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极北劫域
战传说的推测当然是正确的,在隐凤谷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上,早有惊怖流的人隐于暗处,共有六人。
所以,他们既目睹了哀将与三十名银盔劫士长驱直入隐凤谷,也看到了银盔劫士仓皇败退的情形。
银盔劫士的败退本就让他们大吃一惊,更何况在这些败退出隐凤谷的人当中,竟没有哀将的身影。
就在他们心神不定时,隐凤谷谷口又出现了一队人马,渐渐地向这边接近,远远望去,只见这列人马不过六人,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十分杂乱,其中有好几个人看样子似已受了伤,行动笨拙。
六名惊怖流弟子顿时紧张了起来。
人马越来越近,惊怖流弟子相互间以手势打着暗号,商议着如果这些人是隐凤谷的人,是否发动攻击。
就在这时,只听得那列人马中为首者忽然道:“爻意公主,你可知那哀将在劫域中地位如何?”
一女子的声音道:“不知……”
“此人在劫域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的这柄剑邪,其武功剑法更邪,今日亡于我手中,也是罪有应得了。”
隐于林中的惊怖流弟子心中一沉,他们同时留意到了插在战传说腰间的那把剑。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杀入隐凤谷的人马来自劫域,也不知为首者是哀将,得知这一点后,六人无不大惊失色!他们自然知道劫域大劫主及其麾下四将的可怕,没想到连如此人物今夜也与自己的门主一样栽在隐凤谷中,而且结局比门主哀邪更惨!此人既然已得到了哀将的剑,那么哀将自然已命归黄泉了。
当下,六人不约而同地将身子向下缩了缩。
此时是后半夜了,战传说的声音虽不甚响,但他与爻意的对话却在夜空中清清楚楚地传开了。
只听得战传说接着道:“其实无论是惊怖流还是劫域,对这次失败一定不甘心,所以我们应退出隐凤谷,只要他们突然发现隐凤谷谷主等人竟出现在远离隐凤谷的地方,一定会认定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此一来,劫域与惊怖流将在隐凤谷必有一场争夺,他们若是拼个两败俱伤,方才泄我等心头之恨!”
爻意何等聪明,早已明白战传说的计谋,他是要借此吓阻可能存在的对手,于是稍稍压低了声音道:“你何不将哀将的剑收起?也许四周尚潜有惊怖流的人也未为可知。若是他们见了此剑,就再也不会轻易露面了。”
战传说低声“啊”地一声,道了声:“不错!”竟真的割下大块衣角将剑小心包好。
六名惊怖流弟子心中暗骂:“好恶毒的女人!分明是想让我们露面被这小子所杀!可惜这一次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当下,六人再度将身子向黑暗的纵深处缩了缩,他们也绝不会轻易抛头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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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劫域。
在乐土境内,最神秘诡异的地方莫过于异域废墟。
而在苍穹诸国中,最神秘的却是极北劫域!
对于异域废墟,极少有人敢踏足其中。而极北劫域,却是很少有人愿意进入其境内,因为劫域酷寒无比,其自然环境之恶劣,实非常人所能忍受。劫域纵横千里,却多为冰天雪地。无论是飞鸟走兽,还是草木,在此都难以生存。冬日,劫域内往往会连绵百里也不见一草一木,一人一兽。
对于地域辽阔、物产丰富的乐土万民来说,劫域仿佛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相较而言,同为大冥乐土相邻相近的区域,人们对千岛盟的熟悉程度就远逾对极北劫域的了解。人们只知在纵横千里的劫域中,生活着万余名无比强悍的魔兵,统领万余魔兵的则是拥有惊世力量的大劫主!
