:“在什么地方?”
马荣贞当即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任梅君首先娇笑说道:“没想到玉翎雕会是这么个多情的人儿……”
马荣贞没懂,娇靥上猛地一热,道:“任师姐,你怎好……”
黑骑会主冷哼一声道:“让他揽这件事好了,我正好坐收渔人之利……”
任梅君一指黑骑会主,娇笑说道:“听见了么?四妹,我是讨他,你紧张什么,你可不知道他,跟‘玉翎雕’是一对水火难容的情敌……”
马荣贞为之一怔,脱口轻“哦!”了一声。
黑骑会主却一点头道:“我承认,但那已成过去,我所以恨玉翎雕,是因为他害了我,毁了我,要不是他,我不会……”
任梅君截口笑道:“你不会怎么样,难道你对现在不满意么,堂堂的‘黑骑会’会主,拥有这么多好手,这么多人马,既有同门为助,又有三位老人家在身后撑腰,何愁郭家不灭,玉翎雕不亡?用不了多久,这‘黑骑会’的声威就会盖过郭家,你也成了当今天下的第一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要是在从前,你永远别想……”
黑骑会主摇头说道:“梅君,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满意,也不是不知足,任师哥这般待我,你也把终身托付给了我,我可以说是名利双收,还有什么不满意、不知足的,我只是恨……”
任梅君道:“恨,你恨谁呀?”
黑骑会主道:“恨玉翎雕……”
任梅君道:“还有呢?只恨一个玉翎雕?”
“不,”黑骑会主道:“还有郭家。”
任梅君道:“那别老在嘴上说呀,大哥倾全力帮助你,一句话也把马二哥几位请了来,‘东北’马家跟‘黑骑会’合并,你等于拥有了半个江湖,只要稍假时日,实力、声威,何愁不日益壮大,只要你下个令,郭家何愁不灭,玉翎雕何愁不亡。”
罗士信高扬着一双眉道:“大师妹说得是,到时候会主只消下个令……”
黑骑会主道:“到时候我会下令的,我要让郭家人看看,我能站得住,不但能站得住,而且我的成就及声威还凌驾于‘南海’郭家之上,我也要这世上每一个人知道,我并不比玉翎雕差……”
罗士信道:“玉翎雕那小子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跟会主比?”
马荣贞扫了他-眼,目光有点异样。
黑骑会主却望罗士信淡淡问道:“是的,罗三哥?”
罗士信点头说道:“当然,会主是‘黑骑会’的会主,身边高手如云,实力……”
黑骑会主道:“有朝一日,我要跟他单打独斗,放手一搏。”
罗士信呆了一呆,忙道:“那他也不是对手,会主的所学我虽没见过,但任师哥把‘黑骑会’交给了会主,身后又有二位老人家支持,可想而知,会主在同门中应是翘楚……”
黑骑会主道:“罗三哥高估我了。”
任梅君那诱人的香唇边泛起了一丝异样笑意,道:“事实上罗三哥说得一点也不差,咱们这位‘会主’虽然入门最迟,但却最得老人家喜爱和看重,把一身绝学全传给了他,怕只怕咱们这些师哥、师姐们,难接下他十招呢。”
罗士信猛一拍腿,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看会主的气宇就跟常人不同!”
马荣祥皱了皱眉,马荣贞又看了罗士信一眼,只可惜,这二者罗士信全无所觉。
黑骑会主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别谈这些了,自己的人,何必吹捧?如今让我说说对三位师哥、师姐的安置……”
罗士信腰杆儿一挺,坐得笔直,大有表现一番之概。
黑骑会主一双目光先落向马荣祥,道:“我想委曲马二哥坐在我的左侧……”
马荣祥忙道:“会主的意思是……”
任梅君娇笑一声道:“哎呀,马二哥连这都不懂么,他是想让马二哥委曲委曲,做个二会主呀。”
马荣祥神情一震,忙道:“会主,我恐怕不行……”
黑骑会主道:“马二哥,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不,会主。”马荣祥摇头说道:“我明白自己,除了骑骑马,玩玩刀,斗斗狠之外,别的一窍不通,再说我刚到就当二会主,只怕难服‘黑骑会’这么多兄弟……”
黑骑会主道:“马二哥别客气,也别顾虑那么多……”
马荣祥道:“我说的是实话,会主的好意我心领,这份看重我也感激,但我只请会主收回成命。”
黑旗会主转望任梅君道:“梅君,你帮个忙……”
任梅君摇头说道:“马二哥的脾气我清楚,我不讨这个没趣。”
黑骑会主道:“那叫我怎么安置马二哥?”
任梅君道:“怎么安置马二哥再说不迟,反正马二哥又不是在这儿只待一两天,你还是先安置罗三哥吧。”
黑骑会主微一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马二哥,那只有候诸异日了……”
马荣祥着实地松了一口气,忙道:“谢谢会主!”
黑骑会主目光扫向罗士信,道:“罗三哥……”
罗士信忙道:“会主吩咐,我既然来了,蹈汤赴火,在所不辞。”
这话也不知道说他愿干一切呢,还是针对马荣祥而发。
自己弟兄,马荣祥又是个直肠子,他没在意,马四姑娘却扬了眉,瞪了眼,她只是没说话而已。
黑骑会主笑了,道:“谢谢罗三哥,二会主一职,马二哥不肯屈就,我想委曲罗三哥,希望罗三哥,别再让我落空。”
罗士信的神色很明显地猛然一喜,他当即慨然说道:“既然会主这么说,也足见会主看重,我不敢推辞。”他容易,一句话。
黑骑会主一点头,道:“行了,从现在起,罗三哥就是‘黑骑会’的二会主了……”
罗士信脸上浮起了一片异样神色,看上去神气十足。
黑骑会主把目光投向马荣贞,道:“现在轮到马师姐了……”
马荣贞忙道:“会主,我跟二哥一样地无能,只希望做个马前小卒。”
任梅君娇笑说道:“无能未必,跟马二哥一个脾气却是实情,以我看不如也让咱们这位‘玉娇虎’闲些时再说。”
黑骑会主道:“梅君,怎么你……”
任梅君道:“别人不知道,他俩的脾气,我都知道,四妹话既然出了口,任何人也没办法再让她点头,不信你可以试试。”
黑骑会主摇头说道:“那就算了,来人!”
只听一声答应,一名黑骑会弟兄奔了进来,近前施下礼去。
黑骑会主一摆手道:“吩咐摆酒。”
那名弟兄应声而去。
马荣祥忙道:“自己人会主还客气……”
任梅君娇笑说道:“这,马二哥你不该也不会拒绝。”
马荣祥赧然而笑……
“努鲁儿虎山”上,酒香肉味,热闹一片。
这一席酒,直到日头偏了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