乐土中人无法想象万余魔兵何以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但因为大劫主及其万余魔兵一向自我封闭于劫域中,从不曾如千岛盟般与大冥乐土有纷争不息,所以乐土中人亦不会对劫域关注太多。
劫域中人几乎全都聚居于劫域中央地带的普罗城中。整个普罗城如同一座无比巨大的天然祭坛,大劫主的百战殿高居中央,百战殿四周呈阶梯状向下延伸,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分三个阶层,处于最下层的是逾万劫域子民,第二层则是由一千名被称作“摩诃”的勇士,摩诃勇士不再像普通劫域子民一样居住于拥挤低矮的土屋中,而是住在石屋内。摩诃勇士皆是年轻力壮者,被提拔为摩诃勇士者皆可得到一间独立的石殿及一个年轻的劫域女子。
整个普罗城其实就是建在高达万仞、无比雄伟的迦叶山上,只是昔日劫域最高的迦叶山已面目全非,很难看出它的原形。劫域人不知花了多少年时间夷平山顶,修凿道路,筑造房屋,才在迦叶山上建起了普罗城。到第三层时,已接近“山巅”,所以其范围已缩小了不少,呈环状分布于第三层阶的木屋中居住的是大劫主麾下四大战将及其各自统领的三十名银盔劫士。木屋虽不如石屋坚固,但在草木珍稀无比的劫域,能拥有木屋,无疑是身分地位高人一等的象征。一百二十名银盔劫士无一不是精英好手,他们乃劫域最精锐的力量。在享受大劫主厚待的同时,亦承受着足以称得上“残酷”的魔炼,千锤百炼使银盔劫士不但具有惊人的身手,更具有强大的意志力。
百战殿则高高雄踞于最高巅峰,傲然俯瞰着如众星环伺般的臣民。百战殿高大宏伟,屹立于迦叶山巅,在荒凉的劫域境内有如此恢宏的建筑,实是足以让人心生突兀之感。
更不可思议的是百战殿竟是完全由白玉石砌成,而白玉石便在大冥乐土也十分珍稀,外人实是难以想象建成百战殿的白玉石来自何方。
由百战殿四角向下延伸的阶梯将普罗城分割成四大部分,大劫主麾下四大战将各自统领其中的一部分,而各区域内部又另有严密的布局。远望普罗城,只觉此城结构独特,布局宏大,层次分明,等级严明,堪称这酷寒之境中的一个奇迹。
冰雪皑皑的劫域阔野中,一条通往普罗城的道路上,此时一列车队正艰难地向普罗城进发。
车队共有十二辆马车,五十余人,以及十八只高大的雪犬。雪犬是劫域中稀少的几种活物中的一种,惟有此种雪犬,方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驯服过的雪犬可以在这冰天雪地中完成人类难以完成的事,譬如在马队前面探路等,尤其是在夜间行走时,这一点尤为重要。一旦有人走失,还可以由雪犬寻找失踪者的下落,所以穿越劫域的人都愿意带上雪犬,就如同穿越沙漠者喜欢带着骆驼一样。
在劫域境内,如此庞大的马队是罕见的。若是在乐土,此时还是秋季,但劫域境内却不时有暴风雪降临了,地势略高之地的积雪几乎只有在夏日才融化。
此刻,劫域阳光明朗,四处都是白皑皑一片,却令人感不到丝毫的暖意,地势低洼的地方倒没有积雪,但疏疏朗朗的乱草则早已枯黄,在寒风中簌簌发抖。
这是一支颇为独特的车队,整个车队未见有任何旗帜,车上所载之物皆遮挡得严严实实,但从马匹那绷得紧紧的肌肉来看,车上所载之物绝对不轻。
更为奇特的是五十余人竟全是身着乐土服饰!
难道,他们竟是乐土中人?若是如此,那么他们远涉乐土谈之色变的劫域却是为何?
十二驾马车,二十四匹骏马,十八只雪犬,五十六个人——偌大的车队竟是一片肃静,只听得车轮辘辘声,马匹的喘气声,以及雪犬在路旁奔窜时身躯与杂草相磨擦发生的“沙沙”声。
而这些声音在如此空阔的原野中,实是微不足道。
无论是驾车者,还是跟随在车后的人,他们全都神情淡漠,只知机械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彼此间非但没有言语交谈,甚至亦未交换过眼神,让人感到他们之间本是漠不相识的。
劫域刺骨的寒风似乎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在他们的脸上既看不到痛苦,也看不到快乐。
路,一直向前延伸,他们就这么无声地走着,似乎这条路即使一直延伸至天边,他们也会这样一直无言地走下去。
蓦地——
奔跑于最后的那只雪犬突然一下子站定了,它的双耳警惕地坚起,倏而高声吠叫。
几乎是同时,另外十七只雪犬亦以声应和。
顿时,原有的枯寂被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完全打破了。
但,五十六个押车者的反应却那么的不可思议:他们对雪犬的疯狂吠叫竟根本无动于衷!
难道,他们全都是聋子?
即使如此,他们也应该能看到正不安窜跳着的雪犬!
何况,若是雪犬如此异常的举动尚不能惊动他们,那么他们将雪犬带在身边岂非是毫无意义?
雪犬的不安与押车人的无动于衷形成了一个极为鲜明的对比,使车队更显神秘莫测。
但——
领头的马车已在不知不觉中靠一侧行驶了,而且车速显然减慢了,而后面的马车也渐渐地全靠着同一侧路边慢行,似在有意无意中让并不甚宽阔的道路闪开了!
也就在此时,后面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由这一点看,众押车人倒像是能未卜先知一般。
片刻后,二十余骑士策马而至,马上骑士皆身着银袍,头戴银色头盔,赫然是劫域的银盔劫士!
银盔劫士果然身手不凡,在这样的道路上策马之速仍是颇快,他们看到这一列车队后,似乎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了,打着尖锐的呼啸,将马鞭甩得“噼啪……”直响!
雪犬的吠声更为疯狂!
就在雪犬的狂吠声中,银盔劫士疾驰而至,他们大声吆喝着。
当第一个银盔劫士赶上车队时,所有的马车已索性停了下来,静候这一队银盔劫士从身旁通过。
银盔劫士目光冷冷地扫视了整个车队后,自顾从车队旁驰过,神色皆颇为倨傲。众押车者则默默地站于原地,仿佛这世间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刺激他们的神经。
眼看最后一个银盔劫士即将由车队旁擦身而过时,倏然有一只高大的雪犬自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车辕上如箭般窜出,正好自银盔劫士最后一骑前疾冲而过。
那匹马猛地一惊,一个踉跄后,也许是因为在长途奔走后已疲惫不堪,竟然马失前蹄,向前轰然倒去。
马上的银盔劫士怒喝一声:“乐土狗!”单掌一按,已在第一时间自马背上飘然掠起,同时手中长鞭疾出,却不是向惊吓了他马匹的雪犬卷去,而是狠狠地抽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押车的中年人。
“噗……”
沉闷而惊心动魄的一声响,蕴含内家真力的劲鞭狠狠地击于那人右肩上,立时将厚厚棉袍如刀般“切”出一道口子,鲜血一下子自破口处渗出。
那如毒蛇般的长鞭一弹即起,鞭梢划过一个玄妙的弧度后,准确无误地卷在了那人的腰上,手臂内力一吐,顿时将那押车人卷飞而起,向在近一块巨大的岩石狠狠地甩去。
显然,这银盔劫士口中的“乐土狗”竟不是那只雪犬,而是这群押车的乐土人。虽然惊了他的坐骑的是雪犬,但他却将怒火发泄于押车者身上。
长鞭的力度甚是惊人,且拿捏得恰到好处,一甩之力,无异于一只巨手将对方用力贯向那块巨石,而且是头部先撞向岩石。
眼看此人即将被撞得头颅崩裂之时,那人似乎十分恐惧地挥舞着双臂,随即只见他的身躯凭空发生了某种扭转,最后撞向岩石的已不再是他的头颅,而是他的后背。
“轰……”地一声,岩石被撞得坍了一角,那人跌出老远后,又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方止住去势,随后吃力地自地上挣扎着站起,他的肩上、后背皆有鲜血在流淌,触目惊心!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此人绝对有不俗的身手,否则根本就无法几乎不着痕迹地摆脱死亡的危险!
自始至终,他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非但是他,便连他的同伴亦不曾有惊呼声,或是对银盔劫士的喝斥声。
受了伤的押车者只看了银盔劫士一眼,便默默地抚着自己的伤口归入队中。
那伤人的银盔劫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铮”地一声拔出腰间形状奇特的兵器,直指对方挑衅道:“乐土狗!看来你也是练过几手的,敢不敢与本劫士较量较量?”
此刻,不少押车人的嘴唇都抿得紧紧的,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伤者沉默了良久!
时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格外沉重而滞缓,空气中充满了极度紧张的气息,一触即发!连雪犬的疯狂吠声亦不知何时完全消失了,马儿在不安地趵着蹄子。
伤者的眼中闪过了一缕奇异的光芒后,重归于近乎木讷的平静,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落马的银盔劫士还待再说什么,他的同伴已大声道:“优陀,我们还有要事要向主公复命,别再耽搁了!”
被称作“优陀”的银盔劫士这才收回兵器,冷笑一声,紧赶几步,纵身掠上了同伴的座骑。
鞭击之声响起,众银盔劫士将这一列车队抛在了后面,扬长而去。
车队随后也再次启动了,那受伤之人也被安置在一辆马车上。
车队中一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在车队启程后仍怔怔地立于原地,眼中闪烁着痛苦与愤怒的光芒,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手上青筋暴现!任凭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从他身边经过,他也不肯挪动一下。
就在这时,银盔劫士留下的受了伤的战马“咴咴……”直叫,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
此人忽然上前几步,在马背上轻轻地拍了三掌。
“咴……”
一声长嘶,那马匹猛地站了起来,并向银盔劫士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它受了伤的前蹄竟像是已不治而愈了。
但战马仅奔出十余丈外,忽闻一声凄厉长嘶,矫健战马的整个身躯突然如同一滩烂泥般一下子瘫倒在地,整个身躯完全变形,已难以看出它本来的形体。
它的全身骨骼赫然已完全粉碎!
显然,此人以内家真力贯入战马体内,使受了伤的战马突然能发足狂奔,但很快,空前强大的气劲将战马的骨骼一下子完全压跨了,顿使它倒地毙命。
谁会想到,在这群看似木讷的人当中,竟有如此可怕的高手!此人显示的武学修为,尚在那受了伤的押车者之上!以他如此高的修为,竟对一匹已受了伤的战马施以毒手,只能说明他心中有着万丈怒焰无法宣泄!
这一群人大有卧虎藏龙之势,为何却又甘心忍受银盔劫士的百般羞辱?他们前往劫域腹地又是为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
这一群人的灵魂似乎已在冰寒的劫域中被冰冻了,当白面微须者掌毙战马时,竟没有一人停下脚步观看。
他们是否早已麻木不仁?
抑或是他们知道看或不看,都无法改变任何现实——包括残酷的现实?